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 BY 林曦 【完结】
一“新人对拜!快啊,新郎傻笑什么啊?”
“美呆了吧!”
“哈哈哈!”
“不拜就唱个‘天仙配’给我们看看,好不好啊?”
“别‘天仙配’了,现场真人秀‘十八那啥’吧!”
哄然大笑,然后是恶作剧般的跺脚叫好声。一对新人早羞红了脸,大伙儿看着,越发起哄拍手笑闹不停,叫着:“不表演,就喝酒!来,哥儿几个,今天非得把这对儿灌趴了不可!”
一杯二杯三四杯,越喝越多,眼前的彩灯终于连成一线,糊成一片,新郎韦峰头重脚轻地坐倒在地上。
恍惚中,似乎看到一张嗔怪微急的脸,一张无奈牵挂的脸,还有好多好多脸,一张张叠成一堆,压过来,终于,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
无人。
只有声音,嘻笑怒骂,温存婉转,奉迎撒谎,包含了一切复杂爱情的声音,灌满耳朵,浸泡了全部身心。
沌混中,眼前一点微光,这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韦峰脸上突然扭曲起来,他使劲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像剑一般,刺痛了他的眼睛,喔,天亮了。
他回头,看到一张疲惫的脸,那张脸似曾相识,过去如牛奶般滑润的洁白,如今像没有抹腻子的白灰墙,眉头眼角,隐约可见几丝细纹。一只白而胖的膀子,横在被子上面,妻子王霞放肆任性地抱着被子,睡得怒发冲冠。
韦峰拍拍王霞,拉拉被子,想让她睡得更安稳些,没想到王霞翻了个身,手臂一挥,嘴里嘟哝着:“滚开!”他怔了怔,不知道她是睡是醒。
叹口气,从床上起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脱衣服,他睡得并不安稳,浑身上下一阵痛,站起来要去洗手间的时候,踩上了块东西,“咯咯咯”一片响,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突然看到,房间地上一片酒瓶、碗碟的碎片,身后传来鼻孔里冷冷的出气声。他疑惑地回头,王霞顶着直立的短发,睡眼蓬松地盯着他,微肿眼睛后透出的冷光,令他打了个寒战。
昨天夜里的事情,突然全涌进了他的脑子。韦峰逃似地跑进洗手间。他飞快地洗完,换完衣服,拎了包,躲躲闪闪地跑出了家门。
身后冷冰冰的,那是两道目光。
门外阳光一片灿烂,天蓝云淡,是个好天气,三年前的今天,蜜月的第一天,下着绵绵秋雨,冷得很,像王霞现在看他的眼神。
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大周未,不用工作。韦峰无聊地坐在商场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三口之家,两人世界,来往的声音越来越杂,在耳朵里来回转,街上不时驶过些老掉牙的车,做着转弯急停加速闪身等高难度动作,并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昨天王霞高亢叫喊的嗓门。
韦峰急急忙忙地拿起电话,他想找人,他想也没想,就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喂?”电话那边的声音,好熟。
“……”
“喂,说话!”
“小齐——”
“……”
轮到对方无语了。
“你,在哪儿?”
“哦,我,在家。”
“我想你,小齐。”
又无语。
“可以去找你吗?”
“别,你别来了。”
“为什么?”
“……不方便。”
这时是韦峰无语。
“你还好吧。”
“我,呵呵,呵呵。”韦峰不知道可以说好还是可以说不好。
“嗯,我现在这儿有——有事儿,回头再联系吧。”
“等一下,小齐,你——”没等他说完,电话那头挂了。
韦峰迟缓地把手机放下,脸干得像块木板。商场门前人来人往,经过他跟前时都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他一眼,仿佛都知道他刚刚让别人挂了电话似地。
那目光盯得韦峰难受,他突然站起来,招手要了辆出租,向东直奔过去。
东边,是小齐住的地方。
经过了几个起落,来回,转折,车停在了一座矮树围绕的塔楼前。韦峰从车里跳了出来,蹭蹭蹭地往楼上跑。敲门的时候,他的心跳得要蹦出胸腔。
“谁啊?来了!”好熟的声音,然后是好熟的脚步声。门开了,借着点微光,小齐看到了门口的人,吃惊得忘了惊讶。
“呵呵——”傻笑,韦峰除了傻笑,没别的了。
小齐的脸变得严肃:“你怎么来了?!”
“我,呵呵,我好想你,好想看到你。所以——”
“不是说回头再联系吗?”一把打断韦峰的表白,不留半点情面的样子,小齐脸上的线条变得刚硬起来。
“……”韦峰的傻笑成了傻眼儿。
“小齐,是谁啊?”里屋传来个沉沉的男声,韦峰的心小齐的脸一起沉了下来。
小齐躲似地回头叫了声:“哦,收水费的,别出来了!”
可惜说得迟了点,那沉沉男声的主人调皮地打开门,钻了半个裸着的身子出来,好奇地看——那是个27、8的男青年,脸上一半成熟一半稚气,看着小齐与韦峰的站位与造型,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韦峰傻眼儿变成了傻笑:“我是收水费的?”
小齐有点儿急眼,粗声粗气地说:“我这儿有事儿呢,你回头再来吧!”
门“砰”地声,在韦峰的鼻子前合上了。这声儿震得他发木,猛地省过味儿来,逃似地跑了出去。
小齐呼地转过身来:“叫你别出来别出来,你出来做什么?!”
“我想看看收水费的人长什么样啊,有什么错?”男青年笑嘻嘻地看着他。
“有什么可看的?”
“是没啥可看的,不过这个收水费的挺年轻的,瞅着倒像白领,长得也挺精神。你们楼里的物业素质不错啊!”男青年笑容可掬,赞叹地说。
小齐恨恨地看着他,愤愤地穿起了衣服。
“怎么?不睡了?”
“不睡了。”小齐气鼓鼓地像个球。
男青年一头倒在床上:“你不睡,我可还要睡呢。别吵我。”
小齐猛地扑过来,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别睡了,快走吧!”
“干嘛啊?”男青年的笑开始发僵。
“你走不走?”
“……”男青年的脸红了。
“我的意思是:你、快、点、滚!”
男青年的脸和声音同时发硬:“你有病啊?”
“你不走是不是?好,我走。你好好睡吧!”小齐一甩头,砰地开门出去,又把门摔上,把墙震得晃悠。
男青年莫名其妙地看着门后乱晃的掸子,憋了半天骂了句:“我操!”越想越气,狠狠地把枕头摔在床上,又重重地捣了几拳。
韦峰在大街上转了半天,不想回家,日正当中的时候,肚子里开始造反了,他找着了不回家的理由,赶忙跑进了肯德基。
买餐的时候,发现自己钱包里的钱不多了,想起来,上星期公司发饷,王霞早就把他工资卡里的钱提了个七七八八,就剩了一百多块钱给他。韦峰无可奈何地怒骂了几句,要了一杯小可乐,一个鸡柳堡,没敢多要,得留着点打车钱——挤公共,那是十几年前刚大学毕业时候的事儿了。飞快地吃完了东西,他耗在肯德基里,义务为这家洋快餐店数起了来往的人流量。正数得舌头打结两眼发直的时候,手机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想都没想,拿出来一下按了回绝键,一定是王霞。
过了一会儿,又响,再按。坚决不听!
第三次响的时候,韦峰火大地拿起了手机:“喂——”
“臭小子,连爹妈都不要了?!”
是老爸。
韦峰的火一下子矮了下去,神智一下子回附肉体,突然想起今天应该是回家和爸妈过周末的日子。
他紧赶慢赶地跑出去,全没留神电话那头老爷子在说什么,想的尽是些怎么哄老头老太的话。
见了面,老爷子鼓着嘴一言不发,老妈的眼神暧昧,王霞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叫了声:“爸,韦峰回来了。”
老爷子哼了声,拿起筷子重重地在桌子上一顿:“吃饭!”
“爸,我公司今天加班,挺忙的,所以就忘了。”
老妈忙打圆场:“哎呀,大周末都不让休息啊?怎么这样啊。没吃饭的吧,快吃吧。老头子,儿子和你说话呢。”
王霞站起身来:“爸,菜都凉了,我先热热去,再烧水下饺子?”
“热什么热?菜是吃到胃里面去的,又不是吃到心里面!”老爷子真不高兴了。
“爸——”韦峰有点坐不住了。
老妈心痛儿子,嗔怪地抱怨老伴:“说什么呢?没头没脑的,儿子不是加班去了吗?小霞,我们去把那几个菜热热。”
韦峰站起来:“妈,您坐着吧,我和王霞去下饺子。”
王霞摆着手:“你一老爷儿,下什么厨房啊?坐着陪爸喝酒吧,妈,您也坐着,厨房小,我一人去就行了。”
她麻利地把几个热菜端到厨房,把剩下的凉菜拢到老爷子跟前:“爸,您先和妈,和韦峰喝点酒,热菜饺子,我一会儿就得。”
她真是个能干的主妇,在厨房不一会儿,就把几个菜热好端了上来,屋里弥漫着一股香味,不一会儿,饺子也下了,在锅里滚动着,翻起了一个个饱满的肚子。
三杯酒一下肚,老爷子的气消了,红了脸看着儿子:“谁说爷儿们不能下厨的?你妈那几个拿手的菜,还不都是我教的?”
老妈和韦峰说:“是,是,您是谁啊?”
王霞一面端上热呼呼的水饺,一面接过话茌:“爸,不是说韦峰不能下厨房,问题是他根本不会做饭,上次我有点犯懒,让他给我下碗面,您猜怎么着?他把青菜鸡蛋和挂面一块儿全放冷水里煮,您说那是什么面啊?”
“乱七八糟,乱七八糟!”老爷子重重地叹口气。
老妈笑了:“小峰一向就笨笨的不会做家务,他连个饺子都不会包。”
“妈,谁说我不会的?我会煮方便面。”
“你那也叫煮啊,拿开水一冲,我们都说煮的方便面好吃,他非说温水泡的好吃。妈,我发现韦峰的口味特怪,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王霞笑嘻嘻地说。
韦峰心里一动,横了王霞一眼。
王霞快速地夹了个饺子搁他碗里:“别看了,快吃吧!”
老爷子总结性地说了句:“这小子!”
大家埋头吃饭,边说着些家长里短事儿。气氛融洽,仿佛世上本无家庭内战一说。
吃完饭,韦峰陪着老爷子下棋,老妈和王霞在厨房收拾。
“刚才你说你前一阵子犯懒——怎么回事儿啊?”老妈悄悄地问儿媳。
王霞笑了笑:“没什么,妈,就是天凉了,有点不舒服。”
“那你今年就没觉得身上有什么?”
“没有啊”,王霞看着婆婆,“妈,韦峰和我说了,现在我们都年轻,先奋斗几年再要孩子呢。”
“还年轻啊,都奔三十的人了!该想想这个了。”老妈轻轻地叹了口气。
王霞沉静地“哎”了一声。
陪二老吃完晚饭,韦峰和王霞道别回家。小俩口的家离得不远,六站地。出了小区,韦峰就加快步子,走在了前面。
王霞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哼,有本事你今天别来啊?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父母不在跟前,两个人可以尽情地展现情绪。
韦峰头也不回:“我是来看我爸我妈,你以为是看你啊?”
“真是个孝子啊,不过下次要表现孝心,你就多留点心记着点儿,别把看爹妈和看小秘的日子混一块儿!”
“跟你说话都嫌多余!”
“哼哼,呵呵。”王霞心里冒火,鼻孔里出来的却全是冷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冷战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家。开了门,韦峰倒吸一口冷气,地上厚厚一层破碗破碟,王霞得意地从他身边绕过去,脚上咯吱咯吱地踩着些碎玻璃片,飘进了卧室。
韦峰想起来昨晚上两个人在结婚三周年的好日子上大干了一场,他借着酒劲,一气把桌上的东西全砸了。今早出门前,也没来得及收拾。看现在地面上的情景,估计是王霞临出门前,把家里剩下的能砸的全给交待了。韦峰觉得头嗡地响:“这是你砸的?!”
王霞好笑地回过头来:“不都是,那一半儿是你的。”
“你想干嘛?不想过了?!”
“问我?呵呵,好笑,是我不想过了还是你不想过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
韦峰盯着王霞那胖了不少的白脸,真的很想往上面印一拳头,理智告诉自己,这么做不像爷们。
王霞看他一眼,回头关上了门,不一会就打份得上下一新地出来,韦峰盯着她:“你要去哪儿?!”
“管得着吗?”她猛地一甩头,蹬了双更高更尖的鞋,提包里的手机响了:“哎呀,亲爱的,在哪儿,哦,我马上下来。去哪儿?哦,知道知道,上次和朋友去过,等我一下。呵呵,他?没事儿,不带他玩儿!”说着便往门外走,挂上手机后,回头看着韦峰:“打扫一下卫生。要觉得不平衡,扫一半儿也行。你要不扫也成,以后咱们就这么过,反正你爸都说了,你就是这么‘乱七八糟’的。”
韦峰气得发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喝掉了六罐酒,抽掉了一盒烟后,韦峰站起来开始打扫卫生,在手上划了三道口子的代价下,他勉强把家里所有的垃圾碎片都清理干净了。温水泡着手上的伤口,疼钻到肉里搅拌,搅动了心里的气恨:“你会疯,我也会疯,呵呵,看谁疯! 二
酒吧里的灯光迷离混乱,正适合或短或长的爱情糊里糊涂地开展。
东东把头靠在韦峰的肩上,笑嘻嘻地,蹭来蹭去。
“别闹了,你怎么跟只小狗似的啊?就喜欢往我身上钻?”
东东抬起头,半嗔半娇地看着他:“人家喜欢嘛!不许说我!”
韦峰无可奈何地一笑,任他在自己身上乱搞。东东是他半年前在这个酒吧认识的,重庆小孩,小巧却不单薄,任性得可爱,见了韦峰就像宠物小京吧见着了自己的主人,摇头摆尾地总想撒欢。
认识的第一天,韦峰就把东东带去了酒店,看似可爱的东东在床上的疯劲,出乎他的意料。完事后,东东很认真地趴在他胸上研究着他的脸,然后正经八百地说:“我爱你。”
韦峰老实地坦白了自己已婚的事实,东东执着地说:“不管,我就是爱你,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
这让韦峰有点感动,东东又接着说了句让他吓出身冷汗的话:“两个男人合伙欺负一个女人,是不是挺好玩儿的?呵呵,哪天我跟着去你家,恶心死你家那个坏女人!”
东东说归说,终究没这么做。以后,他没再过问韦峰的家事,甚至也不打听他过去的情史,只是自顾自地用最热烈的情绪,最新式的姿态,证明着他对韦峰的“爱”,用心之专,像是严格地履行合同。
“你多久没来找我了?”
“半个月吧。”
“胡说,都一个月零八天了,东东那么久没见到你,都快想死了!”
“真的假的?”韦峰笑眯眯地问。
“人家说话,不许笑得那么奸诈!”
韦峰笑得更开心了:“我偏笑!”
东东鼓嘟着嘴,歪着脑袋想了想,坐到韦峰的腿上:“不许淫笑,抱我!”韦峰老实听话地把手从他背后绕过去。
“一会儿咱们上哪儿去?要不去我家吧,我搬家了,你还没去过呢。”东东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
“去你家做什么?你家下水道堵了?!”
“讨厌啊!”
东东热切地拉着韦峰回家,韦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那么急啊?是不是这么久没钓着合适的啊?”
“你胡说什么?”东东的笑一下子没了。
“怎么了?”
“——”无语,东东瞪着韦峰。
“哟,生气啦,小宝贝?”伸出手,想摸那张小脸。
“别碰我!讨厌!”东东真的有点生气了。
韦峰有点好笑,一直以来,他心里的东东是个小孩儿,会哭会笑,会玩会闹:“呵,真生气啦!怎么了?”东东愤愤地坐着,心里委屈。韦峰就附在他耳边,轻轻地叫着他:“东东,东东,小东东,小东东——”
东东到底是小孩子,过了一小会,自顾自地就又高兴起来,继续拉着韦峰回家。
韦峰其实并不想去,他来酒巴,无外乎是想找点纷繁找点惊喜,昨天晚上与王霞的那场争吵,让他突然对那个家有了深切的厌倦,而今早在小齐家看到的,又令他心头一空。这个酒巴,其实也是小齐常来的地方。
东东趴在他耳边:“干嘛不说话?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门口处人来人往,周未的酒巴,总是这样,韦峰喝了口酒,眼前一个,二个,三五个人过去,又这么一个,二个,三五个人过来,眼前突然有点花。
酒巴的台上突然灯光一变,一个身形高圆,打扮得如同人鱼似的男人扭着腰肢,款款走上了演出台。他捏着个麦克风,哈着气声唱起一首缠绵的歌:“女人花摇曳在风尘中,女人花它随风轻摆动……”
东东靠在韦峰身上,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韦峰面无表情地坐着,他心里知道,演出一般都在十二点钟开始,这个时候,小齐应该是不会来了。
一曲唱毕,下面一片哨声,一阵稀落的掌声,演员指捏兰花,做出种种娇媚的姿态,向四座先抛出几个飞吻,嬉笑地与台下打牙犯嘴,然后神情严肃地报出歌名:“下面,有请今夜这个酒巴最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娇娇小姐,为诸位男人们送上一曲,夜上海!”。
台上扭着身子,唱着一首改了词的旧歌的演员,神情动作间,一种浓厚的浮靡气息像酒一样地把大家泡兴奋起来,台上唱一句,台下笑喊一句。
韦峰看着,突然有点反胃,他站起身来,拉着东东:“走吧,去你家。”
“别急别急,多好玩儿啊,让我看完……哎!哎!”
韦峰拉着东东跑出酒巴,招手上了辆出租,车起动的时候,眼前一个身影划过,他心头一动,没暇多想,车已经跑了出去。东东笑嘻嘻地斜了过来,正好挡住了他的眼睛。
车跑得飞快,秋夜的凉风吹得身子一轻,东东热呼湿润的嘴唇,在他脖子间游动,一种冲动突然涌上心间。
东东的屋子在一楼,一丛丛树荫挡在窗口,悠悠的光线从叶间透过来,碎银片似地洒在地上。东东一下子跳起来,搂住了韦峰的脖子:“哥,我好想你啊!”
光影里东东的眼睛越发清亮得如同星星似的,韦峰笑着,轻轻地吻了他的唇,这个吻他给得并不深入,却很快被东东生拽着,拖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韦峰手乱地把东东压倒在床上,两人的舌与身体开始纠缠在一起,血像加了压似地往头上涌。东东投入地嘤咛着,把韦峰拽入更深更长的激动之中。韦峰卖力地给予着,东东的手在他背上挠出了一道道红,不多会儿,两人便淋漓尽致了。
韦峰困顿地躺在床上,两眼迷蒙,似睡非睡,他也有近一个月没有这么投入过了。
东东翻过身,趴在他身上:“哥,抱我!”
韦峰把他环在臂弯里。
“抱紧点!”
环得更紧了些。怀里的小人儿突然抬起了头,扭开了灯,认真地看着他,韦峰又好笑起来:“怎么了,宝贝?”
“你不爱我!”
“傻!”
“是不是?”
韦峰嗯嗯哼哼地说着,并不回答。东东突然低头,狠狠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韦峰“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你有病啊?!”
东东的眼睛亮得可怕:“不许你不爱我!”
韦峰盯着他:“别犯病!”
“不许你不爱我!不许你不爱我!就是不许你不爱我!”东东执着地咕着,眼里的执着伴着那越来越亮的光,渐渐变成了一种乞求一种失落一种伤感一种强硬。
这眼神似曾相识!
韦峰心里一动,那在车前掠过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小齐!
小齐!
小齐一天都在外面晃荡,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渐渐平抚,突然觉得有点对不住高嵩——那个男青年。中午的时候,他给高嵩打了个电话,没有开机。
过了半小时再打,不在服务区。
回家看的时候,高嵩已经走了,床上的被子,用过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小齐坐床头,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韦峰今天的电话,一下子打碎了他的清梦。转过头,是高嵩的脸,他安稳地睡着,应该没听见的。
高嵩的脸,是典型北方人的脸,长得长长开开的,就像他大而化之的性格。
小齐有点后悔,应该直截了当地跟韦峰说不许过来的。谁知道,他就真的自顾自地来了。突然怨恨起他来。
小齐去开门的时候,高嵩就醒了,抱着他说:“宝贝,别起床了!”可还是去了,可能是预感吧。曾经二年的交往,不能说断就断。
后来,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对高嵩发火,其实他很无辜的。
想起高嵩看着自己的脸色,小齐心里一痛:我怎么舍得让他那么生气?我不喜欢他吗?越想越乱,把头埋进被窝,让棉絮把那些思绪挡在外面。
一天都打不通高嵩的电话,空落的感觉让小齐觉得找不着北,他打了车,直奔酒吧而去。
高嵩是个爱热闹的人,他常去这些地方的,小齐觉得自己会找到他,在酒巴。
他下车匆匆往酒巴跑的时候,差点撞上辆车,小齐没留意,韦峰正坐在车里。
今天高嵩并没有来酒巴,倒是碰上了几个熟张,半心半意地打了声招呼后,他抽空儿跑出来再打高嵩的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
小齐有点急了,一个熟脸,抹了些香粉凑过来:“哟,妹子,是不是想汉子了?”
“什么啊?别瞎说!”
“呵呵,还跟老姐我说这个,你那颗“大松树”今天怎么没来?他不是最喜欢往这儿凑的吗?”
小齐烦死这个大母货了:“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哎哟,还跟我装紧呢!哼哼。”香粉扭着头,从鼻孔里吐着出点气,顺便带出些不屑的神气。
另一个穿着红衬衣的说了:“得了,江老娘们,你别烦小齐了,没看见他现在魂儿都快飞了吗?呵呵,真没眼力劲儿,难怪你找不着男人!”
香粉急了,冲着红衬衣就嚷嚷:“你他妈才找不着男人呢!谁没眼力劲儿啊,我就是看他——”
不等他说完,小齐就称要上厕所,跑出去了,隐约听见香粉在后面叫:“妹子,别跑错了,这儿可只有男厕所!”然后是大家一轰乱笑。
门外的风凉得很,小齐拿又打了二次电话,依然不在服务区。关心变成焦虑,他突然想起给他家打电话。
电话通了,是他妈接的,小齐压粗了嗓子说是找高嵩。
高妈妈声音里透着哈欠味道说一天没回家,可能是在朋友那住了,又问:“你是谁啊?”
“啊,我是他同事。”
“您贵姓啊?有急事吗?要不要——”
小齐不敢多听,怕压不住自己的声音,赶紧把电话挂了。
高嵩,你到底上哪儿了啊?!小齐有点急了。
香粉扭着过来了:“妹子,怎么了?看你心里有事儿的样子,是不是跟我妹夫吵架了,跟姐姐我说说,我替你骂他!”
小齐不想搭话,只嚷着要喝酒。
大家吃惊地看着他。红衬衣意味深长地笑着:“喝吧,敞开喝,我请客!”
二扎酒下去,又打手机——不在服务区。
又是二扎。
他没留意,韦峰来了,正在他身后,看着他灌水似地喝酒。他正要喝第五扎的时候,韦峰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疯了!别喝了!”
小齐回头:“高嵩——啊,是你!放手!”他使劲地甩开韦峰的手。
红衬衣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们,香粉失声地捂住了自己嘴:“又是一个——”
“你洒什么酒疯?”
“管得着吗你?”
“走,回家吧。”
“回谁的家?你的?哈哈,不去。你已经结婚了!”小齐醉态毕露了。
韦峰一把揽起他,不容分说地往外走。
红衬衣一下子站起来了,拦在了他面前:“你是谁啊?”
韦峰看了他一眼,没搭话,径直往外走。
“站住!”红衬衣逼了上来,“丫很牛逼啊,知道我是谁吗?”
韦峰看着他,猛地一抡手臂,红衬衣就飞了出去,酒巴里突然哗地一声,骤然安静了下来,小齐睁开眼看了看:“啊,你醉了?怎么躺地上去了?哈哈!”
香粉吓得张了嘴不敢说话。
小齐靠在韦峰身上:“嵩嵩,把酒钱还给他。”
韦峰横了小齐一眼,丢出一张百元钞,揽着那个醉了人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红衬衣半天才起身:“你丫等着!”
香粉看着韦峰的背影,突然冒了句:“真爷们!”
在小齐家的塔楼门前,高嵩从台阶上站起来,远远地,他就看到韦峰半搂着小齐过来了。他走上一步:“把小齐给我。”
韦峰认出来了,这是白天见到的那个男青年,想了想,他把小齐递了过去。
高嵩皱了皱眉:“小齐,小齐。”
小齐一身酒味地睁开了眼:“你是谁啊?嵩嵩,嵩嵩呢?”
高嵩把他横抱起来:“我在这儿呢。”
小齐不再说话,酒精已经把他麻醉得不分天南地北了。
韦峰看着他们,想了想:“行了,我回去了。你们上去吧。”
高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紧抿着嘴,硬硬地蹦了两个字:“再见!”
韦峰心里想笑:你真会想再见到我吗?呵呵,也不问问我想不想再见到你。
出来的路上,一路月光一路凉风,手机又咿咿呀呀地响了,他想也不想,一下子按了取消键。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捺不住,接了:“喂!!”
“……”
“谁啊?!”
“韦峰,我恨你!我要杀了你!”是东东的声音。
韦峰一个机灵,突然想起了东东,想起了那个在床上正温柔地趴在自己身上做梦的小男孩,被自己近乎粗鲁地推到一边的小男孩,然后一眼泪花看着自己出门的小男孩。
“……”他无语,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电话挂上了,电波的声音为东东咬牙切齿的宣誓,作了效果音。
韦峰对着天空的朗月傻笑不止:好,来杀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杀了我正好,大家干净 三
周日的阳光照进客厅的时候,韦峰醒了,他没洗没漱,睡得浮皮潦草,在沙发上坐起来后,还觉得天地混沌,尚末开发。
王霞很早就起了,拿了拖把,把韦峰昨天的胡乱收拾一通的屋子重新打扫了一遍。看到韦峰起身后,默不则声地丢给他一身换洗衣服,背对着他,边擦地边说:“一会儿我去我妈那儿,你要去就去,不去就上超市,把那些碗啊碟啊的,再买一套回来。钱在床头柜子靠里面的抽屉里,一共是六百块钱,都拿去吧。”
韦峰慢悠悠地换着衣服:“买什么样儿的?”
“你看着办吧,反正都是你的钱买的,越脆的咂得越响的越好。”说完,她拖着鞋皮,到洗手间扭开水池子的水龙头,哗哗地冲着拖把。
按规矩,一个月的最后一星期日,是王霞携夫回娘家参拜的日子,刚结婚那年,韦峰倒很主动地和妻子一起回家。可过了半年,丈母娘就开始盘查,诸如“小霞,身上怎么样啊”之类的问题像月经一样地来得准时,头几次王霞还想法儿遮掩,可过了二三次,她就开始不说话,然后阴着脸,老太太的眼光就像刀子一样地在韦峰身上扫来扫去。
老太太是新中国第二批男大,有知有识,一次吃完饭,母女俩躲在屋里说悄悄话时,老太太拿了本《家庭·婚姻·爱情》,指着上面一篇“如何从心理上医治先生的阳萎”,严肃地问女儿:“你说,韦峰是不是也这样啊?”
正好让韦峰给撞见了,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摔门子就出去了。
老太太吓得“姑爷姑爷”直叫,王霞嗔怪老娘荒唐,也跑了出去,路上自少不了一场大吵,自此后,韦峰就借口不怎么上丈母娘家的门。
王霞知道他不会去,她也知道韦峰不去的理由,自顾自地收拾完了,就出门了。昨天晚上和二个女朋友在粉酷的话,又钻进脑子里。
“小霞,算了吧,跟他离了算了,我就不知道,你跟他耗个什么劲!男人四十都是花,女人呢,过了三十就是半老徐娘了,女人是永远耗不过男人的。”
王霞不想离婚,韦峰和她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前后交往了二年,加上结婚这三年,出问题也是近不到两年的事。
刚结婚那阵子,韦峰的表现堪称“模范”。
当时的王霞幸福得跟童话中的公主似的,所有女伴一说起她都要流口水:“对象能挣钱,又帅,过二年再添个小的,那还不跟神仙似的?”
可是神仙似的日子过不了半年,王霞明显地感到韦峰的变化。从一星期甚至一个月,韦峰都可以不管不顾身边的妻子,睡得投入无比。
韦峰躲着他接电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夜出的次数也逐渐频繁,他的衣服上也多了其它不同种类的香水味道,甚至有一些他从来不用的男式爽肤水的。
王霞头皮发麻,她知道,韦峰在外面有问题了。
她闹,她吵,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女人天赋的本事,她全套搬演,可韦峰只是咬牙:在外面绝对没有女人!
不信!绝对不信!
为了套他的话,王霞甚至让从没与韦峰见过面的女友打匿名电话来试探韦峰,结果自然是韦峰如柳下惠般的表示与立场。
女友的分析让王霞思考了好久:“有的男人虽然在和女人交往的问题上很慎重,可这和他会不会在外面找相好的是两回事。这种男人一旦找上一个,要他断就更难了!”
前天是结婚三周年的日子,王霞打扮一新,本来想好好和韦峰庆祝一下,并制造了某种蒙胧的,温馨的,甚至是有点勾引色彩的气氛,可是韦峰依然难有反应。
一场大闹不可避免。
和其它变心的男人相比,如果说韦峰还有什么好的话,就是当宝贝吵闹的时候,他从不出声,只是灌酒,然后就摔东西。
昨天好友出主意,让王霞报复他:“要不你也出去找一个,就他会啊,咱们也会!然后带到他面前,气死他!”
王霞摇头,泪光盈盈:“不行,不行,我做不出来。”
朋友凝视她的眼睛:“你不会真的爱他爱得放不下吧?!”
王霞不说话,低头跑去了洗手间。
朋友们对视一眼,叹口气,没话可说了。
进了家门,老太太看着女儿:“姑爷呢?又没来?”
王霞没回答这两个不用回答的问题,只是说:“妈,我想睡一会儿。”
“哦,去吧,午饭吃合子,一会儿就得。好了我叫你。”
王霞躺在床上,闭着眼睡不着。
老太太在厨房里和宝宝说:“这个韦峰,这心胸,哼,一点子小事,他也能记那么久,以后他就永不上门了……”
王霞从床上跳起来:“妈,你别说了!烦不烦啊!”
从人多得要打架的超市里把东西买回来,韦峰突然发现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王霞不在家,没人做饭,韦峰想了想,给老韩打了个电话。
“怎么?跟宝贝吵架了?呵呵,想起宝贝的好了吧。我说你啊,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就不能成熟一点?”
“烦!你就说我过去你那吃饭可不可以吧。”
“瞧你丫那点脾气。过来吧!”
老韩和韦峰认识了十年,在还没有同志酒巴那会儿,他们就开始在公园里逛荡,开始彼此给对方介绍着或俊或秀或老或少的宝贝。和韦峰不一样,老韩情场拼杀,受伤无数后,最后心灰意冷,决定不再踏入那个是非分合众多的圈子,然后在有数的几个女性朋友中,挑了一个本分踏实的女孩,结婚过起了小日子。
韦峰见到老韩的时候,他正忙着把锅里的菜盛到盘里去:“你自己找地儿坐着,要喝什么自己去冰箱里拿,你嫂子身子有点不方便,我送她回她妈家去了。”
“呵呵,怎么不方便啊?”韦峰顺嘴问了句,坐在桌子边看着上面的菜发呆。
老韩端着盘溜肥肠,乐呵呵地跑出来:“你丫是不是结婚了的人啊?”
“她方不方便跟我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
老韩瞪他一眼:“三荤一素,再加个汤就是国家干部的标准了,我加个什么汤?对了,你是属皮蛋的,得,就来个黄瓜皮蛋汤。”
他兴致勃勃,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韦峰操弄着筷子:“你现在可越来越胖了啊!”
“呵呵,是啊,我现在像不像居家好男人?”老韩美得不是一般。
不一会儿,汤就菜好,老韩与韦峰对饮起来。
“你嫂子有了,三个月了,她妈要她过去住几天,呵呵,昨天刚去的,要住半个月呢。”
韦峰看着他:“那你岂不是又有机会了?”
老韩一脸迷惘:“你说什么啊?”
“少他妈跟我装,你会不明白?”韦峰一直不相信老韩会因为一纸婚书,而把自己漂成个真正的纯情的模范丈夫。
“哦!呵呵,不会的,我说过退出就退出的”,老韩恍然大悟,“我这个岁数的人了,也得收收心了,再闹,会出事的。”
韦峰心里一动,没说话,只是埋头喝一大口酒。
老韩盯着他:“你是不是还跟那个什么东东搞一块儿啊?”
“怎么了?”
“我告诉你,结了婚的男人和没结婚的是不一样的。”
“呵呵,这我还要你告诉我?”
“我看你就是不懂!”
韦峰戏谑地看着老韩那双眼——他结婚以前,总爱现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韦峰就笑他其实是像剥了皮的熟鸡蛋,上面点了一点碳,只能止饿。
“别那样看我,呵,你是不是最近一直和王霞打冷战呢?别不承认,就你那点性子,不用谁说,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你不就是一直都还觉着自己少兴吗?还有时间疯吗?哼,你们家的穿衣镜子是装洗手间里的吧,暖色调的灯光对皮肤有美化作用你不知道?你现在拿着镜子上阳光底下看看去,你那脸啊,不像以前那样了,有纹有理喽!”老韩喝口酒,白他一眼。
看别人的眼睛终究当不了吃饭,韦峰低头一通吃。
“呵呵,你还别不理我,哎,你就不能像个大人一样地对你那媳妇?”
“我怎么不像大人一样地对她了?”
“少嘴硬,你就说吧,最近这一个月,你上了几回酒巴,搞了几次一夜情,还有你那个东东,见了几次面?”
“东东啊,就见了一次。”
“其它呢?”
韦峰一下子把筷子摔桌上了:“你丫烦不烦啊?不吃了!”
“得得,算我嘴欠,我多嘴。吃吃吃!”
两人又不是一阵沉默地吃。
韦峰突然抬起头,问:“你见小齐的朋友了吗?”
“谁?”老韩一头雾水。
“小齐,住东城的小齐。”
“哦!你以前那个吧,没有,我见他作什么?怎么了他?”
韦峰摇摇头:“没事儿!”
老韩凝视着他,突然点头叹了口气:“哥们,我看你玩儿得挺复杂的,我倒挺想知道的,你一天用多少心思在他们身上啊?”
“什么用多少心思?没想过。”
“你那意思是想的时候就找,不想的时候就撂脑后边儿?”
“怎么了?不可以吗?‘当代婚姻家庭的卫道士’!”韦峰忽然想起,给老韩现安了个绰号。
“不是不可以,我不过就是想知道一下:你是不是就准备这样多边关系都不清不楚地玩下去?告诉你,不是我吓你,还真有你玩不动的那天,到时候,你要再想撤退,哼哼,可就来不及了。”
这话或多或少地说到了韦峰的心里,不过他预计的程度远没有老韩所讲的那么严重,他心里记挂的只是小齐和王霞,至于东东,他真的没想太远,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韩,我昨天找小齐了,他好象有了新宝贝。”
“小齐让你们见面的?”
“不是,我撞见的。”
“哼,那说明了什么?”
“不知道。”
老韩看着韦峰,看着一种叫“困惑”或许还有些叫“伤感”的东西,漫漫地浸透了他的脸:“我可真没想到,你小子结了婚那么久还去找他!依我说,你麻利儿地,和那个小齐断了,人家现在都有了新朋友了,你一个已婚男士,去搞什么第三者插足?!”
“别胡说,我可没想插足。只不过心里有点烦,想找个人说说话。”
“用JB说吧?!”
“你丫怎么那么粗俗啊?!”
老韩看着他,一笑,没接话茬,只是“砰”地又开了瓶酒。
韦峰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伸过来又要了一杯。
电话响了,老韩跳起来:“呵呵,宝贝大人的电话!”
韦峰不解地看着他:“至于那么乐吗?”
老韩冲他轻佻地飞个眼,依稀可见当年风流青年的神采,抱着电话就叫上了:“宝贝儿。,干嘛呐?什么?我丈母娘居然虐待你,让你洗菜?呵呵,我说吗,亲妈怎么会这么狠,那狠的是后妈!哎呀,哎呀,宝贝,我好想你啊!我啊,在吃饭呢,没有你,时间寸步难行啊,你对象连热饭都没得吃,我想哭了——嘻嘻,你妈不在跟前吧——哦,那快,咱们香一个,嗯——叭!”
他对着电话极尽肉麻调情之能事,韦峰看得直想吐:“你丫能不能正经点儿,这有客人呢!”
“没别人,韦峰在这儿吃饭呢。他啊,他宝贝回娘家玩儿去了——哎哎,遵命,宝贝大人!什么,明天,晚上吧,好啊,告诉我丈母娘,说她姑爷爱吃肉,要吃她女儿亲手做的红烧肉,糖醋排骨,粉蒸肉——不吃,就不吃菜——”
韦峰听不下去了,跑到洗手里走肾,然后把水放得大大地,哗哗地流。
老韩放下电话,美滋滋地跑出来:“你才喝了几杯就走肾啊,真够虚的!”
韦峰边擦手边说:“让你给恶心的!”
老韩把酒给两人杯里续上:“有宝贝就是好,知道“媳妇”两个字怎么解吗?”
“又是什么奇谈怪论?!”
“这个‘媳妇’,就是‘女和息’,有了宝贝,这一个人才可以安宁平息,一辈子才算是稳定下来了。”
“哧!”韦峰一笑。
“你还别笑,我跟你说,那老祖宗的话是一点都没错,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会变的,宝贝孩子热炕头,就这三样不会变,只要你自己不闹妖,老死了都是你的。其它的什么爱情,都他妈是狗臭屁,全他妈是见不得风见不得雨的东西。越是看起来精雕细刻的东西,越他妈容易坏,我是学建筑的,这个道理我懂,这是真理,你啊,好好想去吧!”
两个人一路喝来,一路扯淡,韦峰看着老韩的婚姻生活过得热情万丈,心里不以为意,他太知道老韩的过去了,六七年里面交了无数的朋友,没有几次带给他了美好的回忆,在东边损失了的东西想在西边找补回来,是人之天性,太正常不过。
吃完午饭,又蹭了顿晚饭,临出门的时候,老韩拍着韦峰的肩:“兄弟,听我的,跟你那媳妇好好过日子吧,别在那些小孩儿身上花太多心思!”
韦峰不置可否,招手上车走人。
老韩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刚才他宝贝在电话里说的:“你少跟韦峰在一起闹,他那根本就不是过日子的人!” 四
韦峰回家的时候,王霞已经躺床上了,她用枕头蒙着眼,似睡非睡。
韦峰自顾换了衣服鞋子,然后到洗手间里冲起来,身子上了水后,照例对着大镜子自我端详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脖子上的那个牙印。
东东的眼神突然跳到眼前,昨夜的电话又在耳边回绕,韦峰突然想起,不能让王霞看到这些,他倒了些沐浴露,用力地擦洗起来。
半天出了洗浴室,他也没开灯,摸黑就跑到客厅里,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到最小,迷迷糊糊地看起来。
王霞其实没睡着,在床上听到韦峰回后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又希望他能躺到自己的身边,以希望他干脆走得远远的最好。
她不是那种心狠意狠的女人,何况她曾经那么认真地爱过韦峰。
听到他在外面看电视的声音——声音很小,他总是很细心的,从交往的时候开始,他就是那样,和他比起来,王霞倒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粗放。
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王霞突然想和他好好地,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韦峰转身看到王霞的时候,有点奇怪:“不是睡了吗?起来做什么?”
“没事儿,睡不着,想和我对象说会儿话。”
韦峰看了她一眼,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
王霞没过去,自己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了,看着电视发呆。
“想说什么啊?快说,早说早睡,明天还得工作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是说,我们这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韦峰突然一笑:“我怎么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
韦峰不说话了,摆了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咱们别这样好不好,我们毕竟是夫妻,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尽可直说,没必要搞得跟敌人似的。是不是我哪做得不对了?对你不够关心,对咱爸咱妈不够好?”
“不是,你没事儿。”
“那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的问题?”
韦峰想了想,不吱声,他说不出来。
王霞看着他,眼睛慢慢地酸了:“我知道了,你已经厌了,是不是。”
“不是,你瞎想什么啊?”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韦峰近乎粗暴地打断了妻子的话。
王霞哭出了声。
韦峰看着她:“别哭了,有什么可哭的?”
“你是没什么可哭的,可你想过我没有?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韦峰心里头一阵痛,是啊,她做错了什么?他抽几张纸巾给她,温和了些:“好了,别哭了,别想那么多,早点睡吧。”
“我睡不着,我想了一整天今天,我就想,刚开始的时候咱们也没有那么多合不来的,其实我妈我朋友都说过,我们俩挺合适的,可为什么现在就成这样了呢?过去我是怀疑你在外面有小的,可你自己说没有了,那我也信了,可是你现在为什么还是这样对我,好象我不是你宝贝,是一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一样。我到底怎么了我?!”
韦峰叹了口气:“你没事,真的,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是我们的家的问题?我妈就那样儿,是有文化,可有时还是有点着三不着两的,可她也是为了我们好,她那年纪的人了,不就想抱个外孙子吗?这有什么错啊,你连这个都不能原谅?”
“那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我早忘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的身体有问题?”
“没有,你想哪儿去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韦峰,不管这两年你对我的看法有了什么改变,我是你宝贝,这是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的,如果你身体出什么问题了,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得跟我说,出事了我们一起商量。”
韦峰被她说得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好了,真没什么事,你看我前天摔东西了,还不是挺有劲儿的?”
王霞突然想起他一下把桌子全掀翻在地的样子,嘴角边居然有点笑意:“那你是不爱我了?不想和我再过了?”
韦峰摇头:“不是,你多想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女人的执着和她们的韧性一样,让人叹服。
韦峰叹了口气,仰面看着天花板:“你别问了,是我的问题,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王霞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那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问题,是工作上的,还是其它的,有事了别一个人闷着,说出来,我们一起来解决。”
韦峰又是一阵感动,他左手伸过去,轻轻抱住了王霞:“你放心吧,再给我点时间。”
王霞靠在他肩上,他们俩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相处了,她看着他的脸:“峰,吻我一下!”
韦峰回过头来,轻轻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吻当然不能令王霞满意,尤其是令她不满意的是,韦峰一转头的刹那,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那个牙印,她警觉地盯着他:“这是谁咬的?”
韦峰心叫“糟糕”,支吾着:“朋友的一个小孩咬的。”
“不对,小孩儿的牙口哪有这么大的?说啊,是谁咬的?是不是你的小秘?”王霞激动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几乎就是她一年多来找着的唯一的证据,她扑在韦峰的身上,盯着他,紧追不舍地问。
韦峰一把推开她:“你有病啊,都说了是小孩儿咬的了!”
“谁家的小孩会随便咬你的脖子啊?他咬得着吗?”
“当时我抱他来了。”韦峰越描越黑。
一阵醋意涌上王霞的心,这恨与妒令她发狂:“好啊,你还抱着她!你说,到底是谁咬的?!”
韦峰厌恶地走到小屋:“烦死了!我为什么非得跟你交待这些啊?”
王霞看着他,鼻孔放大,嘴唇抽搐着,喊着:“韦峰,你别以为你躲开了就算了!今天你要不说清楚,咱们没完!”
韦峰没等她扑过来就把门反锁上了,王霞扑到门口又拍又骂:“韦峰,你出来!”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工作的时候,韦峰与王霞同时出的门,两人相对无语,韦峰看到王霞的目光中是一种空洞的恨,心里一痛,周一堵塞的交通,让两人在路上都堵得慌。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韦峰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
“马上回家!”
“哎——”不等韦峰接话,电话就挂了,韦峰听着那嘀嘀的回响,哭笑不得。他本能地反应到:王霞告状去了。
开门的时候,韦峰就觉察到了气氛的怪异,开了门,老妈呆坐着,老爷子面对着墙入定。
有点犹豫地,叫了声:“爸,妈,我回来了。”
老妈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掠过一丝疑惑,一丝不快。
“爸,怎么了?”
老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进了里屋,点了支烟,吧吱吧吱地抽得特夸张。
老妈一指身前的椅子:“你坐着,妈跟你说几句话。”
忐忑不安地坐了,盯着老妈。她看着儿子的脸,想了想,说:“小峰,是不是最近和王霞闹什么别扭了?”
“没有啊,妈。”
“是吗?那最近是不是老晚上出门啊?”
韦峰呵呵地笑起来:“妈,你说什么啊?是有几天晚上出门儿了,可没去哪儿啊,一人在家呆着怪无聊的,出去找地方坐了小会儿。”
老妈用研究的目光看着儿子:“小峰,跟妈说话可不能撒谎啊。”
“妈,我没有。你想哪儿去了?”
老妈不说话了,看着儿子半天没吱声,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向里屋叫了声:“老头子,你出来和儿子说吧。”
老爷子重重地把烟脚踩在了地上,沉重地走出来,看着儿子,想了想,说:“我问你,东东是谁?!”
韦峰一个机灵,身上一阵冷汗全冒出来了。
老爷子看着儿子的脸,像是要把儿子看个对穿似地,盯着一动也不动。
韦峰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谁啊?”
老爷子狠狠地看着儿子:“你快说,东东是谁?!”
韦峰心一横,咬牙说:“谁是东东啊?不认识!”
老爷子气噎了,伸手抓了个茶杯就丢了过去,韦峰一个不防备,正中脑门,哎呀一声蹲了下去。
老妈忙拉住了老伴:“你干嘛啊?有话好好说不行啊,你动什么手啊?小峰,你快说,你跟那个东东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不学好啊你!”
老爷子指着儿子,气得脸都青了:“说,你这一阵子晚上都去哪儿了?是上哪儿胡闹去了?让人追到老子家里要债来了,你要脸不要?!”
老两口一下子亮了底牌,韦峰心里倒有了底:“哎呀,那您干嘛打我啊,好好说不就都结了吗?那是我一哥们,那次跟他出去玩儿,看中了样东西,正好手上钱不凑手,所以就跟他借了几百块钱,后来时间一长就忘了还了。”
老爷子更气了,冲上来就要动手:“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撒谎!”
老妈忙拦在头里,对儿子大声说:“小峰,你就认个错儿吧!”
韦峰强着头:“我有什么错啊?”
老头子指着他:“你个败家子儿!”
儿子与老子对着拧了半天,老爷子气呼呼地坐下了,老妈开始一把泪一把鼻涕地数落儿子:“你出去玩儿可以,可是玩什么也别玩钱!你有几个钱啊,你出去跟着那些人玩儿?”
韦峰嘴上说着“我玩儿什么了”,一面放了心。
“你是不是最近连着一个多月都在跟那个叫什么东东的人在一块儿?一起玩牌赌钱?你啊!!跟几个同学玩玩麻将,一块二块的,也不是不可以,可你都玩儿些什么啊?一下子就跟人借了三千多块,你想做什么?啊?!”
老头老太一通好说,让韦峰违心地对过去几个月来并不存在的荒唐事实表示检讨,心里对王霞没有告状感到庆幸,同时对东东油然升起一股恨意。
从老妈家里出来了,韦峰立即给东东打电话,一次二次三次,打通了,可就是不接。打完手机又打家里的。
这回他接了。
“你做的好事!”韦峰对东东狠狠地咬牙。
东东在电话那头装傻充愣,韦峰恶狠狠地招手打了辆车,直冲他家而去。
按完门铃不一会儿,就听见东东在里面欢快地叫着:“哥!”跑出来开门。
韦峰一照面,就铁青了脸,扑过去一把逮住他的胳膊,把狠狠地反拧过来。
“哥,哥,你弄疼我了!”东东疼得弯了腰。
“弄疼你,我他妈今天还要弄死你呢!”韦峰反手砰地关上门,把那小东西像拎只小鸡似地拎进了小屋,一下扔到了床上。
东东哭丧着脸:“哥,你干嘛要弄死我?我又没做什么?”
“你没做什么?你自己想想!”
东东转着眼珠子:“我那天打电话只是想吓吓你嘛,我又没真的杀你,再说,我打得过你吗?”
韦峰气得笑了:“好,你丫跟我装傻!”突然抬脚就给了他一下。
东东吓得跳起来,缩到床角边,把被子子盖在头上,哭声儿都出来了:“不要打我。”
韦峰揪住他的脚一把扯过来,狠狠地按坐在床上:“说,你往我家里打电话都说什么了?!”
东东啊啊地叫着,护着自己的小脸:“我没有我没有,你都没和我说过,我哪找你们家的电话去啊?”
“你少装,是我妈家的电话!”
东东把手放下来,睁着圆眼珠子看着他:“那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你在外面交了几个叫东东的朋友?!”
“你还敢跟我强!我打不死你个小王八蛋!”韦峰说着,抡起巴掌就往他脸上扇。
东东吓得闭了眼,泪都出来了,一口气地喊:“哥,你别打我,我说,我说你借我钱了,让你快点还给我。”
韦峰凶恶地抡起手:“还说什么了?”
“没了没了,就这些,我哪敢多说话啊”,东东终于给吓哭了:“人家就是想你了,又不敢给你打电话,所以才打到你家里去,你还那么凶,还要打死我,呜呜。”
韦峰看他哭得可怜,又说真心,气也消了大半,伸手过去就要抱他:“你做了好事还好意思哭?我看看,我弄疼你了没有?”
东东一看他伸手就吓得往回缩,这情绪一半是真一半是夸张,边哭着推他:“你走好了,别来找了,省得一看就想打死我。”
韦峰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是乖乖的,我能打你吗?”
“我哪里不乖了,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都没说什么,谁不乖了?”
“好了,不许哭了!”
“偏哭偏哭”东东使劲地蹬着腿,开始耍赖。
韦峰把他拉过来,抱在怀里,哄了半天。东东一会说手疼,一会说腰疼,后来干脆赖地他身上,要他抱着哄着睡觉。韦峰看着他:“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东东眨眨眼:“人家本来就是小孩儿!”
韦峰搂着他:“东东,你听我说,以后不可以再打电话去我家,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直接打我的手机找我。”
“好的。”小东西变得很乖。
“别再玩小心眼儿,想什么就说什么。我能答应你的,都可以答应你。不能答应你的,你闹破大天了也没辙,明白吗?”
东东翻过身子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就要你永远喜欢我。”
韦峰叹口气,拍拍他的头:“你也要长大的,也要结婚的。”
“我不结婚!”东东说得像宣誓。
韦峰看着他,有点感慨又有点好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别傻了!”
“不,不傻,真的,我不结婚。 五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了。
开门,奇怪地发现王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门口发呆。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没话。
“早点睡吧,明天不工作了?”
王霞转过头来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吱声。
韦峰看她不搭话,也不想再多说,自顾自地到洗手间里洗起来。出来的时候,看王霞还是那个姿势坐着,好象泥塑似的,动也不动,有点担心,摇摇她的肩:“哎,你没事吧?”
“……”
韦峰坐在她面前:“你怎么了?又想什么呢?”
王霞目光呆滞地反动看他一眼,没说话。
“你别多想,今天晚上我单位加班。没别的事。”
“加班?”她终于说话了。
“是啊,要不我早回来了。”
“哼”,她冷笑。
看她有反应了,而且是冷笑,属于正常且本色的反应,韦峰放心了:“好了好了,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明天还要工作呢。”
“你真的在加班?”
“怎么了?”
又不说话了。
韦峰有点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王霞腾地站起来,走进卧室时砰地把门带上。
韦峰没趣地坐在沙发上,嘀咕着:“有病!”
卧室里,王霞有力地折腾出一些动静,不一会儿,她抱了几个大包袱跑了出来。韦峰一下子跳起来,堵住了她:“你要干嘛?”
“闪开!”
“你想干嘛?”
王霞用目光狠狠地刺向对面那个她的男人:“你闪不闪开?”
“你疯了?!”
“我是疯了,是疯了,是让你给逼的!”
“谁逼你了?”
“你他妈逼我了!”
“你,你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的,你他妈怎么做人对象的?!”
“我又怎么了?”
“你少装无辜了,你自己做的那点子事你自己心里头最清楚,你一个大男人,撒起谎来脸色都不变的,你要不要脸啊?!”
“你,你说话小心点啊!”韦峰有点羞怒。
“我为什么要小心啊,我问心无愧,我义正辞严,我对象不要脸在外面勾搭,我反倒得小心点了,哈哈,什么道理啊?!”
“你说谁在外面勾搭呐?”
“我说你,就是你,怎么样?”王霞逼视着他,一句紧似一句。
韦峰让她的目光看得有点心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小声点儿,小心邻居听见。”
“我怕什么?要听过来听好了。”王霞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韦峰叫苦不迭,暗愧还不如不说那句话呢。
王霞继续执着地向门外冲,韦峰一把搂住她,把她扔到沙发上:“闹什么闹!”王霞跳起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你想去哪啊那么晚了?”
“你管呢,不是不想理我不想看见我吗?你管我上哪儿呢?”
“你是想找事,是不是?”韦峰指着她,怒气勃发地问。
“笑话,是我想找事还是你想找事?你韦峰夜不归宿,跟宝贝撒谎,还有理了?把你那臭手挪开!少对着我!”王霞发起飚来,声势足以和任何一个悍妇相比。
韦峰没了话对答,心里也有点理亏,想了想:“好,你坐下,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行不行?”
“我是想和你好好说,你呢?哼,你少跟我玩这套!”
韦峰气结,瞪着眼看着她,张口结舌。王霞也冲着他瞪眼,两人的架势宛若斗鸡。
过了一会儿,母斗鸡站了起来,拎着包就往门外跑。公斗鸡跳起来接着拦她。
“走开,别拦着我!”
“不走!”
“不走是不是,不走我可要打人了。”
“你打啊。”
母斗鸡想也没想,抬脚就踢,她的鞋是真皮的,而且是尖头的那种,公斗鸡哎呀一声,抱着腿就跳一边儿去了,母斗鸡拉开门,冲了出去。过道里灯光通明,原来是两口子的二人转唱得过于热烈,左邻右舍全起来欣赏观摩了。
韦峰气急败坏,狠狠地把门摔上:“滚滚,他妈走了就别回来!”
王霞一出门,就没了刚才的凶狠劲,呜呜地哭了起来:“不回来就不回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韦峰气得在屋子里面团团乱转,把昨天新买的那些碗碟又劈里趴啦地摔了一地。
王霞在电梯间里听着,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这哭有三分,一分是为自己,一分是为那碗碟,还有一分是为那摔东西的人。
凌晨五点多钟的时候,小齐躲在高嵩的怀里睡得正香,电话铃响个停。
“谁啊?”
“我。”
小齐一下子醒了大半:“什么事啊?那么早打电话过来?”
“你来一下吧,带上身份证。”
“怎么了?”
他在那头说了半天没听明白,只听到东城派出所。
放下电话回头,高嵩正睁着眼,定定地看着他。
派出所里面,小齐在一个单间的一堆人里,看到了韦峰。没拷,他属于那种在都市里面混得比较有形象的人物,虽然喝了酒之后,跟一般的民工没什么两样,但是当英武的警察同志杀进他家的时候,他的表现比较老实,公安自然会区别对待,只是脸色非常不好,一夜没睡加上摔门打板费了不少精力,整个人显得比较萎顿。
一个年轻的警察指着他:“你,过来。”
韦峰非常有革命者气质地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出来,你的朋友来了。”
出门看到小齐的时候,韦峰冲他咧嘴一笑。小齐嘴角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
接下来的程序是填表,一边写,小警察一面说:“哥们,你真行啊。没喝多少酒就敢洒酒疯,把家里的东西都快全摔了,你还想不想过了?”
“呵呵,喝多了喝多了。”
小齐看着他,不说话。
填完表格,小警察认真地看了看:“好了,可以走了。以后别再撒酒疯了,大老爷儿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下次要再想动手,过来,找我,我陪你练练。”
“谢谢,谢谢!好好!”
小警察一下乐了:“你还真不客气!走吧!”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韦峰和小齐,一后一前地走着,韦峰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的时候,小齐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身上有钱吗?”
“哦——可能,没有,没有。”
小齐哦了一声,低头没话了。
远远的,停了一辆吉普,看到他俩出来,高嵩从车里跳下来。
小齐转过身来看着韦峰:“没钱,我们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儿?”
韦峰心里一缩,看他的眼神也有点游离:“我还是住老地方。”
高嵩走过来,在后面扶着小齐的肩,冲韦峰笑了一下,表示招呼。小齐说:“嵩嵩,我们送他回家吧,他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钱。你跟嵩嵩说吧,我是路痴。”
高嵩冲韦峰又是一笑。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
一会儿就到了楼下,韦峰对那一对儿说:“到了,多谢了!要不,上去坐坐?”
高嵩回头看着小齐。
小齐想了想:“不了,一会还有事儿呢。”
“哦——”韦峰有点失望。
他正要上楼的时候,突然看见小齐在向他招手,然后就见他跑过来:“等等,借你们家洗手间用一下。”
高嵩在后面跟着他,脸上毫无表情。
进了门,小齐好奇地看着屋子里一地狼籍,韦峰不好意思地笑笑:“呵,昨天喝了点酒,所以。”
小齐转头对高嵩“嘘”了一声。
“没事,她不在,回娘家去了。”
小齐哦了一声,跑进了洗手间。高嵩有点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哦,随便找地方坐吧,想喝点什么?”
“别,不坐了,一会儿就走。”
小齐在里面大声地说了一句:“嵩,你先等我十分钟。”
韦峰和高嵩坐在沙发上,有点难堪地沉默着,韦峰迟疑了一会儿,提起了话头:“你是做什么的?”
“广告。”
“单干?”
“对。”
“怎么不和小齐一起做?”
“是一起做。”
然后又是沉默。韦峰隔着十里远都能感觉到高嵩对他的防备,所以只好识趣地闭上了嘴,可是听到他和小齐现在一起做广告挣钱,心里又有点怪怪的。
不一会儿,小齐出来了,他洗了把脸,正拿了张纸擦着。
高嵩看着他:“好了吗?”
“好了,走吧。”
韦峰看着小齐,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又没说,只蹦出两字:“谢谢!”
小齐看了他一眼,豪迈地说:“甭客气了。”
在车上,小齐与高嵩非常沉默地坐着。小齐看着窗户外的风景不说话。天已经大亮了,东边的天空泛出一道明亮的光。
过了一会儿,高嵩终于说话了:“他怎么老找你?”
“我怎么知道?”
“呵呵,关系不错啊。”
“一般吧。”
高嵩又不说话了。
小齐扭头看着他:“你怎么了?生气了?”
高嵩猛地加了一下油门:“谁生气了?!”
小齐伸手过来,轻轻地摸着他的脸:“还说没有,明明就是生气了吗!”
高嵩把头扭到一边:“我开着车呢,别乱摸!”
“他说他给一哥们打电话,结果人不在家,住丈母娘家了,所以给我打的电话。”
“他没别的朋友?”
“他和他宝贝吵架,能跟哪个朋友说啊?”
“所以说你们关系不错啊,家丑都外扬给你了,看来关系挺内的啊。”
“你怎么了?吃醋了?”
高嵩哼了一声,没答腔。
一直回到家,高嵩始终没说话,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神。
小齐扑在他身上,说:“好困,好想睡觉!”
高嵩突然睁眼说:“小齐,咱们把电话换了吧。”
小齐直起身子,看着他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好,你换吧。”
“你的手机呢?”
“这不能换,我好多客户都打这个电话呢。”
“那你用我的,你的给我。”高嵩看着他,非常认真。
“你怎么了?不放心我?”
高嵩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好吧,给你。”小齐把手机交给他,“你的‘机’呢?给我,我要打了现在,再不给我,我就自己拿了啊。”说着就开始耍流氓。
高嵩哈哈笑着,翻身把他压住,狠狠地亲了他一下:“我的‘机’你不是天天都打,天天都用吗?”
“嵩嵩,不生气了,好吗?”
“不行,还气着呢,那么早把我叫起来,你怎么赔我?”
小齐想了想,笑嘻嘻地说:“随便你好了,反正要钱没有要人一个,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
高嵩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小鼻头:“你这小流氓!”
早起的回笼觉最舒服了,等小齐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高嵩有事要跑工商出门了,前天夜里酒醒后,小齐就把和韦峰的事全告诉了高嵩,当时高嵩没吱声,只是在睡觉的时候,把小齐抱得分外的紧,小齐知道他的心思,感动得直想哭。
小齐似醒不醒,趴在高嵩躺过的地方发呆,鼻子里是他的气息,脑子里也晕乎乎地,又呆了半个小时,突然想起还有个设计没做完,小齐这才翻身起床。穿衣服的时候,看到床头柜子上的手机,还是自己常用的那一部,心里甜滋滋的。
心情一好,做起事来也分外地有效率,不到一会儿,小齐就把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正想着中午吃什么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韦峰的。
小齐想了想,按了拒绝键。
隔了一会儿,电话又响。
小齐还是没接,第三次响的时候,小齐干脆地把电话关了电源。
韦峰在电话那头有点发呆,其实小齐从洗手间出来的那一刹,他看小齐的眼神有点忽悠,知道他没忘过去在那屋里头发生的事,所以他特自信地以为,这个电话过去,小齐一准会接。事实与意料正好相反,令他有点转不过弯来。
刚一会儿,电话响起来了,他飞快地抢起来:“喂!”
“哎,哥们,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睡我丈母娘家了,我媳妇把电话关机了,所以没接着。怎么着,那么早找我,啥事儿?”
是老韩。
韦峰有点失望:“哦,没事儿。都已经解决了。”
“真没事儿啊?”
“嗯。”
“怎么了?情绪不高啊?”
韦峰不想多说:“没什么。”
老韩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下:“那先这么着吧,你忙你的,有时间咱哥俩再聊?”
“哦,好好。”韦峰的语气懒得像坐月子的女人。
老韩放下电话,自言自语:“操,臭小子,又搞什么鬼呢!”
韦峰坐在那儿,今天工作迟到,没准时赶上公司大会,老总看他的眼神有点诧异——他平常总是最准时到的一个。他也没心解释,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个同事过来等他,他挥挥手:“我不吃了,你们去吧。”
然后坐着继续发呆。
突然想起昨天上演“夜奔”的王霞,身为法律上的丈夫,生活里的对象,似乎有必要也有义务问候一下,于是拨通了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
“你在哪儿?”
“单位。”
“回家吧,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回我妈家。”
“你想怎么样——”
“下了班我们见个面吧,说说以后的事。就这样,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王霞打断了他的话,很快地说完后,把电话挂上了。
韦峰对着电话,气得骂了句:“我操! 六
王霞定的地点是国贸下面的一个茶餐厅,那里来往的人都是一些“白领”,气氛比较正式,也比较严肃,有利于双方平心静气地进行一番会谈。
韦峰来的时候,王霞已经坐在那儿了,她今天穿了件浅色的套装,脸略微有点浮肿,眼线画得比较深,眼泡也有点肿,她身边坐了一个女的,韦峰认识,那是婚礼上她的伴娘。
“来了。”
她看了一眼韦峰,点了一下头。
然后两个人非常严肃地相对,静静地坐着,那气氛倒挺像是经人介绍初次见面的一对未婚男女。
“喝什么?”韦峰想竭力打破这种气氛。
“不用。”伴娘冲他干巴一笑。
“还是叫点什么吧。”他招手叫了一杯冰咖啡,这是王霞爱喝的,又叫了二杯热咖啡。
王霞把头扭向墙,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对着面前的桌子:“好了,韦峰,咱们也不会虚话套话了,既然都出来了,就把话都说明白了,看你的样子,你是真不想和我过下去了,天天为了想法子唬弄我,是不是也挺累的?今天你不如就直接跟我说,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没想过。一直就跟你说我没你想的那样,你自己不信,要胡思乱想,那我有什么办法?”
王霞有点激动,伴娘拍了拍她,于是她使劲地克制住了自己:“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本来就没什么的,你非得想成那样,我有什么办法?”韦峰边嘴硬,边在心里骂自己简直就不像个男人。
伴娘突然侧着头,看了看他的脖子,然后嘴角边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韦峰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向后靠坐在椅子的靠背上,这样,离对面两个女人的视线比较远,看不清楚。
“那么这么说吧,你到底还想不想把我们俩,我们的关系继续维持下去?”
“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很简单,就是如果想呢,那么过去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咱们也不提了,我只当是作了个梦,咱们还像刚结婚那样地过日子。不过,你得给我保证,以后不准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想,那就,那就离吧。”王霞的声音有点哽咽,她并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一个局面。
韦峰看了看妻子,不说话了,他点起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要做一个口头的保证,很简单,但是他不愿意那么做。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不像一个男人了。
沉默。
王霞低着头,突然拿出面巾纸,按住了眼睛。伴娘靠在她身边,轻轻地说着。
过了一会儿,韦峰在烟雾中看着她站起来,向洗手间走去。
伴娘看着韦峰:“你别怪我多嘴,男人花呢,那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你的条件那么好,招人,所以很多事其实也不能怪你,不过偷嘴吃的男人一定要有把嘴擦干净的本事,像你这样搞得四处露马脚还不认账的人,不多。”
她轻轻一笑地打住了话。韦峰正要接话,却无话可接,男人面对妻子可以说得理直气壮的谎言,面对外人说时,总显得有点心虚。
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韦峰跟见了救命草似地拿起来:“喂。”
“峰哥,是东东!我想你了!”
要命!这个时候打过来,不是添乱吗?韦峰只好支吾着:“哦,好好好,怎么了,公司明天开会?”
伴娘看着他,笑着站了起来,也向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
韦峰看她走远,对着电话就说:“你打电话怎么没时没晌的啊?我这会儿正忙呢,你一会儿再打过来。”
“不嘛,人家想你了——”
不等他说完,韦峰挂上了电话,心里不知道那个伴娘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东西。
其实韦峰倒不怕她看出什么来,做了十来年的同志,他早从里到外彻底“同化”了,觉得那样挺好。之所以一直不坦白,原因只是怕家里的二老知道。
王霞和伴娘出来的时候,情绪好了许多。
再开口的时候,王霞也开始变得冷静:“要不这样吧,既然你不愿意表明态度,我也不想逼你,不过你得跟我说明白,你到底跟我结婚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同样无法回答。为了爱情,那是放屁;为了结婚而结婚,她铁定得发飚;为了父母,那是真实的原因,却无法说出口,现在哪个青年会这样而结婚的?
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
“那,你告诉我,到底你在外面有没有女人?她是谁?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了现在?”
“没有,都说没有了,你还问那些做什么?”这个问题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并且脸不改色。
王霞看了看伴娘,无奈而泄气。
伴娘低了头也不说话。
韦峰的电话又响了,还是东东,他拿起电话,走出去接。
王霞看着伴娘:“他就是这样又臭又硬的。”
伴娘笑了,不是那种与我无关的笑,而且是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地笑。
回来的时候,韦峰脸色有点急,刚才他在电话里吼了东东一句:“我正烦呢,你爱找谁找谁去!别再烦我!”
东东哇地就哭了起来。
韦峰很酷地把手机关了。
“完事了?你够忙的啊。”伴娘对他说。
“哦,公司明天要开会,让准备些材料。”
韦峰自守底线,拒不交待,王霞旁敲侧击,游动进攻,两个人的谈话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虽然王霞依然目光炯炯,但伴娘早已经哈欠连天了。
她推了推王霞:“算了,明天还要工作呢,走吧。你让韦峰回去再想想。啊?”
王霞看了韦峰一眼,恨恨地站起来:“好吧,明天我们继续!”
“啊?!”韦峰傻了眼,“那你还不如回家呢,天天见面谈多好!”
“我在家能天天见着你?呵呵,是我作梦啊还是你发烧啊?”
韦峰看着她,只好说:“你那意思是你不回家了?”
伴娘看着他,越发想笑,使劲忍住,拉了正要提高嗓门的王霞就走。
出来上了车,王霞就哭了起来。
伴娘一边开车,一边好心地给她上纸。
哭了一会,她的情绪开始平复,看着车外的夜景发愣。
伴娘突然问了她一句:“你说你对象在外在有女人,你有没有看见过?”
王霞摇头:“要看见了还能这么着?”
“那你查他电话了没?”
“查过,他精得很,打过的电话就删了。”
“我说,王霞,我是多嘴,你听了只当没这回事儿,也别在意。”
“你说吧,要在意,我也不拉你来了。”
“我总觉得吧你对象是在外面有人,不过呢,他好象又跟别的男人不大一样,你看他比你大三岁吧,按理说糙老爷们糙老爷们,应该比你老好多才对,可我看他的皮肤比你的保养得还好。”
“他长得就那样,少兴。”
“你真以为是那样啊?我有一姐们,前一阵子离婚了,没什么,本来跟对象的爱情挺好,后来发现她对象其实是个同性爱,她说她受不了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干那事,还说,那样的男人等于享有了女人的特权,还用不履行女人的义务,心里不平衡。”
王霞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眼光中露出的一种极复杂的光:“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刚结婚的时候,他一直都挺正常。”
“看看,你也知道他现在不正常。上次你不是让那谁去打电话勾搭他来着?结果呢?我跟你说,没有哪个男人是不吃腥的,太正经的男人要不就是没心,要不就是没力!”
韦峰当然不会知道两个女人在车上的对话,不过王霞的态度给了他一记警钟:将来怎么办,是继续还是离婚,这的确是个问题。
这时候,他突然有点后悔当初的选择,当时要是豁出去了,死扛着父母的压力,也许现在就没这事儿了。
但是他不是那种可以抛开父母的人,包括亲情精神,包括经济物质,都是。
其实,能够享有父母提供的便利,加上自己的努力,获得一个更好享受自己向往生活的环境,是一件挺美的事,虽然可能得付出点代价。
他想起老妈让自己和王霞见面的那天,手里拿了个钥匙:“那姑娘据说不错,要合适,就处个一年半载的,结了婚,就把这套房子给你。”
那时,他跟小齐正甜蜜着,根本没想到要结婚。不过难免独立出去住的诱惑,令他有点动摇。
和王霞见两次面,他突然觉得有一个能干,要求不高的女人当家,其实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于是把她带进了家门。
她真是个能人儿,才见了一次面,就把父母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王霞走后,老妈把房钥匙交给韦峰:“想怎么装修,自己去弄吧。”
有了自己的独立天地,韦峰的第一件事是把小齐找了过来,他不知道他要结婚,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这儿要打通,那儿要补齐,上什么颜色,装什么灯。
当晚两人少不了缠绵,他们像蛇一样绞在那张好久不用,而有点尘土味的床上,直到大汗淋漓,然后才贴着对方,沉沉睡去。
两个人足足在那里呆了半个月,韦峰才把王霞带来参观。如果不是老妈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提到这间房,韦峰估计也想不起来。
王霞和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实际而易于满足。她热切地看着屋子。然后两个人同样进行了口对口的接触。
韦峰一向在几个同志朋友面前自夸面对女人时,同样可以雄起无碍,那天,他表现得几乎无懈可击,王霞的反应令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此后的发展如同平行线,无限前伸,两不相碍。韦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几乎不露破绽。直到他结婚前一个月。
他觉得不能再那样两边应付了,因为老爷子老妈对他结婚的问题已经下了最后通碟。
他必需娶王霞。
那天他带着王霞去买结婚戒指时,小齐正好也在那里看护肤品。
结果不问可知。
韦峰对小齐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给我时间,让我哄我爸妈高兴了再说,好不好?我们的日子还长呢!”
小齐对韦峰说:“那个女人怎么办?”
“我不爱她,我只是要娶她!我爱的是你,亲爱的!”
“你不爱她那你娶她做什么?”
“你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时间,多长时间?你怎么处理?”
“我两三年后再离不成吗?到时候,还是我们俩在一起!”
“那这三年里,我算什么啊?你的姘头?你的男情人?你们的第三者?”
两人的争论最后不欢而散,小齐走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哭,韦峰看着,又心疼又恨,疼的是他的伤心,恨的是他的“不会转弯”!
两人的关系渐渐地中止了,韦峰在结婚半年后,找过小齐,小齐冷静地说:“我们断了吧!”
这话让韦峰觉得自己的苦心被辜负了,他有点心灰地放弃了与小齐保持关系的念头头,此后他甚至想好好地做好一个“主流”的男人,做一个家庭的支柱,一个女人的对象。
直到遇见了东东。
东东,东东。
韦峰突然想起刚才东东的哭泣。
东东很可爱,可是他太小太单纯,虽然在床上疯起来不管不顾,却让韦峰觉得少了些回味。何况,他长得太诱人,这让韦峰觉得有点不安全。
他不能和小齐相比,却足以使韦峰一次又一次地面对着他的小脸用力抽送时,想起那个有点苍白却执着的小齐。
他打开手机,惊讶地发现,东东并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他长叹一口气,这样正好,省得烦心,他没再打过来,说明这孩子没那么想我。韦峰这样自我安慰着,上了床。
没有女人在身边的床,好大,好舒服!
东东这时候,也正躺在床上,他瞪着大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刚才韦峰的凶样,令他伤心,他哭了半天,刚刚止住。
脸因为泪水浸过,有点发紧发干,他也没想去洗把脸什么的。
东东最自豪的,是他天生丽质,皮肤吹弹得破,眼睛也明亮灵动,像一切相信年轻没有失败小孩子一样,东东以为自己是时尚而前卫的,他相信爱情,并且希望得到爱情,却对前辈人在爱情上的“霸道占有”嗤之以鼻。
“我只要你过来陪我嘛!”他在电话里对韦峰甜蜜地执拗着。
“没时间!”
“嗯!!”他开始撒娇,“就一会儿嘛!”
“不行!”
“那,要不我过去找你?”
“你有完没完啊?我说了,不可以的事,你再怎么闹也不可以!”
东东伤心死了,刚才韦峰的态度好凶的,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哭:我有什么错,我只是要你过来陪我,你结了婚,在外面有没有朋友,我都不管,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有一个想法,在他心里若隐若现,他不敢面对,也不敢去想:或许,峰哥他根本不爱我,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消遣解闷的小孩儿了!
他把被子蒙住了头,尖叫起来,泪水又一次滑落 七
第二天,王霞没打电话过来,家里没人做饭,自己又不会,去老韩家蹭又不方便,韦峰就回老妈家吃饭。打的旗号当然是“把钱还给东东了,让爸妈放心”。
吃饭的时候,陪着两老人看电视,《牵手》,二老对片中男主角的婚外恋颇不以为然,觉得那个女男大有什么好的,非要为了她和宝贝离婚。
韦峰突然冒了一句话出来:“要是我离婚了怎么办?”
老妈回头疑惑地看着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儿?别胡说!”
韦峰呵呵乐着。
老爷子的话让他绝望:“你要是敢离婚,老子不砍了你的腿!”
韦峰看着老妈:“妈,你看我爸,整一个暴力倾向。”
“什么‘暴力倾向’,好好儿的讲离婚,我看你这孩子是该骂!”老妈说着,给儿子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我就是那么一说。”
“这有什么可说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跟王霞过不下去了,那你跟我爸介不介意我再给你们找个媳妇?”
老爷子横他一眼:“胡说八道!”
“这孩子,越说越没谱了!”
“爸,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王霞是好孩子,你们真要出什么事,一定是你这小子的问题!”
韦峰忿忿不平:“凭什么就是我的问题?!”
老爷子哼了一声,没说话,一副“臭小子,有胆儿你就离一个试试”的样子。
老妈看着儿子:“你是不是最近真跟王霞吵架了?”
“没有,不都说了吗,我们俩最近都特忙,见面说不上三句话,哪有工夫吵啊?”
“夫妻两过日子,一天老不说话怎么成?”
“没有不说话,是没时间说。”
老妈看了老伴一眼,嘴动了动,没吱声。
吃完饭,韦峰主动地要求去洗碗,老爷子嗯了一声,没发表意见,老妈乐呵呵地说:“哟,儿子知道帮妈做家务了?!”
韦峰听了,哭笑不得。
娘儿俩在厨房洗碗的时候,老妈悄悄地和儿子说:“上次我听王霞说,你们现在不打算要小孩儿?那你想什么时候要啊?”
“啊?”韦峰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妈我,想抱孙子了!”
“……”韦峰真是有点张口结舌了。
“发什么傻啊?!”
“我们最近都那么忙,哪有时间啊?”说完后,自己都想扇自己的嘴巴——这是什么理由嘛!
“胡说!你们连双休日都不在一起过啊?”
“妈,你怎么问我这个啊?”
“脸红什么,有什么可害臊的?我是你妈,这个都不能问?”
韦峰觉得不得再待下去了,赶紧出来。
老爷子看他一眼:“发烧了?怎么脸红得那么厉害?”
韦峰支吾着,就要走。
老妈赶出来下了最后通碟:“你回去跟你媳妇说,无论如何,明年春天,你得让我抱上我的大孙子!”
韦峰啼笑皆非,一路走一路想:现在都快冬天了,明年春天见小孩,你当我是DNA复制啊?
接下来几天,王霞没再打电话过来,东东也没有,韦峰一则是喜,觉得轻松不少,一个是不往心里去,觉着那孩子有的是玩,是高兴的机会,没啥可担心的。
倒是给小齐打过几次电话,他都没接,打家里电话,也没人,韦峰有点泄气。
周末的时候,突然想起明天要和王霞一起回老妈家,便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
王霞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懒懒的,提不起劲来,没答应:“算了,我觉得我没必要去了,我们都已然这样了,我再去有什么意思?”
韦峰吃了个瘪,还有点不死心:“那你还回不回家住了?”
“我让出来,我不回去,你不正高兴吗?”
“随你便,爱回来不回来!”
王霞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的时候,韦峰又去了酒巴。
他以为会遇见东东的,结果东东倒没去,却意外地看到了小齐和上次那个肥肥母母,油头粉面的人坐在一起。
小齐躲都没躲了,看到他过来,只好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香粉一看到他,可兴奋了,眼睛立刻水灵得要往下掉水:“哇,爷们儿来了!来,这里坐!”
小齐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啊?”
香粉高兴地说:“上次人家替你给小于还酒账,你怎么不谢谢人家?出来混一定要记住‘宁愿欠操,也别欠钱’,要不姐姐替你谢得了。”
小齐哼了一声没说话。
韦峰坐在小齐对面,看着他:“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哦,我手机没带身上。”
“真没带?”
“这有什么可撒谎的?”
“那怎么不给我回电话呢?”
“有事吗?”
韦峰不说话了。
香粉看着他们俩各有机锋,笑了起来:“哟,敢情你们俩还有故事呐!妹子,你信不信我告诉你们家那棵‘大松树’?这样可不好,你都嫁人了,有汉子的人了,怎么那么不讲三从四德?”
小齐瞪了他一眼:“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你有他电话,打好了!”
香粉嘟着嘴,看着韦峰:“我这妹子是个小刁妇!有了棵‘松树’仗腰子,现在谁都不放眼里头。你可别告诉我你爱上他了,那可是有苦头吃的!听姐姐的,没错儿!”
韦峰一笑。
小齐扭头看他:“江老娘们,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我才不怕人把我卖了呢,最好卖我到一个穷得娶不了媳妇的穷山沟,哎呀,有谁快来买我啊,我的初夜!”他说着便开始骚首弄姿起来。
小齐笑得伏在桌上:“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韦峰也乐了。
香粉掏出一支烟,点上,冲着韦峰喷出一串烟圆,然后抻出手指,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不好意思,这是薄荷烟,女性专用,你们男人一定不喜欢,我就不让你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韦峰看他的那短粗的手指上,居然抹了一片莹光的粉红,不由得又一笑了:“我叫韦峰。”
“哇,好威风的名字。我是‘老逼香香’。”
韦峰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齐看了他一眼,回头对香粉说:“江老娘们,你别见着个男的就发浪,人家可是结婚了的人!”
韦峰陡然收了笑,看着小齐,小齐垂了眼睑,不说话。
香粉立刻流出一种惊讶的神情:“哎呀,你也是结了婚的啊。”
“怎么?”
“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也是结了又离了的人。”
韦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小齐也扭过头,怪怪地盯着他。
“兄弟,老姐我可命苦了,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是个‘1’,你们做‘1’的结婚还没什么,操什么不是操?闭上眼睛当宝贝是一男的就得了,可是我们这种女人可苦了,见‘眼’就晕,难道让我和她搞拉拉吗?哎呀,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香粉一面说,一面冲着韦峰抛出几个自以为迷离飘远的眼神。
韦峰又想笑又觉得恶心,忙推说去洗手间,起身就往里走。
香粉回头叫:“兄弟,要姐姐带你去吗?”
韦峰没敢回头。
小齐拿眼角看了香粉一眼:“拜托,你一会再这么骚,我就走了啊。留你一人在这儿浪。”
“好啊好啊,让我跟韦峰两个人相处吧!你的‘大松树’一会儿来了,我也不放过!”
“真的?”小齐站起来作势要走。香粉忙把他拉住,扭着身子不让他走。
等韦峰再出来的时候,香粉没敢再怎么疯,只是冲着他笑。
小齐对韦峰说:“你宝贝回家了?”
“她晚上加班。”
“一会儿我朋友,就是高嵩,他要过来。”
“哦,那一起喝酒好了。”
“要不,你也叫你朋友一起出来玩?”
韦峰看着他笑:“怎么,想看我的朋友?行,我叫他过来。”
小齐想说“我不想看”,但是终于没说出口。
韦峰拿起手机,走到门口给东东打电话。
“出来玩儿吧?”
“不去!”
“别使小性子,你不是想我吗?我在这儿等你呢?”
“不想了!不想你了!”
“怎么了?”
“问你自己!”
“真不过来?”
“不去!”
韦峰有点上火:“好,我跟你说,我现在就在酒巴里,我等你,到十点,过不过来随你的便。”然后挂上了手机。
回到座位上,小齐看着他:“怎么,来不来?”
“他说要加班,可能得等一会儿吧。”
小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香粉的手狠狠地桌子底下掐了他一把,小齐叫了起来:“你疯了,你弄痛我了!”
香粉哼了一声,点了根烟。
过了一会儿,高嵩来了,看到韦峰的时候,他有点奇怪地看了小齐一眼。
韦峰冲他打了招呼。
小齐把高嵩拉到身边坐下,然后靠在他身上:“你怎么才来?吃饭了没有?要不先吃点东西,这里做的意大利面还可以,酱挺香的。”
高嵩摇头:“不用了。”
小齐低声说:“吃点吧,晚饭不吃一会儿蹦的要饿的。”
韦峰看着他们嘀咕,心里一阵阵犯酸。
到九点半的时候,东东才背着个小包,期期艾艾地出现在大家面前。韦峰像见了救星似地把他拉过来:“来了?来,介绍一下,我有朋友,东东。这位是小齐,高嵩,这位大姐是——”
香粉快速地接过话:“江磊。”
小齐和高嵩笑了起来。
东东点头,表示打了个招呼,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把小包放下来:“我饿了。”
韦峰给他要了份意大利面,然后看着他低头吃面,不吱声。
小齐看着他,没说话,只在桌子下握住了高嵩的手。
香粉看着东东,突然冒出一句:“哎呀,小齐,你看这小孩儿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样耶。”
这放像是黑屋子里的一点灯,一下子全照亮了大家,小齐看着东东,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对高嵩说:“这里好吵,我们出去坐一会儿吧。”然后拉着高嵩就走出去了。
东东奇怪地问香粉:“真的吗?我跟他的眼睛一模一样吗?”然后回头看着韦峰。
韦峰的脸板着,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手来摸摸他的颈:“眼睛不都差不多吗?一个眼球一个眼白。有什么两样的?”
香粉继续看着东东:“不是不是,真的是挺像的耶。”
这个聚会没法儿再继续,过了一会,小齐拉着高嵩要去蹦的,韦峰不想去,东东听话地站在他身后也不动。
香粉无比遗憾地看着他。
韦峰看着小齐上了高嵩的车,然后远去,根本没留意他们走了之后,东东默不出声地回头就走。等他回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走出老长的一段路了。
他几步赶上去:“你去哪儿啊?”
“回家。”
“你等一下。”
“干嘛?”
“我那天真的特忙,你别生我气啊?”
“我哪敢生你的气啊。”
韦峰走过去,轻轻抱住了那小东西:“以后我不那样吼你了。”
“……”东东没说话,头低得更厉害了,韦峰觉得手臂上有点湿,低头一看,小东西哭了。
晚上,韦峰跟着东东到了他家。
东东没像过去那样兴高采烈,而是分外粘人地贴在韦峰身上,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怕他丢了似的。
韦峰低头吻着他的脸:“你那天是不是哭了?”
“嗯。”
“傻!”
东东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闪动着水光,韦峰心里一动:他的眼睛,真的好像小齐!
东东像是识破了他的心事似地:“你说实话,那个母里母气的人说,我的眼睛像小齐的,是不是真的?”
“你管他像不像呢!”
东东不说话了,仰起面:“今天晚上别走了,好不好?”
韦峰微微一笑,吻了他的唇。
和往常一样,两个人开始了热切的亲热。东东像受了伤的小动物似地,不再像过去那样主动,韦峰俯身在东东身上,把嘴唇印遍了他的眼,他的脸,他的脖子,用他的舌尖去挑动那小东西的渴望。
东东毕竟是个小孩子,一会儿便投入进来。他给予的反馈,激动着韦峰的欲望,一个星期以来缠绕在心头的事情,包括小齐,王霞,父母,老韩,伴娘,高嵩……所有人的话,所有人的情绪,似乎都充盈在他体内,等待着他放任地喷发。
韦峰用力地送着,嘴里迷乱地喊着,最后终于一泄如注了。
他粗沉地喘着气,重重地倒在床上,头是晕的,眼是花的,巨大而强烈的喧泄,令他有点虚脱,身子像在水中飘似地起落着。不一会,眼前就渐渐地化出一片金黄,然后是黄亮得发暗发黑,进入了一个物我两忘的世界。
东东没有像以往那样,窝在他怀里,而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像研究一件什么艺术品,看着他笔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和他眼角浅浅的一丝皱纹。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正好是旭日初升的时候,韦峰惊讶地看着东东,他坐在身边的床上,眼睛红红的,肿肿的,忙伸手抱住了他:“怎么了你?没睡啊?”
东东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昨天做梦了吧?”
“怎么了?”
“我听你叫着小齐的名字,叫了一夜。 八
韦峰看着东东的眸子,有点发呆。
“看着我做什么?别看我了,再看我也不是小齐!”
“东东——”伸出手来,要拉他。
东东坐在那,一动不动,任凭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你怎么了?”
“没怎么。”
“……”
“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
“你以前有没有梦见过我?”
“……什么?”韦峰觉得说话越来越艰难。
“有没有像昨天那样,叫一夜我的名字?”
“……”
“一定没有,要有的话,你家那个女人早跟你急了。”东东咧嘴一笑。
韦峰想说“她现在就跟我急了”,但是嘴巴动了动,没吱声。
“你和小齐过去一定有很多事吧,我一直都没问过你。”
“他,他是我以前的宝贝。”
东东点点头,眼珠子瞪得溜圆地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看得他都有点发毛地低了头:“你告诉我,我和他是不是真的很像?”
“东东,你别问这个了,没有什么像不像的,你别听那个大母货胡说八道。”
东东点点头:“那你和我爱爱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小齐?”
“你疯了?你怎么会这样想?”韦峰虚弱地提高了嗓门,有时候,高声说话不失为一种精神上的盾牌。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东东看着他,眼圈红肿但目光清明,“哥,跟我说,你喜欢我,你爱我的!”
韦峰点点头,没有说话。
“快说啊!”
“你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呢?!有些话藏在心里面不是更好吗?”
东东研究地看着他,点点头:“那你有没有和小齐说过?”
“那不一样的——”
“就是说你说过了?”
“东东,你别太较劲了!”韦峰想把他揽过来。
东东轻轻地推开了他:“我知道了。好了,我想睡觉了,峰哥,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好,别吵我。”他轻轻地躺在床上,把床头的CD耳机塞到耳朵里,反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背对着韦峰,合上了眼睛。
韦峰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动也不动的背影,轻轻伸手放在他肩上:“东东,东东——”
没有回答,东东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
韦峰坐了半天,百无聊赖地穿上衣服:“我走了啊。”
没有回答。
韦峰出门的时候,回着又看了一眼东东,他那张小小的脸很平静,那双极像小齐的眼睛闭着,似乎的确是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轻轻地碰上了门。
听到那声碰门声,躺着的东东,突然泪流满面。
深秋的早晨,空气似乎分外的清,街道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往下不紧不慢地掉着大大的,巴掌般的叶子。
韦峰走在路上,突然觉得有点冷,意识提醒他,要加衣服了。
但是肉体并不听意识的,他走到街边的花园里坐下,让微冷的空气,在衣服的缝隙里钻进去,从皮肤沁进体内。
太阳本来露了个脸,却又被一片云拉了回去,风渐渐大起来了,天空上的云也越来越多,不一会儿的工夫,下起雨来了。
雨很大由点成线,然后汇成片,细细冷冷的雨水沙沙地从梧桐叶缝里漏下来。韦峰的反应像是迟了半拍,直到身上都快湿透的时候,才想起来,他跳起来,几步跑到路边的公车亭子里。
他不想打车回家,只想在那个地方多呆会儿,似乎一旦走远,他与东东之间就有可能永远不会回温一样。
他在心里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我喜欢东东吗?我爱他吗?他无法回答,东东的眼睛,小齐的眼睛,在他脑子里起起落落。
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这样苦恼的,因为从第一次认识东东起,自己就没打算给予他太多的爱情,半年多来,一直把他当成个小孩来哄,来玩儿。现在好了,他自己发现了,最好,以后他大可不必在自己这里浪费更多的爱情——他还那么年轻,应该有的是获得爱情的机会。我只是一棵树而已,在我身后,还有大片的森林。
回到家里,韦峰放了一大缸热水,把自己泡在热水里,看着热气氲氤,他又有些昏昏欲睡。
起身后,他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妈,我今天有点发烧了,就不回家了。”
“哦?着凉了?吃糖了吗?”
“您别担心,有王霞照顾我呢。”
“王霞呢?我和她说说话。”
上哪儿找王霞去?韦峰嗯了一声:“她出去给我买糖了。”
“哦。那你先歇着吧。”
放下电话,韦峰懒懒地斜在床上,人有时挺邪的,说有病那病就来,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要病了。
和他一样,正犯着懒的还有王霞。
她早醒了,可是不想起床,赖在床上只发呆。她嘴上说回娘家了,其实就是住那伴娘家了。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回老妈家,自然少不了面对“是不是跟韦峰吵架了”之类的盘问。答一挂十,少不了把现在在韦峰的冷战状态全拉出来。这等于要了王霞的半条命。
伴娘是独身主义者,有钱却不愿结婚,认为男人只是一种可以“狎玩”,却不能“厮守”的直立无毛动物。她的作息也像野生动物一样的有规律,今天虽然是周六,却早起了,做完健身美体的操后,拿了一杯温水过来摇着王霞:“起来,快起来!”
“干嘛?!”
“我说你这个人真够可以的,对象都快不明不白地飞了,你还那么稳坐中军帐,你就不发愁?”
王霞突然想起她那天的猜测,翻了个身:“不想了,想他做什么?浪费脑子!”
“少来!你要不想,你就忙紧地回去,把结婚证书丢在他脸上,和他分了算了。”
“我说,你怎么劝分不劝合啊?”
“不是你自己说不想的吗?”
王霞悻悻地起床:“讨厌,我离婚你就那么高兴啊?”
“呵呵,你啊,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了,瞧你,哎哟,看看你那腰,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可比我苗条多了,现在都发展成这样了。”
“你要结个婚试试?”王霞白她一眼。
伴娘笑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突然对王霞神秘莫测地一笑:“你想不想证实一下我那天的猜测?”
王霞看着他,不知道她卖的什么糖。
“我的那个姐们,她不是和她那个同性爱对象离了吗?昨天我见到她了,她跟我说,他们那种人都有一些聚点的,是什么酒巴,周六周日的时候老去的,怎么,想不想去那看看?”
王霞突然想起韦峰以前老说要去哪个酒巴坐,沉思着,不说话了。
“与其在这里发呆,不如去看看你那个宝贝对象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呢,你就认命得了,离!如果不是,那就说明他有别的问题,呵呵。”
王霞看着伴娘:“你才有问题呢!”
伴娘看着她的脸,“扑”地一笑。
韦峰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老妈打了几次电话过来,他都没接。不知道问起王霞的时候,自己该说什么。至于老妈的大孙子——去他的,现在连宝贝都没有,找谁生去?
下午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不认识:“喂!”
“嗨!爷们儿!”电话那头是个鼻音浓得化不开的男声女腔——是香粉。
“哦,是你啊。”
“在做什么呢?和你那个小娘们儿在一起吗?”
“哦,哦——”他打着马虎眼;“有事儿吗?”
“有,好像不喜欢我打电话给你啊?呵呵呵。”说着,他在那头娇笑起来。
“哦,哪里啊,没有的事!”
“嘻嘻,没有就好!没有姐姐我就放心了!对了,今天晚上出来玩吧!老地方!”
天!什么时候我跟你有“老地方”了?韦峰好笑地说:“哪个老地方啊?”
“就是昨天我们喝酒的地方啊?你忘记我了吗?哎呀,真叫人寒心呐!”
“哦,都有些谁啊?”
“呵呵,没别人儿,就我,小齐,还有我的二个姐们!我的一个姐们今天过生日,包了那场子跳舞,算了算,都是女人居多,怎么跳呀?咯咯,我们都只会跳女步的,装公都不行,姐姐一下就想起你来了,认识的人里面,就数你最爷们了!”
后面的话,韦峰全没听进去,只听到了有小齐,没有那棵“大松树”,心里一动。
“你来吧!啊,晚十点开始,是个酒会,姐姐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
韦峰答应了。
实在有点放心不下,又追了一句:“你可一定来哦,姐姐我可就靠你来撑面子了,你要不来,我可会生气的,以后咱们就甭见面了!”
韦峰隔着电话都可以想像到,他正扭着腰,扁着嘴,一副娇嗔不胜的样子,嘴上答应了,心里实在是有点好笑,想不出以后还有什么必要和他见面。
正要挂电话呢,听到他在那头扯着脖子叫,只好又接着听:“对了,今天晚上的party不欢迎成双成对的人哦,你可别带着你的小娘们儿来哟,不然那群老逼们非撕了他不可,可别怪姐姐我没早告诉你!”
放下电话后,两边的人都有点兴奋。香粉最后的那段话给韦峰带来的信息不言而喻,而韦峰的应邀,也令香粉兴奋得一放下电话,就高兴得在屋里扭了起来:“哦,男人!”然后发出杀猪打鬼一般的尖叫,吓得正在客厅里躺着的小狗精神抖擞地走过来,看着那个人,在屋里扭着猫步唱:“上下线,上下线,你是一个不夜城……”
晚上的时候,韦峰到了酒吧一看,差点没乐出声儿来。
整个酒巴里挤满了脂浓粉香,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穿着大红露胸裙,脸上抹得红艳夺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正和人打着招呼:“死逼!好久不见了!哎呀,大姐啊,你来啦……”
韦峰正发呆,那个贵妇突然尖叫着,跑了过来,伸手在肩上拍了一记:“小汉子!你来了!”
韦峰吃了一惊,细一打量,发现这哪是贵妇,分明是香粉:“啊,是你啊,你怎么搞了这么一个造型?”
“我好看吗?有没有女人味?”香粉踮着脚,呼地一转身,自以为轻盈如燕,矫若惊龙。
韦峰只好称赞他特好看,特有“女人味”。
香粉冲他眨眨眼:“你真会哄人开心!”
韦峰突然发现,场上作此类打扮的,并非香粉一人,还有好几位衣着隆重的大婶级贵妇,嘻嘻哈哈着,跑过来,跑了过去,玩着一些小姑娘才玩的游戏,说着一些大婆娘都不说的笑话。
“峰峰,你自己先玩着,我帮那群老逼招呼客人去了。”香粉刹那间又换了个称谓,搞得韦峰半天没反应过来。
正有点发呆的时候,突然看到小齐从门那边进来。韦峰的精神一振。
小齐今天的造型很简单,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边笑着,一边走进来,看到韦峰的时候,点头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被子一个穿着蓝绸袍子的人拉住了:“小齐,好久没见,你的皮肤还那么好……”
韦峰站在那,没动,只是要了一杯酒,细细地喝着,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小齐。
他发现,小齐在这一堆人里,人缘不错——三年前,他可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孩,根本不认识这么多圈子里面的人。
突然灯光一暗,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然后一束白光,在台上挖出个通道,只见香粉款款地在这通道里走了出来,仪态万方地冲大家一笑。
底下一通乱叫:“哇,好骚!”
香粉开始介绍今天生日酒会的主角:过生日的那位“姐们”,韦峰一看,失声笑了出来,原来那“姐们”是个高大黑粗,盛装打扮的家伙。他正想笑第二声的时候,小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这里的人就这种场合下疯,你最好别再笑了。”
韦峰很听话地闭了嘴。
香粉在台上极尽犯贫之能事,把那黑大姐搞得好几次娇羞不胜地握着脸笑,底下的人又是一阵阵地叫。
“你要是觉得闹,就到吧台那边坐会儿吧。”小齐说。
这建议正是韦峰求之不得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吧台边,小齐要了一杯果汁,韦峰要了一杯啤酒,两人坐在那相对,好久无话。
小齐转过头看着台上,香粉正扭着腰,在台上唱着一着改了词的歌:“我有一个小小心愿,长大以后要去种JB……”
小齐乐得一下喷了:“我操,真浪!”
底下的人开心得乱骂:“臭不要脸的……”
香粉浑然忘我,唱得越发起劲:“一个送给你,一个留给我,我们大家一起用大JB!”
小齐笑得俯在吧台上,一下子没稳住,身子一歪,倒在韦峰身上。
小齐“哎呀”一声,收住了笑,微红了脸,就着韦峰伸过来的手,坐回了位子上。
韦峰看着他:“高嵩没来?”
“嗯,他今天晚上有事儿,回家了。”小齐看他一眼,
“知道我会来吗?”
“知道,你的电话是我给江老娘们的。”
“你让他叫我的?”
“不是,他自己要的。我一想,他人不坏,就给他了。”
“干嘛不自己打给我?”
“干嘛要我给你打?”
韦峰又没话了,看到小齐,他就觉得自己嘴和脑子都不够使,老没话。
“我,可能要离婚了。”想了半天,终于找着一个话题。
小齐看了他一会儿,悠悠地说:“是吗?你是做‘1’的啊,怎么也跟江老娘们似的,闹离婚?你也是‘见眼晕’?”
韦峰让他噎得无话可说,只好喝着酒。
突然门开了,一个瘦长的影子走了进来,正是那天让韦峰抡趴下的那个红衬衣 九
红衬衣小于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小齐,还有他身边坐着的那个高个子男人。
他立刻想起了那在也是在这个酒巴里,被那个男人一把打倒的场景,看到小齐正和他坐在一起说话,心里升上一股醋意。
他要了一杯酒,走到那群人里面,假意地跟人闲聊,眼角余光却不离开吧台半点。
韦峰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论实力,韦峰毫不畏惧那个红衬衣,因为以他那老在并不宽大的衬衫底下飘荡的小体格,估计挨不住自己的三拳两脚。只不过看此人的面相,似乎是个蛇性,属于死缠烂打,上手不掉的货色,所以也不能掉以轻心。
小齐看看他:“你在想什么?又想打架?”
韦峰看他一眼,没吱声。
“上次你打他的事,香香都跟我说了,我后来跟他说开了,今天晚上你就放心玩儿你的吧。”
韦峰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有,也不是他!”
小齐不接他的话,低头啜着果汁:“你怎么不把你的东东找来啊?”
“吹了。”
小齐惊讶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他哭没哭啊?”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睡着了。”
小齐再次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说:“你啊,还是那样——”
“哪样啊?”
“你自己会不明白自己?都三十三四的人了,还只当自己是二十啷当岁呢,你当换朋友是换衣服呐?”
“你当我想换啊?”
“那是人家蹬你了?”
“怎么?不可以啊?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让人蹬了!”
小齐脸上微烫:“没法儿跟你这人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小齐自己冲着那个“没法说话的人”开口了:“为什么?前儿个不是好好的吗?让你宝贝发现了?”
韦峰摇头:“不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齐很想再像一般朋友那样地追问,可是又觉得那样难免不给他一点其它的想法,想了想,说:“韦峰——”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这么叫他的名字,过去他是叫他“峰峰”的,分手后他只称呼“你”,或者带任何所指的。韦峰听在耳朵里,酸苦在心里。
“我劝你句话,你要听就听,不听就当我吹风——既然你都选择结婚了,就好好和你宝贝过吧,你不是不想让你父母担心吗,其实那样儿也挺好,你看人家老韩,听说他现在过得也不错,都快当宝宝了。别动不动就摔东西,好像谁欠了你的似的,谁都不欠你的,对她好一点吧。”
韦峰看着端坐说教的小齐,突然笑了起来:“你的口气,怎么那么像我的前妻?”
小齐又一次红了脸,突然想起以前在那间屋里的那些事,他轻轻地咳嗽一声,定了定情绪:“随便你吧。”
韦峰的笑一下子掉下来,觉得眼前的小齐真的离自己好远好远,他声音有点抖:“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婚?”
小齐看着他:“跟我有关系吗?”
韦峰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头,只好闷头喝了一口酒。
小齐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手机跑了出去,边跑边说:“嵩嵩,你过不过来啊?”
香粉在台上疯够了后,跑了下来,看到韦峰,就扭着过来了:“兄弟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来,我给你介绍几个好姐妹!”
他拉来几个吨位形象都丰常可观的姐妹,一一介绍,那些人看着韦峰,打着耳语,眼光转得飞快,然后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靠近香粉的一个,对着香粉嘀咕了好长时间,香粉娇笑着,红了脸:“讨厌!没有啦!”
韦峰没法也不想接他们的话,只好对着他们笑笑。
香粉突然想起来:“哎呀,我那小齐妹子呢?他刚才不是在这儿的吗?溜哪儿去了?”
韦峰一指门外,香粉叫着“妹子,妹子”就扭出去了。
小齐拿着手机,有点发呆地站着:“那你怎么说?”
香粉凑过来:“跟谁说话呢?!”
小齐没理他。
韦峰看里面,看着他俩在门外一个打电话,一个趴着听,虽然不能接受香粉的一言一行,这时,他竟很希望他能够听到他电话里的所有对话。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一起进来了,小齐的情绪变得很消沉,香粉搂着他的肩:“怎么样了?出什么事儿了?笑一笑嘛!别那样,你看,大家多开心啊。”
小齐坐在那儿,开始发呆。
韦峰看着他:“怎么了?”
“别理我。”
红衬衣走了过来,把手搭在小齐的肩上:“怎么,见了我都不打声招呼?”
“别理我,烦!”
红衬衣讪讪地笑着,他的眼睛与韦峰的对上了。
香粉大老远地看到了,尖叫着:“小于!你来了!”声音高得近乎夸张,他跳过来,横在他们中间:“你什么时候来的,看到我刚才的表演了吗?好不好?”
“刚来。”
“那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看到一个很想揍的人,就不想和你打招呼了。”
韦峰一笑,捏起了拳头,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声音。
红粉忙打岔:“哎呀,多好的Party啊,怎么杀气那么重,来来来,给老姐我个面子,你们俩讲和吧!小齐,小齐,你倒是说句话啊。”忙用手肘捅捅那个发呆的人。
小齐看着他们俩:“你们很想打是吗?”
红衬衣看着韦峰,手里的杯子捏得很紧。
韦峰满不在意地一笑,把袖子捋了起来。
小齐不耐烦地说:“我现在正烦,你们要打的话出去,打死一个算!”
“哎呀,你怎么火上浇油啊?!”香粉急得直冲他挤眼。
小齐白那两对眼儿的一眼,腾地站起来,走出去了。
红衬衣一把拉住了他:“去哪儿啊?”
“管得着吗?”小齐甩开他。
韦峰叫了他一声:“小齐!”
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香粉看着这仨,急得不是一般:“哎呀,你说你们三个孩子闹什么啊!急死我了!小齐,外面下雨呢,回来——”也跟着扭出去了。
韦峰和红衬衣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一会儿,香粉又跑进来了,边走边说:“什么事儿啊,我不是好心吗?!不就是觉得自己年轻漂亮,有人喜欢吗,至于那样吗?”
红衬衣看着他:“怎么了,说谁呢?”
香粉一翻白眼:“不知道,别烦我!”
然后气鼓鼓地跑到一边坐着去了。
灯光一下子全亮了,一阵生日快东的歌声响了起来,那个黑姐儿换了件雪白的套装,在大家的拍手声中,推出了一个五层的大蛋糕,每层五枝,点了二十五枝蜡烛。
香粉突然又兴奋起来,鼓噪着让黑姐儿许愿,又逼着他非把愿望说出来。
黑姐儿扭捏着不说。
底下又是一阵喧哗,韦峰听到有人在嘀咕:“哎呀天,他真的才25岁啊?”
“得了吧,看他那脸,52还差不多。”
韦峰哑然一笑,突然冲着红衬衣举起了杯子:“别怕,不和你打架,我们干嘛非得跟冤家对头似的啊,为谁啊?”
红衬衣本来蓄势待发,听他这么一说,带着七分防备地拿起了杯子,一碰,盯着他,喝了一小口。
韦峰一笑,仰天一饮而尽:“怎么,那么看不起我?”
红衬衣哼了一声,一气将那杯酒喝了个光。
“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喜欢小齐?”
红衬衣不置可否:“你呢?”
“呵呵,喜欢就追,别那么埋在心里,是爷们想的,想爱就上,一个男人不自信,那还有什么劲?”
红衬衣没吱声,只是要了杯酒,又一气喝光了:“我看,我们都他妈瞎子点灯白费蜡!小齐和他那个朋友……”
他打住了话头,韦峰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也要了一杯酒,一气一喝了。
两个人同情同病,开始沟兑,互通姓名后,便猛灌酒。
小齐成了两个人达成谅解与共识的桥梁,并无意中成为促进他们萌生“同病相怜”情结的催化剂,这个,他自己作梦也想不到。
他当然不会想到,也不会去想,因为他的心思全被刚才的那个电话给搅和了。
刚才高嵩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一件事:“我妈逼我结婚呢。”
虽然高嵩一再一再地让他不用着急,可是小齐的心跳还是止不住地跳得飞快:“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不会答应的!”
“不答应,行吗?”是啊,当年那个姓韦的家伙也开始时也是这么说。
“没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坚决不会答应的!没商量!”
小齐不说话了,对着手机呵气。他突然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幕,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下着好凉的秋雨,点点滴滴,一直从身上凉到心头,可是更凉的是那个姓韦的东西。
高嵩那有点急了:“小齐,小齐,说话啊,你说话啊!”
“我,我在听着呢。”小齐哑着声儿,辛苦地挤出一句话。
“小齐,你放心,我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老担心这个,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别担心,我不会放弃的。小齐,你也不要放弃我,小齐,小齐,你听到没有?!”
小齐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我听到了——”是啊,这样的话,在三年前就听过了,现在又再听一遍,老天,这是什么?是考前复习吗?
“好了,小奇,我妈要回来了,我不能和你多说了,明天我再找你!先挂了,你明天一定等我电话。”
电话挂了,小齐站在风雨里面发呆。
他想着刚才电话里高嵩的每一句话,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高嵩会解决的,可是意识里的另一半却不断地跳出来,指着三年前的那个秋夜,说:“一样的,天下的同志都一样,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那样潇洒,你别幻想了,没有指望了!”
小齐猛烈地摇头,失态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地上是一堆酒瓶子,红衬衣失神地看着韦峰:“哥们,我是真的很喜欢小齐啊,可他,他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一下,我有什么不好,不就是长得不够帅,不那么有钱吗?!”
韦峰看着他:“你醉了吧。”
“我没醉,呵呵,不过你也好不到里去,你的条件比我好多了,依我看,比那个姓高的小子还好,怎么他就看不上你?”
韦峰心尖上一痛:“不知道,管他呢,喝酒!”
又是两瓶下肚。
“哥们,有一种糖,你知不知道?”
“什么糖啊?”
“呵呵,催情的,无色无臭,有时我真他妈想给小齐下这糖算了。”
“你丫别胡来,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呵呵,你少来了,姓高的那小子都没吱声呢,轮得着你吗?”
灯光又是一暗,香粉站在台子上:“下面是自由的舞会时间,姐妹们,找相好的去吧!”然后,在一片哄笑声中,他像箭一样地发射到韦峰面前,柔媚地伸出手:“小汉子,陪姐姐跳第一支舞吧。”
韦峰无奈地耸耸肩,就被他半拉半拽地下了场。
灯光迷离里,香粉兴致盎然,韦峰有心无意地和着他轻盈得近乎夸张的步子。
香粉看他转个圈,向吧台看一眼:“我跟你说,你少跟小于混。”
“怎么了他?”
“他啊,心理阴暗极了,小心着点!”
韦峰一笑。
灯光变幻中,红衬衣从口袋里摸了一支烟,点上,然后看着烟盒,晃当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小齐砰地冲进来,拍着吧台:“酒,我要喝酒!”
红衬衣看着他,慢慢地靠了过去。
一曲跳罢,香粉半靠着韦峰,回到了吧台,看见正猛灌酒的小齐:“哎呀,小齐,你做什么啊,那是酒,不是水,不解渴的!”
韦峰皱着眉,看着他,点上一根烟,没说话。
红衬衣笑着摆摆手:“别管他,让他喝。”然后又向柜台要了五瓶生力,自己要了起子,放下拿着烟盒的手,哗地打开一瓶,酒沫一下子溢了出来,红衬衣哎呀一声,换着两手,手上晃着酒瓶,等那沫平了之后,递给小齐:“喝吧!”
小齐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
红衬衣点点头,自己开了一瓶,慢慢地喝了二口。
香粉看着红衬衣:“你怎么让他喝那么多,要出什么事,我怎么跟他男人交待?”
“没事儿的!”
小齐很快地不胜酒力了,他红着脸,开始发酒疯,一下子把台上瓶子全扫在了地上。那声把所有人都惊动了。
香粉看着他:“不行,他又要闹了,得先送他回去。”
红衬衣把小齐扶起来:“我送你回家吧?”
小齐醉眼蒙胧地看着他,突然一把推开他:“不要你,讨厌!”
红衬衣退在一边,紫胀了脸。
韦峰走过去,扶着他:“别闹!”
小齐看着他,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不要,你不要结婚好不好,不要!”
香粉尖叫着:“妹子,你瞎说什么啊?”
韦峰看着大家:“他醉了,我得先送他回去,香香,我先走了啊。”
“哎呀,你别走啊,随便什么人不都能送吗?哎哎,回来啊,峰峰——”
他的尖叫并没有留住韦峰的能力,只好眼睁睁看着韦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气得跺了跺脚:“小齐你这小蹄子,尽给老娘我添乱!”
红衬衣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睛闪着一种奇怪的光。
一路上,小齐一直靠着韦峰的肩哭,一边说着:“你为什么要结婚?我好怕,你别结了,你结了婚就不会理我了!!”
韦峰听得心跳加快,伸手过去,搂住了他,感觉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隐隐发热。
没有回小齐家,而是去了韦峰家,一进门,小齐的手就搭住了韦峰的脖子,他的脸红得通透,浑身滚热软软地靠上来,迷迷乎乎地看着韦峰:“别走,我怕!抱我,亲我!”
他的唇轻轻地靠了上来。
韦峰的头翁地一下,眼前一花,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把小齐横腰抱起,压在床上,顺手拉下了灯。
楼下,车里,两个女人目送着韦峰从家里出来,到了酒吧,又看着他抱着小齐上了楼,然后看见窗帘上两个人影合成一个。
前挡风镜后,是一个女人眼里绝望无助的目光。 十
王霞的呆坐在车里,她的心从韦峰下楼出门开始,就一直悬着,直到他走进了那个看起来充满着异样气息的酒吧。
然后,她就透过酒巴落地的玻璃,看到了韦峰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说笑,她自言自语地说:“不会的,他的品味不会这样差的。”
伴娘温和地提醒了她一句:“你看看,那个女人,没胸的。”
王霞一下子惊觉起来,那个女人果然胸前扁平,甚至还有喉结。她的心一凉。
她拉着伴娘要走,伴娘笑笑地看着她:“大姐啊,你都看到一半儿了,离真相就差一步之遥,怎么又要缩回去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啊。”
王霞犹豫着,又坐了下来。
直到最后看见韦峰扶着小齐出来,上了出租,然后回家,伴娘一直压着车速,跟着他们,接下的事情令王霞的心彻底地冷透了,嘴里来回倒的只有一句话: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她木头一样地坐着,眼睛死鱼般地盯着那个熟悉的窗户,过了好久,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疲惫地倒在车座上。
今夜,她失眠了,闭上眼,迷迷糊糊就看到韦峰赤身裸体地搂着一个男孩儿,发出放肆的呻吟,她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伴娘走进屋,默默地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王霞眼睛发直,手心冰凉地握着她的手:“我是不是在作梦,是不是,是不是?”
伴娘无言地看着她,心里突然恨自己多事。
王霞突然站起来,嘴里自言自语着:“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的!不行,我得给他打个电话,对,打电话!”她一把抓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王霞在楼下发呆的时候,韦峰正忘情。
在那张大床上,小齐的表现分外地狂野,令韦峰几乎招架不住。
两人翻江倒海,来去回覆,最后一起倒在床上。
小齐困顿地躺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韦峰珍惜地把他紧紧地贴在胸前,看着他清秀的轮廓,温柔地吻遍了他的脸,他的脖子和他的肩,嘴里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子:“小齐,小齐,小齐——”突然间,泪水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
分手时的情景,像过电影似地在眼前来回。
那天,很冷,风吹得更紧,雨下得正骤,云压得好低,天暗得很快,小齐灰白的衣服在初秋的风里来回,仿佛狂浪上飘零的一叶。
他的话像风一样地在耳边荡:“等你三年,你要我等你三年,我怕,我担心,我不知道三年以后会不会还爱着你!”
“会的!三年里我们可以一直见面啊!”
“我做不到,我这叫什么?”
“那不见面,三年后,我一定来找你!”
“万一我要爱上了别人怎么办?”
小齐的脸雪白,头发被风吹得盖住了半边脸,他摇头:“我做不到!三年,太长了,我做不到,咱们还是断了吧!!”他回头,走到了风雨里。
韦峰冲他喊:“你等我!!!小齐,你等我,好不好?!”
小齐还是没有回头,他一路走,一路低了头,没有回答。
韦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远,想追,心却凉得让他迈不动步,终于那一叶灰白消失在眼前,他坐在地上,放纵地哭起来。
第二天的婚礼上,新郎只会傻笑——他知道,结婚的好日子得笑,可是不知道,除了笑自己还能做什么。
只有喝酒,一杯一杯的往里灌,老韩看他喝得不像话,跑过来在他耳边嘀咕,听不见,因为只是一片风声雨声。
终于他醉得一塌糊涂。
新婚之夜,他在一滩烂泥般的状态中渡过。
那时还很俏丽的王霞,细心为他脱鞋,宽衣,然后打了盆水,替他擦脸,洗脚。十足贤慧的好媳妇。
直到婚后第三天,韦峰才真正与王霞有了一次床第之欢。
韦峰紧闭着嘴,想象着第一次与小齐在这里爱爱的情景,努力地扮演着自己丈夫的角色,婚前的那次骄傲体验,早不知扔哪里去了。只是一闭眼,就想到小齐那陶醉,咬唇,深深承受的样子。
韦峰伸手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泪,看着怀里的小齐,无法久久不有入睡。这时,电话铃响了。
他悚然惊觉,生怕吵醒了小齐,他迅速拿起来,小声说:“喂!”
“韦峰!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是王霞的声音,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一声紧似一声。
“我在家呢,你怎么了,喂,喂,说话!”
“嘀——”电话挂了。
韦峰狐疑地挂上了电话,这午夜的不速来电,在他心头上投下了一片阴影,看着那睡得正熟的小齐,他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
伴娘一把把王霞手里的电话抢下来,挂了:“你疯了!你现在打电话给他说什么?说你全都知道了?”
王霞像没了支住似地跌坐在地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嚎啕大哭起来。
伴娘一咬牙:“电话里讲不明白,你最好能够和他当面说清楚。”
王霞丢了魂似地抬起头,看着伴娘,目光像是看着陌生人。
第二天,小齐被一缕照在脸上晨光唤醒,他吃力地睁开眼,眼前蒙胧地看见个人影:“嵩嵩,你怎么回来了?”
伸手去摸的时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高嵩。
韦峰有点生气地看着他:“连我都不认得了?”
小齐看清楚眼前的人后,惊慌地跳起来:“我在哪里?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你看看,这里是哪儿?”
小齐看着四周,突然觉得头一阵发晕,他闭上眼,狠狠地摇了摇头,然后睁开眼,这个三年前还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地方,映入眼帘。他脑子里一片黑,呻吟般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的。”
小齐惊觉地看着自己赤条精光的身子:“我,我怎么会是这样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韦峰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什么做了什么?你忘了?”
小齐的脸变得苍白,他裹着被子,跳下床,拿起衣裤就穿。
韦峰看着他,越发奇怪:“你没事吧!”
小齐一言不发,迅速穿好衣服后,盯着韦峰:“你昨天让我喝什么了?!”
韦峰更加不知所指了:“你不是一直在喝酒吗,然后你就叫我别结婚,然后就跟我回家了。你忘记了?”
小齐笔直地跌坐在地上:“完了,完了”
韦峰过来,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摸着他的脸:“什么完了,你怎么了,小齐?!”
小齐猛地甩开他的手,看着他:“谁跟你说结婚的事儿了,你自作多情什么啊!”
韦峰不知所措:“我怎么了?!”
“韦峰,我恨你!”
小齐怒气冲冲地就要往门外走。
韦峰让他骂得摸不着头脑,一把拉住他:“你到底怎么了?昨天,昨天,我们不是……”
“不许你再提昨天!”
韦峰气急,一把将他拉过来:“那你说,我哪儿做错了?!说啊!”
小齐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奋力地挣扎着。韦峰的手劲大,他根本挣脱不开。两人正纠缠着,门开了。
王霞带了一身的冷气,站在了卧室的门口。
床边那两个男的,一起呆住了。
然后,韦峰下意识地拿起一个枕头,挡住了下半身。
小齐挣脱了他的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你好卑鄙,好下流!”
绕过王霞,小齐飞也似地跑了。
韦峰脸上火辣辣的,呆呆地看着他跑出去,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视线,颓然地坐倒在地。
接下来的谈话,并没有出现大吵大闹,王霞出奇地冷静,只是看着丈夫,一句话也不说。
韦峰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坐在地上,垂头丧气,小齐今天和昨天截然相反的态度令他深受打击,使得他已经无心去面对突然到来的王霞。
过了许久,王霞说话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是结婚前就这样,还是结婚以后?”
韦峰看着他,一言不发。
王霞看着他,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最小声的语气:“你跟我坦白说,你到底是不是同性爱?”
“说什么?你不都看到了吗?”
王霞眼里泪光闪动:“这么说,这两年来你一直和我闹别扭就是因为那些,那些人了?”
“……”
王霞的脸扭曲着,突然无声地哭了:“你对得起我吗?韦峰,你对得起我吗?”
韦峰坐在那,面无表情:“是,我对不起你。”
王霞看着他,突然站了起来,就往门外走。
韦峰突然惊醒,扑过去,一下子拉住了王霞的手:“王霞,你要去哪?”
“去找你爸找你妈问清楚!你们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我,三年了,我得问清楚!”
“王霞,我求求你,我答应你,我跟你离婚,我什么都不要,都给你,你要怎么样都行,我只求你一件事——”
王霞回头看着他。
“求你,别和我爸我妈说,他们年纪大了,我怕……”
“笑话!你欺负了我三年,还要我帮你保密?”
“我求你了!”
“求我,那你怎么不跪下来求啊?”
韦峰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地低了头,腿一软,跪了下去:“好了,我跪了,我求你……”
王霞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过身,两手捂着脸,跑了出去,过道里传来她压抑的,伤心得让听者都心痛的哭声。
韦峰软软地坐在地上,王霞发现了这个秘密,令他心里一松,小齐离去的绝情,令他再无牵挂,他看着床上那零乱的被褥,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变得声音都变形了。
接下来的事,就办得非常之快了。
国庆节前的时候,韦峰和王霞去办了离婚手续。两个人都没告诉家里人,悄悄儿办的,像是合计着办件什么坏事儿似的。
王霞没提任何条件,也没要任何东西,只是要求离婚。
离婚那天,王霞穿了件大红套装,像办喜事儿似的,她喜庆孜孜地拿过蓝本的时候,还满面春风地和办事员说了声“谢谢”。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韦峰,他低头俯首地跟在她身后,胡子没刮,头发也乱着,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
办事员同情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小伙子……”然后是一幅一言难尽,话在话外的表情。
一起出来的路上,王霞恢复了常态,和韦峰并肩走着,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那个小区的楼下。
王霞突然一笑:“我怎么,又回来了?好了,我也该走了。你上去吧。”
韦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了一声:“王霞。”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强笑了一下:“啥事儿?”
“谢谢你,没和我爸我妈说。”
“……没事。”她的声音变得有点颤抖。
“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儿?”
“你说吧。”王霞看着他,脸上表情复杂。
“你能不能在今年内,每周六都去看看我妈?当然了,不用每周都去,去了两三次后,你就可以说要出差,不用去了,这好象有点过份,不过——嗨,我这是昏了头了。”
王霞定定地看着他:“可以,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韦峰有点惊喜看着她。
接下来的二个月,王霞一直去看韦峰的父母,大多是单独去的,偶尔几次和韦峰一起去。
老妈像往常一样悄悄地问她:“身上怎么样啊?”
王霞笑笑地摇头,老妈就失望地叹口气。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王霞说可能要出差了,不能再去,韦峰看着她,没说话。
老妈也看着她:“就不能不去?”当王霞肯定地表示非去不可后,老妈有点失望地放下了筷子。
出来的时候,韦峰和她并排走着,好久才说:“谢谢你了,王霞!”
“你别谢我,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王霞对着韦峰的脸看了好久,轻轻地说:“不管你爱没爱过我,我一直还记着我们第一次去你那儿的时候,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希望你可以为我最后再做一次。”
韦峰呆呆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王霞住在了那个她曾经的家里。
第一次他们来这里的时候,韦峰送了她一把花,是满天星,王霞要求不高,有花就可以了。下午的时候,韦峰跑到花店,买了最大的一束玫瑰,红的,然后送给她。
王霞笑着接过来:“哇,好香。谢谢你!”
然后韦峰在厨房笨手笨脚地给王霞煮了一碗方便面。三年过去了,他煮面的水平一直没有提升。
王霞一口一口地吃着,没说话,热气升腾,她的眼睛有点湿。
接着,韦峰在屋里点起了许多香气四溢的蜡烛,王霞坐在那儿,看着他忙活的样子,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最后,是在烛光中,两个拥抱,接吻,然后投入地爱爱。
韦峰竭尽全力地投入着,王霞含着泪,手在他背后挠出了一片片红。
做完后,心力俱疲的韦峰静静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王霞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好久好久,似乎要把他的脸全印在自己的心里。
当她离开后锁那扇门的时候,泪水终于决了堤似地涌了出来,她跑到街上,冲着大街大喊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哭声,所有的泪都喊出来,流干净,而在心里翻来覆去,依然是那两个字:
韦峰韦峰韦峰韦峰韦峰韦峰韦峰韦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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