我坐在他的床铺,看见书桌上一面相框,剃平头的小阿谟躲在里面,背后是无垠的海水。我问他有无小时的照相簿,他从一堆纸山里抽出一本,上面的簿册匡郎全倒了。阿谟整理善后,我独自翻着,多数是全家福照,小阿谟通常是一粒西瓜皮头塞在兄弟姊妹堆里。我好奇问他,为何只有他剃得精光,原来他小时长了头虱,爸爸决定让他光头以绝虫患。翻完后,我察觉竟很少有阿谟的独照,他总像个团体照中的背景或道具。我出神盯着他把一座小山堆恢复原状,看来重心犹不稳,心想大概撑不久又会倾倒了。 阿鸾销假回“少壮派”上班第一夜,约我和阿谟三巨头碰面。阿鸾初为人姨,果然一脸喜气洋洋,阿谟嚷着:“阿鸾姐姐啊,什么时候自己生个来玩玩嘛。” 阿鸾啐道:“去你的小鬼,你先给我介绍一个好婆家。” “呜,我才不要替妳拉皮条呢。” 阿谟被阿鸾一阵劈头乱打,赶紧抱头鼠窜,游走到别桌扯淡。一个和阿谟同龄的男生小江,趋前过来和阿鸾亲热一番,她便帮我们介绍,胡聊一会后,转回柜台,剩下我和小江。他简直用看动物的眼光瞧我,让我不太舒服,忽然小江冒出话:“我见过你啦,那夜我和阿谟在公司,应该就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说,对啦,就是你耶。” 他的神色像隐忍住笑,我不解地问:“那晚你也在啊我没看见你。” “你当然没看见我,那天你看起来好sad的哦,一个人坐在水泥栏杆,一脸苦苦的。阿谟就跟我打赌说,看见前面那个……可怜虫没有嘻嘻,这可是他说的哦,他说他保证去跟你讲话,你待会儿就跟他走。”我听了胸口猛打惊雷,小江继续道:“结果,你后来真的跟阿谟走了,害我输他一场电影,所以是你没错啦,嘿嘿,我记得啦,因为都是你让我输了。” 那晚我因姜豪卦泰、港拍戏,心神不宁,在新公园和阿谟搭讪初识,想不到背后还有两个小鬼打赌的内幕,而我是那条无人理会的可怜虫,阿谟只是来作慈善事业、赈济饿莩我一时涌起了强烈羞愤,心海掀风鼓浪,转念间只有一个想头“不吃嗟来食”忿然起身,疾步离开了“少壮派”。 隔日,阿谟挂电话来办公室问我怎么一声不响走了,我语气淡薄说正在忙,匆匆挂断。之后,我刻意避着他的电话,一想到不管是多情或好意,总是我自己送的秋波,心头难堪得像有无数根针扎入肉里,欲拔也不知从何拔起,哀鸿遍野。 阿鸾也来过电询问究竟,我有股冲动跟她招了,同时想向她吐口闷气,怎么会说阿谟可能对我有意思,实际呢我是一条可怜虫,被人存心戏弄但我什么都没提,何苦再多乞来一份施舍 那段日子独来独往,才真正感到了与姜豪分手后的孤伶伶,原来自从离开他,一向都有阿谟跟前跟后作伴,现在不只姜豪的戏散了,连阿谟对我的戏弄也告戳穿,我彻彻底底一个人了。 这次寂寞如排山倒海,肉体深处一条缝穴镇日轰轰作响,像海底将有可怕的灾难不知何时要发难,警兆隆隆。我终于忍到不能忍了,一夜跑去新公园,壮起胆,随便勾搭了个男孩,一心想说下打残花烂就烂到底吧。我连那男孩的姓名都懒得问,他究竟长相如何,我也没瞧仔细,问他有没有地方,摇摇头,我将心一横,与他驱车前往办公室。这时百货公司已打烊,设计部绝对空无一人,况且我也顾不得危险了。 走进办公室,灯一扭亮,才垦清楚公园里暗暗看长得还可以的这个男孩,竟满脸唑疮。我登时失去了兴致,但他开始解我的衣服,舔我的颈,我先是两眼盯着天花板,反来干脆闭上眼,让他的舌一路在胸膛滑行。我的身子不住地痉挛,青春痘男孩舔得我一阵酥麻,但我的心却孔孔洞洞的,被他吹胀不起一点兴奋。 他把我按倒在办公桌,自行脱掉上衣,我碰都没碰他的裸身,两只手摊开软垂下去,那姿势宛如钉上了十字架。他的舌滑向我腰际,停在那儿打圈圈,正欲解开我的裤带,忽然上锁的门卡嚓打开,竟是陈大庆红光满面,一脸醺醉站在门口。我惊诧坐起身,与他无言对觑,空气胶着,我的胸臆似乎呼吸不到一丝氧气。 不消说,往后陈不庆看我的眼神更不怀好意了。我静待他的举动,虽然表面我们公事公办,但我有预感他不会放弃这个整我的机会。 我倒也没有懊悔那夜的轻率,陈大庆大概和人有酒宴,喝得几成醉了,绕回办公室,要死不死撞见个正着。也罢,祸不单行,所以坏事要来就统统一起来吧。 阿谟仍时时找我,老爸成为我的接线生,他几回眼角有笑意地说,又是那位嘴甜的男生,保证老爸准又听到什么窝心话了。阿谟总问我出了什么事,我一概推说工作压力,心想其实他才是怎么一回事,假同情到底还要假多久,戏弄人还没戏弄够他自个儿不嫌玩腻了吗? 一个周日,雷雨大作,天阴得像鬼打架,一起床心情尽墨。阿谟的电话急急如律令响起,他口气很沮丧,说昨夜在“少壮派”遇见小江,聊着聊着,终于才知道原来小江讲出了他们打赌的事,猜测我可能就是在生这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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