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收录★ 《原来幸福在一起》 BY:混世精灵 【完结】
原 来 幸 福 在 一 起一 、
苏 贤 他 妈 说 , 苏 贤 他 从 小 就 机 灵 , 而 且 特 别 懂 得 装 傻 。 三 两 个 月 大 的 时 候 , 她 就 发 现 自 家 儿 子 比 别 人 的 孩 子 聪 明 , 那 时 候 她 和 苏 贤 他 爸 都 很 忙 , 每 回 要 把 苏 贤 带 到 邻 居 家 让 隔 壁 的 老 奶 奶 照 顾 的 时 候 , 苏 贤 就 要 闹 , 不 会 说 话 却 一 直 嗯 嗯 啊 啊 地 叫 个 不 停 。
邻 居 家 的 老 奶 奶 家 里 倒 是 也 有 个 男 孩 , 叫 程 安 朔 , 听 说 是 比 苏 贤 早 生 了 那 麽 一 天 , 他 爸 妈 在 政 府 机 关 工 作 , 一 个 月 也 见 不 了 几 次 。 苏 妈 还 是 觉 得 自 己 的 孩 子 就 是 聪 明 , 起 码 比 姓 程 的 小 孩 要 乖 巧 得 多 , 苏 贤 不 爱 哭 , 刚 生 下 来 的 时 候 就 冲 医 生 笑 , 逗 得 在 场 的 人 都 笑 了 起 来 , 隔 壁 的 程 安 朔 倒 是 能 哭 得 厉 害 , 每 回 老 奶 奶 做 了 什 麽 让 自 己 不 顺 心 的 事 儿 那 娃 就 哭 , 闹 腾 得 老 人 家 整 日 整 夜 的 没 法 睡 觉 , 而 苏 贤 则 坐 在 小 板 凳 上 , 瞪 大 了 两 只 眼 睛 看 著 他 。
後 来 也 是 苏 贤 先 学 会 了 说 话 , 但 是 说 出 口 的 第 一 个 字 不 是 爸 也 不 是 妈 , 而 是 朔 ! 起 初 苏 妈 苏 爸 都 不 明 白 , 自 己 的 儿 子 头 一 回 说 话 怎 麽 就 说 出 个 那 麽 莫 名 其 妙 的 字 来 ? 後 来 才 明 白 过 来 , 那 是 隔 壁 那 小 孩 的 名 , 老 奶 奶 天 天 在 那 大 叫 著 安 朔 乖 阿 , 别 哭 , 自 家 儿 子 会 听 不 会 嘛 ?
满 一 岁 的 时 候 , 两 家 人 家 的 小 孩 在 一 块 儿 抓 周 。 床 上 放 满 了 杂 七 杂 八 的 东 西 , 苏 贤 在 上 头 爬 了 一 圈 , 忽 然 就 伸 出 小 手 拿 起 了 一 个 方 方 正 正 的 东 西 , 苏 爸 苏 妈 定 睛 一 看 就 乐 了 , 自 家 儿 子 手 里 拿 著 计 算 器 , 得 意 洋 洋 地 想 看 来 儿 子 以 後 不 是 个 数 学 家 也 是 个 搞 经 济 的 了 ! 轮 到 程 安 朔 上 去 的 时 候 , 那 孩 子 还 特 不 乐 意 , 歪 著 个 脑 袋 看 了 半 天 , 终 於 伸 手 碰 了 碰 摆 在 床 上 的 一 只 小 手 枪 , 看 得 那 天 大 老 远 赶 来 的 程 家 夫 妇 顿 时 吓 得 瞠 目 结 舌 。
後 来 安 朔 的 父 母 被 调 到 其 他 的 城 市 学 习 工 作 , 安 朔 就 更 少 能 看 到 他 们 了 。
其 实 那 程 安 朔 也 并 不 傻 , 再 过 一 个 月 也 学 会 了 说 话 , 於 是 两 个 小 孩 就 开 始 时 不 时 地 吵 架 有 时 候 还 动 手 。 老 奶 奶 那 时 候 才 发 现 他 们 家 的 安 朔 力 气 大 得 吓 人 , 每 回 都 把 苏 贤 欺 负 在 地 上 , 可 苏 贤 却 不 哭 , 跑 到 老 奶 奶 面 前 把 程 安 朔 给 告 上 一 状 , 於 是 事 後 那 家 夥 自 然 而 然 被 他 奶 奶 教 训 一 顿 。
这 一 闹 , 几 年 就 过 去 了 , 两 家 小 孩 都 到 了 上 学 的 年 龄 。
後 来 有 一 天 , 苏 贤 坐 在 秋 千 上 , 嘟 著 一 张 小 嘴 说 , “ 程 安 朔 , 我 很 快 就 要 上 学 了 , 以 後 都 不 要 见 到 你 了 ! ”
趴 在 地 上 挖 沙 子 的 程 安 朔 顿 时 跳 了 起 来 , “ 苏 贤 … … 你 不 要 生 气 啊 , 前 几 天 在 幼 儿 园 我 说 你 像 女 孩 子 的 话 , 我 收 回 好 了 … … ”
“ 哼 ! 我 不 理 你 … … ” 苏 贤 从 秋 千 上 跳 下 来 , 推 开 他 就 往 回 走 。
“ 苏 贤 , 苏 贤 ! ” 程 安 朔 拍 掉 手 上 的 沙 子 追 了 上 去 , “ 你 别 走 … … 我 想 和 你 玩 。 ”
第 一 天 去 上 学 , 苏 贤 在 门 口 看 到 了 程 安 朔 。 老 奶 奶 牵 著 他 的 手 , 冲 自 己 笑 。 苏 妈 推 了 推 自 家 儿 子 , 示 意 他 打 招 呼 , 苏 贤 瞪 了 瞪 安 朔 , 又 甜 甜 地 叫 了 声 , “ 奶 奶 好 … … ”
“ 呵 呵 , 苏 贤 啊 … … 真 是 巧 , 安 朔 也 念 这 所 小 学 呢 ! ”
苏 贤 很 不 乐 意 , 但 是 还 是 听 妈 妈 的 话 和 程 安 朔 手 拉 手 地 走 进 了 学 校 。
原 来 不 但 在 一 个 学 校 还 在 一 个 班 上 , 只 是 程 安 朔 的 个 子 很 高 , 坐 在 最 後 一 排 , 苏 贤 坐 在 中 间 。 每 天 放 学 的 时 候 , 安 朔 总 是 腾 腾 腾 地 跑 到 苏 贤 面 前 拉 他 一 起 回 家 。
小 学 的 时 候 , 苏 贤 很 聪 明 也 很 用 功 , 所 以 念 书 对 他 来 说 根 本 不 算 什 麽 。 程 安 朔 不 笨 , 但 看 上 去 也 不 是 那 麽 聪 明 。 每 次 测 验 考 试 的 时 候 , 苏 贤 在 家 里 温 书 , 安 朔 就 会 跑 到 他 屋 子 外 的 窗 前 , 叫 他 出 来 玩 , 可 是 苏 贤 不 愿 意 , 於 是 安 朔 就 在 外 面 自 己 玩 。 所 以 苏 贤 的 成 绩 永 远 是 一 百 , 而 程 安 朔 总 是 气 得 老 奶 奶 直 咬 牙 。
苏 贤 在 班 级 里 自 然 是 很 受 欢 迎 , 周 围 一 群 小 麻 雀 一 下 课 就 全 围 在 了 他 的 身 旁 , 问 这 问 那 。 这 时 候 程 安 朔 就 会 走 过 来 , 把 她 们 赶 走 , 吓 得 一 群 小 麻 雀 落 荒 而 逃 , 苏 贤 就 瞪 他 , 问 他 做 什 麽 。 安 朔 就 说 , 苏 贤 , 别 理 她 们 , 我 们 出 去 玩 。
苏 贤 不 爱 玩 , 因 为 安 朔 喜 欢 的 他 一 概 玩 不 来 。 安 朔 那 时 候 很 会 踢 足 球 , 可 苏 贤 跑 起 来 觉 得 气 喘 。 安 朔 爱 和 其 他 男 生 窝 在 一 块 儿 拍 卡 , 可 苏 贤 喜 欢 看 书 。
慢 慢 两 个 孩 子 都 长 大 了 不 少 , 安 朔 的 个 子 眼 看 著 越 拔 越 高 , 可 苏 贤 却 还 是 刚 进 学 校 时 的 那 麽 一 点 点 。
那 天 安 朔 和 苏 贤 吵 架 了 , 因 为 苏 贤 在 写 作 业 的 时 候 , 安 朔 硬 是 要 带 他 去 看 麻 雀 新 筑 的 窝 , 於 是 两 个 人 就 吵 , 结 果 苏 贤 的 作 业 本 给 撕 坏 了 。
後 来 苏 贤 很 生 气 , 就 一 个 人 回 家 , 可 走 到 弄 堂 里 的 时 候 忽 然 被 一 群 高 年 级 的 学 生 围 住 。
“ 你 们 做 什 麽 ? ” 苏 贤 抬 头 看 著 他 们 , 不 知 所 措 — — 他 在 电 视 上 看 过 , 这 些 都 是 不 良 少 年 。
“ 小 鬼 头 … … 把 你 身 上 的 钱 全 交 出 来 ! ”
“ 我 … … 我 没 有 钱 … … ” 苏 贤 眼 珠 子 转 啊 转 , 在 想 该 怎 麽 办 。
“ 怎 麽 可 能 没 钱 ? 你 妈 妈 没 有 给 你 零 用 钱 嘛 ? ”
“ 给 了 … … 但 是 买 了 糖 吃 。 ” 苏 贤 假 装 害 怕 地 从 口 袋 里 掏 出 一 袋 子 糖 果 , 那 是 安 朔 早 上 硬 塞 给 他 的 。
“ 一 点 都 没 有 了 ? ”
“ 没 有 了 … … 哥 哥 们 如 果 想 要 的 话 , 我 回 家 问 妈 妈 拿 , 明 天 我 再 从 这 里 走 … … ” 苏 贤 一 本 正 经 地 说 道 , 那 些 不 良 少 年 你 看 我 我 看 你 , 心 里 想 这 小 子 一 看 就 知 道 是 傻 子 , 不 知 道 逃 还 想 给 他 们 送 钱 ? 正 准 备 放 他 走 的 时 候 , 忽 然 听 见 一 声 大 叫 , “ 苏 贤 ! ”
苏 贤 转 身 , 看 见 站 在 那 气 势 汹 汹 的 程 安 朔 。
“ 你 们 居 然 敢 欺 负 他 ? ” 安 朔 举 著 拳 头 就 冲 了 过 来 , 苏 贤 还 没 明 白 过 来 , 一 群 人 就 扭 打 起 来 了 。
“ 笨 蛋 ! ”
“ 程 安 朔 ! 你 笨 蛋 ! ”
回 家 的 路 上 , 苏 贤 不 断 地 重 复 著 。 安 朔 则 在 一 边 踢 著 地 上 的 石 子 , “ 苏 贤 , 他 们 这 样 是 不 对 的 … … 以 後 你 不 要 再 走 那 条 路 了 , 也 不 要 一 个 人 回 家 。 ”
苏 贤 侧 著 脑 袋 看 了 看 脸 上 因 为 挨 了 一 拳 而 又 黑 有 肿 的 程 安 朔 , 轻 轻 地 点 了 点 头 。
再 後 来 , 苏 贤 和 安 朔 要 上 中 学 了 。 苏 贤 的 成 绩 好 所 以 被 保 送 去 了 市 重 点 中 学 , 苏 爸 苏 妈 还 有 老 奶 奶 都 很 高 兴 , 唯 独 程 安 朔 不 高 兴 。 老 奶 奶 问 他 为 什 麽 不 高 兴 , 安 朔 说 他 要 和 苏 贤 念 一 所 初 中 , 老 奶 奶 发 笑 , 说 , 安 朔 啊 , 你 要 是 考 得 好 的 话 , 就 可 以 去 了 。
苏 贤 去 学 校 报 到 , 坐 在 教 室 里 , 看 著 周 围 陌 生 的 同 学 , 鼻 子 有 些 酸 。 安 朔 以 前 和 自 己 一 起 上 学 , 一 起 走 回 家 , 一 起 上 课 , 一 起 念 书 , 可 是 现 在 不 行 了 。
老 师 拿 起 点 名 册 点 名 , 一 个 个 陌 生 的 名 字 念 过 , 忽 然 苏 贤 听 见 老 师 喊 , “ 程 安 朔 ! ” 苏 贤 吓 了 一 跳 , 忽 然 抬 起 头 来 四 处 看 , 可 是 没 人 答 应 , 老 师 又 叫 了 一 次 , “ 程 安 朔 ! ”
“ 到 ! ” 突 然 , 门 被 重 重 地 推 开 , 那 人 满 头 大 汗 地 走 了 进 来 , 苏 贤 差 点 叫 出 声 来 。
“ 程 安 朔 同 学 , 这 是 第 一 次 报 到 , 下 次 记 得 要 准 时 出 席 。 ”
安 朔 答 应 著 , 环 顾 了 整 个 教 室 , 然 後 走 到 了 苏 贤 的 身 边 , 坐 下 。
“ 喂 … … 你 … … 你 怎 麽 来 的 ? ” 苏 贤 小 声 问 。
“ 来 上 学 啊 … … ”
“ 前 阵 子 , 我 去 找 你 , 奶 奶 说 你 不 想 见 我 , 为 什 麽 呀 ? ”
“ 念 书 啊 ! ”
二 、
於 是 , 安 朔 和 苏 贤 又 念 了 一 所 初 中 。 程 安 朔 还 是 以 前 的 样 子 , 爱 玩 , 但 是 奇 怪 的 是 不 见 他 看 书 , 成 绩 却 突 然 好 了 起 来 , 後 来 甚 至 有 几 次 都 考 过 了 苏 贤 。 到 了 初 二 的 时 候 , 苏 贤 忽 然 发 现 一 件 不 妙 的 事 情 。
那 段 时 间 , 安 朔 经 常 一 下 课 就 不 见 人 。 有 时 候 还 可 以 看 见 几 个 隔 壁 班 的 女 生 跑 到 他 们 教 室 门 口 东 张 西 望 , 然 後 拜 托 他 们 班 的 前 排 同 学 把 什 麽 东 西 神 秘 兮 兮 地 放 到 安 朔 的 桌 肚 里 , 就 算 瞎 子 也 明 白 , 那 小 子 走 桃 花 运 了 。
苏 贤 很 不 高 兴 , 他 知 道 发 生 了 什 麽 , 他 也 知 道 程 安 朔 很 受 欢 迎 。
後 来 一 次 放 学 的 时 候 , 苏 贤 看 见 安 朔 在 学 校 的 花 园 里 , 他 的 身 边 坐 著 下 一 届 的 学 妹 , 和 他 说 起 话 来 唯 唯 诺 诺 的 , 那 样 子 看 得 苏 贤 就 想 吐 。 苏 贤 扭 过 头 , 当 作 没 看 见 , 然 後 故 意 从 他 们 身 边 走 过 。
接 著 , 没 有 走 出 几 步 , 苏 贤 就 被 他 给 拉 住 了 。
“ 苏 贤 … … ”
苏 贤 被 他 拦 下 , 看 了 看 他 , 咳 嗽 了 两 声 , “ 是 你 啊 ? 听 说 你 前 天 在 学 校 的 奥 数 竞 赛 中 得 了 第 一 名 啊 , 恭 喜 你 。 ” 苏 贤 眨 了 眨 眼 睛 , 平 静 地 说 。
“ 你 也 不 错 啊 … … 只 不 过 比 我 低 了 一 点 。 ”
“ … … 是 啊 , 也 就 是 三 十 来 分 吧 。 ” 苏 贤 瞪 他 , 又 有 些 自 嘲 自 讽 的 意 思 在 里 头 。
“ 苏 贤 , 你 生 什 麽 气 呀 ? 大 不 了 我 回 去 把 那 奖 杯 送 给 你 。 ”
“ 谁 稀 罕 ! 你 自 个 儿 用 那 东 西 装 水 喝 去 吧 ! ”
这 世 界 就 反 了 过 来 , 都 说 孩 子 长 大 了 就 变 性 , 苏 贤 小 学 时 候 在 程 安 朔 面 前 那 叫 风 光 啊 , 可 照 说 风 水 还 得 轮 流 转 啊 ! 然 而 苏 贤 就 是 不 乐 意 那 家 夥 比 自 己 强 。
听 说 程 安 朔 在 学 校 足 球 队 踢 得 不 错 , 还 参 加 了 什 麽 街 舞 队 , 每 回 一 活 动 那 舞 蹈 教 室 门 口 就 挤 满 了 人 , 一 群 女 学 生 在 那 里 嚷 嚷 程 安 朔 你 最 帅 ! 苏 贤 听 著 听 著 耳 朵 就 起 泡 了 , 回 家 找 他 爸 练 球 , 家 里 没 足 球 就 用 小 网 球 , 可 不 知 道 怎 麽 的 苏 贤 就 是 踢 不 来 球 , 眼 见 著 那 球 滚 过 来 , 左 脚 一 伸 , 可 球 却 没 踢 著 。 他 爸 以 为 他 是 左 撇 子 , 可 平 时 写 字 吃 饭 什 麽 的 就 没 见 过 儿 子 用 过 左 手 , 带 他 去 看 了 一 次 医 生 , 医 生 看 了 半 天 , 就 一 个 结 论 , 说 是 苏 贤 大 脑 不 协 调 , 多 练 练 就 好 了 。 他 爸 笑 著 说 谢 谢 , 可 苏 贤 气 了 , 瞪 了 那 医 生 半 天 , 越 看 越 不 顺 眼 , 说 了 句 你 眼 睛 和 鼻 子 才 长 歪 了 就 跑 了 出 去 。
苏 妈 苏 爸 从 这 之 後 才 发 现 苏 贤 小 时 候 聪 明 但 还 乖 巧 , 可 越 大 越 不 像 话 了 , 和 大 人 说 话 尽 没 分 寸 。 苏 爸 那 时 候 去 开 了 几 次 家 长 会 , 陡 然 发 现 自 家 儿 子 不 如 隔 壁 那 程 安 朔 了 , 一 回 家 就 劈 头 盖 脸 骂 了 苏 贤 一 顿 , 说 是 那 程 家 小 子 从 小 到 大 没 见 他 比 苏 贤 聪 明 过 , 也 没 看 他 在 家 里 头 用 功 过 , 怎 麽 现 在 就 蹭 蹭 蹭 一 下 窜 到 你 上 头 去 了 ? 苏 妈 一 听 也 著 急 了 , 在 一 边 摸 著 儿 子 的 头 问 他 是 不 是 贪 玩 了 , 苏 贤 倒 好 , 眼 珠 子 一 转 , 说 , 爸 妈 , 你 们 就 不 知 道 傻 人 有 傻 福 嘛 ? 小 时 候 太 笨 , 现 在 聪 明 了 那 是 上 帝 优 待 他 , 何 况 太 聪 明 了 容 易 秃 顶 , 你 们 就 没 看 见 程 安 朔 他 那 刺 蝟 头 嘛 ? 苏 爸 苏 妈 都 被 呛 了 一 口 茶 水 , 最 後 苏 妈 打 了 圆 场 , 说 苏 贤 说 得 对 , 那 小 子 运 气 好 点 没 什 麽 , 至 少 咱 家 儿 子 可 没 那 难 看 的 刺 蝟 头 。
苏 贤 原 来 觉 得 程 安 朔 这 人 还 算 挺 正 直 , 虽 然 被 他 超 过 心 里 头 不 怎 麽 舒 坦 。 可 到 後 来 程 安 朔 倒 是 变 了 味 道 了 , 打 自 己 在 班 上 不 太 愿 意 和 他 说 话 之 後 , 那 小 子 成 天 就 不 知 道 往 哪 儿 扎 堆 去 了 。
倒 是 有 一 回 自 己 在 回 家 的 路 上 看 见 一 群 小 混 混 在 马 路 上 游 走 , 其 中 还 有 程 安 朔 , 苏 贤 经 过 他 们 的 时 候 瞪 了 安 朔 足 足 几 秒 锺 , 安 朔 没 搭 理 他 , 倒 是 他 身 边 的 几 个 看 上 去 油 头 滑 舌 的 少 年 搭 了 腔 , “ 安 朔 , 你 看 有 人 瞪 著 你 看 呢 ! 还 是 个 小 男 生 ! ”
程 安 朔 笑 了 几 声 , 说 , “ 什 麽 叫 瞪 呀 ? 没 看 见 人 家 在 向 我 抛 眉 眼 嘛 ? 哎 , 没 办 法 … … 现 在 看 上 我 的 人 还 真 是 多 。 ”
说 完 , 其 他 人 顿 时 哄 堂 大 笑 起 来 了 , 唯 独 苏 贤 咬 著 下 唇 , 忽 然 腿 一 伸 , 然 後 就 听 见 啪 的 一 声 , 程 安 朔 整 个 人 跌 在 了 地 上 , 其 他 人 都 愣 了 。
“ 你 小 子 , 回 去 再 和 你 说 ! ” 安 朔 咬 著 牙 , 抬 头 看 了 他 一 眼 , 丢 下 这 句 话 , 就 从 地 上 爬 起 来 招 呼 其 他 人 一 块 儿 走 。
晚 上 苏 贤 在 家 写 作 业 , 就 听 见 门 铃 响 了 。
“ 阿 姨 啊 … … 苏 贤 在 家 吗 ? ”
“ 哦 , 安 朔 啊 , 你 多 久 不 来 了 呀 ? 听 说 你 现 在 聪 明 多 了 呀 , 学 得 比 我 家 苏 贤 都 聪 明 了 。 ”
“ 厄 … … 忙 得 很 啊 … … ” 安 朔 摇 头 晃 脑 地 , 耳 朵 里 还 塞 著 耳 塞 , 最 近 他 又 迷 上 音 乐 了 , 苏 妈 刚 转 身 想 去 厨 房 拿 点 吃 的 , 回 头 再 看 的 时 候 那 小 子 已 经 窜 进 了 自 家 儿 子 的 房 里 。
“ 苏 贤 ! ” 程 安 朔 把 门 关 上 , 就 叫 了 一 声 。
“ 干 吗 ? ” 苏 贤 仍 是 看 书 , 看 都 不 看 他 一 眼 。
“ 今 天 你 怎 麽 回 事 ? 当 著 那 麽 多 人 面 绊 我 一 脚 , 你 安 的 什 麽 心 ? ”
“ 我 还 问 你 呢 ? 你 说 的 那 是 人 话 吗 ? ”
安 朔 答 得 倒 是 轻 巧 , “ 当 然 是 ! 人 说 的 不 是 人 话 是 什 麽 ? ”
“ 好 , 那 就 当 我 不 是 人 , 听 不 懂 人 话 行 了 吧 ? ” 苏 贤 瞪 他 , 安 朔 却 笑 , 见 他 又 埋 下 头 去 不 搭 理 他 , 就 走 过 去 推 了 推 他 , “ 喂 … … 苏 贤 , 不 就 是 开 个 玩 笑 ? 犯 得 著 那 麽 生 气 嘛 ? ”
苏 贤 听 後 半 天 没 回 话 , 最 後 才 慢 吞 吞 地 憋 出 一 句 “ 我 不 和 外 星 人 说 话 ” 来 。
这 一 来 倒 好 , 程 安 朔 一 听 脸 色 就 变 了 , 开 门 就 走 人 , 事 後 两 人 还 真 冷 战 了 好 长 时 间 , 直 到 苏 贤 生 日 那 天 , 苏 妈 一 大 清 早 忙 东 忙 西 , 去 菜 市 场 买 了 一 大 箩 筐 的 菜 , 苏 爸 忙 著 切 菜 剁 肉 。 苏 贤 捂 著 耳 朵 躲 在 被 窝 里 直 嚷 嚷 说 : “ 你 们 两 老 人 家 能 不 能 轻 点 , 这 屋 子 都 要 被 你 们 掀 了 ? ”
“ 苏 贤 ! 太 阳 都 晒 屁 股 了 还 不 起 来 ? ” 他 爸 操 著 把 刀 就 冲 进 了 屋 子 , “ 快 起 来 , 一 会 儿 你 大 伯 二 伯 三 姨 二 姐 四 姑 父 他 们 就 都 来 了 。 ”
“ 烦 死 了 ! 一 年 到 头 到 我 们 家 蹭 吃 蹭 喝 的 , 算 什 麽 亲 戚 ? ” 苏 贤 嘟 囔 著 , 照 说 这 生 日 自 己 是 不 爱 过 的 , 可 谁 知 道 那 程 安 朔 的 生 日 竟 是 比 自 己 早 上 了 一 天 , 昨 个 在 学 校 那 小 子 不 知 道 有 多 风 光 , 还 没 上 课 , 那 桌 子 上 就 堆 满 了 半 米 高 的 礼 物 , 看 得 苏 贤 那 叫 咬 牙 切 齿 呀 。 学 校 里 谁 都 知 道 他 程 安 朔 昨 天 生 日 , 中 午 广 播 台 还 有 人 给 他 点 了 歌 , 那 主 持 人 边 说 还 边 大 舌 头 , 苏 贤 估 摸 著 那 人 准 是 把 唾 沫 星 子 喷 在 了 话 筒 上 头 了 。 可 怎 麽 就 没 人 知 道 今 天 是 我 苏 贤 过 生 日 呢 ? 我 苏 贤 一 没 三 只 眼 , 二 没 塌 鼻 子 , 三 没 长 龅 牙 , 四 没 低 智 商 的 , 怎 麽 就 比 不 上 他 了 ?
这一赌气,苏贤就从床上跳起来了,麻利地换上衣服,再喊了声,“爸!刀给我!今天的肉我来剁!”苏爸吓了一跳,可手里的刀却已经被苏贤给抢了去,那小子三两步冲到厨房举起刀就往那板上的一堆肉挥了过去。
“哎哟!小祖宗,你玩什麽不好玩刀?”苏妈被这一下给吓著了,猛一个转身把苏贤手里的刀给夺了过来,再把他赶出去,“去去去,把屋子收拾一下,一会儿人就来了。”
三、
可不,等苏贤刚手忙脚乱地把书啊本的全塞到床底下,那一群三姑六婶的就进了屋。
“快叫人!”苏妈从屋子里把苏贤拖出来,指著一群人说。
苏贤看了那些人半天,半晌才叫了一声,“大、家、好。”
接著就是一个个进屋,大姑妈二伯父的手里提著一袋袋贺礼交给苏贤,然後摸著他的头说,“苏贤啊,又长大了啊……得好好念书,你爸你妈可都是男大!”
苏贤歪著脖子点了点头,嘴里嘟囔著,什麽男大,还不是靠小抄抄来的?这事儿还是上回他爸喝了点酒不知怎麽的就把这事给抖落出来了。
“贤表弟啊!”这头可还没应付过来,那头已经乱成一团了,一听这声音,苏贤就明白自己又有的折腾了。
“呵呵……表,表姐。”
“贤表弟啊……一年不见,你还是没……怎麽长高嘛!”苏贤的表姐宋霏霏笑著把他拉过去再和自己这麽笔划了一下,乐呵呵地说。苏贤一听就青筋暴起,他天天没少喝牛奶的,他爸妈也不是什麽矮人国的,可他就是长不高也找不到什麽原因。
苏妈在厨房忙著张罗这张罗那,还不忘出来给自己的儿子打圆场,“霏霏啊,你别为难你表弟了……你那身高当模特都绰绰有余了,何况苏贤他才多大呀?怎麽说也比你少吃了几年饭。”
“姨妈说得倒也是……不过幸好我们家苏贤长的标致,将来一定有出息。”宋霏霏窃笑著又把苏贤拉到一边去咬耳朵,“贤表弟……和你商量件事情……”可话还没说完,苏贤的脸色就变了一把推开宋霏霏,“表姐……得了吧,你让我干的事儿都不是什麽好事儿,上回让我去你们学校走什麽台步,丢死人了。”
“哎呀,好表弟,别生气……一回出丑了这回好好表现不就成了?那次我眼见著你走得好好的,可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多出来块香蕉皮……”宋霏霏连忙解释,她知道自己这小表弟嘴上难说,可心里软得很,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和他爸妈没两样。
“去去……别老烦我!”
“苏贤!霏霏!躲在屋里头做什麽呢?出来吃饭!”苏妈在外头叫,苏贤瞪了宋霏霏一眼就跑了出来,一群人早都坐上了席等著人到齐了就开饭。苏爸把菜端了上来,这才发现多了两个座,苏妈想了想说,“多了两个座也好,正好把隔壁老奶奶和安朔给请来,安朔上回来我们家我都没怎麽招待他……”
苏爸也觉得这主意好,於是就叫苏贤去隔壁喊人,可苏贤不答应。
“苏贤!一家人都在这等著呢,快去!”苏妈顿时就吹胡子瞪眼起来。
“别喊他了……他家又不少吃的,叫了也白叫。”苏贤捉摸著自己和那小子多少天没说上话了,现在去请他吃饭不是明摆著举白旗嘛?
“苏贤,让你喊就去喊……磨蹭什麽?”他妈举著汤勺就把他往外撵。
苏贤在程安朔家门口晃悠了大半天,还是没去敲门,倒是老奶奶正好来开门,一见苏贤就乐了,“是苏贤呀……怎麽不进来?”
“厄……奶奶……我……”
“多久没上咱们家来玩了?安朔那小子也是的,总说你忙别来打扰你,可怎麽说我也是看著你长大的啊……”这人一老话就多起来了,这一说一时还就停不下来了,苏贤明白。
“厄,奶奶……我妈喊你们去吃饭呢。”
听苏贤这麽一说,程奶奶才停下了唠叨,“你妈还真有心。”说著又回头叫了一声,“安朔,苏贤请咱们去吃饭,你快出来!”
过了不久,就听见里头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然後程安朔走了出来,挠著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揉了揉眼睛,“吃饭?我刚起来!”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妈是请奶奶去吃饭。”苏贤瞪了那个头发似鸟巢的人一眼,拉著程奶奶的手就要走。
“哎……别走啊,我没说不愿意啊,这不正好起来吃早饭。”
苏贤听罢也不理他,仍是拉著程奶奶的手往回走,安朔赶忙换上鞋子就往外跑。
人请来了,苏妈一见奶奶便寒暄了一番,又看见跟在後头的程安朔,“安朔啊……刚起来啊?”
“厄……昨晚上回来晚了。”
“岂止晚了?都快天亮了,我是人老了,这孩子也管不了几年了。”这说著说著程奶奶就生气起来,“小时候还好,也就在院子里溜达,现在是越大越不像样了,成天在外头和一些小流氓混在一块儿。”
“奶奶,都说了超子他们不是混混了,咱们一块儿玩音乐的。”
“玩什麽音乐?我那时候吹唢呐只见人家拉二胡的,你怎麽就用手直接玩上了?”
“那是吉他!”
“好了好了,今个我们家苏贤过生日,大家高兴一点。”苏妈别的不会,打圆场的功夫那是一个顶,扶著奶奶坐下又指示苏贤招呼安朔。
苏贤不冷不热地给他端了凳子,才发现自己只得坐在他旁边了。程安朔正饿著,巴望著开饭,可坐在对过盯著他看了半天的宋霏霏终於开了口,“厄……你是贤表弟的邻居?以前怎麽没看见过呀?”
“还说没看见过?不就是你小时候来的那回把果汁洒你花裙子上的那小孩嘛?”宋霏霏她妈倒是先认出来了,“现在看上去倒是比那时候机灵多了。”
“哦……原来是你呀。”宋霏霏笑了笑,“真是男大十八变,都快认不出来了!”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咳嗽了起来,苏贤的嘴角也抽了。
程安朔倒是没什麽,面无表情地理著头发,宋霏霏又说,“喂,程安朔对吧?吃完饭我和你商量个事……”苏贤一听就瞪了他们一人一眼,可还没说话那,苏妈就端上了一锅子面,众人纷纷起来捞面,也不管他们在说什麽了。
吃罢饭,大人们在外屋打牌,宋霏霏果真就拉了程安朔进屋子说话,苏贤跟著躲在外头听,只怪隔音效果太好,他表姐说话又像蚊子叫,什麽也没听真切那门就开了,苏贤一个没站稳,就冲到了程安朔怀里。
“你站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麽呢?”程安朔故意问他。
“没……没……这是我的屋子,我想进来就进来,哪里有什麽鬼鬼祟祟了?”
“喂,终於肯和我好好说话了呀?我以为你哑巴了呢!”
四、
“你才哑巴了呢!”这人说话怎麽回事呀?苏贤一听可就不乐意了,白了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顶著个黑眼圈在这冒充国宝,大白天的也不怕动物保护协会派人来抓你?”
“说什麽呢?都说昨晚上睡晚了,可也没那麽夸张吧?”程安朔拽住他,“对了,昨天我生日,你怎麽一点表示都没有?”
苏贤哼了一声,原来他不提这事儿也就罢了,现在说起来他还真有一肚子牢骚话得说说,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没开玩笑吧你?昨个那麽多人给你过生日,你那桌子上堆得跟座山似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的。下课不还有一群五音不全的女生跑来给你唱生日快乐了嘛?叫我唱,我还唱不来呢!再说了,你过生日咋了?你过生日我就得给你送东西了,什麽理阿?那今个我过生日你这叫什麽说法?”
苏贤说完了,那还真叫一口气接不上来了,敢情当初八年抗战那会儿鬼子兵那机关枪恐怕也没能赶上他那速率,唾沫星子也没少溅在安朔的脸上,可那受害者也就无辜地伸手抹了抹,眼一瞪,“得,你个忘恩负义的。”说著从口袋里掏出件什麽东西来,往苏贤手里一塞,就回头,“给,拿著,算我自作多情,好心当作驴肝肺。”
“什麽呀?”苏贤皱著眉,硬是被塞下了那东西。
“你俩吵什麽呢?”宋霏霏在屋里听他俩这一来二去的,又觉得好笑,“跟小俩口闹别扭似的。”
宋霏霏那嗓门大呀,在外屋打牌的苏妈也听见了,“苏贤,和安朔吵什麽呢?人家难得来一次咱们家,你丢什麽脸呀?”
苏贤歪著嘴,刚想解释什麽就听见程安朔说,“阿姨,没事……我们没吵,是和他讨论题呢……”
“哦,说正事呢?那好……苏贤一个人在家就知道发呆,盯著个书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苏妈听安朔这麽一说口气忽然就变好了,可又话锋一转,“苏贤,你看看人家安朔,你要是能有他半点好学你也就不会拉下来了!”
苏贤瞪著他,可看得程安朔没半点心虚,宋霏霏倒是急了,“你俩杵这门口做啥?敢情给我看门呢?快让开,你老姐我快憋死了。”说著就冲卫生间去了。
晚上一群人散夥,从那笑得特矫情的表情上就看出来了,苏妈打牌赢了不少钱,边送客嘴上还边唠叨,下回再来玩阿!程安朔扶著他奶奶刚走出来,宋霏霏就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肩,“喂!下午说的那事儿可别忘了!”
“知道了。”
这边打发完刚走,苏妈就拦住了他们,“安朔,等等再走……今个收了几袋子五香豆,上海特产,你拿回去当零嘴吃。”
“妈……你也不看看人家多大的人了。”苏贤在一边嘟囔,虽说他自个儿也不是太爱吃这玩意,可也不能这麽平白无故给人吧?
程奶奶也说,你们留著吧,安朔这孩子平时不爱吃零嘴。
苏妈不同意,硬是喊苏爸把东西给拿了出来,“别和我客气!多大了,还不和咱们家苏贤一样大?上回他舅妈拿的二斤豆子也不知道给哪个嘴上说不好吃的家夥一晚上全吃完了,第二天一早还就闹肚子疼查出个急性胃炎来?”
程安朔听罢,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苏贤恼了,“笑什麽?要就拿回去!”
安朔提了袋子,刚想转身又想起了什麽,回过头来,“喂,苏贤,送你那东西,可别忘了看。”
“哼……谁稀罕!”
送走了人,苏妈回屋同苏爸把屋子收拾干净,随口问了一句,“苏贤阿……安朔送你啥了?”
“谁知道他!”
“拿来瞅瞅……”
苏贤拗不过他妈,笨手笨脚地从兜里把东西给掏出来,撕了皮,傻眼了。
他妈凑过来一瞧,叫了一声,“怪怪!好东西阿……”
“钢笔,派克的。”他爸洗碗了手也乐滋滋地过来看,“程家那小子倒是舍得拿来送人!”
“别罗嗦!送我还就是我的了!”苏贤一扑,把东西又收回自己的兜里,腾腾腾就跑回自个儿屋里去了。
——奇怪了?他怎麽知道自己那破钢笔前几天给同桌那林猴子给摔坏了?敢情他还特在意我了?
——等等,这东西,得好几百吧?他哪儿来的那麽多钱呀?整一个阔少爷!
第二天苏贤出门,安朔也正好抹完了脸冲了出来,彼此看了看,还是苏贤先说了话,“那个什麽……谢谢。”
“谢什麽呀?”安朔没明白。
苏贤咬著牙,这人就非得要装傻不成?
“你说呢?”
“我怎麽知道?”
“昨天那礼!”
“哦……都说了你生日嘛,总得意思意思。”
苏贤脸有些发烫,点了点头,哦了声,又问,“对了,你哪来的那麽多钱?”
“你说那笔?前阵子奥数赛的奖品阿……我又用不来钢笔,留著也没用,又正巧见著林猴子把你那笔当树条踩了。”
“哦……”
——看来还行,还算有良心。苏贤杵在那儿,似笑又非笑。
“啥愣著做什麽呀?走吧!”
“阿?哦!”苏贤一拍脑门,“走……对了,我请你……吃早饭。”
“成啊,正巧没吃呢!”
苏贤那阵子又难得和安朔一块儿走去学校,感觉……还不赖。可没过几天清静日子,班里头又似炸开了锅似的。
“哇赛!那麽拉风的事儿怎麽没人找我去?”刚放下书包就瞅见一群人围在那儿唧唧歪歪,苏贤探了探脑袋吼了一声,“林猴子!你屁股压谁椅子上呢?”
“啊?”那被叫做林猴子的是苏贤他同坐,原名叫林壑,打那回上语文课被喊起来体会一下虎啸猿蹄谁知道他竟唱了首猴哥之後就被安上了这名。
“一群人早上闹哄哄的做什麽?”苏贤插著腰,瞪著眼。
“借你的凳子坐坐,看报呢!”林猴子没时间和他多话,头一闷又和其他人聊开了。
“看什麽呢?”
“程安朔呗!”
“啊?”苏贤那嘴张得愣是能塞进去一大只肉馅馒头去。
五、
“苏贤,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林猴子看著苏贤那夸张至极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信息来源又慢了半个世纪,啧啧道,“都说了好几回了你别老像只井底之蛙的,这地上发生了这麽大的事儿你却什麽都不知道,多落伍呀!何况这事儿别说咱们班了,就连咱们整个学校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你怎麽还像个山顶洞人似的?”
“就是啊……苏贤,不是我说你,照说这几天我可都是看著你和安朔一起来的学校嘛,我都观察好久了,你俩的关系不一般啊,怎麽这麽大的事儿你一点都不知道?他没知会你?”刚还在和林猴子闲聊的张胖子也吱声了,“刚还说等你来了得向你了解点情况呢,看咱们兄弟几个往後能有这样的机会不!”
“什麽烂七八糟的!到底什麽事儿呀,你们倒是说个明白啊?!”这话是说了一通,可没一句沾边的。
“得,你自个儿拿去看看吧。”林猴子也懒得罗嗦,把那已经被周遭一群人蹂躏得不成样的报纸推过去给苏贤看。
苏贤斜了他一眼,拿起报纸就念了起来,什麽大不了的呀,“……校园周刊独家报导,在今年的全市社团节上,某高中服装设计团获得了金奖,其中……”
刚读到这,苏贤那眼珠子瞪得就差蹦地板上了,鬼叫了一声,“什麽?!!!!”
林猴子吓得赶紧捂住耳朵,“苏贤,你死叫什麽呀?这耳朵都快给你震聋了。”
——这,什麽跟什麽呀!凭什麽这家夥就赶上这样的好事了?
如果说平时程安朔有百分之一百的回头率,那麽今天准是超过了百分之一百二。
这边苏贤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林猴子就对自己推推搡搡起来,“别傻站著啊!这进行曲都放起来了你怎麽还一动不动的呀?有什麽话升完了旗回来再说!”
“啊?”再这麽一揉眼睛,苏贤这才缓过神来,跟著一群人急急忙忙走出教室排队去操场,可刚走到门口就一不留神撞上了什麽,真晦气!
“喂,苏贤,你走路老低著头做什麽?”
“我……”苏贤刚想说什麽,一抬眼就见著程安朔捂著被自己撞疼的胸口还冲自己呲牙咧嘴地笑,笑得还特难看,“我在找有没有谁的钱掉在地上了,靠它发笔横财呢!你管的著?”说完转身就走人。
“……什麽跟什麽呀。”安朔一时没反应过来,挠著头排到队伍後头。
苏贤排在前头,眼睛没长後脑勺上,可耳朵也不是白长的。
——“喂!你看看……那排在一班最後头的是那个程安朔吧?”
——“哪个呀?”
——“就是报纸上那个呀!”
——“哇赛……比那上头还中看啊!”
苏贤猛一个回头,想瞅瞅是谁在那瞎议论,谁知道这一看差点没把自己气晕,後头那一队人马都齐刷刷地盯著程安朔看——靠!
路上走著看看也就罢了,谁知道到了升旗那会儿,苏贤就觉得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凡是和他们班贴的近的都像是商量好似的统一侧身站著,鬼都知道他们在看谁。敢情把那小子当五星红旗给膜拜了?
一早上,苏贤没看他一眼,没和他说半个字。中午安朔好不容易在厕所逮住他。
“苏贤,你今个又是怎麽了?”
“今天天气很好。”苏贤仰头,给了他一个“亲切”的白眼,前言不搭後语。
“说什麽呢?你不是发烧脑子给烧坏了吧?”
“去你的!”
“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麽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干的好事儿你自个儿知道!”
“我干什麽了?”
“你和我表姐私底下那事儿,我今个可算明白了!敢情她觉著我不如你了,这出风头的事儿全给你抢了去了。”
“哇赛!”忽然从厕所里传出第三个声音来,苏贤和安朔都是一愣。
“原来程安朔和苏贤他表姐有一腿阿!”林猴子霸著茅厕不拉屎,听见外头苏贤那大嗓门,裤带都没系就蹭地跳了出来。
这人算是哪儿冒出来的——苏贤正恼著,谁知道这小子还出来插一脚,接著就听见他和安朔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滚一边去!”
“凶什麽?又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儿……”
“林猴子!我警告你,出去可别乱说话!”程安朔一个健步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威吓到,“要是被我逮住了,有你好看的!”
“嘿嘿……”林猴子一看他那架势,知道自己闯祸了,赶忙点头哈腰的,“安朔……咱们都是兄弟,你的事儿我能到处乱说去吗?”
“那就最好。”
等林猴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安朔又说,“苏贤,你就气这个呀?我以为什麽呢!你表姐当初可没和我说这事儿原来是找你去的。那时候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的,怎麽现在就全怪我头上了?要是我早知道有这一茬,还不去了呢。何况出风头这事儿,我压根不在乎。”
“你是不在乎,不上报你那回头率也是百分之百呢,谦虚个什麽呀?”
“你啊……老是在这些小事儿上老斤斤计较的,出风头咋了?那东西能当饭吃呀?”
“……”苏贤不说话了。
“其实你长得不也挺好的?”
“是好,不如你好。”苏贤仍是赌气。
“那我也没办法了……要怪你得怪咱爸咱妈去……”
“……”
风头毕竟是风头,安朔说的一点没错。一阵风刮过去,没几天就风平浪静了,这年头啊,谁不图个新鲜?其实苏贤当初也没真生气,要真是自己上了报,他还不愿意了呢,就自个儿那个子,拿出去还不是丢人现眼?
得,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早饭还是我苏贤请,就是钱……你来付。
六、
学校,家;家,学校,两点成一线。
老妈,老爸,程安朔那小子,还有那群热衷於跟风耍猴的同学们,其实,苏贤现在的生活就那麽简单。
放学,第一时间,抓起书包就走人。这教室多呆一秒都不行——空气太浑,没人听课,老师的讲课太催眠。只有这个时候,林猴子和一群邻座的才会感叹苏贤那小子,跑起来还真不慢啊!
回家第一件事儿,砸了书包就往厨房里奔。
“苏贤!地板今个刚打的蜡,你跑那麽快赶死呢?”苏妈在厨房洗菜,听见外头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就知道她那宝贝儿子回来了,可这话说得却是迟了点,果不其然,苏贤啪地摔在了地上,摔得不疼,可摆的造型倒是比那狗吃屎好不到哪儿去。
“哎哟!妈……你就不能早点说?没事儿打什麽蜡,想害死人哪?害不死我又捞下残疾咋办?脑子摔坏了咋办?”揉著那额头上突然就起来的大包,苏贤那个痛苦狰狞的表情啊……
“行了,别在那儿瞎嚷嚷了,就你那铁头还装得跟被砖头砸了似的,说了多少回了让你跑慢点!”
“妈……别说了,我都快饿死了!”
“饿?怎麽又喊饿?最近几天你是怎麽搞的?中午学校没吃饱怎麽的?”苏妈一听就恼了,“今个还听对过的张妈说最近新闻里老播学校坑蒙学生饭钱的事儿呢!苏贤你倒是说说你们学校是不是也有这麽一茬?”
“妈……你别听对过那张大妈说的那话,她才小学毕业,字都不认识几个,尽乱传谣言,芝麻能说成大西瓜。”苏贤凑过去,在厨房里一阵翻箱倒柜的,“您又是不知道咱们学校那校长没事儿就拿那句再苦不能苦学生来吓人……中午那鸡大腿都快赶上我大腿粗了。”
“那你老还喊饿的,到底什麽原因啊?”苏妈甩干了手上的水,一把揪住苏贤的耳朵,“别在这瞎捣鼓,尽添乱!”
“妈……我是真饿了……”
苏贤他妈不理他。
“妈……我快饿晕了。”
还是没声音。
“妈!!!!!!!你虐待儿童!”
“小兔崽子……把你养那麽大,倒诬蔑起你老娘来了啊?”苏妈说著操起手边一!面杖就挥了过去。
“救命啊!”口里乱叫著直往外冲,一阵横冲乱撞,碰的一声就撞上了什麽东西,靠!真背!今个这脑袋可是受罪受大了。
“哟!这不是安朔嘛?怎麽来了也不吭一声?苏贤也是……刚才进来也不把门带上。”苏妈一见来了人,赶紧把那凶器往身後一藏,见安朔那一脸莫名的表情,呵呵笑了一声,赶紧解释,“苏贤没事儿……他练跑步呢……”
“哦……在家里……练跑步?”安朔蹙著眉,揉了揉被苏贤那铁头撞得发疼的胸口,“你小子放学跑那麽快做什麽?有事儿和你商量跑得跟阵风似的。”
“开什麽会?”苏贤撞了人,还没半点歉意,倒是反嘴质问起安朔来。
“运动会的事儿……”
翻了个白眼,苏贤歪了歪嘴,“没搞错吧?运动会关我什麽事儿了?咱班里的人全瘫了也轮不到我上场吧?”
“苏贤!怎麽和人家安朔说话呢?运动会那是好事儿,你瞎说什麽!”苏妈一听自己的儿子又在那儿丢人现眼,赶紧跑过来冲安朔直笑,“安朔啊……我们家苏贤个子不高,可就是跑得快……有什麽马拉松万米跑的,让他去!一百米的也成,想当初我在咱们区可是女子组第二名!”
“妈……你那是区政府组织的中老年运动会……”
“别插嘴!我是在和安朔说话呢!”苏妈伸手重重捶了一下他的脑袋。
“厄……阿姨,一定一定。正好那百米赛没人合适,我一定照您的意思写上苏贤的名。”
“程安朔!你瞎决定什麽!”苏贤蹬著腿,插著腰,“你压根就是黄鼠狼给你拜年没安好心!知道我个子矮还让我参加什麽运动会,不是存心想让我给人笑话嘛你?”
“瞎猜什麽?这回可是林猴子推荐的你……”
“靠!他算哪根葱啊?”
“这事儿就这样吧,你知道自己个矮就别那麽窝囊啊……有种比赛那天自个儿把他们的嘴给堵上。”
苏贤听著这话,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苏妈却在一边一个劲地叫好,“安朔这话说得太对了!苏贤,憋口气,给你妈拿个第一回来看看!”
“……”敢情这事儿自己不答应是不成了?
“那就这样了,我还得出去,那明个见了。”安朔见这事儿也算是敲定了,转身就要走。
“哎……安朔啊!等等,阿姨有事儿问你!”
“什麽?”再转身,发现苏贤那瞪著自己的眼神倒现在都还没软下来,心里头直发笑。
“你们学校中午那饭菜可不怎麽好吧?”
“没啊……和以前的一样,都还行。”
“那咱们家苏贤这几天回来怎麽老喊饿啊?”
“是嘛?”
“安朔,你和苏贤一个班,你给我说说,这小子最近是怎麽了?”
安朔眨了眨眼,就看见苏贤一副“你要是敢瞎说我和你没完”的架势,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回答道,“厄……阿姨,您别著急……这是好事……”
“好事儿?这怎麽成好事儿了?”苏妈顿时疑惑不解,拉住安朔的手,“你给阿姨说说……”
“苏贤他怕是在长个子了……”
“什麽?”
“啥?”
这回不但是苏妈,就连苏贤也吓得牙齿打颤,眼皮直跳了。
“我窜个子那阵子也老饿,阿姨您就放心吧……”
苏妈好不容易合上了那长得老大的嘴,“真不容易啊……”
“咱家苏贤终於要长个子了啊!!”那个乐呀,难以言表。蹭地转身,“苏贤,走,早上还留著两只包子呢……不够妈再给你做!”
“妈……”还想说什麽,胳膊就被往里头拖。
“安朔啊……你有事儿就走吧……代咱全家给你奶奶问好啊……”
“妈!!!!你轻点!”
七、
苏贤说,以前我只管读书,可是觉得没意思,但是也没辙,因为除了这个自己不知道还有什麽在行,可惜念了这麽多年之後才发现自己连念书也开始吃力,敢情自己那聪明才智早在婴幼儿时期就给耗尽了?於是苏贤他妈感叹了半天,说是咱家苏贤江朗才尽了。
安朔说,苏贤他没笨,就是窝在书堆里人变傻了。
运动会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往常这些事儿,苏贤不在意,可是今年不行。前年的运动会,苏贤坐在看台上睡著了,还从位子上跌了下来,摔在张胖子的身上,幸好人家皮厚肉多,心底也特别好,硬撑著那倒在自己身上的人看完了比赛。去年的这个时候,苏贤买了一大包零食坐著吃,可比赛还没开始他就撤了,原因很简单,肚子给吃坏了。後来林猴子说学校小卖部那干脆面还是前年仓库里的存货。
程安朔当上副班长,这还是今年的事儿。照理说自己是不爱干这活的,谁知道他们班头硬是和他谈了一个下午,唾沫飞溅,连加在鼻梁上那五百多度的眼镜也快掉了下来,总算说动了安朔。
中午天气很闷热,知了在窗外欢快地叫著。林猴子中午吆喝了一声,请了一群同学到对过吃刨冰,教室里头只留下几个耐得住炎热和诱惑的学生,包括苏贤。
“苏贤,明天比赛,你准备一下。”
“什麽?”忙著赶作业,苏贤抬眼瞅了他一下,“准备什麽?”
“替你报了一百,还有四乘一百。”
“靠!搞什麽?”苏贤听罢,一拍桌子,那原本写得好好的字儿也顿时歪曲变了形,再陡然起身,“你还来真的了?”
“废话……不是真的还来假的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大白天的正午十二点,我能在这儿梦游嘛?”安朔也不客气,这小子,这几年和林猴子那群人混久了,说话就是一个调调。
“怎麽就把这丢人现眼的活派我了?咱班人都死绝了啊?”苏贤吼了一声,然後就听见後排的正班长大人咳嗽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苏贤同学……我要纠正你两件事情:第一,这是一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什麽丢人现眼简直一派胡言。第二,我还活著,上回去庙里烧香,那主持大师说我起码能活到八十岁……他还说我面善……说是……”
“你少废话!”苏贤一听就气了,“说什麽事儿都能东拉西扯的说上半天,整一唠叨的唐三藏!”
“哦……原来你也看了上星期天播的那大话西游……”
“赵班,我说正事,要不这活我们换换也成?”程安朔终是耐不了性子了,“我可是懒得管。”
“哎!别别……我不说话,你们说你们的……最近我得避邪……流年不吉,流年不吉啊!”说著就在那儿双手合十地直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白痴!”
“好,我们继续……班里能报上项目的都报了,连林猴子也报了立定跳远。”
“黄瓜那小子不是跑得挺快的?让他上!”
“他跑二百。”
“土豆呢?”
“一千。”
苏贤搜肠刮肚,几乎把班上所有男人的名都报了一遍,谁知道都有安排了,一急一气之下问了一句,“那你呢?”
“一千五,一百,四乘一百。”
“靠!算你狠!”
谁知安朔笑了笑说,“力所能及罢了。”
“对了,张胖子!”苏贤忽然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不是还有他嘛?”
嘴角抽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满脸得意的苏贤,就只问了一句,“他?没搞错吧?咱们学校运动会可没举重这项目。”
“……”苏贤那脸一下就僵了下来,“靠!你损他怎麽的?”
“明天少穿点,大热天的,穿多了影响实力。”安朔打量著苏贤,这大热天的,没病穿件毛背心?
“你别岔话题!我还没答应呢!”
“还有什麽意见你找班头说去。” “靠!知道我最受不了进他那办公室,学校明文规定不许在校区抽烟,那家夥一回办公室就躲著点烟,谁进去不都是急急忙忙掐烟头,上回林猴子没敲门就进去了急得他把他女朋友送他那毛衣也给烧出个洞来了。”
安朔耐心地听完苏贤的一阵牢骚,只给了四个字的评语,“与、我、无、关。”
顿时气得牙痒痒,见那家夥说完了话就要走,急忙伸手拽住他,“我……我可没参加过这样的比赛,到时候输了可别怪我……”
“谁怪你?怪跑道绊人也不怪你!”
——靠!这叫什麽话?
一群人闹哄哄,从外头进来,张胖子带头砸了门,“猴子……你小子不要命了?没带够钱就请人吃东西,你缺德啊你!”
“我怎麽知道……你也不说说你自己,一个人点了四碗,也没吃死你!”回来那一路上自己就被众兄弟碎碎念了好久,现在又被推推搡搡著回来,什麽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总算是明白了。
“幸好这次黄瓜多带了钱!要不刷碗的活你去干啊?”
“是是是……下次不敢了。”林猴子赶紧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忽然又发现站在自己桌子边那两个人笔直地站在那儿,赶紧伺机扯开话题,“咦?苏贤,又和安朔吵架了?”
“谁和他吵了?我还懒得磨嘴皮子呢!”
“那怎麽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靠!还不是你这家夥!运动会干我什麽事了?你小子没事举荐我做啥?”苏贤顿时将刚才泄完的愤一鼓脑的往他身上推。
“啊?我冤枉啊我……我不就学了一回祁黄羊……”林猴子赶紧摆出苦瓜脸,“你也不能这麽糟踏我的良苦用心啊!”
“你说说要是到时候我晕菜了你给负责怎麽的?”
“啊?晕菜?不能吧……这些天你老抢我那当点心的大馒头吃,就这样还能晕菜?”
“苏贤!怕什麽?你晕菜了不还有咱们副班长嘛!”张胖子也来凑热闹,“安朔这回难得出面组织活动……不是说什麽,有困难,找干部嘛!”
苏贤斜了他一眼,“狗屁!”
“那就这样吧,你要是晕了,我负责送你去医院。”程安朔平静地说。
八、
苏贤他们那赵班头班级荣誉感极强,除了要求他们班学生学习要好,学校里的各种比赛,不管体育唱歌跳舞拉拉队都不能落後。上回他们班参加拔河比赛,眼看著对面五六个重量级选手,赵班头那个急啊,竟然套上了帽子带了口罩上场冒充学生参赛,结果被裁判当场逮住。
运动会当日,豔阳高照。程安朔一早就去敲苏家的大门,当著苏妈的面就把他从床上给拖了起来。可惜苏贤昨晚上没睡好,被人这麽使劲折腾还迷迷糊糊的。苏妈站在门口也急了,自家儿子可不又在别人面前丢脸了?安朔问苏妈拿了件小T恤说是今天运动会天热,穿得少点发挥得好。要是平时她是不会答应的,毕竟这儿子可是自己心头的一块肉啊,这天虽说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可是早晚还是有点凉的,要是冻著了咋办?小时候就是因为少穿了衣服,苏贤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吓得苏爸苏妈连夜送医院,总算是把宝贝儿子给治好了,打那回去,苏妈可再也不敢马虎了。
看安朔在那儿忙这忙那的,可苏贤倒好,躺在那儿不省人事,任人摆布。苏妈有些看不过眼,刚想上前把儿子叫醒,就见安朔冲自己摇头,说没事,我帮他换衣服,阿姨你忙别的去吧。
苏妈摇著头,哎,看看这孩子,就是懂事。
苏贤是矮,人也瘦,安朔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眼见著就要长个子了。过了好久,那小子才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程安朔的怀里,吓了一跳,吼了一声,“喂!你干什麽呢?你……什麽时候进来的?”
“刚来的,懒猪。喊你起来还不搭理。”
“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天还没亮就喊我起床,你缺德啊你?”苏贤翻了个白眼,“你赛公鸡呢?”
“那是你窗帘还拉著呢!”说著起身把帘子掀开,那阳光就与苏贤做了一个亲密接触,照得他的脸红彤彤。
苏贤挠了挠头,又揉了揉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嘀咕了句,“你给我换的?”
“恩。”
“哦……”点著头走到卫生间门口,“啊??!”
到了那运动场,苏贤可不就要晕菜了?比赛可还没开始呢,那欢呼声夹杂著撕吼声,这叫响彻云霄啊!捂著耳朵和安朔跑到自己班的方阵里头,赵班头正巧在做比赛前的动员。
“毛主席教育我们要团结、紧张、严肃、活泼!今个运动会,该活泼的时候咱们就要彻彻底底地放开了,咱班可得好好表现……能拿名次的都给我拚,不能拿的争取别拉在最後……”赵班头在这说,底下却已经有人打起盹来了。
说完这番激情澎湃的演说後,方才发现苏贤和程安朔站在他身边半天了,“哎哟……你们俩啊,怎麽来了也不说一声?安朔……一会儿可靠你们了。”
苏贤回到座位上,就听见後排有人喊,“苏贤,听说今个你可要风光了啊?”
“少废话!”苏贤回头瞪了一眼那人,是那唐三藏,“你小子什麽事儿都不干的,别在那儿看西洋镜!”
“苏贤……别理他!”坐在他边上的黄瓜拍了拍他的肩,“咱们要输也输得光彩!”
“去你的!谁说我会输了?乌鸦嘴!”
等了好半天,那校长啊、教务主任唠唠叨叨说了个把锺头的话,总算是宣布比赛开始,可又过了好久,还不听那广播里叫自己的项目,说实话,苏贤心里头还是没有底。
抬头看了看,赵班头操著水瓶子在那儿和孩子似的冲正在场上比赛的运动员们加油,可惜视力不好,那老不离身的啤酒瓶底也在比赛开始的时候给一学生撞坏了,能怪谁啊?人家比赛,你冲终点站著干什麽?还教物理的,也不知道小时候惯性怎麽学的。
苏贤眼见著班里的男人一个个起来热身,然後赵班头使劲拍著他们的肩鼓劲。苏贤陡然觉得那些人不像是去比赛,倒像赴刑场。
程安朔抱著胸靠在楼梯口闭目养神,苏贤闷哼了一声——小子,装什麽深沈!
“甲组第一轮男子一百米比赛即将进行,请运动员都比赛场地报道。”直到苏贤也耐不住性子开始打瞌睡的时候,才觉得有人重重捶了他的脑袋。
“谁啊?大白天的玩偷袭!”
“我,报道去!”
“去就去!吼什麽?”
“苏贤!加油!苏贤!加油!”没一会儿,跑道上就挤满了人,一群他们班上的同学跟著赵班头在边上大喊大叫,看得别的班的全傻眼了。
一道和二道的两个傻大哥在那儿窃窃私语。
“喂……你边上那小子一班的?”
“好像是……”
“什麽来头?”
“不知道……往年他们班派的可不是他啊,不过没关系,你没看到他那大腿还没你胳膊粗嘛?”
“喂……别说了,他瞪咱们呢!”
“各就各位……”原以为自己是会怕那枪声的,毕竟自己的胆还真叫不大,尤其是这种听著就心惊胆战的。可苏贤就是不服气,我腿细了咋了?总比你那大象腿好看点吧?
这麽一憋气,就嗖地一声冲了出去。耳边什麽声音都一下子全听不到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得那麽累过,前半段真是拼了命了,苏贤一直朝前看——
原来那小子在终点站著,心忽然就跳得很快。
“苏贤!别愣啊!快被超了!”陡然耳边就听见这样的叫声,眼见著後边那象腿就跑了上来。
不能输,不能输!可是……真的,好像没什麽力气了。
“苏贤!!”
阳光很耀眼,谁都跑得很拼命。
其实输得不太惨,大概只有半秒的差距,可是最後五米的时候,苏贤确实被狠狠地超了。
“你怎麽搞的?前半段跑得好好的,怎麽一下就放慢步子了?”结束了,林猴子冲了过来,揪著苏贤的衣领,举著拳头“原本是没指望你什麽,可是你前头真的很拼命,我们眼见著就要赢了,可你这麽不坚持……”
苏贤喘著粗气,跌倒在地上,所有人都走来了,“苏贤……”
——还能说什麽?苏贤一下子懵了,就差这麽一步,什麽都没了,真想……骂自己没用。
九、
後来什麽都好像突然炸开了。
“苏贤……哎,说什麽好呢。”那些个含蓄的女生站在跑道边,原本兴奋的脑袋也耷拉了下来,“好扫兴……”
“没用……”再然後听见人群中有人啐了一句。
“够了没有?你们还真没完了是吧?你以为输了我自己高兴啊?”谁都没想到,苏贤就这麽腾地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输了怎麽了?我是没用,你们都特能,行了吧?平时都把自己伪装的跟个好心人似的,可比赛前还尽寒酸我的不还是你们嘛!这到头来敢情都还指望我赢了?还什麽祁黄羊,有种你自己跑去!”这话,显然是冲著林猴子去的。
说完,就要走人,苏贤他那头啊,还真开始缺氧了。
“都让开。”人群唏嘘,骚动著散开,苏贤再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程安朔站在自己跟前,没个好脸色,一把推开他,“怎麽?你也来看笑话?”
“看什麽笑话?不是早说了,你要是输了,怪跑道绊人也不怪你啊。”安朔伸手,揉乱了苏贤的头发。
“扑哧……”忽然有人笑出声来,紧接著更多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去你的!爱绊谁绊谁去!”苏贤也想笑,可是硬是憋回了肚子里。
突然,不知道有谁冲厕所的方向喊了一句,“不好了!快散!赵班头出来了!”
於是乎不消十秒锺,所有人都撤的一干二净。
苏贤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刚跑完,其实累得要命,却硬是和那些人吵了架,嗓子都快喊哑了。这会儿,却又找不到半瓶水喝。
正在这时候,不知谁拍了拍他的背,“喂,给!”
苏贤回头,是林猴子,顿时冲他大眼瞪小眼,咳嗽了两声,“你来做啥?”
“好了……别生气了……我也是为班里好,为你可惜嘛!”林猴子笑得阴阳怪气,身子还尽往苏贤那儿蹭。
“一边去!别和我矫情,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在这装好人呢?”
“苏贤……我知道你平时都难得生气,就这点小事儿,你可就别计较了……那话不都是气话嘛?不作数……说完我就後悔了!幸好安朔给解了围……”见苏贤不理他,林猴子又赶紧拧开了水壶的盖子递过去,“苏贤……都是好兄弟,你要是还不原谅我,我今晚上可是睡不著了。
“你睡不著干我什麽事了?拉不出屎还怪马桶没吸力啊你?”“啪”的挥开他的手,苏贤刚才压根没解气,就凭林猴子现在那点表面文章,根本无济於事!要这麽容易放他过关,自己那气也受得忒也莫名其妙了啊!
“苏贤……别这样,我知道自己贱……不就是上回请客没带上你嘛?要不改天我请你吃大餐!你不是说长那麽大了还没开过洋荤嘛?咱家对面正好开了家洋餐馆……”
这还没说完呢,苏贤那眼早开始放光了,林猴子说了半天屁话,还数这两句有点味道,“说真的?”
“真的!”林猴子拍著胸脯,一副老子说话,一言九鼎的架势。
“那还差不多。”苏贤歪了歪嘴,“你小子以後要是再敢乱说话,我立马找锤子把你那贱嘴给打烂了!”
“靠!苏贤……你现在是越来越狠了!”
“少废话!把水拿来!”
这边苏贤在喝水,那边他们班一群人还在赛场上瞎嚷嚷。可没多久,就听见那嚷嚷声又升华成了尖叫声和咆哮声。
“靠!整一动物园!”苏贤吓得差点没给水呛著,然後就看见一群人围著程安朔跑了回来。
“安朔……给,水!”
“安朔,毛巾!快擦擦!”
“安朔,太帅了!把那三班那体委甩得真叫凶……刚才你们是没看见他输了以後那臭脸啊……比赛前还在他们班大放厥词,说什麽二百绝对没问题……”
——这就是所谓的差别待遇!
苏贤闭著眼,直摇头,假装什麽都没看见。嘴里却念叨著,那小子,人高马大的,他不得第一还真叫见鬼了,尽爱出风头。这不,一回来就成了全班的偶像了,就连赵班头也在里头凑热闹,你们就夸吧……把他夸上天去!
“喂,苏贤……”
原本生著闷气,躺在那长凳上干脆享受起日光浴来,谁知道又有人来打搅,不情愿的开了一条眼缝,就瞅见程安朔那手在自己身上毛毛躁躁的,“干什麽?把你那脏手拿开……”
“没累趴下吧?刚才看你跑得特累……”
“没事儿,我还没死呢……阎王老爷还不肯收留我。”
“你要是太累,一会儿接力就算了,我找人替你。”
苏贤忽然就开眼了,“少来!当初非给我报上的也是你,一会儿又不让我上了?我还就是要上了!”
“那随你……大不了你跑晕了,我送你上医院。”
“去你的!我还不愿意呢!”
其实接力赛这东西,还真叫紧张刺激。一个班四个人,配合的要是好,那就是天衣无缝,配合的不好,那就是砸棒摔人。
赵班头今年最看重的就是这接力的名次,去年他们班可真叫窝囊,黄瓜跑得最後一棒,那个冲劲啊,真是没话说,眼见著第一个冲过终点,可人家裁判说什麽?一班抢道,不记名次!靠!
黄瓜抖著大腿,甩著手——整个人看上去就似根长长细细的黄瓜,要不这名从哪儿来?看了看苏贤问了句,“安朔……苏贤他行不行啊?”
可还不等安朔说话呢,那当事人就开口了,“行!你少废话!”
“别说话了……快开始了,都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去!”
苏贤跑第三棒,简单。以前压根没跑过接力,第一棒准是跑不来的,算来算去还是第三棒轻松,前边都把优势抓好了,後边苏贤差点没事儿,其它三个人都是这麽想的。
跑到那地方一看,苏贤差点没气死——这什麽叫冤家路窄啊!那象腿居然也参加接力了!仇家相见,顿时分外眼红,那象腿倒是被苏贤看得不好意思了,“喂……小兄弟……没事吧?眼里进沙了?”
然後刚想说什麽,就听见碰的一声枪响,那观众席上的欢呼声便是一浪高过一浪。
十、
“加油!加油!”满耳朵充塞著那热血沸腾的叫喊声,所有人的细胞都活跃起来,而苏贤的神经也在一霎那绷紧了起来,摆好了起跑姿势,手心里却已经全是汗了。
这回可不能再丢脸了……就算是把命拼了,也得跑出个人样来!活那麽大了,苏贤还是头一回下那麽狠的决心,这话怎麽说来的?个矮……可这志却万万不能短!凭什麽就他程安朔能跑出个名堂来?
回头巴望著,他们班一棒的还真行,拐弯的时候充分发挥了一道的优势,足足追回了好几米,眼见著就要超了,正好轮到交接棒。苏贤心里头直叫好:黄瓜!快接棒!快跑啊!
谁知道那黄瓜不知道在那蘑菇什麽,棒子像是打滑了,废了好多时间才接稳,後边的都已经趁这机会发狂地追了上来了,这节骨眼,谁都只得抓住机会啊!苏贤那个著急呀!你说你小子什麽时候手滑不好,偏偏这时候?等那黄瓜拿稳了棒子再跑,那直道上却是怎麽也追不上前头的人了,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局势扭转了。
“苏贤,抱歉,靠你了!”黄瓜大喊著朝苏贤飞奔了过来,那棒子准确无误地落到了苏贤的手中,深吸一口气,然後以极限的速度冲了出去。
原本所有人以为那个一班的矮个子不会有什麽惊天动地之举,原本没有人相信还有人可以这样拼命,原本一班的所有同学都已经转身再次深感遗憾地准备离去。
就连站在最後一棒位置的安朔也傻眼了,原来,那小子,真的行。
苏贤什麽都顾不著了,耳边只有风声,比先前跑的那一回还要刮的猛烈,胸口的空气像是抽没了,很累,还是很想放弃,可是还是憋著这口气。
程安朔接过棒子的时候,第一名只领先了自己不到两米,什麽都不用说了,安朔知道这个来之不易的第一非得是他们的。
过终点的时候,谁都听见那欢呼声以及掌声,皆是全场比赛至今以来最长久最嘹亮的一次。
安朔躺在了地上,一班的所有人向他奔来,史无前例地疯狂拥抱。
当所有人都沈静在欢乐之中的时候,黄瓜满头大汗地跑来了,“安朔!!不好了!苏贤他……他晕倒了!”
“什麽?”迅速地起身,推开所有人的阻挡,安朔拽著他的衣领,“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儿……刚才我跑去告诉他我们拿了第一,他说了声太好了,就……就忽然跌倒了。”黄瓜显然也被吓著了,整个脸惨白惨白的,像是刷了层白漆,安朔抓著他的手死紧,可忽然又把他推开了。
“安朔!你……慢点!我找赵老师!”
“苏贤……”
“苏贤……醒了没有?”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然後光线渐渐变亮,躺在病床上的人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我……这是在哪儿?”
林猴子在他跟前晃了好半天手,这才有点成效,“在哪儿?这白墙白床的,还能是哪儿?不过你放心,你小子命硬,这儿不是太平间就是了!”
“猴子……你怎麽说话的?苏贤他刚醒!”黄瓜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刚才也不知道谁急的满头大汗的进了医院大门就大喊大叫……”
“医院?”苏贤挠了挠头,发现自己那头还真是沈的要命,“敢情……我还真晕了?”
“靠!你不晕你能躺这儿?你不晕咱们能在这儿对著白墙大喊大叫?你不晕安朔他能把你大老远的背医院来?”
“哦,那他人呢?”没见到第三个人,苏贤随口问了句。
“付医糖费去了,我看他脸色也不太好……今个可能太累了。”
“在说什麽呢?”这时候,安朔进来了,手里还端著水,“醒了呀?”
“嗯……”
“医生说没什麽大事儿,就是天气太热,运动得太过火。一会儿没事了,就可以回去……”安朔把水递过去,“你小子……跑不动就算了,又不是非得拿个第一。”
“怎麽了?就准你拿第一,我就不能……咳咳……”
“喝慢点……谁和你抢了?”
“苏贤……班里头都知道了……赵班头和其他同学都刚走。等你回去还准备给你开个庆工会呢!”黄瓜得意洋洋地把事儿说开,说实话刚才他眼见著苏贤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还真是吓得够呛,“对了,你是不知道啊……安朔他一听你倒了,什麽都没想就冲你那儿去了……二话没说背著你跑了几百米才拦著车,赵老师和我们在後头追,怎麽也追不上来。”
“哦……”苏贤用袖子抹了抹那被水溅著的地方,又看了眼站在一边不知道在忙点什麽的程安朔,“活该!谁让他比赛前就诅咒我?那话不是他自己说的?我要晕了他负责被我上医院啊,就该让他受受这累!你们都明白了吧,这就叫恶又恶报!”说完还不知好歹地大笑了三声,黄瓜和林猴子都看傻眼了。
林猴子看不下去,替当事人伸冤,“苏贤……你小子也太不懂知恩图报了吧?人家连口水都没喝就把你往医院里送,来了还忙进忙出的……你倒好,睡得跟个死猪似的,现在醒了倒又力气骂人了!”
“哼!”
“苏贤……你包我给你理好了,没事儿就给我下床自个儿走回家去!”程安朔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啪地把书包往他脸上一扔,“要不是看在阿姨的份上……谁管你进不进太平间。”
“靠!程安朔!你……也够狠!”
十一、
之後,苏贤还真赌气一个人走回家,黄瓜和林猴子在後头跟著,生怕他走到半路又晕过去。一个人走在前头骂骂咧咧,你俩个跟後头做什麽?我还没摔残疾得非得让人扶才能走路呢!
黄瓜上前突然拉住了苏贤的衣服,“你这是干什麽呀?人家安朔好心好意把你送去医院,他自己脚上还有伤呢,你怎麽一睁眼就骂人啊?连个谢字都不说,别说安朔他生气了,就连我们也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他那腿怎麽了……我看肿的厉害,赵班头让他去检查检查,他硬是不要。别是伤筋动骨了就好。”林猴子附和道。
“……”苏贤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心里闷闷的,像是做了什麽亏心事。
苏妈在家等了老半天,眼见著那天越来越黑,连在外头贪玩的那些个小麻雀都回家了,可还不见自家儿子的影子,程奶奶在隔壁厨房烧菜,那香味扑鼻得很,老人家倒是不急,还尽安慰苏妈,“没事儿……小孩子贪玩著,没准今天运动会结束又不知道去哪儿疯了。咱们家安朔自打念了初中後就没天黑前到过家,成天不知道在外头瞎混什麽……”
“程奶奶您是不知道……咱们苏贤小时候还算机灵,可越大越不像话了,在他爸和我面前没个分寸,出去还得了?这麽晚了也不回来……万一出个什麽事儿怎麽办?这孩子,走路也不知道走那斑马线,说是和走盲道似的……我和他爸也就这麽一个孩子……你说真要是出点什麽事儿……我和他爸……”说著说著苏贤他妈那声音越发不对劲了。
“哎……现在这些个孩子啊,都不知道父母的心啊!别急……兴许一会儿就和咱家安朔一块儿回来了……”
这话刚说完,就见远处路灯下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越靠越近,苏妈的心一紧,再走出去这麽一看,还真是自己的儿子。
“苏贤!你小子总算回来了?”
“妈……痛!痛……别拧我耳朵啊!”
“说!天都那麽黑了怎麽才回来?”
“厄……阿姨……”
苏妈忙著教训儿子,显然没有发现跟著儿子一同回来的两个孩子,“嗯?你们是……”
“我们是苏贤的同班同学……”黄瓜毕恭毕敬地鞠了个恭,“苏贤他今天在运动会上忽然就晕倒了,後来送去了医院,我们担心他回来路上出事儿,所以就送他回来了。”
“什麽?”苏妈一听,那脸色更是不好了,忽然抓著儿子的肩膀一阵猛晃,“苏贤……没事儿吧你?让你参加个比赛,还真认真起来了?跑不动就别跑……不是有程安朔嘛?那小子不知道你身体不好?真是的……我一会儿找他奶奶说去……”
“妈……不是……这麽回事……”
“来,快进屋,妈看看脑子摔坏了没有?”说著就要拖著苏贤进屋,黄瓜和林猴子在外头傻站著,两个小脑瓜里装的都是同一个想法——有其母,必有妻子。
隔壁程奶奶在屋里头听见外边闹闹哄哄的,也出来了,见是苏贤回来了,忽然叹了口气,“哎……咱家安朔又不知道哪儿鬼混了……我老了,是管不了了,得给他爸妈打电话了……”
“什麽?”林猴子一听,傻眼了,用力拉了拉黄瓜的衣服,小声问了句“敢情……安朔和苏贤是邻居?”
“怪怪!都那麽久了,我都还不知道呢!”
“你们两个,是安朔他同学吧?今天他上哪儿了呀?怎麽还不回来?”程奶奶从屋里拿了饼干盒子出来给他们一人一块,黄瓜和林猴子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不收下,可也不知道那些话该不该说。
苏贤拽著XXX手,硬是不肯走,黄瓜又看了一眼苏贤,一狠心,还是说了,“奶奶,您别急……安朔他脚摔坏了……苏贤是他送的医院,可是後来……他们……他俩吵架了。他让咱们先送苏贤回来。”
“哦……”程奶奶答应了一声,忽然笑了,“这孩子……”
苏妈忽然听不下去了,“苏贤!不谢人家还和人家吵架?你看看你……还不去把安朔找回来?”
“妈……你不知道情况……”
“哎,算了。没干什麽坏事儿,我就放心了。那孩子身体好,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别废话!去找!”
“阿姨……也别让苏贤去找了,他也刚好,脑袋还疼著呢,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还是黄瓜机灵懂事,赶紧为苏贤解围,“我们这就回去,看看路上能不能找著他……”
苏妈想了想又看了看宝贝儿子,“那麻烦你们了,改天再请你们上咱们家玩……”说完拉著苏贤进屋,“一会儿人家回来了,给我赔礼道歉去!”
“我不!”
黄瓜和林猴子又和程奶奶道了别,就放心地离开了。
一进屋,苏妈就劈头盖脸地数落了苏贤一顿,後来苏贤他爸也回来了,听他妈添油加醋地把这事儿说完,也一同训了儿子。苏贤没插上一句话,就觉得自己像是赶上了文化大革命那时候的批斗大会。
末了,苏贤真是受不了他爸他妈那唠叨,还是妥协答应了去赔礼道歉。说实在的,回来的路上,自己就後悔了。谁知道那小子把腿给摔了呀?平时自己说话也就那麽恶劣,可也没见他和自己较真啊?再说了……他不是也说了过分的话?总之,苏贤是找了一大堆的理由给自己开脱,可是心里边却还不是滋味。
坐在灯下写作业,可没写几个字,心就不在那上头了,看了看眼前的闹锺,都快八点了。心里想著一会儿该怎麽说才好……苏贤又有些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他妈在外头喊了一声,“苏贤!快给我出来,安朔回来了!”
安朔的小屋里,苏贤手里拿著他妈临出门前塞给他的一瓶跌打糖膏,说是祖传的秘方,苏贤歪著嘴,问了声,“没事儿吧?”
安朔正脱著袜子,咳嗽了两声,像是著凉了,“没。”
“我……今个下午……我不是故意的……”
十二、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平时不就那样嘛?”安朔下床,似乎是在屋子里找著什麽,苏贤轻咬著下唇,知道他是在骂自己,可见他又有些站不稳,下意识地赶紧去扶,“我……你要什麽?我给你去拿。”
“不用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省得一会儿你妈又来找。”!
“我……”苏贤真是不知道该说什麽,可还真瞅见安朔他那挽起的裤腿里,肿了一大片,态度一下软了三分,“腿不好,就早说嘛……你不说我怎麽可能知道……”
“我是想跟你说,可怎麽你靠我背上那会儿,我喊了你半天也没个动静?”
“你……”苏贤被他的话噎著了,想了半天原来还是自己不对——自己晕菜了,别人辛辛苦苦把自己背去医院,腿都肿成这样了都没埋怨什麽,谁知道他一睁眼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
“安朔……我错了还不行?”苏贤拉住他,“我是气,没想到自己那麽不中用,就那样还能晕,可当初还不是你咒我?”
“少说废话,别在这儿挡著我,你不想回去睡觉我还想早点睡呢。”安朔决定这回说什麽也不心软,这小子小时候看上去挺老实的,现在说话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借这个机会好好给他个教训怎麽能行?
“……”
“快让开阿……别拉著我袖子,那衣服是我妈给买的,挺贵的,撕坏了你加倍赔。”
苏贤的两只大眼盯著安朔的脸,摇了摇头,又想了片刻,“是要去喝水吧?我给你去倒。”说著,腾腾腾跑了出去。在厨房倒了满满一杯热开水,然後再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忽然,碰的一声,安朔在屋里头也听见了这闷闷的一声,皱了皱眉——不知道这小子又闯什麽祸了。走出来一看,也是傻了,“喂……灯都不开,黑灯瞎火的还乱跑?我家那墙怎麽也和你有仇了?犯得著你那麽用力用脑袋去撞?”
苏贤摸了摸脑袋,又借著安朔房里传来的一点亮光把手伸到眼前看了看,嘴角忽然抽了两下,“血……”
“笨蛋!给我进来!”
程奶奶已经在里屋睡著了,苏贤坐在安朔的床头,一只手按著脑袋。好不容易从抽屉里找出了一点绷带,安朔坐过去,把苏贤的手挪开,看著他那特别痛苦的表情,忽然笑出声来,“喂……别那麽夸张,你不是铁头嘛?”
“你……你以为你家那墙是黄土做的阿?”
“知道不是黄土,就给我小心点。别这种事儿,还得我跟在後头帮你擦屁股,都多大的人了!”
“谁逼你干了?你不愿意拉倒。”苏贤白了他一眼,这嘴上的坏习惯恐怕一时是改不了了。
安朔瞪了他一眼,手脚麻利地给他消毒,那火辣辣的酒精顿时呛得他眼泪直冒,“唔……痛!你轻点!”
“活该!”
这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苏贤和安朔都是一愣,後来还是安朔起身一瘸一拐地出去开门,“超子……怎麽是你?”
“安朔……怎麽我进去洗个澡出来你就不见了?羽翔说你回去了,我一急就打了车过来看看,都说了一会儿我给你拿糖,怎麽说走就走?”
“轻点,我奶奶她睡了,你进来再说。”
来的人是程安朔在外头认识的一起玩音乐的朋友,叫王超。跟著安朔进了屋之後,又继续滔滔不绝道,“我都还没问你那腿是怎麽了,你怎麽就走了?安朔,这块儿谁敢动你,你告诉我,我绝对没好日子让他过。”
“超子,你别没事儿一天到晚说话像个混混……你爸是区长不是什麽龙头老大。”安朔蹙著眉,这话以前说了几遍了,可王超总没改的时候。
“我知道……可我不是担心嘛?你那腿肿的就根个萝卜似的。”
“算了吧,原本确实是想上你那块儿抹点糖的,可你家里还有个病人,我能麻烦你嘛?”
“啊?什麽呀?这话怎麽听著就发酸呀?”王超挠了挠头,“安朔……你不是说羽翔吧?他没事儿……昨晚上回来晚了衣服又不爱多穿几件,可不著凉了?早上我还陪他去了医院,打个针像上吊自杀似的。”
“你弟弟,你可得自己照顾好……我可不多管。”
“知道了……安朔,咱们都是兄弟,你要真是遇上什麽胆大包天的,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少废话!穿个睡衣出来像什麽样子?一会儿羽翔醒了也不知道你又上哪儿了,别老没事儿就出来影响风化。”
“别……别撵我走啊……哎,那个什麽……你屋子里怎麽还有个人啊?”
“……”
“他怎麽还老瞪我呀?眼里还发红光,安朔,你这屋里不是闹鬼吧?”
苏贤瞪著他不是一会儿的事儿了,谁知道这人进来之後压根没发现自己的存在,在那里背对著自己和安朔话说个不停。
“靠,安朔那腿就是你给弄的?”王超那嗓门特大,听完程安朔的话,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干什麽?”苏贤也不甘示弱,“是他愿意背我上医院的,干你屁事?半夜三更,拖个拖鞋就跑人家家里来,难怪上回程奶奶说你是小流氓。”
“什麽?”王超一听,更是气了,这些年还没见著有多少人敢和自己这麽说话的,除了程安朔,眼前这小子就是第二个。
“安朔!今天这气,我是帮你出定了!”
“你给我坐下!”程安朔提起没坏的那条腿,把王超给踢趴下了,“你小子给我少点事,苏贤他是我邻居,你要敢动他,别怪我在羽翔面前说你。”
“哎……别别,他一闹我可是整个礼拜都别想清静了。”
後来三个人一同好好坐下来,王超总算是静下心来好好听安朔把这事儿说玩,可说著数著有说起安朔和苏贤小时候的事儿来,王超就死命笑,捶著桌子,那样子特夸张。
有句话叫不不打不相识,这三个人,就是这麽认识的。
回家的时候,苏贤她妈一看儿子那头,傻了,“这怎麽了?”
“刚才撞电线杆了。”
苏妈纳闷了,咱家和隔壁安朔他们家只隔了那麽点的路,哪来的什麽电线杆呀?
十三、
没几天,两人都像是没了事的回了学校。安朔不是容易记仇的人,何况在他眼里苏贤也就那样了,这小子一天不吵架这嘴里就觉得没味,自己早就看透了。苏贤也不记得自已究竟干了些什麽说了些什麽,他只知道这话是要说的,架也是得吵的,可日子还是得过的。
班里头後来倒还真开了庆功会,一群人围著苏贤好不热闹,赵班头也说别看咱们班同学个子不高,可个个都是真家夥,说著狠狠捶了两下苏贤的肩,就差没拍出血来。林猴子和黄瓜也在那瞎起劲,可他们干得那事儿真叫缺德。没几天就把程安朔住苏贤他家隔壁的事儿在学校里给传了个沸沸扬扬,结果落得一群疯狗母鸡跑他那儿问这问那,整一菜市场。
安朔那腿还是好的挺快的,苏贤家那祖传的跌打酒还有那麽点疗效,也没落下什麽後遗症。苏妈说苏贤啊,人家安朔对你那麽好,你要是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对得起谁你?打那回起,苏贤心里头觉得这程安朔啊——还算是个好人。
王超後来觉得苏贤这人啊,别看他那样子,其实和他处久了就觉得挺有味道的。自从三个人认识了之後,那段日子里,不知是怎麽的,王超老来安朔他家,可每回刚一进屋就被程奶奶用扫把给赶了出来,说是这小子满脸街上混混的模样,一看就不正经,头发也像是染缸里缥过的,不红不绿,穿的那衣服不是有洞就是打了补丁——什麽德行?苏贤在屋子里听见了直笑,可谁知道笑太大声,安朔接著就拉了王超跑他们家。
苏妈第一回见王超,以为家里来了外国人,正好那王超外语又特别好,在苏贤他妈面前亮了几嗓子,吓得苏妈手里头的菜刀也堕在了地上,於是拉著王超的手说,孩子,在这儿吃饭,安朔也是。咱家苏贤英文特不好,一念英文就犯结巴。王超抛了个飞吻,说了句Thank you,苏妈那脸上除了笑还是笑。
苏贤瞪了那两人一人一眼,咳嗽了一声,“程安朔……你现在倒是能蹭饭啊?”
这程安朔还没答话,一边的王超倒激动起来,“喂……苏贤,最近我弟弟和我闹呢,连个饭都没的吃,程老太太又把我当外星人看,我看这些天要多多打扰了。”
“去你的!”苏贤捡起桌子上一根筷子就丢了过去,幸好王超眼明手快,一把就接住,“靠!苏贤,咱也算是兄弟了,你这暗算我怎麽的?”
“谁和你兄弟了?”
“有我这兄弟,你还不愿意?多少人巴结我还不乐意呢。”王超一手撑著桌子,一手翘著大麽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安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小子我看的挺顺眼,以後跟著我保管你不会吃亏。”
苏贤歪著嘴,冷笑了两声,“哼哼……警匪片看多了吧?”
吃完饭,这王超还不愿意走了,苏妈乐呵呵地说,没事,多坐会儿,安朔也是。苏贤不理他们,回屋发呆,谁知道那俩人鬼鬼祟祟跟了进来。王超一进屋就喊了一句,“哇赛,你这屋怎麽什麽都没有?”
“瞎了狗眼了?那麽大一张床一桌子没看见呀?”
“也……太夸张了吧?连个音响都没有,这日子怎麽过?对了,苏贤,玩音乐嘛?”
“他啊……吵架还差不多。”程安朔在後头添了句。
“去你的!”苏贤走过去就踩了他一脚,“你这腿好的还真快呀?”
“安朔……我觉著吧,苏贤这声音挺不错。”
程安朔看了他一眼,“怎麽?你想开发这小子?”
“呵呵,说著玩玩,改天试试。”
苏贤从小到大没有犯过什麽原则性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个挺清清白白的孩子,可自从和王超认识了之後,他就觉得自己迟早得有犯错的一天。
久而久之,苏贤觉得王超这人还挺有意思,就是太自大。不过说实在的,这小子吉他玩的不错,有点天赋。可他是始终没明白,就王超这性子怎麽就能和程安朔走到一块儿了?
那天雨大,苏贤没打伞,站在学校门口发呆。
“喂……没脑子的……那麽大雨得等到什麽时候?”苏贤一回头,撞上了一把黑伞。
面前是程安朔,苏贤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雨水,“我在这儿看风景,用得著你管?”
“风景?我刚知道咱们学校门口这臭豆腐摊也能叫风景。”安朔揶揄著笑了三声,“得了吧,跟我一块儿回去。”
苏贤不吭声,可是掂量著这大雨一时是停不了了,这老妈一会儿可又得冲自己大吼大叫了。何况这伞可是倒贴上来了,不要——白不要。
这段日子,苏贤还真是长高了那麽点,和程安朔走在一块,却还是很不舒服。
“喂,衣服都湿了!你就不能靠过来点?”
“……”苏贤看了看,还真是,那雨水哗啦啦直往自己衣服上流,有些还打在了脖子上,怪凉的,於是不自在地往程安朔那头挪了挪。
“王超让你明天去他家吃饭。”
“去他家?”苏贤斜眼望了望给自己撑伞的人,“没搞错吧?我还以为他只会蹭别人家的饭呢。”
“让你去就去,别那麽废话。”
“哼!”
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前边弄堂里围了一群人,苏贤爱凑热闹,拖著程安朔的手就走。
“你干什麽呢?”没辙,衣服再这麽扯就得坏,安朔只得跟著跑。
“超子!”没走近几步,安朔就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人,他心里头知道,这王超八成又是闹事了。
“王超!”苏贤也跟著喊了一句,停下了。
一群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围做一群,个个脸上都没好脸色,有几个已经被王超给打趴在了地上乱哼哼,其余的怕是吓著了还没敢动手。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有种欺负人别没种承认!”王超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又是一拳挥了过去,其余的人忽然一起围攻了上来,可是怎麽看也不是王超的对手。
“超子!给我住手!”安朔忽然扔下伞,奔了过去。
苏贤傻了,站在原地挠头——靠!这打群架,自个儿还是头一回见著。
十四、
王超好像什麽都没听见,眼里闪著红光,发了疯似地挥著拳头,那群被打翻在地上的混混们各自扶著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正被教训的,眼见著鼻梁上渗出一大滩血。安朔推开他们一把擒住王超即将再次挥出的拳头,“超子!你疯了!”伴随著撕吼的是迎面而来的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王超忽然抽搐了一下,回头望了望,这才清醒过来,“安朔……”
“你在干什麽?我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再打架!”雨似乎越来越大,苏贤站在远处,看见那群满身是伤的失败者匆匆想要趁此机会逃走,王超好似还想做什麽,身子动了动,可还是被安朔死命制住了。
“王超!你给我记著!”那个被打歪鼻梁的少年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终於寻到了先前就被打落的细边眼镜,可惜早已经被踩的不成样。
“妈的!你小子要再敢来,看我不把你打成残废!”王超啐了一口,要不是安朔拉著他,他准冲上去再给他那臭脸一次教训。
“别以为那麽容易结束!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少年捂著不断渗血的鼻梁,“还有你,程安朔,上次的帐一起算!”接著便和一群败兵相互搀扶著狼狈逃跑。
苏贤冷哼了一声——
一群废物。
踩著水走过去,“我说你们两个,在雨里摆pose是不是特别有味道?”
安朔没说话,扶著王超站起来,“跟我走。”
“上哪儿?”
“我家!”
苏贤靠著房门噘著糖,程安朔坐在床上在给王超上糖。
“安朔…….我……”
“你少给我说话!看你这副嘴脸我就想揍你!”
“安朔……”
“我都说过第几次了,陈明那小子贱,你就算教训他几次他都还是这德行。”程安朔动作麻利,一下酒精上去,害得王超直咬牙,“哎哟……轻点……我,我不是看不过去嘛!今个我刚想上你那儿,谁知道刚路过那弄堂就见著那小子带了一群疯狗在那儿抢一低年级的男人的钱,妈的!我说了,别让我看见,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贤听到一半,忽然忍不出笑出声来,“王超,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正义感,别是什麽黑吃黑吧?”
程安朔看了他一眼,“少说两句,端盆水来!”
“安朔,你别气。我就不信今个要是你遇见,你会装作没看见?上回不还是你先动的手嘛?陈明那小子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口口声声说什麽要找咱们报仇,结果不还是连个屁都没放?”
“少废话!给他个教训也算了,你小子XXX想闹出人命来?”
“哼,我看他那贱骨头,要让他死上几百回都不过分。”
“你还敢说?”安朔瞪著他,一下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然後就传来王超杀猪般的叫声。
苏贤把水端进来,皱著眉头,“刚才谁说的让我把著门别让程奶奶进来,这会儿你们是想把她吵醒怎麽的?” “呵呵……苏贤。”王超挠了挠头,“安朔他下手太狠,你是不知道。”
“就他?搬著砖头砸人吧?小时候我遇著不良少年那次,那小子就拿著砖头冲上去砸人,结果没砸著人,就把自己的手给磕破了,不过还好,人家看著他那架势,倒是给吓跑了。”
“哈哈哈……”王超听完随即就笑得前仰後合,然後对上了安朔杀人的目光之後才好不容易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安朔……不会吧?难怪上回我看你拣了块板砖就砸过去了,陈明那小子那瘸腿可不就拜你所赐?”
“苏贤,你记性倒是挺好。”程安朔冷笑著半揶揄道。
“那是,那事儿我能忘了?就你小时候那些个丑事,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王超,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小时候整一傻子。”
“……”
“安朔,没事儿吧?哎哟……别掐我的手啊……”
苏贤回去就往屋里钻,苏妈端了杯牛奶去敲门,“儿子啊……今天怎麽回来的那麽晚?”
“我睡著了!”难得和老妈罗嗦,苏贤吼了一句。
“睡著了咋还说话呢?”这傻儿子,一听就知道在骗人,苏妈一脚踢开门,把灯给打开,傻眼了,“苏贤!在床上乱蹦什麽?”
“练、身、体。”苏贤边跳边说。
“脑子烧坏了吧?”苏妈赶紧跑过去,抓住儿子那乱蹦的腿,一手伸过去摸了摸苏贤的额头。
“妈!没事儿!你听我说!王超今个在咱们学校附近遇上一群不良少年,那群家夥在抢一低年级小孩的钱。”
“啥?”苏妈听了点了点头,呵了一声,“这年头咋有这样的人?这些个地痞流氓不是我说,就该送少管所!不给他们点教训,也不知道爹妈怎麽生的他们!王超见著了後来咋得了?”
“他把那群家夥给打趴下了。”
“打得好!”苏妈一听顿时来劲了,“顶好打得他们再不敢出来。”
“王超那左钩拳你是没看到,特漂亮!”苏贤说著比划了两下,“那个流氓头还说这次决不放过王超呢!妈,你是不知道,这群混混早就出来干过两回了,上次给安朔砸了脚,在医院呆了个把月才出来!”
“哟!没想到,程安朔也挺有正义感的……有骨气!”
“妈!下回就轮到我给他们颜色看看了,今个我站那儿看著心里头特痒,那小子戴了副眼精装斯文,真欠揍!”
苏妈再这麽一听,忽然咳嗽了一声,“苏贤!别胡闹!”
“妈,刚才王超还教了我俩招呢,我给你练练?”
“给我坐下!小小年纪就学坏,什麽样子!”
“妈,刚才你还说他们打得好……”
“那是刚才,苏贤,记著!往後要是遇见流氓,你躲後边,让程安朔他们上,你可千万别出手,万一出个什麽事儿我和你爸咋办!”
“……”
十五、
原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这样了,能怎样呢?都那麽多年了,还真没见过贼喊抓贼的。可事情还真就这麽邪乎了。苏贤一早上到学校,就打了个哈欠,腿脚发麻外带眼皮直跳——这不会有什麽坏事要发生了吧?昨晚上在床上蹦得太累,一个晚上都没怎麽睡好,兴奋著呢!今个早上掐著锺点跑来学校,连个早饭都没吃,硬是给他妈往衣服袋子里塞进了两个大馒头,可一到学校再这麽一看——早不成样了,一团糨糊。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刚坐定下来,就瞅见林猴子发酒疯般地冲进了教室,这班里原本挺安静的,被他这麽一闹,全停下手上的活瞪著他看。
“隔壁二中那个陈明他爸带了一群家长来咱们学校了!安朔他恐怕出事儿了,我刚在赵班头办公室里看见一群人围著他在那儿大喊大骂的!哎哟!你们是没看到陈明他爸,就差砸桌子了!”
“什麽?”班里顿时骚动起来了,有几个冲动的一拍桌子就带头吼了一声,“靠!咱们班程安朔可是好学生,凭什麽无缘无故抓他去办公室?”
一时,谁都出来给程安朔说两句好话。——这时候,人缘好就是资本。
“就是!陈明那小子谁不知道?远近闻名的地痞流氓,恶少,拦路抢劫,打架斗殴什麽都干!那个臭名昭著!他表哥前阵子还刚被抓进去,他爸也不是什麽好东西,前几年卖黄鱼的时候还短斤缺两的,这两年做发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靠!真他妈黑!贼喊抓贼!”苏贤越来越听不下去,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班级里像是炸开了锅,一群人商量著得上去把事儿给弄明白。
“苏贤!苏贤!”刚说到一半,黄瓜也冲了回来,把门摔得老大声,凭他那五十米的速度,额头上全是汗,进了教室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气来,“赵老师,他,他……让你……上去!”
班里头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人在那儿小声议论,“找苏贤做什麽呀?”
苏贤抬著头,挺著胸膛进了办公室——没做亏心事儿我怕什麽?
皱了皱眉头,刚一进去,就闻见那屋里全是一股呛人的烟味。一群家长围著办公桌站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开批斗大会呢。赵班头坐在里头一声不吭。
苏贤又抬眼四处看了看,没见著程安朔的影子,怪了。
“赵老师,我告诉你,你们这学生实在太不像话了!把我们家儿子打得都不成人样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给个交待,我就上你们区教育局去!”
“你们学校是怎麽教育的?我儿子陈明的鼻梁都断了,不行,就上法院!”
“疯子!自己儿子不学好,活该!”苏贤在那小声嘀咕著,结果刚在那儿气势汹汹冲著他们赵班头去的大汉一回头,瞪了他一眼,“怎麽说话的?你是谁?”
“苏贤,你过来。”赵班头看见苏贤来了,灭了烟,又对其他家长解释道,“我们班学生,昨天和安朔一起回家的,你们几位,先别著急,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也不好处理。”
“好,那你问,我们在这儿听。”
“苏贤,昨天是你和程安朔一起回去的?”
“对,我没带伞,他和我一块儿走的。”答得义正言辞,滴水不漏。
“然後你们就在学校附近的弄堂里看见陈明他们了?程安朔打人了没?”
苏贤心里思忖著,又横了眼那些个大眼瞪小眼的家长,才说了那麽一句,“大雨天的,没怨没仇的,吃饱了撑著打人?”
结果一说完,那群家长就急了,个个火气都上来了,陈明他爸带头捶了桌子,“哎?你们这学生怎麽说话的?程安朔他自己都承认了,怎麽这小子在这儿乱说话呢?”
——什麽?那笨蛋承认了?他压根什麽都没干承认个屁啊!
苏贤这麽一急一气,就什麽都敢说了,“靠!就算打了怎麽了?你那儿子也不是什麽好东西,带了一群地痞流氓在弄堂里堵低年级的学生,抢钱。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什麽?我儿子怎麽是地痞流氓?”其他家长都激动起来。
“你……你说什麽?”陈明他爸一时面红耳赤起来,怒火中烧,“反了!我儿子是那样的人嘛?你们学校的学生太过分了!”
“陈先生……”赵班头一看事儿不好,赶紧起身拉住要走的大汉,“要不这样,事情我们也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明他爸哼了一声,“给你们三天时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还有这小子也是,怎麽说话的?”说著狠狠指了指苏贤。
其他家长一看撑腰的走了,也不好再赖著不走,跟著後头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
“苏贤!你给我过来!”赵班头把烟灰缸一砸,吼了一声。
“哦。”
“你刚才说什麽废话?让你说实话就说,程安朔打没打人他自己都承认了,我只不过巴望著你能说的委婉一些,比如他是不得已啊……”
“他没打人!别听他瞎说!”
“胡说!他自己都承认了,还有假?”
苏贤急了,一跺脚,“赵班头,他要是打人了,我还杀人了呢!你自己想去吧!”说著转身就往外跑。
上课铃早就响了,苏贤气鼓鼓地跑出办公室。这程安朔是在犯傻怎麽的?昨个明明是王超那小子动手打的人,怎麽一晚上过来就成了他了?不是颠倒黑白嘛?他不知道这校外打架斗殴得记多大的过呀?眼看著这暑假一过就得升上毕业班了。
奔到楼梯口,忽然看见了什麽,苏贤突然就刹了车。
“程安朔!”冲著楼下那操场就吼了一声,“你等著!”说完就冲下了楼。
苏贤是头一回逃课,真的,从小到大第一回。
“你有病!不是你干的你瞎承认做什麽?”苏贤拍了一下安朔的脑袋,“你有病是吧?不想好好过日子,装流氓特有成就感是吧?”
“你知道什麽!”程安朔背起包就走人。
“喂!你上哪儿?”
“回家,睡觉。”
“好,我也去!”
安朔愣了一下,回头瞅了瞅,“随便你。”
十六、
“你别不说话!程安朔,你别以为你这样做特别英雄,整一笨手笨脚的大狗熊!王超干的事儿就该他自己去担,你瞎起什麽劲?”一回到家,苏贤就似个火烧眉毛的小公鸡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你的事儿我是懒得管,可你这不是自毁前途?敢情你觉得往自己身上浇汽油自焚特高兴特快活是吧?”
“话真多,罗嗦,跟你妈一个样。”安朔心里头本来就烦,再被苏贤这麽一恼,更是火大,干脆在床上翻了个身,“超子和我的事儿你别管。”
“哼……你以为我爱管?我吃饱了饭没事儿找茬是吧?咱俩也算从小长到大了,你哪回干了傻事儿用脑子想过?我是怕你头脑一时不清楚,到时候回头想想又後悔!”
安朔听著听著更不乐意了,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瞪著他,“你知道什麽?别在那儿瞎起劲,我自己干了什麽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去上课吧。”
“你……”苏贤咬著下唇,听著来气,干脆冲他吼了一声“程安朔,我好心好意翘课回来陪你,你倒好,冷言冷语……”
“……”
安朔心里疙瘩了一下,再一看苏贤真是生气了,要走。
“披著羊皮的狼,活该!巴不得你受处分,最好把你开除了外加送你去劳改所,一天二十四小时挖煤劳动改造,那才解恨!”嘴里念叨著,摔了门就想走。
“笨蛋!回来!”程安朔忽然就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拉住苏贤,然後就觉得天旋地转,苏贤特不情愿的就滑了一跤。
“哎哟……你有病啊?”下一秒,苏贤捂著被撞疼的後脑勺,躺在地上哼哼,“程安朔!我要告你蓄意谋杀!”
“小声点!”安朔突然趴在他身上捂住他的嘴,“我奶奶在里屋休息呢!”
苏贤点了点头,两个人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
苏贤还真是摔疼了,在那儿直抽冷气,可还不忘先前程安朔说的话,就还在那儿赌气,两眼睁得大大的,瞪著他。
“怎麽?还真生气了?”安朔伸手想替他揉揉脑袋,谁知道被苏贤一手推开,“去去,挪开你那脏手!鸡脚爪似的……带病毒!”
“是嘛?那我倒要看看染上了会得什麽病!”说著伸手就往苏贤脸上蹭。
“去你的!”苏贤当然不老实,躺在地上手一挥就想给程安朔点颜色瞧瞧,谁知道这时候就听见安朔的房门被重重的踢开,“安朔!我来了!气死……哎?苏贤也在?你俩干什麽呢?安朔,不至於吧?天是越来越热了,你家没凉席怎麽的,你俩大中午的怎麽睡地上,太寒酸了吧?”
苏贤腾地从地上坐起来,“滚!他擦地呢!”
“安朔,陈明那小子居然找到你们学校去了?”王超把桌子拍得那个响,就差惊天地泣鬼神了,“反了他?看来那天是没把他给打醒,妈的居然给我来招狗咬狗?!”
“这张桌子,我奶奶的,祖传的红木玩意儿,你手痒是吧?”安朔用危险的目光打量著他,王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呵呵,没事儿……我手上没多少骨头。老太太出去了,我刚才看著她走了才进来的。”
安朔勉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超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总之,这次……我帮你担著。”
“什麽?安朔?你认了?”王超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开什麽玩笑?看我不去把他当成小儿麻痹,四肢瘫痪!”
“坐下!你小子想给你爸添乱是吧?你少给我惹点事就好了,超子,我劝你一句,别整天在外头混,明年咱俩都得上毕业班,我就这麽一句,你要是不准备念书了,咱们就当谁都不认识谁。”
苏贤坐在那儿皱著眉头听,又插了话,“程安朔……我算听明白了,你帮兄弟是吧?什麽年头了你以为混江湖呢?”
“别,安朔……这……”
“学校那儿我写了检查,校长那儿我也认了错,也没什麽,就让我回来反省几天,过两天还不是一样回学校上课?你老爸那脾气我不知道?上回把你头给打出血的事儿你自己不记得了?我就指望著没下次了,陈明那小子总有一天有报应,你就少管。羽翔最讨厌你在外头打架,你自己知道。”
“……”
“喂,王超,你怎麽不吭声了?感动了?不会是要哭了吧?”
“安朔……这辈子能认识你这样的兄弟真是我上辈子的造化啊……”王超抹了抹眼眶,就扑了上去,“救命恩人啊……我爸要真知道了,我可真要归西了!这事儿,也不能给羽翔知道啊!”
苏贤看著看著心里头就不舒服,“王超,你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人家身上蹭,全是细菌!”
王超被拖了回来,问了句,“苏贤,你怎麽了?啥时候那麽洁癖了?”
程安朔以前的纪录毕竟都很优秀,当著陈明他爸的面,安朔道了谦,虽然这件事儿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但是最後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平息了。赵班头还是有点花头的。
因为这件事,苏贤又发现了安朔的一个优点——够义气,恩,还算是个好人。
王超请他们吃饭,上回因为自己打架闹出的事儿没功夫请客,这次算是补上。三个人躲在包厢里大吃大喝,王超喝了点啤酒,在那儿发酒疯。
“安朔……苏贤…….咱们三个……算是好兄弟了。安朔,你够义气,以後有什麽好处绝对不会少了你。苏贤嘛……嘴皮子厉害,够味道!我,王超,今天发誓,咱们三个要做一辈子兄弟!谁都离不开谁!”
“超子,你发什麽酒疯?”
苏贤也白了他一眼,“这大热天嫌雨水少怎麽的你?别把你那唾沫往我脸上洒!”
“你们听我说……暑假一过,我就回学校,羽翔他恐怕要去英国……”说著说著,王超忽然颓然地坐下了。
“怎麽了?”安朔皱了皱眉头,“没听你说过啊。”
“我後妈,昨天打了电话过来,说是在那儿挺好的,想接他过去……你也知道羽翔是她亲生的,我爸……那儿也答应了。”
“行了,超子。让羽翔去也好,你总不能老宠著他。”
“我担心啊……”王超涨红著脸,打了个酒嗝,“你还别说……他和苏贤一样,嘴巴厉害……老得罪人……我怕到那边没人照顾他。”
“超子……该分开的时候就得分开,在一起的时候,不珍惜,什麽都白搭。”
苏贤放下手里的杯子,看了看程安朔。
十七、
说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谁都没有觉得它长,要做的事儿太多,生活是充实的。初二的夏天眼看就要过去,苏贤和安朔过了暑假就是毕业班,於是放假的第一天,苏贤一大早就在自己的屋里高唱赞歌,这个暑假我要尽情玩啊啊啊!结果话还未落音,就被苏妈一把从凳子上揪下来,“发什麽疯?想放假?这次期末你比隔壁安朔差了多少,你自己说说!英文居然给我考不及格你,气死我了你!”接著,苏贤才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做被书山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是头一回体会到那时候中国人民面对眼前的三座大山是如何的愤慨与无奈。
王超最後还是送走了羽翔,苏贤是从未见过那小子的,不过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还是很够朋友的同程安朔王超他们一起去机场送王羽翔。王超那天一早上没说话,王羽翔戴了副墨镜,穿的有够风凉,走的时候,和他哥说了两句,至於是什麽,站在远处的安朔和苏贤是没有听到的,只是直觉王超要哭,表情特无奈,鼻子也特酸。後来再亲眼看著飞机起飞,消失,苏贤和安朔回头的时候,就听见王超冲他们特勉强特假地笑了三声,“哈……哈……哈……走吧。小子翅膀长硬了,就飞了。有种别再回来见我。”
苏贤歪了歪嘴——这小子整一个心口不一,“王超,不简单,你还真是高兴的眼泪都蹦出来了啊。”
安朔说不用写保证书,超子,要想做兄弟,你有本事就给我考出来。王超捶了胸顿了足,砸了板砖,发了誓,有种豁出去的感觉。苏贤见著他眼里直泛红光,“安朔,就你这句话,老子我豁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前边是什麽大雪山大草地的,到时候还不全都得给大爷我让路!”
这个暑假,出奇的热,苏贤他们家的电吹风吹坏了三个,只剩下一个歪著脑袋的。成天被关在屋子里,眼前就是那一大堆之乎者也,ABCD。懒得动,懒得说话,苏贤他妈端著凉茶进来一见这小子居然在那儿打混,吼了一声,“反了你!大白天睡什麽觉!”
“妈……你摸摸我是不是中暑了?”苏贤哼哼著,指著自己的额头。
“去你的,别和我装!喝完凉茶,给我做功课!”
“妈……太热了……你看我这脸和对过烤鸭店的鸭子真叫没什麽两样。”
苏贤他妈认真地瞅了瞅,点了点头“那倒是,不过人家那鸭子身上沾的是油,你那是臭汗。”
——热,苏贤是受不了的,尤其是这个夏天。夜里睡不著,冲了凉水澡可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干脆脱了上衣蹲到门口,操了把蒲扇乘凉,可惜没什麽风。
扇得正过火的时候,哗的一声,一盆水就往苏贤身上浇过来。
“靠!程安朔!今个什麽日子,你过泼水节呢?”
安朔倒是无心,看了看被他浇了满身脏水的苏贤,“怪我?你没事儿坐这鬼鬼祟祟的想抓偷车贼?”
“滚!我现在火气大,还真想砸两辆车子解气呢!”
安朔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贤,“就你那样,瘦得跟个排骨似的,还砸车?我看这车还没砸,就准有人把你抓进去。”
“怎麽说话的你?”
“你看看你自己这样,没点肉还打赤膊,影响风化,也不怕联防队的把你当乞丐给抓了!”
“靠!”苏贤扔了扇子就跳了起来,“要你管了?天热我出来乘凉犯著谁了?”
“少罗嗦,也不觉的外边蚊子多。热是吧,进来!”
“啊?”
“让你进来就进来!”安朔瞪了他一眼,掀了帘子就进去了。
“阿嚏……”刚走进那小子的房间,苏贤不知怎麽的就打了个喷嚏,“怪怪!怎麽那麽凉?”
“安了空调。”
“哇赛!”苏贤整一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瞪著那墙上挂著的新空调机,直犯愣。
“要是热,就过来我这边,别整天在外头跟个卖肉的似的。”
“呵呵……这风吹的真舒服。”苏贤眯著眼,脸朝著风口,那表情特享受。
“那是,我爸前两天回来看我,让人给安的,得好几千。”
“你爸妈回来看过你了?”
“恩……他们就这样,懒得管我我也懒得和他们说话,今天早上火车又走了。”
“那怎麽行?你小子也太不知足了吧?我妈要是给我买个空调机,那真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是你们家没那个钱。”安朔端了冰汽水给他,苏贤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安朔手里的,“靠!你小子喝啤酒!”
“吼什麽吼?这也没见过呀?”
外边再热,现在和他苏贤没关系。电吹风那脖子再歪,现在和他苏贤也没关系。有空调的日子是幸福的,可惜这让自己眼红的空调机不是安在他家。
!! 快九点的时候,苏贤咳嗽了一声,“安朔……”
“什麽?”
“你这特别舒服……”
“……”安朔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麽主意。
“厄……我知道你人好……我那屋里真不能睡人,整一个大蒸笼。帮个忙和我妈说一声今个晚上我就睡这了。”
“啊?”
“程安朔!刚才谁拍了胸脯说要是热就让我过来的?”
安朔扬了扬嘴角,“好……你小子倒是学会得寸进尺了。”
“不说拉倒!我压马路,就压你们家门口的那块地!”
有些人,不择手段。所以还有人,无可奈何。
“苏贤!你给我过来!”
“不要……”
“衣服也不穿上,睡空调下面吹冷风,你腌肉呢?”
“怕什麽?我还就睡这儿了!”
嘴上是这麽说,可半夜里苏贤还真是觉得冷了,伸手胡乱摸了摸,就是找不到一件可以盖上的东西。於是就一直往旁边滚,滚啊滚,就不知道贴上了什麽。
呵呵——挺暖和的,就是硬了点。
一清早,太阳照进屋子里,苏贤给晃醒了。安朔那张臭脸就摆在自己眼前,於是半睡半醒,不满意地问了句,“干什麽?”
“苏贤,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把我当枕头用我就把你脑袋给压扁!”
“靠!火大什麽,我还以为是什麽呢!硬得跟块石头似的!”
十八、
那个夏天,苏贤几次三番地往程安朔家里蹭,为的就是那特舒服的空调。苏妈不高兴了,知道自己儿子偷懒,操著根!面杖就冲到隔壁,吓得程奶奶以为这光天化日之下外头哪里来了强盗,一下子打翻了刚出锅的一大碗银耳绿豆汤。苏贤刚还坐在沙发上喝著汽水吹著冷风,一听外头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机灵如他,蹭蹭蹭几下就躲到门後边冲程安朔挤眉弄眼。
阿姨,苏贤他在屋里头做功课呢,你放心,没偷懒。
——苏贤也是那天才知道,其实这小子还有一招,说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
初三一开学的时候,苏贤就感觉到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有些神经兮兮。赵班头虽然还是继续教他们,可怎麽看怎麽别扭,隔三差五地冲著他们扯开嗓门大吼大叫,真怀疑他那麽年轻怎麽就能赶上更年期了。周围的那群人也不知怎麽的整天耷拉著脑袋,一声不吭。苏贤正纳闷的时候,眼前已经摆上了摸底考那红光闪闪的考卷,於是,苏贤也只能耷拉著脑袋了。
结果可想而知,一回家苏贤就被他妈狠狠骂了一顿,打,苏贤他妈是舍不得的,何况!面杖要是弄坏了还得买新的,怎麽算怎麽不值得。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林猴子那脸色特别难看,眼眶边上黑一块青一块,苏贤很是同情。
苏妈没辙了,於是压著苏贤又去了隔壁,点头哈腰的给程奶奶赔不是,说是又来添麻烦了。程安朔到了大中午还在睡觉,被叫醒了还一脸不情愿。苏妈把苏贤往里头一推,安朔,咱们苏贤的功课,就靠你了啊,你们两个从小一块长到大,念的一所小学,一所初中,这高中……在一块儿总有个照应是吧?
初三过去一半的时候,苏贤忽然醒了——这书是要好好念了。原因很简单,程安朔在第二年年初的冬天拿了市里的奥数一等奖,所以有学校给他发出了提前录取的通知书。苏贤一下傻了,觉得和好多年前不同,好像一切都反过来了,咬牙切齿,心里头很是不情愿。王超也很少和他们联系,只是听说拼命在埋头念书。
这一年是仓促的,最後苏贤他妈也没明白过来,自己的儿子怎麽忽然又开始用功了。
程安朔去高中报到的那一天早上,他对苏贤说,别太用功,大熊猫那黑眼眶没什麽好看的。不在一块儿上学,可还是邻居不是?
苏贤咬著嘴唇,恶狠狠地竟咬出血来,冲著程安朔的背影吼了一句,“得意个屁!那学校你能上我还不能?”
再後来那段日子,没见过程安朔,听程奶奶说是回去他爸他妈那儿住一段日子。
六月末,当天气再次开始发闷的时候,一切终於都结束了。苏贤在回家的路上意外地遇上了王超,那家夥蹲在路边疯狂地撕书,还生了一堆火,那黑炭不用说也知道是什麽。刚走过去就又看见了另一个人——程安朔,苏贤止了步。
“安朔……我算是看透了,这一年真他妈窝囊。”王超埋著头,显然还未察觉到苏贤,“你倒是轻松,躲到T市去有吃有喝的,在你爸妈那儿没少捞好处吧?听我爸说你爸这些日子可又升职了。”
“你少罗嗦,这书犯著你了?撕成这样还烧,你小子嫌环卫工人太闲了是吧?”
“烧!我还嫌不解恨呢!你说XXX念那麽多书有个屁用?”
苏贤走过去,几个月不见,程安朔忽然觉得这小子长高了。
“哟!这不是苏贤嘛?”王超抬头一看,赶紧把那些个不成样的书往旁边挪了挪,“多久不见了都……”说著站起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都觉得没人在我耳朵边上磨嘴皮子特不习惯了。”
“去你的!”苏贤一把推开他,“别恶心,那是你弟弟走了你觉得特无聊。”
王超吃了鳖,不乐意地把目光投向程安朔,“呀……安朔,你说说我们都多久不见了,这小子一来就冲咱们吹胡子瞪眼的?”
“都少说两句,今天解放,我请你们到我家吃饭。”
一路上,春风得意,王超突然唱了毕业歌,那词儿给他改得七零八落,苏贤那原本还僵著的表情忽然就没了影。
程奶奶原本是不乐意王超那小子上他们家的,可听自己孙子说他这一年开始学好了,那头发也染回来了,自然而然也就放他进家门了。
说是吃饭,可从饭局一开始,王超就和程安朔在那儿拼酒量,一罐接著一罐,没个完。苏贤拍著桌子把程奶奶喊来告状,结果程安朔和王超合夥起来骗老人家说是大麦茶。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喝蒙了,只有苏贤还是格外清醒。王超晃了两下看了一下手表,“哟……九点了。”挠了挠头,“安朔……今天,我就住你这儿了。”
程安朔今个好像也喝多了,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拉了拉坐在一边的苏贤,“喂……今个也睡我这儿吧……一会儿,让我奶奶和你妈说一声。”
“去去!两个酒鬼,喝死了你们活该!”
“苏贤……别扫兴,咱们兄弟三个……好久没在一块儿……这一年谁都不好过。”王超晃晃悠悠就走到苏贤跟前,“这点啤酒,算什麽?就是喝多了……撑著了。”
苏贤还是留下了,虽然不太热,可开个空调睡著就是舒坦。王超爬上那地铺就往里头一滚,一下就睡得不省人事。程安朔那脸还是红的,倒头也就睡。苏贤没法子,找了那两头懒猪中间的地儿躺下,可怎麽也睡不著——打呼噜像打雷。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苏贤最後一个醒,太阳早就晒屁股了,王超在外头空地上活动筋骨,程安朔则在弄早饭。
苏贤伸了个懒腰,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浑身不舒服,“靠!你们两个昨晚上打雷怎麽的?折腾了我到下半夜才睡著,现在这骨头还发酸。”
王超回头看了看苏贤那样子,忽然笑了起来,“哎哟哟……苏贤啊,不是我说……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天快亮的时候我起来小号,就看见你整个人挂在安朔身上,那睡相真叫是差到极至了,不过安朔也是……整条被子都给他抢去了。”
“你少罗嗦。”“啪”的一声,王超那脑袋就被重重锤了一下,“吃完早饭就给我滚回家去。”
十九、
毕业典礼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到齐了。苏贤和程安朔刚到的时候就傻眼了,只见林猴子和张胖子在教室里抱成一团哭,黄瓜在一边抹眼睛。乍一看还真以为出什麽事儿了,结果一问,林猴子抽著鼻子,抹了一把泪,“苏贤……我还欠你一顿饭……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还你。毕业了,咱们就各奔东西了。”
“靠!你不说我都忘了!就今天!你别想赖账。”
——这群孩子,第一次体会到与同伴分开的难受。最後的聚会,是充满喜悦和依依不舍的。
在一起打打闹闹了三四年,这场班会也分外的热闹。大班长首先在上头发表了他的长篇大论,从初一同桌因为偷了他一支铅笔而被受处分到赵班头为了教育事业始终单身一人,说得头头是道,感人肺腑,可始终改不了他那罗嗦的毛病。赵班头头一次西装笔挺的露脸,最後宣布放学的时候,谁都看清了他眼里的不舍。
回家的路上,几乎每个人都把毕业歌唱的声嘶力竭,好像要把嗓子喊破。
没几天,分数单下来了。
那天程安朔在家里头睡懒觉,忽然就听见隔壁传来摔碗砸锅的声音,惊的起来拉了窗帘张望了一下,就看见苏贤他妈从家里头冲了出来,也不知道在冲谁喊,“哎哟!我儿子又考上市重点咯!你们都来看看!”
大中午的时候王超也忽然冲到了安朔家里头,差点把程奶奶给撞摔地上,冲进屋子抓著程安朔的手就是一阵扭打,嘴上也不含糊,“妈的!憋死我了,等了这麽些天总算该睡个安稳觉了。”
於是那个暑假,疯狂的玩,三个人把程安朔家整了个底朝天,成天吃吃喝喝,玩完就睡。末了暑假结束的时候,才发现程安朔家那空调机也坏了,烧坏的。
高中的生活对於他们三个是新鲜的,一年後,三个人又走到了一块儿。八月底的时候,这今後三年的头一件大事儿——军训在闷热的夏天开始了。
“妈……被子带了一条了,你怎麽把冬天盖的大毛毯也给我拴上了?”苏贤背著个大包,左手提著个大麻袋,右手又给他妈硬是塞进了拴毛毯的绳。
“你懂什麽?那地方夜里头凉。”
王超早就等在了院子里,看著苏贤那活脱脱一小农民进城的模样,抱著肚子就笑。
“笑屁?”苏贤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倒是轻松,独独背上背了个包,可看那情形,里头一半得是空气,“到时候没牙刷牙膏的别我问我要,你以为你去旅游啊?”
王超冲他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红色的纸头,“啧啧……看看,有钱!老子还怕什麽?”
“呸!地主了不起呀?”
“你们两个是巴不得迟到是吧?”最後还是程安朔发了声,“都给我把东西提上,走人!”
两个人闭了嘴,拿上东西准备走。苏贤跟著後头走了几步,那包没盖好,里头的东西就直往外跳,晰淅沥沥掉了一地,苏贤他妈看著急了,赶紧边拣边喊儿子停下。程安朔也急了,又走回去,把苏贤他背上那包抢了下来往自己肩上一甩,“跟个蜗牛似的,慢死了!”
苏贤他妈见了不好意思,“哎哟,安朔……这怎麽好意思?”
苏贤倒是不含糊,哼了一声,“妈!别管他,他爱提让他提!”
三个人,鬼使神差的,分在同一个班上。大巴上,谁都还不认识谁王超就在那儿耀武扬威,“大爷我叫王超,今个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各位不必拘束……今後大家要是遇上什麽麻烦了,尽管找我。”
——可惜没人理他。
这去军训营的路不好走,颠了两个小时才到,苏贤的屁股也给坐麻了。
“安朔……你有没有搞错?”一进那楼,王超那嗓门怕是全楼都听见了,“让你做临时班长,那麽好个假公济私的机会你居然不把握,给咱们派了最差的一间宿舍,你大白天犯什麽晕啊你?”
“少罗嗦!你不住拉倒!”
一间破屋子,四个人住,还有一个他们班的,叫孙扬,长的贼头贼脑的。
王超一见那小子不像是个好东西,走过去就指著他的鼻子说,“你小子老实点,敢在这里偷偷摸摸你就别想活著走出去!”
孙扬特委屈,点头哈腰的在那儿叫超哥饶命。
苏贤捏著个鼻子在屋里走了一圈,“靠!什麽味啊!这地方能住人?”
程安朔把东西放下,“还看什麽看?麻利点收拾干净!”
“爱收拾你收拾去!”苏贤瞪了他一眼,笔直朝靠窗口的那床铺走去,一屁股坐了上去,“我早知道你不是什麽省油的灯,自己想拍那老太的马屁也算了,还害我们。”
程安朔一声不吭,从隔壁厕所拿了个拖把就往苏贤那儿赶灰,呛得他直咳嗽。
下午军训正式开始,那老天爷像是和他们作对似的,早上太阳还不见露脸,可这一到下午,一片云都没了,烈日烤的大地火辣辣的。一个立正得站一个小时——他们那教官够狠!训练刚开始的时候王超也就随口开了个玩笑说陈教官您头上怎麽有个地中海,结果就被罚了三十个俯卧撑。
苏贤站不安分,歪著头看了看,王超的脸上直冒汗,那表情也是说不出的无奈。
再斜眼瞅了瞅,程安朔站在他右边,那样子看上去倒是挺轻松的,可苏贤再这麽定睛一看,怪怪!那家夥够有定力的,身上爬了那麽大条毛毛虫,还一动也不动。刚想瞪他一眼好心提醒一下,就听见教官喊,“中间一排的,右起第六个,出列!”
苏贤左右看了看。
“看什麽看?说得就是你!”
“我……”
“让你说话了吗,啊?”那陈教官的嗓门真叫是大,吼得苏贤一愣一愣的,“俯卧撑,四十个!”
“……”苏贤满脸委屈,王超也冲他摆了个同情的表情。
二十、
众目睽睽之下,苏贤磨磨蹭蹭走到前头。
“麻利一点!你小子没吃饱早饭怎麽的?”陈教官粗了个脖子,凶了一张脸,其他同学见了也都不敢吭声,大多都在庆幸自己没犯错,要不也吃不了得兜著走。
——妈的!不就是四十个俯卧撑嘛?苏贤恶狠狠地瞪了那粗人一眼,就往地上一趴,做人要有骨气!
“你那叫俯卧撑嘛?啊?我看你是在擦地吧?”
程安朔站在後头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倒是王超在心里头给苏贤担心,哎哟,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趴地上整一只小螳螂,一扭就断。
苏贤嘴上不说,心里头可是早就翻腾了——死秃驴,拽什麽?我咒你断子绝孙,单身到死!
他们班四十多号人眼见著其他班的同学早就坐在草地上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可他们却得站在大太阳底下吹热风,好生嫉妒。好不容易放他们休息,一见陈教官跑去打水,就听见後面有人骂了一句,“妈的!整一阎罗王!”
这一整个下午总算是熬过去了,一群人累得似烂泥,有的耷拉著脑袋。浩浩荡荡几百号人一起进了食堂,一声令下,全埋著头猛往自己嘴里头扒饭。可苏贤吃不下,这下午四十个俯卧撑做完,他就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外加腹部痉挛,更重要的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王超左右看了看,用胳膊肘推了推坐在自己右边发愣的苏贤,小声说了句,“苏贤……快吃饭啊!”
“……”苏贤不说话,两眼就那麽直愣愣地瞪著个饭碗,王超一见急了,又凑到左边向程安朔汇报,“安朔……我看不对劲,苏贤他那眼神到现在还发直,一个下午跟个傻子似的,我看一会儿兴许得口吐白沫……”
安朔咳嗽了一声,“你少废话,吃你的饭。”
王超瘪了嘴,挪了挪身子又坐回自己的板凳上,刚想扒饭,忽然就听见苏贤怦的一声拍了桌子,吼了一句,“谁口吐白沫了?啊?”
王超一下子傻了眼,苏贤这一拍真可谓一食二鸟。那饭碗被他这麽狠命一击,突然就做出了惯性反应,腾地从桌面上跳起,然後那些个饭啊菜啊的就笔直朝坐在对面的孙扬飞去,啪啪两声就在满脸茫然的孙扬身上扎了堆;再者,被苏贤这破嗓门一吼,在隔壁吃饭的各位教官全都被喊出来了。
“啊?刚才是谁?吼得那麽响?”陈教官第一个带头出来,饭还没吃完,这脸上还粘了一颗饭粒,看得一群学生哈哈大笑起来,拍桌子的拍桌子。
“笑什麽笑?有力气笑的现在就出去跑个十圈再回来吃饭!”
食堂里一下没了声音。
“说!谁喊的?”
一群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出声。只有孙扬,两只贼眼瞪著苏贤猛看,嘴里蠢蠢欲动,眼见著就要出声。幸好王超机灵,一看要坏事儿赶紧一伸手把孙扬那嘴给堵上。
“喂!你!捂著他嘴做什麽?”陈阎王走到他跟前一下拽住他的手。
王超回头看了看那陈阎王,嘿嘿一笑,“呵呵……没事儿,这位同学要吐……我怕他一会儿把地给弄脏了。”
“身体不舒服就去医务室!”陈教官冲那孙扬也就那麽一吼,吓的他直哆嗦,伸手指了指倒在那小子身上的饭菜“吃饭吃成这样!一会儿给我弄干净听见了没有?”
总算是一场虚惊过去,大夥儿都散了回寝室。
苏贤一进屋子,就吼了一声,“妈的!累死我了!”然後就倒床上了。
“你活该!”程安朔总算冲他说了一句话,可这话立马就把苏贤给激起来了,“我活该?靠!当个临时班长了不起啊?那毛毛虫怎麽就没把你给咬死?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个没心没肺的,都给狗叼了吃了。”
王超扑哧就笑出声来,“哎哟……苏贤,你就为那点事儿才被陈阎王给罚了呀?毛毛虫算个屁啊!上回我和安朔去乡下,那麽大一只蜜蜂掉他身上,他半天没反应,我告诉你他反映特慢…….冷感,特冷感!”边说还边用手把那蜜蜂笔划成了碗口那麽大。
“去你的!你那是马蜂窝!”
这边正闹著,那边门一推,孙扬臭著个脸回来了,“你们……你们也忒过分了点吧?我这衣服叫怎麽回事呀?洗都洗不干净,我还跑去女生宿舍借了洗衣粉。”
王超一听,从上铺跳了下来,“孙扬……你小子太不老实了吧?我看你是趁机跑对过那楼偷窥去了吧?”
“谁……谁说的?”孙扬那脸立马红了,“我可什麽都没做。”
“得了吧,就你这心虚的样儿,还敢钓马子?下辈子吧你!”王超嘴里头啧啧有声,更是把那孙扬看了面红耳赤。
“要玩这个,你得和咱们安朔学学,那马路上回头率真叫是百分之百,没看见咱们班女生今天那眼神尽往我们这边飘嘛?我看明个早上那什麽情书小诗的就都得冒出来了。”边说还边得意地看了看苏贤,“喂!这你可最清楚了,是吧?”
“超子,你要是再狗嘴力吐不出象牙,到时候我就把你那些丑事儿全捅给羽翔。”程安朔原本躺在床上听著耳麦,一见王超又在那儿乱摆谱,腾地就坐起来指著王超那鼻子就威胁他。
“哎哟!”谁知道还有更狠的,王超刚想再说点什麽就惨叫了一声,“苏贤……你干什麽呀?我哪儿得罪你了?我这两脚丫子哪点像水泥地了?”
闹够了,就全歇息了。宿舍破是破,小得还跟个狗窝似的,只够摆上两张双层的钢丝床,王超躺在上头就觉得吱呀吱呀直晃悠,跟坐轮船似的。那头顶上的电扇已经开到了最大,摇头晃脑地吹,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四个人全躺下了一声不吭——浑身不舒服,谁都想洗个澡,谁知道那破龙头敲敲打打了半天,竟然什麽也没弄出来。
到了快七点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有个胆大的喊了一声,“水来了!”几个人突然全坐了起来,眼睛发亮,心跳加速。
二十一、
孙扬睡在下铺,离那厕所门又是最近,竖著耳朵一听见外头有人喊,就立马行动,可刚走到那门口,就被一只手拦住,回头,瞪眼,是王超。
“喂,你小子也太贼了吧?敢情这是你的地盘了?大爷我还没吭声,你倒好,头一个冲出来,妈的!不要脸,自私,王八羔子!”
就这一会儿功夫,孙扬就给骂得一文不值,满脸都是委屈,“超哥……您别生气……我真是热得受不了了。”
“去你的!你倒是问问,谁折腾了这麽一天还觉得特舒坦的?就你一个人热呀?要洗也得咱们先洗!咱们大班长还没轮上哪儿轮得到你?”王超抢过他手里的洗脸盆就往他床上一砸,“反了你!安朔……你先洗!”孙扬还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程安朔躺在上头刚想闭眼打个盹,翻身应了句,“我头晕著…….孙扬要洗你就让他洗,冲他吼什麽?”
“让他先洗?开玩笑……山中无老虎,猴子还称大王了?!苏贤,你先去!”
“我还巴不得呢!你不洗我洗。”苏贤一听,腾地从床上窜下来,拿了毛巾和盆就往厕所冲。王超挠了挠头,总觉得今个他俩不大对劲,苏贤那脸是老板著,安朔那更别提了,打军训一开始就显少说话。
“苏贤……你俩干什麽呢?”王超跟著苏先进去,把厕所门关上就问,“来的路上还好好的,怎麽就这半天功夫谁都不搭理谁了?”
“靠!我哪儿能知道?你少管闲事,我算看透他了,老王卖瓜,学乖!你别看他平时特哥们,一当上个芝麻绿豆官,谁都不认了!大义凛然,破屋给咱们住,打饭咱们最後,我和你被陈阎王整,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能吧……安朔可不是这样的人……大家都刚认识,这临时班长也不好干啊……再说了,咱们都是好兄弟……安朔有光,咱们跟著沾光。别为这麽丁点小事不高兴,不值得。”
“你少替他说好话。”
“……”
“还不出去做啥?让不让人洗澡了?”
苏贤捣鼓那水龙头捣鼓了半天,总算把热水给捣鼓了出来。这厕所里头不知道什麽味,闻著闻著就反胃,可好不容易享受上了,刚就洗到一半,突然便听见外头闹闹哄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儿。
“哎哟!苏贤,不好了!外头喊集合!”再然後就听见王超喊了一声,“我们可先走了……一会儿迟到了陈阎王又得发威了。记得把衣服给穿上!外头现在严打裸奔的!”
“妈的!幸灾乐祸!出了事儿溜得最快的还不是你王超!”苏贤赶紧关了手龙头,就往外爬,水都没擦干净就找衣服套上,手忙脚乱的还尽出差错。
“喂!你也太慢了吧。”忽然,那破门吱呀一声,苏贤打了一个哆嗦。
“靠!你干什麽?”这还没折腾完呢,就见那程安朔已经站在了门口,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不会敲门啊你?”
“再磨磨蹭蹭的,你今个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你少废话。”苏贤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抓了衣服胡乱往身上套,也不知道那上衣是不是给套反了。
——妈的!这家夥不安好心,心里头偷笑?我砸死你!
拼著命跑,总算是赶上了。这白天操练得半死半活的,晚上还得上什麽国防教育课,个个都无精打采的,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回到寝室的时候,谁都没力气再说废话,洗了澡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晨,太阳暖洋洋,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又一天的军训生活开始。早上还是照例列队操练,这次苏贤可算学乖了,动都不动一下,就觉得那汗直往下淌。
快到中午的时候,忽然前排一女生摇晃了几下,就往後一倒,这一倒,还真巧了——好死不活的就倚在了程安朔的身上。
苏贤和王超都看傻眼了,程安朔皱了皱眉头,硬是把那已经昏过去的女生给扶正。
“怎麽回事?”陈阎王也觉得不对,赶紧跑到後头来一看,“先扶她去医务室!”
程安朔和陈阎王这刚走,就听见队伍里头有人小声议论,“哎哟……我说咱们班长还真有豔福啊……那女的,初中就是他们学校的校花了……你说这一倒,怎麽就倒他身上了。” 王超也在那儿瞎起劲,“这新鲜……你这话说的刺耳,我们安朔还配不上那女的了?倒是难得见咱们安朔英雄救美,这回恐怕得磨出点火花来。”
苏贤越听这耳朵越不舒服,“靠!他那什麽眼光!那女的整一老弱病残!”
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身上,有男人不乐意了,“你怎麽说话的你?人家校花没倒你身上,你特不乐意是吧?什麽德行!”
一片哄笑。
“我呸!谁摊上她谁倒霉!”
之後,陈阎王回来了,可就是没见著程安朔,底下唏嘘声一片,都说那小子准走桃花运了。
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在食堂看见他,王超逮著他就问,“那女的醒了?”
“醒了,中暑。”
“难得啊……都说你可走运了,那女的我看还行……先谈著试试。”
“你小子说什麽乱七八糟的?”程安朔越来越听不下去了,“你什麽时候也那麽八婆了?”
“还不是凑热闹嘛……我说安朔,就你这条件怎麽从来不见你认真谈过啊?”
“你少三八,没个我看得上眼的!”
这话一出,王超差点没给呛著,“安朔……你要求也忒高了吧!”
苏贤在旁边半天没坑声,听到这儿忽然站了起来,“这儿苍蝇真他妈多,嗡嗡嗡地叫得我心烦!”
晚上再回到寝室,四个人匆匆忙忙洗了把澡,就爬上了床。一到晚上王超可来劲了,今个不比昨天累,十点刚熄了灯,就听见他咳嗽了一声,“都别睡……我给你们讲鬼故事。”
这话音过落,王超就惨叫了一声,“哎哟……安朔,你拿什麽砸我,脸砸坏了咋办?”
“少罗嗦,你那些个故事我都听了几百遍了,睡觉!”
“超哥……你别吓我……我最怕鬼了。”孙扬窝在床上直哆嗦。
“胆小鬼!”
“苏贤……要不我说给你听?”王超贼笑著,打了个手电往躺在下头的苏贤身上照了照,“保管吓得你尿裤子!”
“少来!我还和鬼打过招呼呢!”
“那不说鬼故事,咱说说早上安朔和那女的……”
二十二、
“你小子再给我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程安朔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两只眼睛老鹰般地瞪著在那儿兴奋不已的王超。
“嘿嘿……安朔,别生气,我不是睡不著嘛!找点事儿来说说,我哪儿能当真啊?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王超笑得够痞,那眼神在手电微弱的一点光的照射下,显得特猥琐,“咱们没这豔福,说说也不行?”
“你小子别不识相!”安朔哼了一声,懒得再和王超说话,一歪头塞上耳麦。这小子他还不知道?没事儿就喜欢瞎搅和,特幸灾乐祸的那种。
“不行!”突然,下边的苏贤吼了一声。
王超一愣,“苏贤……你反应那麽大作啥?跟个火坑里的红薯似的,这火一点就瞎跳!你可别告诉我那女的你也看上了?”
“去你的!那女的整一糖罐子,要气质没气质,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校花?我看是喇叭花!靠!全什麽眼光?那眼大的跟个青蛙似的,鼻子小的都快没了!身高,也就比根号二好点!哦,还有!她那嗓门简直跟个破瓦罐似的!”
苏贤一口气把这些全说完,就听见王超笑得惊天动地的,那钢丝床吱呀的可是更厉害了,“哎哟……苏贤,你急什麽?跟别人欠了你钱似的,我还闻到一股特酸的味道……咱们这屋没人带醋吧?这罐子醋翻的也忒莫名了点吧?不过你说得还算实在……格林童话都看过吧?这回可是现代版青蛙公主!咱们安朔後头排著的女人可真叫多得来不及看!”
“超哥,你们不能这麽说吧。”躺在另一头的孙扬忽然出了声,“那女的我知道,以前八中的,叫吴倩,我就觉得她长的特好看,眼睛大水汪汪的,有灵气;鼻子特小,精巧著;身高也挺合适的,比那些个高个八婆乖巧多了。那嗓子细的……她最近感冒了。可再怎麽看也是朵百合花啊!”
王超差点没摔趴下,“咳咳……靠!恶心!那个谁?递个盆过来,今晚上那晚饭算白吃了!”
“瞎了眼了!”苏贤窝著毛毯,也骂了一句。
“你们!你们怎麽这样!”孙扬突然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吼叫著,“你们那嘴也太缺德了吧?!人家吴倩犯著你们什麽了,你们尽拿些恶心话糟踏她?今个我瞅著她倒程安朔身上了,我还真不乐意了!姓程的都还没说话,你们瞎起哄点什麽?你们……你们……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说著说著还真激动起来,吊著嗓子吼了一声,“太缺德!”
“什麽?”王超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反了你?!姓孙的,我看你八成是暗恋那女的吧?”
“就是!咋了?我就是不许你这麽讽刺她!”
“哟呵!”——地雷炸开了!火糖味一下上来了,呛鼻!
接著,只听见怦的一声,然後是孙扬的一声特无畏的惨叫,程安朔也惊了,拔下耳麦就见著王超和孙扬扭打在了一块儿,“超子!你干什麽?”
那嗓门够大,苏贤立马就把耳朵给塞了起来:内战,内战,与我无关。
再回神的时候,灯已经亮了,王超傻眼了,孙扬倒在了地上,嘴角已经砸出了血。苏贤撇了撇嘴,啐了一声,“吼屁啊!”
程安朔那表情也特吓人。
“四一八室!你们胆子不小啊!熄灯了在里头打架?”陈阎王突然就出现在了屋子里,那眼神像要吃人。
“教官……他,他打人!”孙扬抹著血,也不管王超瞪他,就从地上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指证。
“废话!你当我瞎子没看见?!你们两个,为什麽不阻止?”陈阎王指著苏贤和程安朔就质问。
苏贤眨了眨眼睛,仰头看著天花板,“我没看见。”
“全给我出去!到外头跑个十圈再给我上来!”
夜很深,空气透凉,知了声一阵又一阵,还有四个黑影在前进。
“妈的!姓孙的……回去再教训你!”王超跑在前头,指著後头孙扬的鼻子就威胁。
“会打人了不起呀?”孙扬一手捂著那给他打肿的脸,所幸,嘴没歪。
“超子!再说话我剁了你!”程安朔狠狠踢了他一脚。
“哼,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吼那麽大声,把阎王爷给叫来。”苏贤跟在後头,倒霉,真他妈倒霉!
“你也给我闭嘴!这事儿就你小子捅出来的!那女的长什麽样关你什麽事了?春天早过了,发什麽春?晚上吃多了撑著你非得出来跑两圈是吧?”
“你?!”苏贤那心里头的火像给洒了一桶汽油,立马烧得火光遮天。
杀人,想杀人。
王超一见不妙,“苏贤…….安朔他说胡话,你别在意……”
“狗屁!”推开边跑边拖著他的王超,苏贤吼了一声,“我还巴不得他掉进女人堆里呢!”说著,猛地一发力,王超给他推到路边,那小子发狂地就跑了出去,等他再站起来想去追的时候,就听见程安朔说,“让他去!最好摔水沟里去!”
郊外的狗尾巴草被风吹得乱晃,苏贤猛跑,心里的火却怎麽也浇不灭,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儿。
为个女的,他冲自己吼?骂得自己跟个破烂似的!
——头一回!他好人?见鬼去吧!
程安朔,程王八,程乌龟!嘴里头骂著。
还是跑,就是不知道在往哪儿跑,黑灯瞎火,只有萤火虫在乱飞。
咕咚一声,哎哟!
“看到那小子了没有?”程安朔夜里头眼睛不太好使,这会儿找起人来也不方便。
“没阿,这都沿著营地跑了好几圈了,可就没见著苏贤的影儿啊。”王超也发急,“你刚才没事儿骂那麽狠干啥?苏贤那脾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啊?”
“报应!”孙扬在後头叫了一声。
王超那眼珠子立马瞪得跟个探照灯似的,“安朔……苏贤那小子不是迷路了吧?我看前边那片黑压压的,他不是跑岔了吧?”
“那笨蛋,没准!你先去看看。”
二十三、
王超跑了有一会儿,程安朔和孙扬站在原地等,可等了没多久安朔就沈不住气了,孙洋觉得他那眼神简直急得想杀人。两个人刚准备去找,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喊声也越来越近,“安朔!哎哟!事儿大了!快点!喊人!苏贤掉池塘里了!”
——什麽?!安朔一怔,王超已经跑到了跟前,豆大的汗直往下淌,回头指著後头那片林子,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是旱鸭子……那水,好像还……还特深,苏贤他……也不会游泳……不知怎麽的就栽那里头了。”
“笨蛋!”还没听完,安朔发了疯似的一把推开了王超,就往那片林子里奔。
王超摔趴在地上,累的不行,眼前直冒金星,嗓子也喊哑了——他自己可不也吓坏了?
“安朔!!你慢点……别冲动!我……我去喊人!”
苏贤头一回知道,不会游泳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自个儿不知道怎麽回事儿,跑著跑著,这脚底下一滑,再睁眼的时候嘴里已经呛了好几口水,那味道简直比夏天腐败的食物好不到哪儿去,充塞著鼻腔。苏贤这才知道大事不好——完了!掉水里了,真他妈衰!活那麽大了,天不怕地不怕,可还就是怕水!四肢抽动著,却怎麽也使不上力了,先前疯狂地跑了一路,结果为自己种下了这样的好果子。
——十六年,妈的,还只活了十六年,我苏贤今个就得栽在这臭烘烘的池子里了?等到明个早晨,报纸头条不知道会不会登出“男高野外军训不慎落水溺死“的新闻?!苏贤不甘愿,这样死,太不值得,太丢脸。双手挥得更使劲了,身子却开始往下沈。咕噜噜,咕噜噜的脏水从鼻子,嘴巴,耳朵里冲了进来。池塘边传来几声青蛙叫,幸灾乐祸似的——连你都来嘲笑我?
苏贤挣扎著,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像——程安朔!就是那小子……巴不得我死?你巴不得我死是吧?告诉你——我死了都不放过你!做鬼也要回来找你报仇!
水,都是水;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见,眼里耳里都是,快听不见,也呼吸不了了。王超去叫那小子?可是,为什麽……还不来……难道老天真要我死?
忽然听见扑通一声,苏贤只觉得一只手给人拽住了。
“笨蛋!”听见有人吼了一声,然後就什麽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程安朔没有犹豫,一头就扎进了水里,那池子还真深,有股难闻的发臭的味。憋足了气沈下水去找,总算借著一点微弱的月光看到了那个笨蛋,伸手去抓,却发现此时的苏贤就像一条溺水的小狗,奄奄一息。
当程安朔把苏贤拖上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跑了一次马拉松,累,太累。
躺在地上的人还没醒,嘴里不断冒著水,一点点直往外流。越看越想骂他笨蛋!——黑灯瞎火的,瞎跑什麽?要跑你别往池子里栽啊!从小到大,就爱添乱,你说你这性子怎麽就那麽烈?
程安朔俯下身去,慢慢地脱掉粘在苏贤身上的衣服,看著那小子倔强的脸,还是这时候安分,不那麽让人心烦。突然就有一股子难耐的心情涌了上来,魂不守舍地埋下了头。
——觉得有什麽很温暖,贴著自己的唇,火热。喉咙里的水像生了魂似的,就给吸走了。底下的人突然就动了动睫毛,然後眨了眨眼。
苏贤醒了,有点虚,那眼皮子一开一合的想要看清眼前的救命恩人,眼前的人影渐渐看得真切,却和自己纠结在了一块儿,诡异。可就只有这千分之一秒的功夫,脑袋炸开了。
“你……干什麽?”苏贤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了,“妈的!你有病!”
程安朔的脸也是一僵,从地上爬起来,“你个忘恩负义的家夥!吼什麽?”
苏贤烧红了脸,“你……你XXX,亲我干什麽?”
“谁亲你了?整一没见过世面的小农民,鬼叫什麽?做个人工呼吸,把我的嘴也给熏臭了……”
“你……”瞪著那个浑身湿透的家夥半晌,“恶心!真他妈恶心!我就是死也不要你来救我……”
“那你小子有种现在再跳一回?!”程安朔指著苏贤方才脱离的那片苦海,“谁爱救你谁救你!我还就见死不救了!”
“哼!我还不信了,就你英雄?今个早上还英雄救美……你风光啊!为了面子上有光,你谁不能救?你救我还不是为了自己,到时候评上个见义勇为奖,你特得意是吧?”苏贤突然就来气了,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又写在了脸了,“你这几天算什麽意思?冲我不冷不热的还吼?你别有了新欢就把我当猴子耍!我骂你两句怎麽了?我恨不得……”
程安朔从上铺爬下来,没不好意思,就把东西给收下了,随手扔给苏贤,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有些尴尬,最後还是吴倩说了句,“那没什麽事儿我们先走了……班长你好好休息。”
“吴倩……班长好像不太爱说话。”
“没事儿,我看以後慢慢相处就会好了,害羞呗!”
瞪著个大眼,一群麻雀唧唧喳喳刚出去,苏贤跟著就过去,把门摔得贼响!
——贱!那女的有个屁好!
葡萄还没洗干净,苏贤狠狠就掐了一颗下来,往嘴里头一塞,“酸!真他妈酸!”
!!
军训还剩下两天,小兵们早就累得苦不堪言。王超用他那特别独到的眼光得出结论——他俩准有事儿!从那晚上开始,就不对劲!眼神不对,太不对了!
王超趁程安朔不在,赶紧问,“苏贤,你老实跟兄弟说……那晚上究竟怎麽回事儿?”
“什麽怎麽回事儿?”
“安朔跳池子里,救你?就那麽简单?”
“废话!还想做什麽?湿著个身子在池里捞鱼?”
“没点别的?”
苏贤那脸突然就烧红了,“王超!你他妈就是八婆!”说完又砸门走人。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有人冲他喊一声,程安朔?!——不认识!撒了腿就跑,可一下就给那小子给拦住了。
“苏贤……过来。”
“干嘛?”
“帮我搬箱子。”
“什麽箱子?”
“明天晚上联欢会的道具,陈阎王叫我喊人一块儿去搬。”
苏贤哼了一声,“干我什麽事儿?”
“不干?你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
箱子不重,可太多。苏贤跟著後头把箱子全给垒上,一屁股就坐在了上头。
“起来!别把东西坐坏了!”程安朔一把就把他给拖起来。
“干你什麽事儿了?别给我来那套共产主义的理论,就你爱公物?”苏贤瞪他,一赌气还就坐在上头不挪屁股了。
“你怎麽回事儿?这些天跟个刺蝟似的,你反抗期啊?”
“呵呵……”苏贤冷笑了一声,“比你好……你个道貌岸然的。”
“我怎麽了?”
指著他鼻子,这事儿早就想问了,憋在心里头还真他妈难受,“你倒是说清楚……那晚上的事儿,怎麽回事儿?你别给我装傻!有种你说清楚!”
“什麽……事儿?”
“靠!道貌岸然的变态!你老实说……你亲我,叫怎麽回事儿?”
“哦……”程安朔躲躲闪闪,背过脸去,“让我想想。”
“有什麽好想的?你给我老实交待!”苏贤起身,一跺脚,那架势,“我告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不识好歹!”
“……”
苏贤见他不说话,上前踢了他一脚,“喂!敢做不敢承认,你个伪君子!你可别告诉我你喜欢……”
话还没说完,安朔腾得就转过身。
——“细菌!全是细菌!你没刷牙!晚上那大蒜真恶心!”
捣著嘴,苏贤推开了安朔,“你真不正常还是假不正常?我知道你眼神不好……你小子没把我当那糖罐子了吧?”
——沈默了片刻,“军训一结束我就回去配副眼镜。”
“混蛋!”苏贤又狠狠推了他一下,摔门,惊天动地——这是这两天第三回,摔门。
二十五、
——他无赖,我无赖,跟自己生气伤身体。
苏贤站在厕所里冲著自己那臭脸,忽然露出一个要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笑,“我在乎他?笑话……他就是无赖!”最後添上三声毛骨悚然的大笑,镜子里突然晃出王超惊愕的脸,“苏贤……你没病吧?这镜子砸坏了是要赔的!”
军训最後一天,早上在太阳公公的款待之下,全年级的新生进行了会操,这回,全像是给脖子上拴上了一根要命的绳,个个不敢乱动乱晃一下,神情严肃。陈阎王今天的脸色也特别的吓人,就连王超也不敢吱一声,生怕出了什麽纰漏,下了场子就给剥皮剁肉。
这会操刚结束,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扔帽子的扔帽子,砸水瓶子的砸水瓶子。王超猛地抱著苏贤,“妈的……累死人了,总算结束了。”
结果一把给程安朔给拽了回来,“吼什麽?臭汗全蹭人家身上了!”
王超不乐意,“咋了?我热情的拥抱你没收到,是不是特酸?”边说边冲安朔怪笑,“要不……啵个?”
“去你的!”程安朔压根不给他面子,眉头一皱,手一伸就把王超那张脸给堵住了,这你一来我一去的好不热闹。
苏贤冷眼旁观,冷笑,“两个笨蛋,别说我认识你们。”
下午的事儿就更悬了。全体新生结束队列操练,到附近的场地去进行彩弹射击,虽说是军训的一项,可没人把它当正事儿,全闹著玩。王超一路上春风得意,捡了路边的狗尾巴草往嘴里头一咬,“今个我一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哈哈,好久不打人了,手痒!”咯吱咯吱的将手骨弄出声响来。
到了目的地,所有人换上了迷彩服,女生们皱著眉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一会儿中了弹把衣服给弄脏了。一听说规定一个寝室一个小组,王超差点没扔头盔,“妈的!孙扬!孙扬那小子干我们什麽事儿了?”结果被安朔踹了一腿。
苏贤在那里摆弄枪托,这枪玩得少,小时候也就玩玩水枪,特新奇的把枪管朝著自己,眯著眼睛往里头张望,手指顶著班机吓捣鼓。站在一边的程安朔忽然就冲了上去,吼了一声:“你干什麽呢?”
这一喊绝了,苏贤手一抖,眼见著要出事,只觉得手腕给人扭了过去,怦的一声,就听见枪响,在场套衣服的全傻眼了,个个回头看当事人的惨状。
苏贤——出事儿了?——没什麽。就是程安朔的脸色不好,迷彩服上已经印上了鲜红的一大片。
“笨蛋!没事儿拿个枪顶自己脑袋上发什麽疯?”下一秒,安朔一把抓紧了苏贤的手,“你不要命了?!”
苏贤被他抓的生疼,涨著个脸,“吼什麽吼?要不是你吼我能手抖嘛?你活该!”
“哎哟!你们俩当是水枪呢!枪把走火好玩?”王超操著自己的那把枪就过来了,“还没上呢,这就带伤了,瞎闹什麽。”
两个人都没说话,刚才苏贤还真是吓了一跳,他也知道这东西不是什麽好玩的,虽不是什麽真家夥,可打在身上还是得有点知觉的,抬眼看了看挨了枪子儿的程安朔,更是不出声了。
一夥男人冲在了前头,每个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程安朔他们四个人不急,王超走在前头,看了看前头那碉堡,对後边的人一挥手,“咱们慢点,等他们弹尽粮绝了,一个个都收拾了!”
里头顿时硝烟弥漫,枪声不断,还不时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嚎叫声。一会儿女生也在教官的催促下进了场子,只不过个个进去了之後都往碉堡後边躲,没一个敢露脸的。
王超总算是等不急了,吼了一声就冲了进去。程安朔和苏贤摇著头也跟了进去,就是孙扬最没出息,一进去腿就发软,拉著王超的衣角不让走,“超……超哥……我……”
“真他妈丢脸!这时候知道叫大哥了?”王超一手就把他给挥开,“软脚虾,没骨气,滚!上前边去赶死!”说完,就把他一脚踹到了墙外头,顿时枪声逼近,啪啪两声孙扬就中弹了。王超抓住已经吓傻了的孙扬,然後一闪身,借著掩护就给了外头两枪,然後就听见有人哎哟了一声倒了下去。
“嘿嘿…….挺刺激的。”苏贤见王超有战果,笑了笑,想都没想,扛起枪就冲。刚走到外头,正好瞥见一人,他们班的,上回队列的时候还为那糖罐子寒酸自己,苏贤举起枪就上。可按了几次班机,却总不见动静,奇了怪了?!——正纳闷呢,啪的一声,一颗彩弹已经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妈的!谁啊?敢暗算我?”
“笨蛋!枪都不会使,找死啊?”忽然,苏贤被人拉到了一棵树後边,那人贴的自己死紧,动都不能动。苏贤硬是扭头,“呸……程安朔,你少废话。”
可刚说完,就听见嗖的一声,苏贤腰头一紧,给死死拽住转了个身,抱头,再回神,就看见程安朔的头盔面罩上一大片红。
“……没……没事儿吧?”
“有个屁事!又不是什麽真弹实枪的……就是眼睛看不清,还不是你这个笨蛋!”
苏贤还想说什麽,就看见对面草丛里四五个人朝这边过来了,“该死的!这地方不行,准给围剿了!”说著操了枪就想逃命。
“混蛋!苏贤!”
“干吗?”
“我眼睛看不清东西!你过来!”
“哦……”——没辙,再怎麽说这小子也是为了自己挨了枪子儿。
苏贤刚走过去,就给安朔拽住了手,“走吧……别往人堆里跑。”
一路上追杀的人不断,苏贤也顾不了那麽多了,拿起枪就按班机,也不知道打中没打中,自己倒是没什麽,只觉得後头不断有啪啪啪的声音,一转头,程安朔那脸黑的……再一瞧,那衣服上已经没块干净的地儿了,“笨蛋!没看见别人冲我开枪呢?”
程安朔不发急,没什麽。一急,谁都玩完。蹭地从地上操起枪,把苏贤往身後一掩护,对著前头就是一阵扫射,结果——惨状一片,血光映天。
对面终於有人沈不住气了,突然有个不要命的跳了出来,满身是“血”
“安朔!自己人!搞什麽飞机!我……王超!”
二十六、
两军对垒,勇者胜。王超出来的时候满脸败兵的模样,迷彩服上装点的煞是好看,一群女生在後头指指点点,还有的掩著嘴窃笑。王超一气,拿著枪冲著她们就一阵乱指,所幸的是子弹早已用光,没有造成伤亡。一群同他後来一块儿出击的男人也是狼狈不堪,最夸张的要数孙扬,被人拖出场子的时候,口吐白沫,眼珠子乱翻,连句话都说不出。
——这一切都见证了安朔的战绩。牛啊!
程安朔摘了头盔,总算是重见天日,王超冤枉阿,先是哭丧著脸抱怨,“安朔……你够狠的,六亲不认。”最轻松的要数苏贤,身上就挨了一枪,神清气爽,无所事事。王超见了更是不平衡,“安朔……你太不够兄弟了,就知道保护姓苏的,倒和我动起真家夥来了……”
苏贤听不惯,冲他吼了一声,“活该!自搬石头自砸脚!”
!!随著晚上的联欢会,军训终於结束了。原本以为陈阎王除了凶没别的特色,谁知道硬是在晚会上唱了一首军歌,气势震天,最後连话筒也罢了工。王超自高奋勇替他们班出节目,站在台上豪言壮语了一番,还没唱,台下就差没扔臭鸡蛋了,最後死活又拽上了程安朔和苏贤,一首RAP版团结就是力量唱的惊天地,泣鬼神。
军训结束,紧接著就是开学。高一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上课打盹,下课精神,考试小抄,放学网吧。可好学生还是好学生,照王超的话,程安朔怕是让他们班那老太太给看上了,每逢班里头有点什麽事儿都得找他商量。学校里头露脸的机会那是一抓一打把,没几个礼拜,全校都知道高一,有个姓程的,拽得很。每天跑他们班门口东张西望的女生,那是络绎不绝,可惜主角通常不在。
王超火大,苏贤更火大。
先沈不住气的是王超,跑到门口,操了把扫帚就赶人,“去去!一群麻雀,见著白米眼里就发光,吃死你们!”
苏贤不跟他们罗嗦,“啪”的一声,扔过来一个什麽东西,落地就开花,砸的一群女生心惊胆战,这叫气势上先压制对方。
“滚!程安朔?来看那小子?他眼睛残疾,耳朵招风,四肢短粗,你们找他?没搞错吧?死了这心吧,他女朋友,我都见过好多次了,整一非洲难民,他就那品位!”
这话不但说得一群女生惊愕不已,就连王超也仗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那群爱八卦爱跟风的,谁都没见过这姓程的小子,偏听偏信,一下就四散了。
末了,王超问了句,“苏贤……安朔他女朋友谁啊?他怎麽就给你看,不给我看呀?”
“笨蛋!有嘴你不会吹阿?”
“哦……”王超猛点头,苏贤说的极是。再低头一看,火,火大!
“苏贤!你小子敢砸墨水瓶?!今个我劳动!”
赶走了外侵,可内贼难防阿。吴倩还真开始冲程安朔献阴情,知道他没吃早饭的习惯,每天早上往他桌子上送点心,还死缠烂打的,姓程的怎麽推也推不了。苏贤坐在安朔前头,愤懑地在心里骂,笨蛋!你推不了,你不能扔阿!谁知道程安朔一抬手,竟把东西摆自己桌上了,“早饭没吃吧?听说这包子不错,你吃吧。”
苏贤咧著嘴硬生生的一笑,原本那糖罐子的东西,苏贤是说什麽都不会要的,非但不要,还特别想碾碎了扔垃圾箱里,可再一看吴倩那恨的要命的眼光,乐了,“肉馅的?不错阿……就是汤汁少了点,不够味。”
打那回起,吴倩可把苏贤的名给记住了。自己给程安朔送吃的,他给这小子!自己找借口问他借笔记本,他扔给她一本这小子的!姓苏的小子简直是和她作对,吴倩什麽都不顾,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苏贤。
那天,苏贤在家里头看电视,就听见苏妈在外头乒乒乓乓地砸盘子,然後是急促的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她老妈准又是出去看热闹了。
苏贤懒得管,可他妈那嗓门就是大,什麽话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哎哟!程奶奶……安朔有女朋友了阿!”
“胡闹!那麽小个孩子!也就是同学,上咱们家来找安朔补习功课。”这是程奶奶的声音。
苏贤坐不住了,谁?!跑出去看,正好两个人一同走了出来。
——吴倩?!苏贤那眼神立马不对了,红的跟兔子似的。
“安朔……最近的数学好难学,下次我带来找你帮我温课。”吴倩没发现他,靠得程安朔死紧,那声音细的,苏贤差点没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再说吧。”程安朔顺势把吴倩推到门外,不冷不热,“我没空。”
“瞧这女孩子,模样特好……”苏妈乐呵呵地把手里的盆放下,冲满脸不悦的程奶奶说,“也不算什麽早恋,奶奶你放宽心,现在年轻人的事儿咱们少管。”
“哎……一大把年纪了,还管?我管什麽呀?”
“奶奶,那我先走了,下次再带酥糖给你。”吴倩笑的,那个,恶心。
刚走出半步,哗啦一声,吴倩那条红色的裙子上全给浇满了水,在场的人都傻了,吴倩满脸狼狈。
回头,就见苏贤端著盆,笑的恶劣,“不好意思……刚出来倒水,就看见你,我以为自己没睡醒呢,吴倩怎麽能跑这儿来了?一激动,把水给洒了,哈哈。”
吴倩想说什麽,可再一看,程安朔,居然也在笑。一甩手,扭著腰就走了,那个,难看。
原先班里觉得程安朔和吴倩,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对,可後来谁都不信了。瞧这吴倩,老死缠著人家,可人家又不甩她,成天在其他女生面前抱怨,整一泼妇,作啊!高一这年纪,早恋盛行。苏贤他们班老太太也不是瞎子,高一刚过一半,就进行了一次严打,吴倩那苗子给硬生生的浇灭了。
为了这,不知是怎麽的,苏贤痛痛快快地笑了一场。
二十七、
之後的一段日子还算过的顺利和平静,苏贤和程安朔隔三差五的没事儿斗斗嘴,王超是不安分的种,什麽事儿都喜欢掺一脚。谁都知道,这年头,那个年龄的孩子,能折腾,好奇心还特别旺盛,尤其是,某些方面……
来年春天的时候,王超生日,硬是拖了程安朔和苏贤上他家,说是要好好庆贺一下,往年怎麽说家里还有个小祖宗,他老弟帮他庆祝,今年就他一个人在家特没意思,还说顺便分享一下他最近搞来的新玩意。程安朔知道王超的脾气,平时你骂他没事儿,打他没事儿,可你真要是拒绝他的邀请,那他倒是真要发急了。
苏贤无所谓,有吃有喝的事儿他跑的比谁都快。那天两个人准时到了王超家里,门刚开,就听见怦的一声,苏贤踩爆了地上的一个气球。只见王超打扮得跟个杂耍的似的,程安朔和苏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打算去理他。
“你们别不说话啊!今天我生日!!”王超一看没人理他,急了,“你们上我家来白吃白喝不带礼物也算了,连个祝福都没有?太不够哥们了吧?”
这话刚说完,安朔一伸手,“啪”的一声,王超那头就“开花”了,“你哪年过生日我没送东西了?拿去!”
“哎哟!”王超捂著头,表情特难看,接过礼物再一看却乐得手舞足蹈,呲牙咧嘴起来,“哇塞!beyond全新精选?你小子够意气的阿!我早想买了,谁知道上回最後一盘给一四眼田鸡抢去了!我打他他逃的还真XXX快!”
苏贤倒是真的什麽都没带,王超乐够了之後才发现,他也不客气,嘿嘿笑了两声,馊主意一肚子,“苏贤……你可什麽都没带……这可不厚道!不过,我看你这嘴皮子挺厉害的……不知道是什麽味儿的,不如……给我这脸上啵一个当礼物?”边说还边把那抹了颜料的花脸给凑了过去。
“……”苏贤呵呵一笑,皮笑肉不笑,无赖,他不怕。
“苏贤!你……你糟踏我!你吐我口水!”
叫了外卖,三个人谁都不客气,逮著什麽吃什麽,啤酒下了肚,一下好几罐。王超喝得面红耳赤,最後谁都没力气起来收拾残局。末了,王超突然想起了什麽,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拍脑袋,“对了……今个的正事儿差点给我忘了!”
然後两个人就看见王超,笑,笑得特贼,苏贤一眼就看出来那小子没好事儿。
王超磨磨蹭蹭,在电视柜下头摸了好一阵,“嘿嘿……今个我爸不在,这东西可是我上回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翻出来的,猛片!爆猛!猛死人不偿命!”
“靠!什麽东西?看牒?”苏贤原以为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儿,被王超这麽一说立马嗤之以鼻起来,“你小子忒无聊了吧?”
“话不能这麽说……”王超嘴里那嘿嘿声还不绝於耳,笑出瘾来了,“苏贤,你看了以後再这麽说也还来得及……不是我说,到时候鼻血乱溅我可不付医糖费。”
程安朔不动声色,伸手又开了瓶啤酒,皱著眉头,“超子……你小子别是欲求不满吧?”
贼笑,笑得恶心至极,“嘿嘿,还真给你猜对了。”
三下五除二,干这活儿不能拖泥带水,王超把那花花绿绿的盒子一拆,迫不及待地就把那盘给塞了进去,那架势像是非得把那机器给折腾坏。看著影碟机把东西给吞了下去,王超摩拳擦掌,眼里发光,按下了播放键,一屁股就坐回了沙发上。
“滚!离我远点。”程安朔一点好脸色都没给,把王超推到老远。
“安朔……别假正经,我就不信你自己没偷偷看过!没准还拖苏贤一块儿呢,嘿嘿。”
苏贤压根没兴趣,继续吃他的东西,咬著鸡脚爪,斜眼看了看他们两个,抹了抹嘴,问,“拖我干啥?”
“呵呵……都假正经!你们都给我装吧!一会儿倒是看看谁把持的住!”
片子播了,一上来一大片的大雪花,哗啦哗啦的恼人。苏贤刚想砸场,那声音就出来了,“恩…….啊……”
这叫怎麽回事儿?片头曲?苏贤捉摸了半会儿,有点像猫叫,又有点不像。再定睛一看,那画面总算是出来了。只见一大陀扭来扭去的烂肉在另一大陀肉上扭来扭去,没明白,不明白,没看明白!忽然,後头的王超拉了灯,光线亮了一点,苏贤总算是看明白了,也就是一个八块肌男和一个大波霸在床上……
“!!”
——咕噜一声,一不小心,鸡骨头卡在了喉咙里头,“咳咳……”
“苏贤……那麽激动?”王超贼笑著回头看著在那儿低头猛咳嗽的苏贤,“稳著点,我爸挑的,不错吧?”
“妈的!咳咳……拿水来!”
程安朔啄著啤酒,一脸平静。侧脸看了看苏贤,提腿就踹了王超一脚,“去!给他拿水!”
王超不乐意,可没法子,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出来的时候端著杯颜色古怪的液体,“苏贤……水没烧,只剩下牛奶了。”
电视里头那声音是越叫越浪,苏贤眼神好,什麽都给看得一清二楚的。一抬头看见王超送到自己眼前的那杯牛奶,又看了看电视里头那四处乱溅的液体,脸一白,“恶……”
胃里头一阵翻腾,天旋地转。
突然起身,把王超死命一推,就往厕所跑。至於王超,什麽都没明白过来,就被摔得人仰“杯”翻,整杯子白哗哗的牛奶全浇在了脸上。
“安朔……这叫怎麽回事儿?!”王超抹著脸,“我可什麽事儿都没干!”
“你没干?苏贤那小子可纯的很,你小子想带坏他?安的什麽心?你敢动他?!我等会儿来教训你!”程安朔把啤酒罐一砸就奔厕所了。
——冤枉,比窦鹅还冤枉,啊!
二十八、
苏贤吐,吐得天昏地暗,对著王超他们家的马桶一点可不含糊,刚才是吃多了,这会儿可是什麽都给吐出来了,怨啊,白吃了那麽多,不是糟踏自己那副好肠胃吗?可谁知道,王超这小子什麽好事儿不干偏干这个,刚吃饱了饭就给他上生理健康课?能不吐嘛?
刚吐到一半,就觉著後背一阵发凉,有什麽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後背,苏贤一愣,回头一看,程安朔在使了劲地拍自己的背,那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敲出来,呛了一口,“你进来干什麽?恶……伪……伪君子……”边说还乱吐,哗啦啦的全溅在了程安朔的衣服上。
“吼什麽吼?吃就吃了,还乱吐,浪费粮食!”安朔皱著眉头,伸手撕了几张纸头就往苏贤那嘴上擦,“看个片子反映那麽大,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似的。”
“靠!我女人?你XXX瞎了眼了!”苏贤瞪著个大眼,像是要吃人,“我就是不看黄片怎麽了?那说明我为人正直!你个姓程的,伪君子!别看你平时斯斯文文的,骨子里就是条淫虫!巴不得你发情,发情到无能!”
“……”脸色突然黑了,程安朔不说话,抓住苏贤的腰按住他不让他动弹,就用那擦嘴的纸使劲地堵住他乱说话的嘴。
苏贤不乐意,拼命捣著嘴,犯恶心,“唔……程安朔!你小子缺德!拿擦屁股的纸给我抹嘴…….恶……”
外头王超也不安分,里头正打得火热,这小子突然就冲了进来,嘴里还大声嚷嚷,“不好了!我爸回来了!快,快消灭证据!哎哟!我尿急!”
那天苏贤回家,苏妈左看右看,总觉得儿子不对劲,像是做了亏心事,末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今个上王超家干什麽去了。苏贤想了半天,答,看科教片去了。苏妈乐呵呵一笑,爱学习,那好!
程安朔一如既往的风光,那成绩更不用说。那学生成绩好,老师脸上也有光,有事儿没事儿就把这好学生的名字挂在嘴边,在哪个班里都说,就连苏贤也听烦了,烦!你说有什麽了不起的?文革的时候还不是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不过苏贤也是,虽说那英语学得实在是跟三岁儿童没什麽两样,可一上高中,这理科成绩倒是窜上去了。苏妈知道了之後,这激动之情顿时难以言表,抓著儿子的手就像摸著未来祖国栋梁的手似的。
高一快结束的时候,学校选人去参加区里的理化竞赛,听说还是上电视的那种,这三个名额最後是全给了他们班,这程安朔是不用想,他不上谁上?这另外两个,老太太是为难了,他们班不缺人才,可要再找出第二个程安朔来,就是想白了头发也想不出来。
那天,学习委员冬子拿著份名单就风尘仆仆地跑教室里头,那架势就像日本鬼子进村抓XXX,“苏贤!孙扬!你们两个出来!”
“做什麽?”苏贤慢吞吞地走过去,“老太太找我谈话?我可没干什麽亏心事儿……”
“没干亏心事儿,怕什麽?”冬子狠狠拍了拍苏贤的肩膀,“这回全校的希望可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可别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了。”
“别给我来这套……有话快说!”苏贤压根不吃这一套,一听,这耳朵就生茧。
“这回理化竞赛的事儿知道吧?”冬子一脸神秘兮兮的,“学校给咱们班三个名额,老太太想了一个礼拜,决定让程安朔,你还有孙扬去!”
“阿?”苏贤嘟著嘴,“没说笑吧?就我这样还让我去?我什麽水平?没进弱智学校那算不错了,你别拿我开玩笑……”
“谁拿你开玩笑了!”冬子急了,这叫怎麽回事儿,那麽好的机会,别人想去还没这资格,那麽大块肥肉,要是赢了,要有多风光有多风光,他自己还眼红呢……
“这次,年级组也讨论了好一阵了,程安朔那是没得说,他哪门都好!孙扬数学突出,你呢……虽然都次点,可化学有优势。”
“次?”苏贤一听,这话多刺耳,“我他妈还就次品了!”
嘴上是这麽说,可苏贤没不乐意去。你说这多少年了,打进了初中自己还没彻彻底底风光过呢,全给姓程的小子给压了底。没想到一进高中,自己又开窍了,嘿嘿,那什麽,聪明就是聪明,你拿我没辙!
王超听说了这事儿之後心情很恶劣,“你说让安朔去,我不反对,安朔谁啊?我兄弟!一表人材!你说让苏贤去,我也不反对!苏贤谁啊?也是我兄弟!模样看得顺眼!孙扬?我呸……他算什麽东西?他数学好?那是他走运!长得贼头贼脑……跟个类人猿似的!到时候上电视,影响市容,非得把观众吓得再也不敢去动物园!”
苏贤和程安朔各自坐在图书馆的凳子上看书,谁都没把王超那牢骚话听进耳朵里。
“苏贤……安朔……你们说我那麽好个材料,怎麽就没人把我当回事儿啊?选孙扬也不选我?!”王超见谁都不理他,狠狠拍了桌子,“我们仨出去,那才叫所向无敌!”
程安朔啪地合上书,“你不是说打群架吧?”
“……”王超顿时无语。
苏贤也附和,“我看就是。你说有些人怎麽那麽没自知之明?上回数学考鸭蛋那个也不知道是谁,还有昨天实验室里谁偷了一小块金属钠扔水里差点烧了头发?”
“…….”
“我看就是疯子。”
“怎麽就没人把他抓疯人院里?”
王超被逼急了,这不说话都当他是哑巴了,“安朔!苏贤!你们两个忒狠了吧?一搭一唱的,糟踏我?还夫唱妇随了?!”
“滚!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别学会了几个成语就在这瞎用!我坚决和伪君子划清界限”苏贤听完,就砸了书,还是砸在王超头上,边说边瞪程安朔,“我们这叫各怀鬼胎!”
“啊?”王超摸著头,“也不对吧?”
二十九、
上电视比赛那天,可热闹了,这回绝对不是闹著玩的,而是真刀真枪看实力!苏贤他们学校是市里有名的重点高中,另外那三所,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灯。四所学校一碰头,都是顶尖的学生,顿时强手相见,分外眼红,表面台下还打打招呼,说两句客套话,其实心里头谁都没把谁当好东西看。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架起了摄像机,那灯光一打,刺得苏贤的眼都睁不开。孙扬那腿尽在那儿打颤,紧张的跟上次王超让他去赶死似的。
苏贤那神情头一回那麽僵硬,
——心虚?不是吧?可多多少少有点。
——紧张?没有吧?可多多少少有点。
在台下,程安朔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笨蛋,没事儿吧?一会儿可别出洋相了。”
“谁?你喊谁笨蛋呢?今个比赛,化学的题你还都得以我的意见为主,你得意个屁!”
一上场,那什麽紧张什麽害怕全没了。尤其是程安朔,游刃有余,抢答器按得那是又狠又准,只可惜不知道怎麽的,组委会像是在和苏贤作对,一道化学题都没涉及。气啊,咬牙切齿,可只能等待时机,一鸣惊人!孙扬和他两个人合作得那个好啊,那些个数学物理题全不在话下,一会儿就比其他三组选手高出了五十分左右。可惜在倒数第二轮的必答题环节里,那道数学题,因为孙扬一时疏忽,漏了个小数点,前功尽弃,一下给第二组追平了!苏贤那个气啊,恨不得当场把孙扬给打一顿,你说你怎麽就在节骨眼上犯毛病?
终於决定胜负的最後一轮高风险题出来了,苏贤定睛一看,差点没笑的跳起来!化学!是化学!顿时热血沸腾,脑门发紧。三个人一块儿埋头,在底下算。苏贤写著草稿,三两下就算出了答案,兴奋地就冲程安朔咬耳朵,“A!准选A!”
“胡说八道!”程安朔拍桌子,皱著眉头反驳,“你怎麽算的?那麽简单的题,明摆著是C!”
“什麽?”苏贤一听他那答案和自己有分歧,怒了,“这,化学题!你敢不听我的?”
“错了就是错了,你个笨蛋!”
“妈的!你个化盲!”苏贤一把揪住孙扬的衣服,“你说!到底是A还是C!”
“我?……”孙扬无辜,被苏贤那吓人的眼神一唬,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咋知道……我化学……不行……不过我,我觉著还是信安朔的好!” “狗屁!”苏贤当时气得,脑子发热,一下子就按了抢答器,喊了一声,“A!”
——结果?你问结果?
结果,就输了。主持人宣布,答案是C。
白白扣了一百来分,把第一名让给了别人——这也就是几秒锺里的事情。
苏贤傻了,孙扬腾地就摔倒在了地上,两眼发直。程安朔抱著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谁都吓了一跳,苏贤哇地叫了一声,就跑了出去。程安朔也是一愣,但立马拔腿去追。
——这小子,就是笨蛋,可别干出什麽傻事儿来。
跑出去没多远,那时候参赛的选手还有观众什麽的都撤干净了,程安朔拐了几个弯,才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巷子里找著苏贤。
那小子蹲在墙角,背对著他不知道在干什麽,一声不吭。
“喂!蹲在这儿干什麽?输了就输了,那可是你自己按的抢答器,谁都没拦你!”
“……”
“现在知道难过了?你当时什麽样?谁不听你的你不服谁,你不是觉得自己特能嘛?”
“……”还是不吭声。
程安朔沈住气,三两步走到他跟前,“喂!干什麽呢?一句话都不说,躲这儿干什麽呢?”
抓著他的肩膀死命一扳,苏贤那脸一转过来,安朔也吓了一跳,“靠!怎麽这一会儿功夫你这脑袋就开花了?”
再抓住他的手一把把那小子拖起来,拽著他就跑厕所。
“犯得著嘛?输了就输了,你玩自杀?”程安朔开了水龙头,就把苏贤那脑袋按了下去。
“混蛋!你干什麽!”苏贤被水呛得不行,“你疯了!”
“你才疯了!”
“谁……”苏先被水得呛得直咳嗽,“谁要自杀了?”
“你没自杀?你没自杀没事儿去撞墙?流点血心里头舒服,踏实?”
“我……妈的,我不正找厕所嘛?谁知道这地方七扭八弯的,怎麽也找不著,不知道怎麽的就跑那巷子里头了,灯都没一盏,我哪儿知道那里头是死胡同,就一面墙?哎哟……撞得真他妈痛!”
“…….”程安朔僵了脸,爱情这小子没半点後悔,自己瞎操心了半天?也是,他苏贤是谁?他能承认自己错了?他就是一无赖!
苏贤照著镜子,揉著自己那脑门,嘴里嘀咕,“有病!你真他妈才有病!拿水冲?你想害死我?!”
站在他後头的人不出声。
皱了皱眉头,就看见那镜子里头,那小子纹丝不动站在後头,不知道在想什麽,“你贴我那麽紧干什麽?”
“脑袋真痛?”
“屁话!”
“知道疼,你就不能少逞点能?”突然伸手,揉著苏贤那发疼的脑袋,“也不知道小心自己,小心撞成三等残废。”
“我的事儿你少管!和你在一起没天好日子!!尽倒霉!”苏贤那真是痛急了,脑门上火辣辣的,呛著眼睛,疼的就快冒眼泪了。
安朔一愣,突然觉著有点失落,“是嘛?你就那麽不乐意和我在一块儿?都那麽些年了,你也没少和我作对吧?”
苏贤瞪著镜子里头的两个人,觉得怪别扭的,“姓程的,你那表情别那麽恶心行不行?好像我那话对不起你似的,我看著想吐。”
“……”
“混蛋!你掐我脑袋!我告你谋杀!程安朔!”
事後,学校也没说什麽,原因是程安朔主动承认说话,说自己大意失荆州,硬是要求同组队员听从自己的答案。苏贤听说了之後,有点不舒服,并且非常的,过意不去。头一回觉得,自己干了一件不那麽光明磊落的事情,而且还是程安朔替他背的黑锅。
三十、
高一转眼就过去了,苏贤觉得也就自己一眨眼的功夫,时间过得飞快。高二刚过一个月,他们学校就开始发挥自己“不务正业”的优势,说是要提高学生的整体素质,不能只专注於课本学习,要同时在实践中得到提高,於是一次轰轰烈烈的南京爱国主义考察活动开始了。
在车上颠了四个小时,王超觉得无聊就在最後头唱歌,从陈百强唱到周杰伦,从甲克虫乐队再唱到F4,总之是人唱的歌,他都唱了一遍。程安朔在一边看他的大学微积分,旅游车里放著新片,苏贤起先看得带劲,可不一会儿越看越无聊,你说现在的文艺片怎麽就那麽矫情,害得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程安朔本来坐的好好的,後来觉得这身上是越来越沈,侧脸一看,苏贤那家夥倒好,无聊无聊,就这麽睡过去了,还把自己那肩膀当枕头用了,你说你睡就睡吧,还尽流口水!想抱怨,想一拍他脑袋就看见他那被惹急的脸,可始终是没忍下心去。
等王超唱的嗓子都快哑了的时候,这天也黑了,车也开到了南京。苏贤也醒了,揉著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程安朔衣服上那滩水渍,“你流鼻涕?忒恶心了吧!”
“滚!还不是你的口水!”
学校就是学校,说什麽出来考察活动,找的那住的地方还是人家南京军校里的。各自提了行李下车,王超有气无力的跟在後头,後边还拖了个孙扬,你说这够倒霉的吧?老太太打那回军训结束之後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遇著活动就把孙扬往他们那组推。进了预定的房间,苏贤第一个开了灯,小,是小了点,可怎麽看也能算是个招待所了,再一看屋子里只有两张床,大惊失色,“哇靠!这怎麽睡人?”
“那简单,苏贤你和安朔一个床,我一个床。”王超嘿嘿一笑就把行李箱往一张床上一放,孙扬一听,急了,“那我怎麽办啊?”
“你?!”扬了扬眉,“压地板!”
“啊?超哥……你太法西斯了吧!”
“王超,你XXX只会出馊主意!程安朔他睡觉流鼻涕!”可苏贤这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的手给程安朔狠狠掐了一下,“我再说一遍,那是你的口水!”
谁都不想让谁占便宜,苏贤死活是不肯住这地方,嫌这地方太小,硬是要程安朔去想办法。结果安朔也没辙,吃饭的时候也就跟老太太这麽一提,老太太原本挺为难的,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吴倩路过听到了,抓住老太太的手就说,咱们这五楼的宿舍有四张床,就我们小组两个人。这是好事,老太太二话没说,便同意让安朔吃完饭就带他们小组的和吴倩他们换房间。
吃罢饭,苏贤动作最快,拎了行李就往五楼冲,吃饭的时候他都听说了,五楼的屋子最宽敞,虽然上楼下楼不方便,可住的舒坦就行。王超和孙扬也不慢,背著包就上来了。吴倩和他们班另一个女的早就站在五楼楼梯口,见三个男人上来了,也不含糊,“苏贤……我们好心和你们换房间,你们得帮我们把东西搬下去。”
苏贤一听,笑了两声,“和你们商量的那是程安朔,你们要搬东西找他。”说著指了指跟在最後面的人。
程安朔不跟他计较,接过吴倩手里的旅行箱就又转身跑了下去。王超挠了挠头,一把抓住苏贤,“苏贤……你这样太狡猾了点吧?要换屋子的可是你……到头来什麽事儿都踹给他做?”
苏贤听罢,得意地一扬眉,“王超,你太落伍了吧?我上初中那会儿咱们班的至理名言可是,有困难,找干部。安朔不是班长嘛?还是咱们宿舍长吧?他不干谁干啊?”
把刚才从安朔手里抢过来的钥匙往门上一插,迅速开了门闪了进去。
那头程安朔把吴倩她们那两个行李箱给扛回二楼,累的跟滩烂泥似的,再跑回楼上的时候,在过道里就听见苏贤的声音,“妈的!坑人!没见过这麽坑人的!!那糖罐子压根是居心叵测!”
——这小子,给他换了屋子还不安分,程安朔也是一气,摔了门就进了屋子,“吵什麽吵?刚才吃饭前要换屋子的也是你吧?你吼什麽,走廊里都听见你那声音!”
苏贤那表情都扭曲了,指著屋里四个床垫,“这叫床?拿个床垫搁地下,你叫它床?那拿个鞋垫摆你面前,敢情你还叫他鞋了?下回我给你搞一双来,你穿著试试?”
王超也出来插话,“哎哟!安朔,不是苏贤乱喊怨,我们这回真叫是给糖罐子坑了!下面那地是小了点,可也有个正儿八景的床啊!你看看,原来那彩电二十一寸,现在小了一圈!!还有,这墙,下边那可是涂料涂的,咱们这是什麽?毛胚!”
“爱住不住!”程安朔火大地又摔了门,那声音响的外头其他宿舍的也探出了脑袋。王超这回可是给震住了,这安朔生气的功夫可不多。苏贤也傻了,看著正光火的程安朔直吞口水。
顿时屋子里又没人敢吭声了,最後还是孙扬打破了僵局,“超哥……苏贤,我说一句,这里的面积据我目测是二十个左右,下边那只有十五,我们还是赚了。”
“滚!你少在这儿插嘴!”苏贤随手,扔了一带方便面。程安朔慢慢坐到中间那床上,确实,这床垫是不舒服。苏贤咳嗽了一声,王超识相地帮苏贤把面给捡回来,尴尬一笑,“呵呵……都别不高兴,别为那麽点小事儿生气。咱们兄弟仨不能伤了和气。苏贤是不对……安朔,你也不对……你们别瞪我啊!最不对的那个是我,成了吧?”
苏贤僵著个身子站起来,拿了脸盆和毛巾,“那个什麽……我先去洗澡。”
这回,待苏贤看完了那锁不上门,只有一个水龙头,外加一面镜子,一个恶心得要命的马桶之外什麽都没的厕所,什麽都没说。
外头终於清静了,王超递了水给安朔,“别生气……苏贤也不是有意的。”
“他知道什麽?他哪回能想到别人了?只知道抱怨这抱怨那,一出事就找人给堵上。”
“话也不能这麽说……他就嘴巴利点……”
这王超正劝著安朔,忽然就又听见苏贤那杀猪般的声音,“哎哟!水!烫!烫死人了!”
三十一、
抬眼一看,安朔那脸色又不好了,王超赶忙回话,“怎麽烫了?水都不会开了?!你自个儿捣鼓捣鼓!”!
——你说这苏贤怎麽搞的?人家刚还说他那什麽,就又出事儿了,蜡烛不点它还亮?!
“不行!烫死我了!怎麽拧都只有热水!”
程安朔蹙著眉头,一动不动。
王超又吼,这好人还是得自己来当,“你傻子还笨蛋啊?!开冷水!”
“没冷水!王超你别在那儿幸灾乐祸,说现成话!快进来给我看看!”
“……”王超挠著头,看了看安朔,“我进来?不好吧……”
“妈的!你个忘恩负义的!让你帮我办点事儿比谁都逃得快!”
孙扬听不下去了,“超哥……我去吧……”
“你?开玩笑!一边凉快去!”王超没辙,拍拍屁股站起来,“苏贤啊,别急……我就来了。”
才走出去几步路,腾地就给程安朔拉了回来,“别去!急什麽?他死猪不怕开水烫,别管他!”
“程、安、朔!”厕所里传来苏贤发了疯的吼声。
摔了毛巾,砸了脸盆,乒乒乓乓。
——程安朔,一王八蛋,死猪?谁死猪?你XXX才死猪!说我不怕开水烫,我烫死你!
盛了满满一盆子水,哗啦一声,带著快气炸的情绪,苏贤把水往厕所门上一泼。
——吱呀一声。
门?门怎麽就开了?苏贤也傻了,那水,好死不活地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人恰好就是,刚被自己挂在嘴上,诅咒的。
水烫得什麽感觉都快没了,程安朔浑身都湿透了。厕所里的灯暗的连他的脸都看不清,只听见沈重的呼吸声,苏贤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安朔,没事儿吧?”传来王超担心的声音。
水龙头还是没关,哗啦啦地流著滚烫的热水,这次苏贤没有躲,即使那水烫红了他的胳膊。蒸汽很大,弥漫在整个厕所里。程安朔缓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把水给甩干,“没事儿……水好像还是不行,超子你出去问问。”
转身又把门给关上。
那声音很低沈,敲在苏贤的耳朵里有点重,“安朔……没,没事儿吧……我,不是那什麽,故意的。”
程安朔不出声,苏贤见他脱了衣服,走了过来。
瞧著那危险的眼神,心有点发虚,“安朔……有话好好说……不过,你……你要是先动手,我也不给你好脸色看!别以为我不会干架!”
还是没说话,忽然转身,把水龙头一拧,关了,“你还真死猪不怕烫了?”
“我……”苏贤这才回过神来,“谁死猪了?!你还不是一样!泼了那麽烫的水连吭都没吭一声!”
“笨蛋!就不能把龙头给关了?”程安朔一手挨著墙壁,凑近了苏贤,另一只手又拽起他那发红的胳臂,“胳膊没烫坏?”
“没……”苏贤摇了摇头,扭了扭身子,靠边站了点,觉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刚才不是你说的,别管我?你又进来干什麽?”
瞪他,死死瞪他。
“苏贤……我有话和你说……”不知道怎麽的,苏贤就觉著,有什麽东西窜上了自己的腰,滚烫滚烫,比刚才的热水还要烫。
“说,说什麽?有什麽好说的?”尴尬地不知道该怎麽办,苏贤那嘴,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什麽狠话来,程安朔的眼睛认真地看著自己,他从不知道,那眸子可以这样深邃,让自己捉摸不透。
“苏贤,我不当你什麽都不知道,今天的话你听完了可以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你当我放屁矫情恶心都成。我没功夫再为你的事儿发脾气,其实我们两个从小到大,在一起也快十七年了,我也觉得特别累!你小子没什麽好的,除了小时候挺机灵的,进了初中之後没少干过傻事,你和我作对,我不是不知道。你私底下骂我混蛋骂我无赖我不是不知道,不过这事儿我也经常干,你这嘴巴什麽时候说出句像样的话来了?你泼吴倩那事儿我不是不知道,你不是就心理不平衡嘛?”
一大段话,像机关枪似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真弹实枪,打在苏贤的身上,火辣辣的疼得不行。
——他在说什麽?程安朔XXX在说什麽?!心突然被绞得生疼,就像是被砸坏了,还淌著血。
还容不得苏贤想什麽,做什麽,程安朔根本没有打算停,“我受够了……你给我听好了,苏贤……别老缠著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事儿来。”
苏贤的心激烈地抽动,太阳穴突突地跳著,脑袋有点充血,像受过雷劈,扯著嗓子,“程安朔!妈的!你……”
话还没有说完,满肚子的委屈和怒火都没有发泄出来,程安朔用手捣著他的嘴,“苏贤……我干了一件很不明智的事儿。”
“我,不小心,喜欢上一个叫,苏贤的笨蛋。”
——什、麽?
脑袋,还是轰的一下,就像是忽然踩到了地雷,砰的一声,什麽东西都,灰飞烟灭。从地狱又来到了天堂,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想说什麽,该说什麽,苏贤的脑袋一时,停止了工作。
於是时间静止了,再然後,手里的脸盆掉在了地上,镇定,得假装镇定。
“开玩笑吧?”苏贤再往後退,可腰给程安朔握著,不能动弹,只能特别特别勉强地冲他笑,“我是男的。”
“废话!你不是男的和我上一个厕所?”
“那你说什麽糊话?!”苏贤吼了一声,但声音低低的,他怕给人听见,“还是那个,我听错了?”
“听错?你不至於三级残废吧?”程安朔也恼了,面子上,他不能过不去,一用力把苏贤推到墙上,“XXX你小子无赖什麽?初中那会儿你看见女生在我面前转你就不舒服,军训那会儿你糟踏吴倩什麽事儿?高一刚开学,你乱传谣言,把我形容得跟个猪八戒似的。你摆明了吃醋,现在还无赖了?你没胆捅这篓子,我来,我捅了,你倒没胆承认?算不算男人?”
“妈的!你让开!”苏贤硬是使劲推了他一把,“你了不起?军训那两回,你XXX还亲过我,你不记得了?你隐讳点什麽?还拿人工呼吸当借口!我看你是早对我有意思了!伪君子!”
“操!狗咬狗!”
三十二、
——苏贤曾经说过,我们俩,叫各怀鬼胎。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假。
俩个人谁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儿,可这篓子是给捅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虽然都很清醒,却害怕是孩子在胡闹。这年纪,不知道什麽是喜欢,不知道什麽是舍不得,只知道在一起的感觉。在乎,所以曾经彼此干了这样、那样的事。
“程安朔,原来你真不是什麽好东西!你心理变态!”
“我心理变态?我挑明了,你怕了?有种你发誓你骨子里没那想法?!”
“……”
“不说话了?”
“……”
“吼什麽?厕所隔音不好你不知道?!我XXX又没说我对你没意思!”
——原来如此。揭底的感觉爽透了!
闹够了,也争辩够了,俩人都已经面红耳赤。厕所里头的蒸汽渐渐散去,热量也随之消散,苏贤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
“又咋了?”程安朔也说累了,该说得都说了,不是非说不可,可是有些话不说,憋在肚子里伤身体不说,还会让两个人都在死胡同里钻,发了疯。
“你杵在这做啥?冷……冷死我了。”脸不知怎麽的,烧得发烫,可浑身是凉的,始终是抵不过十月的凉气,苏贤挪了挪身子,却一下给程安朔从後面抱住,手狡猾地从腰侧顺著未干的水滑了下去。
——苏贤,你小子嘴硬是吧?今个给你个教训。
慌了神,哆嗦得更厉害。
“怕了?”身後的人贼笑,笑得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刚才那嘴不是挺厉害的?怎麽不说话了?”
听著那坏笑,苏贤火大,立马反唇相讥,“妈的!姓程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今个我又看清你这个人的本质了!淫虫!你XXX淫虫!”
“淫虫?!我看是谁淫!”把话说开了,什麽都好办。手不规矩的,探了下去,苏贤一颤,像触了电似的伸手,抓住那偷袭的手不放,“混蛋!你想干吗?”
堵住他那烦人的嘴,一下子世界安静了。苏贤心里头那把火烧得更旺了,咬著牙就是不让敌人得逞,哼哼唧唧的,死守。一掐一捏,顿时异样的感觉闪电般击溃大脑,头皮发麻,脚一下就软了,身子明显晃悠了两下,就歪在淫虫的身上了,嘴里断断续续,“你……你……XXX……想干什麽!”
“试试你的功能好不好,别是个残废。”坏笑,歪著嘴,又掐弄了几下,那还得了,苏贤他哪儿受得了这个,哼了几声,“你才无能呢!放开我!别以为你把事儿抖落出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飞红了脸,气氛诡异至极,两个人越贴越近,年轻的身体磨蹭得过火。忽然不觉得冷,火烧了全身,扭的更厉害,却没处躲。
“还敢装清白?”就那麽几下子,苏贤那宝贝就起了反应,恼了,却浑身乏力,酥了身子软绵绵的。
开玩笑归开玩笑,火可以烧,汽油却怎麽也不能乱洒。
分寸是有的。
门外,忽然传来王超的声音,“安朔!我问了,龙头没问题,就是咱们屋这东西有点玄乎,得有点技巧!我找专业的问过了,这就进来给你们露一手!”
一惊,乱了手脚。苏贤最是手忙脚乱,瞪著安朔,那人也不含糊,哗啦一声拧开了水,蓦地,那水就飞溅了出来,瀑布似的,洒在贴在墙角的苏贤身上,冰冷冰冷,竟是凉水!好死不活,还浇在了关键的部位,一下火就灭了。
瞪大了眼,死命捏著拳头,就想砸他的脑袋,可惜——
王超踹开了门,春风得意,“我还没当过水管工,不过咱们这楼隔壁的也有这毛病,他们弄了半天,总算……咦?安朔你咋也脱了?你俩一块儿洗?不用那麽著急吧?才八点……”
“XXX!下次给我敲门!”苏贤挺直了腰杆,硬是挤出一句话来。
王超先是一愣,立马又嘿嘿贼笑出声,“苏贤,你怕什麽?又不是没看过!小样点什麽!你身上有的东西我不都有?谁都不占谁便宜啊你说是吧?”
“……”
“哎哟!安朔,你那家夥怎麽又伟岸了不少!上回咱们去游泳的时候还没那样呢,你小子激素吃多了怎麽的,还是上帝有意肥你?”王超那眼神,怪邪门的,一下就冲程安朔下身闪了光,“太欺负人了吧!”
“啪”的一声,安朔拾起地上的肥皂就砸了过去,“超子!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接著两人没蘑菇,套了衣服就出来了。孙扬坐在床上,那表情特难看,浑身在发抖。苏贤心里头也是一慌,糟了!刚才自己和姓程的小子在厕所里头那些话不是给这小子听见了吧?
“孙扬!他们洗完了,你还不快进去!”王超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程安朔把东西放好,用毛巾擦著未干的头发,不动声色。回头见苏贤忽然跑到孙扬面前,笑眯眯的,“刚才没听见什麽吧?”
——听见了,就砸,砸脑袋,砸到他什麽都忘了为止!
茫然地抬头,前言不搭後语,“什麽?要吃早饭了?”
王超顿时笑得前仰後合,“哎哟,姓孙的,你不是水土不服吧?怎麽一转眼的功夫成了傻子了?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别告诉我刚才那袋方便面把你那黄鱼脑子给敲坏了!”
“……”孙扬沈了半天,“超哥……吴倩刚跟我打手机来著……她说要和我分手。”说完就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苏贤放了心。
“什麽?!”王超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你还和她好上了?我靠,你再提那坑人的王八蛋,我就砸死你!”
四个人都忙完了,王超第一个抢了床躺下,孙扬郁郁寡欢地挨在靠门的那张床上。苏贤早就瞄准了靠窗的那个,风水宝地啊!可一倒下去,就撞了後脑勺,“妈的!我这垫子怎麽硬得跟个棺材似的!!”
伸手摸了摸旁边的,“程安朔!凭什麽你睡软床!”
“吼什麽?还不是你自己挑的?”
“妈的!让开!”推推搡搡,挤到了那头去,凑著那人的耳朵,小声,“今个的话,谁都甭想无赖!”
熄灯,扭在一个被窝里。
三十三、
第二天一大清早,王超就被外头的军号声吵醒了,你说住哪里不好住人家军校里头,这不是找罪受嘛?随意地伸手抹了把脸,歪著脑袋就听见一连串劈劈啪啪的古怪声音。
火大。
“孙扬!你一大早发什麽疯?!”翻身,就给了他一个扫堂腿,“让不让人睡觉了?!”
孙扬一惊,赶紧抱头,“超哥……别别,我知错了,还不行?让我发完这个短信啊!我可不也是被那军号吵醒的,咱们都苦啊……”
“操!还给那坑人的小狐狸精发短信?!姓孙的你真不要命了是吧?”狠命再这麽一踢,孙扬那手机就落了地,惨叫一声,“啊!”王超一惊,赶紧堵住他的嘴,“喊什麽!没看见屋里还有人睡著嘛?等等……苏贤呢?!苏贤那床上怎麽没人?!”
发急了。
孙扬也被问傻了,睁著个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超哥……那……那,安朔那被窝里有两个头。”
“……”
吃完了早饭,这次的考察活动就算正式开始了。苏贤打著哈欠,慢吞吞地背著个包上了车。安朔刷地扔过去袋东西,苏贤揉著眼睛看了看,是早饭,刚才自己没睡醒,在饭堂就打瞌睡,什麽都没吃著。呵呵笑了一声,坐到了他边上,拿了个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
“苏贤……你倒是吃著挺乐的,也不知道心疼,那包子可是安朔刚才硬生生地从我手里给抢下来的……”王超哭丧著脸趴到苏贤的椅背上,“还是肉馅的……忒欺负人了吧。”
苏贤笑了两声,回头瞪了一眼,“就你那身材,还吃?你赛东北大狗熊呢?”
“啥?没你这麽损人的!我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八块肌你懂不懂?!”王超一恼就揭底,“昨个也不知道谁,睡得死沈的跟个冬眠的大狗熊,爬人家被窝里都不知道。”
苏贤叼著个包子,左右看了又看,“靠!有这事?谁那麽缺德?!”
——再一回头,看见程安朔的眼瞪著自己,再没敢出声——心虚。
没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苏贤下了车,东张西望,问了句,“这哪儿?”
王超紧跟其後,应了声,“紫金山。”
“哦……干什麽的?”
“听说一会儿坐缆车上天文台。”
顿了半晌,“啥?!缆车?!”脚下突然就失了控,脚步随之嘎然而至。
!“笨蛋!停在那儿看什麽风景!”程安朔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犯什麽愣?”
王超著摸了一会儿,凑到程安朔跟前小声说了两句,“安朔……我看苏贤他不是恐高吧?你看他那脸,白的跟木乃伊似的……一听缆车这脸色就变了,我看准是。”
“妈的!说谁呢?谁恐高了?谁恐高谁是王八!”
班主任老太太乐呵呵地把他们班的一个个同学安排上缆车,孙扬被王超一把拉上了车坐下,“妈的……装什麽深沈?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没和狐狸精一块坐你特别不乐意是吧?”说著又回头冲安朔他们直笑,“我打听过了,上头风景忒好,你们快跟上!”
苏贤的脸僵著,突然後背被人推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後边那缆车迅速跟上,一转眼人已经坐上去了。
“你……你猴急什麽?”冲不安好心的程安朔吼了一声,苏贤赶紧把脸扭到一边,一伸手,握紧了车栏杆。
——不高,这地方真不高,就一小坡,人得学会安慰自己。苏贤那心悬著,就听见缆车上头吱呀吱呀的怪声。
“喂,你真怕?”什麽东西推了推自己的手肘,哆嗦了一下。
“胡说!妈的谁恐高了,我会恐……”陡然,那车颠簸了一下,心嘎!了一下,脸顿时又白了三分。咽了口口水,朝底下一看,树海一片。前边是群山,抬头一望,那山顶,在何方?
“死撑个屁!怕就怕,还不敢承认了?”忽然,被捂住了嘴巴,苏贤扭头,愣愣地看著程安硕,人已经傻了。
“怕就看著我的脸,别东张西望的,省得你胡思乱想。”伸手摆正了他那脑袋,立马苏贤乌溜溜的两眼珠子就盯上了安朔的脸。过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嘿嘿……淫虫……昨晚上没睡好?都瞧出黑眼圈了。”
“……”
在下一秒,整个山谷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程安朔!你疯了!!!!你XXX推我,谋财害命!!!”
这一惊一诈著实惊动了在前边欣赏风景的王超,猛一回头,就看见跟在後边还有一段距离的缆车上,苏贤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头,面目狰狞,打击报复之情油然而生。
“哎哟,我说这山里头哪儿来的猿人呢……原来是个恐高的……哦,不对,王八,是王八,哈哈。”
“王超!你小子等著,下了缆车我就找板砖,我砸死你!”
“再吼,我踢你下去!”程安朔一把揪过苏贤的衣领,又警告在前头幸灾乐祸的家夥,“超子,你少罗嗦,看你的风景。再敢回头我一会儿就把你踢下山去!”
“……”扭头,“孙扬!你再敢把你那手机在我面前晃,我一会儿也把你踢下山去!连机带人!!”
总算,嚎叫过了,清静了一阵子。缆车越驶越高,苏贤那手也是越把越紧,风景?你说这半空中,上不见天堂下不见地狱的有啥好看的?眼底一片黑压压的,摔下去不说死不见尸吧,粉身碎骨也够凄惨的了。
遐想完了,眼神往旁边瞟了瞟——那小子目不转睛地盯著自个儿,“看什麽看?!我苏贤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恐高你能拿我咋的?”
“不咋的……懒的笑话你这笨蛋。”
“……”沈默,火大,“你糟踏谁你?!谁昨个晚上说自己喜欢……”越说越小声,东张西望的看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
安朔挨近了,“你真没偷乐?”
“乐个魂!又不是什麽见得人的事儿……姓程的,咱们这可是早恋!”
扑哧笑出声来,“你这定性还定的挺不赖……往後打算怎麽著?别给我打哈哈,和你说真的。”
想都没想,嘿嘿一笑,“废话,在一起呗。”
“犯混!我们什麽时候不在一块儿了?”
“猴急什麽?往後的事儿往後再说……反正谁都逃不了!你甭想一个人跑路!”瞪眼,在座位上手舞足蹈。
“笨蛋!别乱晃!也不知道哪个王八恐高,摔下去你活该!”
“程、安、朔!要死……一块儿死!”
三十四、
南京的风光其实很不错,那天上午参观了紫金山天文台,然後下午去了中山陵、明孝陵、灵古寺诸如此类考验脚力的地方。王超最起劲,带著他们那只有四个人的队伍冲在了最前线,结果可想而知——回去之後全都抱怨腰酸背痛。苏贤最不乐意,一进宿舍就砸水瓶子。爬灵古塔的时候跌了一跤。你说这塔里边的楼梯怎麽能是旋梯呢?又漆黑漆黑的,什麽都看不清,原本苏贤就恐高,爬了几层就晕乎了,谁知道就这麽一个不小心,啪地踩上了什麽东西,一下就跌了下去,原本以为这一跌少说也能跌出个脑震荡,短时失忆之类的,结果没想到要落地的那一瞬间给人硬是拉了回来,抬眼看见程安朔瞪著他,你小子踩我脚板做什麽?!
——嘿嘿笑了两声,你脚大,经得住踩。
晚上洗了澡,个个累得跟滩烂泥似的。爬上了床,王超和孙扬立马就睡得不省人事,鼾声震天。苏贤东看看西望望,听见厕所里程安朔在冲澡的水声,安了心,哼哼著爬上床——可不是自己的那张。
盖了被子,蒙了脸,眼一闭就睡了过去。累到一定境界,便是歪倒就睡死。不知道过了多久,都快睡昏过去的时候,苏贤忽然就觉得一阵冷风钻进了被窝,凉得浑身打颤,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掐被子,可什麽都没摸著。
顿时恼了,也冻醒了,一翻身,压低了嗓门骂,“妈的!谁,哪个偷被子的贼!”
“我!”睁眼就对上了程安朔的臭脸,“你小子爬我的床上做什麽?!”
“嘿嘿……”特别恶劣地笑了一个,“一回生二回熟,我那床板忒硬了,今後就借你的地儿了。”
“你小子……够混!”用毛巾擦干了头发,安朔也爬了上来,那床垫顿时沈下去不少,两个大男人挤在了一块儿,别扭得谁都没法动。
安朔伸手关了灯,一下黑漆漆的,身子才靠了下去,苏贤那脑袋早又懒洋洋地回到了枕头上。轻轻推了他两下,小声,“笨蛋,今个没摔坏吧?”
“什麽话?!……老子是金刚不死之身!”
“你就吹吧你……哪回摔死你才知道闭上那臭嘴不说瞎话!”
“……”气急,一扭头,挨上了安朔的脑袋——近的,只有三公分,呼吸刹那急促了半分,空气热得脑袋发昏,沈默了半晌,苏贤一恼,“姓程的!你靠那麽近干啥?怪恶心的……挪一边去!”一扭,推著安朔的身子往一边挤。
“混账!这是我的床!”硬生生地又靠回来,“你小子可别得寸进尺!”
“你的咋了?!你的还就是我的了!”——有人说话,不厚道。
“……”
半晌,闻见空气里有股薄荷味,苏贤动了动鼻子,凑了过去,“……你这身上什麽味儿……”
皱了皱眉头,顿了两秒,“什麽德行!别跟个偷腥的猫似的!口香糖,益达的。”
“妈的!还真恶心,晚上还嚼那东西,跟个娘们似的!”
“你少废话!晚上那菜里头有大蒜,你连个牙都不刷才叫恶心!”忽然撑著手肘爬起来,瞪著姓苏那小子。
沈声,用力吸了鼻子闻了闻,翻著白眼看著位於自己脑袋上方的人,“妈的,上年军训那回都没见你刷,现在还嫌弃我怎麽的?我就是不刷牙你能拿我怎麽著?!”
紧接著就接上话,两个人都不敢说得太大声,生怕吵醒了两个电灯泡,可还是吵得热火朝天,“不拿你怎麽办。”
说完,低头,凑了上去,忽然贴上了什麽,一股子薄荷味全冲了进来,灌进了鼻腔,呛得眼睛火辣辣。
“混蛋!你XXX淫虫!”伸手捣著嘴,屋子里还有人,苏贤憋著个气伸手重重捶了安朔一拳,脸忽然也烧红了半边,“你XXX疯了!王超和孙扬都在!”
吃痛退了回来,故意地试探,“你小子不是害羞了吧?说谁娘们你?”
火大,瞪著眼睛死憋出一句,“姓程的!有种明个找个没人的地儿,咱们倒是比比谁的肺活量才叫大!”
那人哼笑一声,躺了回去,“到时候可别赖。”
翌日天气十分之好,早晨全体师生去了南京大屠杀馆悼念死去的亡灵。孙扬特煽情地哭了一场,眼泪鼻涕全抹在了站在他边上的王超身上。忒没意思——苏贤耷拉著脑袋打瞌睡,结果被安朔一脚踹醒了。所幸的是下午安排了到玄武湖自由活动,湖,湖能玩出点啥花样?整个景区挤满了人,王超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汇报,“安朔,票子我搞定了,今个下午三个小时咱们就耗船上了!”
四个人跑到码头上一瞅,顿时傻眼了。苏贤指著前头那船破口大骂,“王超你XXX缺德!一艘破烂脚踏船,爱踩你踩去!”说完扭头就走,脚踏船?还是个安著鸭头的破船,打幼儿园起就没玩过这玩艺,这脸,还真丢不起!
“走,别理他!上船!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刚迈出几步路,就听见程安朔的声音,苏贤咬著牙猛一回头,有人冲自己恶劣地笑,“程安朔!你他妈准是故意的!”
“……”王超、孙扬二话没说,上了那鸭船。
下午两点,太阳烈到不行。苏贤歪著嘴坐在那破船里头看著外边的风景,脚下有一时没一时地踩两下,那船就咕噜噜地往前挪两下。王超和孙扬,那叫有力没处使,才几分锺的功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笨蛋!用点力!这儿船多的跟个渔场似的!”程安朔伸手推了一把苏贤。
“有病!真他妈有病!什麽年代了还玩这个,你童心泛滥是吧你?”苏贤瞪著个大眼,反唇相讥。
“混账!你双脚残疾还是没吃饱饭?”
“滚!我一没瘸二没瘫,你激我什麽你?!”苏贤一个弹跳,把身子给坐正,“飙船?飙船谁不会?!老子我还就海盗了!”说完,憋足了一口气,呼啦啦就踩起踏板来,整个船迅速就超前行进了好多米,程安朔不说话,掌著舵,也拼命踩了起来。
等苏贤那腿实在是累得不行,踩得八块肌发热,浑身无力,满头大汗停下来的时候,抬头一看,那船早就不知道开到了那儿,周围已经没了别的船的影子,只瞅见岸边一大片一大片的柳树,越发觉著不对劲,“程安朔!你XXX往哪儿开的?!把我弄这鬼地方来?!”
“往哪儿?往没人的地方。”说著凑近了脑袋,“昨个晚上你那话,我可记著。”
大脑停了半拍,寻思了几秒,立刻明白了。忽然炸开了就吼,“XXX!敢情你一开始就图谋不轨了你,淫虫!就是条淫虫!”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拐卖人口。
三十五、
微风阵阵,树梢在摇曳。方圆数百米之内,没有人影,只有树影,冷清得让人头皮发麻,牙齿打颤。四下皆是水,有道是逃无可逃,沦陷其中。乌溜溜的眼珠子在两眼眶中打转——横是死,竖是死,老子豁出去了。
不就是比个肺活量?破不了那吉尼斯纪录,也没人笑话!不说话,用眼神对峙,彼此心底那些个想法显而易见。时辰到,就动手。
程安朔果真也不客气,低下头,那嘴就凑了上来,全是热气,喷在了苏贤的脸上,搅著发胀的脑袋。苏贤瞪著大眼,坦然,动都没动,也懒得动,颇有些大义凛然的意思。感觉那舌头在自个儿的一排牙齿上徘徊了良久,憋得苏贤牙痒痒,一会儿松了防备,那舌便趁机狡猾地撬开了牙,软绵绵地窜了进来,纠缠自己的。
顿时搅的神志恍惚,天旋地转,心里发毛。
心里头数著一秒、两秒……十秒。两个人就这麽窝在靠苏贤那边的座椅上,安朔一手撑著他脑袋後头的船壁——气氛诡异。
时间越发的长,苏贤只觉得呼吸急促,满嘴全是滑溜溜的,肺里头的空气在往外一点点地挤,直到呼吸困难——XXX,这小子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一气一恼,忽然挺直了身子,把贴著自己的人往前头用力推了推,後果却不曾想。谁知道被推的人一个重心不稳,往後头倒了下去,脑袋敲在了硬梆梆的凳子上——撞的生疼,呛了眼睛,分开了唇舌。就这两秒锺的功夫,天地逆转,苏贤顺势,趴在了安朔的身上,把人压得死死的。
——气氛更是诡异。
两只眼睛忽然泛了红光,有什麽冲动死命压都压不下——XXX,淫虫,你活该!老子倒要看看究竟谁牛!再不过千分之一秒,苏贤的脑袋又狠狠挨了上去,这回,自己的舌头,蛇一般探了进去。
什麽充塞了心,什麽抽空了肺,什麽搅得脑袋发昏。
心是恶狠狠的,再没法让步。肺是掏空的,憋得太久,伤了身。大脑是过火的,灭了又著。
没有硝烟,没有声息,彻彻底底,堕到深渊,无法逃离。
空气凝固,只听到突突突地流水声。
好半晌,忽然被底下的人推开了,安朔抹著嘴,大口喘气,“笨蛋!船进水了你没知觉啊你?”
一愣,“吼屁!你XXX不松嘴我怎麽挪?!”
“是你小子不肯松吧?!整一乌龟王八,咬了人不送口。”
顿时,手忙脚乱,苏贤瞅著那船底板,就见水已经上来了浅浅一层,“妈的!我就说这船破,你缺德啊你!现在怎麽办?硬是把我弄到这鸟不拉屎地方来,你小子想淹死我?”
“废话少说!不想死就踩你的船,否则咱俩都完蛋!”
无奈,使劲,“妈的,就知道和你在一起没好事儿……”
接下去,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用了全身力气踩踏板,性命攸关,不是闹著玩。好不容易,周围的船越来越多,听见远处有人喊,“安朔!苏贤!我们在这!”
一抬头就见著王超在远处朝他们挥手,“超子!快给我过来!这船漏水了!”
“啊?漏水了?也太缺德了吧!”王超说著催促孙扬一块儿使劲,把船开了过来,用一根绳子把安朔他们的船给拴上,一块儿拉上了岸“没事儿吧,你们?这地方忒大了,也不知道你们俩个跑哪儿去了……哎?安朔,你这嘴皮子怎麽那麽红呀?哎哟,冒血了……”
苏贤斜眼瞅了瞅,咳嗽了一声,又装作没事儿地抬头看天。
“没事儿……刚给一王八咬了。”
“啊?不至於吧安朔……敢情你和苏贤摸鱼去了?这玄武湖里头还有王八?早知道我也跟著你们捞去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可只有这几天,觉得特别的短。
五天的考察,收获不小,最後一天起了个大早,车子载著所有人开去了夫子庙,苏贤贪吃,看著汤包两眼就泛异光,一个早上,吃了不下十个。结果中午一回车里就吐得淅沥哗啦,这一吐还好死不活地吐在了程安朔身上。坐在後排的几个女生全都惊慌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到了前面站著,捏著鼻子。王超也看傻了,“哎哟,苏贤……吃多了撑著了吧?撑著想吐,也不能吐别人身上啊……瞧安朔那衣服……”
程安朔面无表情,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呕吐不止的苏贤往边上一推,就奔下了车。
又傻眼,“安朔!你这是上哪儿啊!快回来!一会儿车就得开了!”
回来的时候,满头都是汗,苏贤还蹲在那儿,脑袋凑著个塑料袋有一阵没一阵地往外吐东西。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把他给拉起来,伸手把什麽往他嘴里使劲一塞,“笨蛋!把糖给吞了!”
抽噎了两声,糖片就滑进了肚子。
过了没多久,苏贤那肚子总算是安分了,那精神也好了。王超嚼著零食,满脸不满,“苏贤……安朔可对你不薄,那麽点小事儿,车都快开了,他还奔下去给你买糖…….上回我高烧三十九度他都没来医院看过我……你说说这级别待遇是不是也忒悬殊了点…….”
哼了一声,苏贤扭头,“废话,我和他什麽交情?你小子不平衡个屁!”
“什麽交情?不都是兄弟……”王超吹胡子瞪眼,忽然又恶作剧地斜著眼用怀疑的口吻问,“难不成……你俩还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顿了几秒,嘿嘿一笑,不急不慢,“还真猜得差不多……咱们……咱们有暧昧关系。”
“哗啦……”孙扬嘴里的一大口可乐很不雅观地吐了出来,王超嘴里叼著的一大块烧饼也没有幸免,落了地,“苏贤……咳咳……这话真新鲜,你和安朔那要是暧昧关系……那我还觉得你和我也有那什麽……暧昧关系呢……”顿时抱著肚子大笑不止,後排的一大群男人听罢也笑得前仰後合的。
程安朔原本在看风景,听著听著,陡然回头,“别理他……他自小有妄想症。”
三十六、
都说高中的日子过得飞快,原本谁都不信,可是经历了才知道,这话,一点都不假。自南京回来之後,浑浑噩噩又过了好几个月,考完大考,苏贤兴奋地在教室里头上窜下跳,王超赶紧把桌肚里一堆子书往包里头塞,嘴里嚷嚷著,“靠!老子总算解脱了,这天冻的……就差没把我的手给冻裂了!苏贤,安朔,走!回家过年去!”
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北风呼啸,树梢上没半片叶子,天已经黑了,路灯映出一片荒凉,萧瑟得很。苏贤冻得直哆嗦,牙老是不安分地在那打架。王超也冻傻了,扯著嗓子唱著冬天里的一把火。
“安朔……今年过年我上你家来吧。”王超唱完了一曲,忽然跑程安朔跟前挡住他,“你也知道,我爸一到这过年过节的就忒忙,到处喝酒应酬,我XXX烦!”
“哼,超子,你蹭吃蹭喝的德行,哪年能改?”王超那是什麽人,他程安朔可是早看出来了,“对了,超子,羽翔那儿有什麽消息没有?”
“……能有什麽消息?上回给我写了封信,就特吝啬地那麽几行字儿,说是什麽那儿忒有意思,他们班那些个洋妞有多漂亮,没了,就XXX没了!”
苏贤听罢笑的牙齿颤得更厉害了,“王超……看来你那弟弟在国外没少吃香的喝辣的啊……你那什麽口气,嫉妒也不是这麽嫉妒的!”
“苏贤!你别激我,你XXX别激我!你一说他我就来气!”
没过几天就是大过年的了,苏贤他妈早把腌肉腌鱼全挂在了窗口,任凭那冷风吹。苏贤窝在被子里打颤,屋子里那火炉压根没用。听说程安朔那小子屋里又安了台新空调机,越想这心里头越不平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见自己那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贤!今个大年夜,你还睡?!你老妈我不把你打醒了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了是吧?”
“哎哟!别打!我就起来了!”苏贤蹭地从床上跳起来,冻得不行,三两下就迅速把衣服给套上,把自己裹得跟个大狗熊似的。他妈又吭声了,“晚上上隔壁奶奶家吃年夜饭,你安分点,都多大的人了,别老说话不知道分寸。”
“啥?上姓程那小子家吃饭?”
“咋的?你不乐意?”
“没没……..乐意,乐意,特别乐意。”
晚上两家人家聚在了程安朔家里吃饭,王超早就到了,说是在厨房里给奶奶帮忙,其实他那是添乱。外头已经有人在放鞭炮,劈劈啪啪地吵的不行。菜一个个端上来,苏贤那筷子早就按捺不住了,蹭地伸出去,一夹一个准。 苏妈火了,一拍桌子,“苏贤!别人都没动筷子了,你急什麽?”
苏爸觉得不好意思,推了推苏贤他妈,“大过年的,算了……别老说儿子,苏贤他也老大不小了,过了年都十八了!”
王超吃得也起劲,还不忘插嘴,“嘿嘿……阿姨叔叔,你们还别说,苏贤他能吃……反应也快,这可是优点!我说你们要再不动筷子这菜可都得没了!”
程奶奶端上来一锅汤,笑的合不拢嘴,“苏贤那是我看著长大的,机灵得很呢……我就喜欢这孩子,哪像咱们家安朔,在家里头老不说话,窝在那屋子里头不知道干啥,你们瞅瞅,到现在连句话都没说。”
“哎哟,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叫拽,今年流行著呢!就冲咱们安朔这拽,多少女生排在後头等著呢……”王超操著把勺子就到锅里头捞肉,可不知道哪儿伸出来双筷子,一下就把他那即将要到手的整块肉给抢走了,怒了,抬头,撞上程安朔的冷眼,“超子,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立马把你从这里踢出去!”
尴尬地赔笑,“别别!我不敢了!大过年的让我喝西北风……你忒狠毒了你。”
苏贤边听边吃,乐得很,还笑不拢嘴,“你们那是不知道……程安朔,他表面矜持,其实那骨子里头啊……就是……就是一坏心眼,那叫道貌岸然啊……”
“嘿嘿,苏贤,一点都不假,人家对他好他可不领情……上回你还记得不?上个月他生日那天,多少人送东西来,他回头就扔垃圾桶了。”王超还是不识趣,硬是插了两句,“就他这个性,将来他宝贝肯定是个短命的种,哪儿受得了这些个打击啊。”
“那是!”两个人越说越起劲,苏贤突然觉著底下一沈,脚板给什麽狠狠踩了,叫了一声,苏贤当然知道是谁干的,一恼,回头瞪了一眼程安朔,那人却还低头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在那儿喝啤酒——果然道貌岸然。
苏妈咽下口菜,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奶奶啊,你们家安朔是一表人材,将来娶媳妇肯定容易,你放心。别听他们瞎说。看看咱们家苏贤,说话尽胡扯,将来哪有女生肯跟他?”
程奶奶听著就乐呵,“哎,也不能这麽说……现在的女孩子就爱攀高枝儿,什麽都不会,我啊,也不指望什麽,就指望他将来能找个机灵点的……要哪个女孩子能像苏贤这麽聪明,我准什麽都不说,立马就同意。妹子啊,我就说你当年不争气,生了个男娃出来,要是苏贤是个女娃,我当时就跟妹子你给他们定下个娃娃亲了。”
程奶奶这话刚一说完,王超看了眼苏贤,就在那儿砸著桌子一阵发狂的笑,“哎哟,奶奶,你还别说,现在医学发达著呢!有种手术可以把人从男的变成女的,把女的变成男的,要不让苏贤他去试试?”
“是吗?有这样的好事儿?”程奶奶也是说说,越听却越糊涂。
程安朔也笑了,扑哧一声,把苏贤吓了一跳。
“干啥?”手里的那肉丸子也掉地上了,“程安朔,你笑屁!XXX是男是女还不都一样?犯得著你笑的那麽惊天动地的吗?要变也是你去变!我才不做那什麽短命鬼!”
三十七、
吃罢了饭,一群人围在屋子里看春晚,苏贤还在为吃饭时候的那些话生闷气,表情难看得跟别人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王超两只眼睛瞪著个电视机,没一会儿就笑得前仰後合,捶著桌子,激动得跟个疯人院里出来的疯子似的。苏爸苏妈,悠哉悠哉,嗑著瓜子,也乐呵呵地看著小品。程奶奶眯著眼,没看出什麽名堂来,那眼神真是不好使了,可见著大家都乐,也跟著乐,春节嘛,不就图个热闹喜庆?!程安朔坐在苏贤边上,没看电视,斜眼瞅著那人,咬牙切齿——特有意思。
苏贤气的还就是这事儿——笑?!就这破事儿,有人能笑成他那样的吗?他苏贤,活了都快十八年了,没比这回更让他难堪的!笑,看你笑得那个欢,巴不得你嗑了牙!
“啪”的一声,觉得什麽搭上了自个儿的肩,烦!回头,就见程安朔冲自己勾手指,正气著,随口问了句,“干吗?”
程安朔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他小声点,这小子怎麽就那麽不明事儿?这春晚能好看?每年就那麽点老面孔,看著都反胃,也就王超那种喜欢瞎凑热闹的爱看,还不如自娱自乐。眼见著苏贤这一喊准坏事儿,可幸好电视机声音够大,再加上王超那早能算得上噪声的狂笑声,谁都没注意後边这俩人在干啥。用眼神杀过去,苏贤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头揣著什麽鬼胎,可还没想明白什麽,就给程安朔一把从凳子上拖起来往自己的屋里跑。
跟做贼似的,进了屋就把门给关上,苏贤一屁股坐在程安朔那床上,脸一下烧红了,“程安朔,犯什麽病你?有话快说,没空跟你在这儿蘑菇,大过年的,我还就爱看春晚了,人家赵本山那叫一个绝!”
“得了吧你……刚才没少在心里头骂我吧?”
“骂你?谁骂你了?”苏贤就算别的本事差点,这装傻的把戏倒是一流,有模有样的左看看右瞅瞅,“这屋里没别人了吧?你要说刚才,那更冤了!那屋里就那麽些个人,我爸我妈那可都是厚道人,哪能骂你啊……”
“哼,你行,我不和你计较,有东西给你。”三两步走到写字台跟前,忽然从抽屉里抽出件什麽玩意儿,一回头就扔在了苏贤的头上。
“妈的!什麽鬼东西?!别以为把炸弹扔我头上了你就能跟拉登一块儿搞恐怖!”苏贤一伸手,把那挂在头上的软绵绵的东西给揭下来,一看,傻了眼,“啥?围巾?”
“我奶奶前阵子织的,看你家那屋特寒,出门在外的又连根围巾都没,她让我有空捎给你,最近忙,放起来就忘了。”
“哦……奶奶她人就是好……嘿嘿……”下意识就伸手接过去,莫名地笑著,顿时感动得淅沥哗啦的——就连他亲妈都没给他织过一条围巾,这几天还真叫冻得刺骨,脖子硬得都快结了冰。
还真得意了好一阵,看著那蓝底白条条的围巾,忽然觉著这事儿有点蹊跷,你说这程奶奶怎麽就那麽有心?这伤神的事儿……可不容易!耷拉著脑袋想了半晌,越想越不对劲,一抬头那眼珠子就瞪大了,“程安朔!你说啥?你骗谁你?差点给你蒙了我!就你奶奶他那眼神,还织围巾?别恶心我……你小子说谎还真不打草稿了?!”
“……”
腾地从床上跳起来,把东西往地上一砸,“说!哪来的?”
“……”
“还不吱声?!”苏贤没这耐性了,吹胡子瞪眼,“就说你道貌岸然还不承认?拿个破布来塞我的嘴?你忒小看我了吧?”
“……”
眼珠子再这麽咕噜一转,对方神情自然,越是自然,那说明什麽?
——越是有鬼!
“程安朔,可别告诉我这玩意儿,是你织的……你那什麽眼神?我猜对了?不是吧?你个大男人的,织围巾?甭逗我……”
深吸了口气,半晌没说话的程安朔,末了,就丢出了一句,“随便你怎麽猜,你爱要不要。”
“我要!不要白不要!”苏贤把那围巾从地上捡起来,胡乱团成一团,往大衣里头一塞,“改明个扔给我妈当麻布擦地也好用。”
“…….”苏贤这话刚脱口,程安朔那表情陡然就变了,“你敢?!”
“我怎麽不敢了?你没胆承认这恶心扒拉的玩意儿是你自个儿做的,我还就有胆糟踏它了!”——这话怎麽说来著?就你能耍流氓,我不能?笑话……
“就算我送的怎麽了?”憋气,这面子上是过不去了,“怎麽就没见你送过我什麽东西?”
“呸!我家境贫寒的,还送你东西?你忒过分了吧你?”——骂得爽快,心更爽快。姓程的小子,这回,准是扯不下这面子了,看他那样,也不觉得他是那种特矫情的,送个东西还尽找借口,什麽人?不就是不敢承认,那什麽……你小子喜欢我?!
——没事儿献阴情,那围巾塞著胸口,暖和得苏贤心里一乐。
“没心没肺,你没这心就不要找这借口。”
特痞地笑了一个,露了牙,“那你有心也别不敢承认……又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儿,大男人的,扭捏个什麽劲?不就是早恋?咱俩又不是先驱!”
“……”
“又没话了?姓程的,你听好了,只要咱们在一起一天,我就不会亏待你……围巾我可会藏好了。”说完,忽然凑上前去,“你小子要真觉得不平衡……我难得牺牲下也成……”
说完,伸手,程安朔愣住了——这小子在玩什麽把戏?
蓦地,给紧紧抱住了。傻得不能再傻。这个时候才发现,苏贤那小子,真长高了,个子和自己没差。贴得死紧,原本屋里冰凉,热却在一霎那传播周身。苏贤的嘴靠上他的耳侧,“给个拥抱当个回礼,成了吧?告诉你,姓程的……给我记著,让我做那手术?没门!”
——敢情这小子还真记仇了?
“谁逼你了?你自作多情点什麽?”被那小子抱著,丝毫不乱,“脸挪开,凉得跟冰似的!”
“啪”的一声,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撞开了,传来王超的声音,“奶奶!他俩没丢!在屋里呢!抱一块儿呢,呵呵……恩?苏贤,安朔,你俩干什麽呢?”
腾地一下,安了弹簧似的,两个人一下就分开了,苏贤气急败坏,“冻死我了!姓程的,还说什麽抱一块儿能生火?你XXX夜里说瞎话!阶级友谊也不是你这麽糟踏的!赶紧给我开空调!!”
三十八、
幸亏苏贤机灵,扯了这麽个谎,三两下就把王超给唬住了。快十一点的时候,苏妈硬是把苏贤赶回了家,说是奶奶忙了一天也累了,该早点休息,於是一家子人全散了,王超也回了家。没法子,又回到了那冰窟窿似的屋子,那时候外头到处放著烟火,霹雳帕拉的,吵得根本没法睡。
在被窝里头哆嗦著,蜷著身子,忽然想起什麽,腾地从床上跳起来,摸到自己那件大棉袄,伸手在里头捣鼓了好一阵——手心一暖。
记得小时候程安朔送过自己一支钢笔,还是进口货,写得特骝,可惜後来给林猴子一脚踩坏了,当时火气就上来了,拿了铅笔盒子就咂了林猴子的脑袋。这回是条围巾,苏贤两只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瞪著看,嘴角一下子就露了笑。嘿嘿,其实,那小子,还真有良心。
突然,把那围巾往脖子上一挂,又扭了好几圈,蹦到镜子跟头照了又照,笑得又露了牙——呵呵,挺帅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傻了眼。紧接著,苏贤和他妈对视了足足有十余秒,然後就听见苏妈扯著嗓子呵斥,“苏贤!犯什麽毛病你?!连个毛衣也不穿,光著脚丫子站著照什麽镜子?!”
“没……没什麽。”慌了神,一下又蹦上了床,把被子往身上一裹,“我不正想睡觉嘛?外头真他妈吵。”
“睡觉?睡觉戴什麽围巾?!”苏妈是明眼人,一进屋就觉著儿子那眼神不对劲,脖子里明晃晃的一条特显眼的大围巾,自己从来没给儿子买过什麽围巾,不知道哪儿来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天寒地冻……我脖子怕冷!戴著围巾睡觉舒坦!”
一派胡言!苏妈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揪起儿子的耳朵,“说!!哪个女生给送的?是不是早恋了?要不这围巾哪来的?”
“哎哟…...老妈,你亲点,这耳朵扯坏了,可就残废了!”苏贤哀叫著从床上爬起来,满脸委屈,“我哪能早恋阿我?冤枉阿……上回吴倩给我破了脏水那事儿在学校里头一传,就没哪个女生敢跟我说话了……还恋什麽呀?您就不要瞎猜了!”
这件事情苏妈是知道的,想了想倒也没错,苏妈别的不怕,就怕孩子早恋。你说这十七八岁的,什麽都不懂,就知道整天跟著人家女孩子屁股後头跑,连学习都没心思了,准坏事,成什麽样?苏妈一伸手把苏贤脖子上那条围巾给扯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西哪来的?!”
“那个什麽……”
“什麽?”
“就是那个……”
“哪个阿?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你娘我可没那麽好唬!”
恼羞成怒,愈描愈黑,干脆豁出去了,“姓程的送的!”
“哪个姓程的?”
“程安朔!”
“哦……”苏妈眯著个眼睛,忽然放下了心,“隔壁的安朔阿……还以为是谁呢!你俩在一起那麽多年了,他还挺有心的,那孩子就是会做人。你早说不就得了?吓得你娘还以为你早恋了。”
——苏贤的嘴角抽了两下——呵呵,还真给你猜对了。
“哎哟?就这麽条围巾还得一百多块钱,出手够阔绰的。”
“什麽?”苏贤一听,一把抢过他妈手里的围巾,眼珠子都快瞪得落了地,上面挂著一张标价,那上头的数字标得明明白白。
——混蛋!那小子当初还胆敢说什麽他奶奶给织的,简直胡说八道,伤天害理——幸好自己火眼睛金,没上那小子的当!
锺声滴嗒,苏贤躺在床上,脖子上挂著那条围巾,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挂锺,快十二点了,到处烟火爆竹声,愈演愈烈,吵得没完没了。
——不知道姓程的睡了没有?再过几分锺就是新的一年,忽然想起和那小子,在一起整整十七年。闹腾了太久,一闭上眼睛全都是曾经一块儿的情景。其实那小子什麽都好,什麽都比自己好。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麽,只是知道,心里舒服。
口中倒数著,十、九、……眼见著就要到锺点,苏贤挠著脑袋,不知道在想什麽。脖子上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从来没有这麽温暖过。
八……七……
灵光一闪——有人说这个时候许个愿望第二年会特别灵验。
六……五……
——沈默,思忖著该许下个什麽愿望。
四……三……
——妈的!愿望?!我有什麽屁愿望!
二……一……
急了——老子不管了,只要和那小子在一起,管它新年旧年的。
“砰”的一声,外头的爆竹声骤然响彻云霄,昭示著新年的到来,苏贤傻傻地看著窗外——妈的!我刚在矫情点什麽?非得和那小子在一起嘛?
忽然隔著爆竹声,传来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苏贤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伸出手肘去接,就听见对面有人说,“笨蛋,新年快乐。”
愣住了,一动不动,接著心跳加速。
握著听筒,压低了嗓门,“姓程的,你疯了!那麽晚打什麽电话!”
“就知道你睡不了,围巾还行吗?”
顿了顿,“恩,戴著呢。”
“说你笨蛋还不信!睡觉戴什麽围巾?”
“妈的!我乐意,怎麽了?你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这围巾分明是去商场买的。”
“你怎麽知道?”
“废话!商标!你XXX连商标都留在上头!”
“……”
“安朔…….”
“恩?”
“新年快乐。”
午夜十二点的新年伊始——忽然看见窗外的烟火,映著满是幸福的光辉。
新的开始,就在眼前。
三十九、
第二天一大早,苏贤顶著个黑眼圈就被他妈从被窝里给揪起来。打了个寒颤,昨个半夜里,外头忽然刮起了大风,吹得窗户吱呀吱呀的摇,一晚上没睡好,洗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眼皮直跳——妈的!这鬼天气,准没好事儿!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摆明了折腾人。苏妈嘱咐苏贤先到隔壁给程奶奶拜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闹闹哄哄的,程奶奶弯著腰走出来,摇著头,见苏贤来了勉强笑了笑,“苏贤阿……那麽早就起来了?怎麽不多睡会儿?”
“厄……给您来拜个年,新年快乐。”苏贤脖子上挂著程安朔给他的那条围巾晃来晃去,边说还边探头探脑的,“奶奶……安朔呢?屋里怎麽那麽吵?”
“唉……别提了,大过年的,他爸妈刚一回来就不安分,这不,又在屋里头吵嘴了。”
“他爸妈回来了?”苏贤一惊,眼皮子也跟著突突跳了两下。
程奶奶叹了口气,“恩,昨天半夜里火车到的……唉,我老了,管不住他了,这回他爸妈回来是要他跟著搬去和他们一块儿住,怎麽说他爸妈那儿条件也比我这儿好,可他还硬是不肯。”
——要搬?苏贤的心疙瘩了一下,然後脑袋轰隆一声。
“砰”的一声,程安朔的房门从里头被踢了开来,“我说过了,要不要搬是我的自由,别用你们父母的身份来压我!”苏贤一愣一愣地看著程安朔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随手拿了件外套往身上一披,就朝自己冲了过来,“让开!”
“姓程的,到底怎麽一回……”话还没有说完,苏贤就给狠狠地撞倒了,站在一边的程奶奶也看傻了。
“安朔!你给我回来!”程安朔他爸跟著走出来,急得满头都是汗。
窝火,握著拳头就砸了地,“混蛋!程安朔你XXX撒什麽野?!”顾不上别的,腾地从地上跳起来,就追了出去,听见程奶奶在後头喊著,“苏贤…….苏贤!劝劝安朔阿!”
——眼皮跳的突然,苏贤知道,这回,真有什麽事儿,躲都躲不开了。
外头的西北风刮得猛烈,卷起一大片灰尘扬面吹来,到处都是红色的爆竹残骸,耀眼的光扎得苏贤的眼眶发疼,心在胸口扑通扑通地跳著。
——只要和那小子在一起,管它新年旧年的。
——笨蛋,新年快乐。
不记得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在干些什麽,时间好像在和自己开玩笑。
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你跪下来求玉皇大帝,求土地佬儿,也没用。
苏贤踩著那些个垃圾追著前头的程安朔跑出了几百米,呼哧呼哧直喘气,“姓程的!你XXX疯了!有种你把事儿摆平了,别以为你逃了就什麽事儿都没了!”
忽然前头的人止了脚步,握紧了拳头,“笨蛋,你懂什麽……”
“靠!我不懂?你爸妈难得大过年的回来一次,你吵屁!不就是搬家?这儿有什麽好的?说白了,我住的那屋就是一平民窟!你有什麽不愿意的?”说著说著,腿就软了。
苏贤喘著粗气走过去,两只眼睛直直地瞪著他。安朔一回头,灼人的目光对上了苏贤,心烦,真他妈烦!
下一秒,程安朔一伸手,忽然就把苏贤的身子推挤到一边的墙上,光火,“怎麽?你就那麽巴望著我们分开?”
“狗屁!”唾沫星子溅在了安朔的脸上,苏贤鼓著腮帮子就冲他吼,“混蛋!你以为说这些话我心里头好受?可有什麽办法?你是你,程安朔;我是我,苏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算看明白了,就算你小子现在不走,以後呢?咱们上大学,凭你的本事,进个清华北大,小事儿一茬,我呢?混个本科,就一窝囊废!”不知怎麽的忽然窜出自暴自弃的话,说完才觉得脑袋里的血四处迸发著,直冲太阳穴,刺得生疼。
“笨蛋!你胡说些什麽?!”安朔忽然就急红了眼。
“我胡说?我哪儿胡说了我?你不就不稀罕你爸妈那点钱吗?他们怎麽了?欠你了还是惹你了?他们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巴望著有这样有钱有势的爸妈还要不著呢!你糟踏他们一番好心你!”
“不关他们的事儿!”
苏贤一愣,眼皮又跳了一下,“不关他们的事儿?关谁的事儿了?你这什麽表情,委屈你了?我说错话了?别是关我什麽破事儿了吧?!”
“就是你!”——程安朔的话,像颗炸弹,炸的苏贤眼冒金星。
“混蛋!你要走就走,没人拦著你,我苏贤不稀罕!!”一拳就挥了过去,苏贤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朝前一扑,拳头就落在了安朔的脸上,闷闷的一声。
——说什麽喜欢我,玩笑,全XXX是玩笑!心底歇斯底里地咆哮著,去XXX新年愿望,全是骗人的!
程安朔没有躲,眼眶底下狠狠挨了一拳,痛得没有知觉,抬眼,发现苏贤整个人都懵了,嘴巴张得老大。
——原来说了那麽多,都是气话。苏贤不为别的,就害怕他会走。
然後是突兀的沈默,耳边只有瑟瑟的北风。这一拳落在身上,全醒了。
“苏贤……你真急了?”过了好久,好不容易平息了彼此的怒火,程安朔忽然笑出声来,勉强的表情难看至极。
“……”低著头,不吭声。
“闹什麽?我不走,我说了,那儿我住不习惯。你这个笨蛋,昨天晚上没睡著吧?跟个大熊猫似的。”说罢伸手摸上了苏贤的眼角。
“你少给我打哈哈!”一手挥开那恼人的爪子,苏贤气急败坏,“你不走?你爸妈能准?我还真不信了!别说XXX你为了我准会留下来,太假,我觉著恶心!”
“苏贤……别老拐著弯来激我。我自己该怎麽做我心里清楚,XXX当初是谁说要在一起的?”
忽然没了话,吃了鳖,在心里找词,“真不走?”
“废话!有你这笨蛋在这儿我不放心!”
“妈的,谁笨蛋了?!”
——一刹那,如释重负,笑歪了嘴。
北风卷起满地灰尘,忽然听见苏贤暴跳如雷的吼声,“XXX!就知道和你出来没好事儿,眼皮子跳了一早上!灰……灰进了眼睛!”
安朔扑哧一声,靠上前,“我看看……”
然後两具身体贴在了一起,风过,无痕。
四十、
粘在一块儿好一阵,忽然就听见後边有人喊,“安朔,苏贤!出什麽事儿了?”一回头就瞅见骑著山地车向他们这儿冲来的王超——煞风景。
皱了皱眉头,自动自觉地分开。
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把那自行车给刹稳了,王超赶紧从车上下来,“我刚去你们家,还以为赶得上吃早饭,谁知道老太太说你和你爸妈吵架跑出来了,到底什麽事儿啊?”
苏贤看了眼程安朔,哼了一声,把事儿跟王超说了。
“什麽?”还没听完,王超就沈不住气了,嗓子一吊,“开什麽玩笑,安朔!真的假的?你XXX想开溜?忒缺德了吧你!谁说的等咱们大学了再重操旧业,好好玩玩音乐,你XXX耍我?”
再等苏贤把事情说完整了,王超总算是明白了,在那儿直点头,“嗯嗯,就知道安朔你够哥们,不为你自己也得为我啊,你说都多少年的兄弟了,你能舍得我?”说完就冲程安朔露了一个特矫情的表情,苏贤看了犯了恶心差点吐。
见程安朔冷眼瞪了他半天,王超还真没不好意思,把话继续说下去,“你说搬你爸妈那有啥好的,那麽大个城,人生地不熟……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抬手,一拍程安朔的肩,“兄弟……在这儿有什麽事儿我王超都罩著你,不就是为你争取个居住权吗?你爸你妈那儿,靠吵架斗殴那是解决不了,他们可都是知识分子。好歹我认识他们也那麽些年了,我帮你摆平!”
程安朔白了他一眼,一脚把王超踢边上,“去你的!别给我在这张牙舞爪的,你有屁个办法!”
王超一甩头,笑了两声,“嘿嘿,还真别说,撒谎演戏我最拿手……没问题,保管明天你爸你妈就乖乖坐著火车回城,你们过来,我跟你们说说我这法子……”
——神秘兮兮,鬼鬼祟祟,三个脑袋凑在了一块儿,然後就听见苏贤抽了筋地笑。
王超说完了,咳嗽了一声,得意得直起身子,“安朔,到时候甭太感激我,以身相许什麽的我可受不起,真要谢我,也就一个月夥食……你看著办吧……”
这世界,离奇的很,鬼使神差的,第二天晚上程安朔的爸妈就急急忙忙坐了火车回城了。那天早上,不知道怎麽的,班主任老太太好像著了魔,大年初二的往程安朔家里跑,左劝右劝,说是他们学校能收到这样的学生不容易,这一走学校损失可大了,然後又说了一大堆好话,诸如什麽只要程安朔不走,学校准会重点培养他,一席话说得程家夫妇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拒绝。
下午又接了王区长一个电话,说是省里叫他们赶紧回市里开紧急会议,夫妻俩没了法子,只得收拾行李赶火车站,临走的时候嘱咐了程安朔几句,至於搬家的事儿,自然而然成了泡影。
——这事儿来的蹊跷,至於究竟怎麽回事儿,鬼才知道。
大年初二的晚上,三个人窝在一个小馆子的包房里,热气腾腾,一炉子火锅突突地冒著气泡。王超一拍桌子,啤酒喝多了,满脸通红,“安朔,苏贤,真的,这事儿没什麽,别夸我,千万别夸我!我这叫现代版智取威虎山!”
苏贤顿时呛了一口,斜眼瞅了瞅,“你得了吧!臭美个屁!就你那破招还讲什麽谋略?”
王超正在兴头上,早得意得飘到了天上,“哎哟,苏贤,你这话说得也忒不厚道了!当初谁一听安朔要搬去跟他爸妈一块儿住急得跟个疯子似的冲出去追?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俩那什麽……私奔呢!”
苏贤一听,不知不觉脸红了半边,一看边上的程安朔,嚼著鱼片,连个屁都不放,一扔筷子,“王超,XXX你胡说什麽?私奔那什麽性质,你别歪曲事实你!”
“嘿嘿……”王超立时笑得够贼,“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可跟我说了,你急得都差撞墙了,甭装了。”
“去你的!”手一伸,一个啤酒罐子砸了过去,砰的一声落在那锅子火锅里头,顿时像颗鱼雷一般炸开了——好不热闹!
“全给我闭嘴!吃顿饭闹腾什麽?”坐在一边的程安朔终於沈不住气了,起身,“超子,我知道,没你那些阴招,这件事儿恐怕还得拖著,我心里清楚。”忽然举起满满一杯啤酒,“来,干!”
王超挠著头干笑了两声,看了眼一脸不爽的苏贤,“还是安朔给面子,好,干!”说完一扬头咕嘟咕嘟就把整杯全吞了下去。
“哼!有什麽了不起的!别以为老子我不会喝!”那头苏贤眼一红,一把抢过程安朔手里的杯子,也学著硬是喝了个干净。
王超看傻了,咽下最後一口,“靠,苏贤!你小子想跟我拼酒?成,没问题,本少今个就陪你喝个够!”
“混账!你们俩发什麽疯?”
推推搡搡,满口胡言,“安朔,别拦著我,真别拦我!今个高兴,咱们得喝个痛快!”王超整个身体晃悠著,眼睛跟前全是星星绕啊绕的。
一杯接著一杯,一发不可收拾,没完没了。
“恶……”纵酒过度的後果就是一路上吐得底朝天,苏贤胃部痉挛,只觉得一阵一阵地上下翻滚。王超那小子也喝得不少,一看大事不妙,拦了辆出租车就开溜了。
真是喝高了,苏贤边走边吐,嘴里还不断冒出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没醉……真没醉……”手指头摇摇晃晃指著黑漆漆的天,“呵呵,今个的月亮真圆。”一个踉跄,眼看脑袋就要往土里头扎,後边的人一个紧步跟上,迅速地伸手,把个酒鬼拦进了怀。
苏贤瞅了瞅眼前的人,翻了个白眼,还口吐白沫的,摇著头就往程安朔的胸口上蹭,“恶……呵呵,王超……我告,告诉你……甭以为……你……认识姓程的……嗝,就那什麽……套近乎,XXX……厄,那小子喜欢的……是我……呵呵。”说完,彻彻底底,软在了安朔的怀里。
——夜黑得不见底,冷风瑟瑟。
安朔背著那不省人事的小子,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四十一、
春节一过,这日子就像流水,哗啦啦眨眼间就流走了。再开学的时候,就听说了一骇人听闻的消息:要分班选科,顿时整个高二都炸开了,全忙乎著左右掂量选这选那,这和高考前途有关的事儿,谁都不敢怠慢。苏贤没什麽可选的,这文科他是肯定不行。历史?你和他说秦始皇,白搭——他姓秦?不认识,也许他认识我。政治?和苏贤谈市场经济不如实在点数数自个儿兜里那些个小钱。物理自个儿那是不感兴趣,你说这牛顿没事儿坐苹果树下乘凉看月亮怎麽就能整出个万有引力,疯子!真XXX疯子!准是吃饱了撑著了!
分班就意味著今後这一年半,得重新开始,他们班,也得散夥了,越想这心情就越愤慨,你说这没事儿分什麽班?姓程的那小子好像样样都好,尤其是物理,贼好!不用说他肯定选物理,选了物理还不就各奔东西了?想到这儿,两眼睛就发红了,一砸桌子,泄愤——物理好?物理好咋了?疯子!还是疯子!
是男人,就没啥可犹豫的——他选什麽,关我屁事!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就往那纸头上写了两个大字,化学,那气势,那架势,整一无怨无悔,死不悔改。写完了特豪迈地一抬头,就看见程安朔站在自己跟前,面无表情的。苏贤撇了撇嘴,一伸手,哼了一声,把那志愿表往他手里头一塞,“拿去!老子填完了!”
程安朔也不说什麽,冷著脸收了表扭头就走人,谁知道刚走出教室没几步,就忽然觉得肩上一沈,背後一股子狠劲把自己给推到了墙角,再一回头,就看见苏贤面目狰狞地瞪著自己,“妈的!你还真连个屁都不放了?哑巴了你?!”
瞪了一眼,“你才哑巴了!吼什麽?”
“你小子选物理了?”苏贤顿了半天,硬是挤出这句话来,表情狰狞的厉害。
“我选物理干你什麽事了?”一挥手,把苏贤挡在自己跟前的手挥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我还有事。”
“有个屁事!你小子还真公私分明啊?”火大,这姓程的还真是没自觉怎麽的?分班那麽大的事儿,眼见著这表一交上去,就得隔开一道墙,这小子连个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物理有个屁好!全XXX疯子!”——有人说话带刺,摆明了为了个人利益,不惜打击一片人。
程安朔知道这小子心里头在想什麽,也不客气,存心激他,“那是,疯子也比笨蛋好!”
冒火——“你!笨蛋你说谁呢?”
三两句话就把苏贤这小子给激得面红耳赤,扯著嗓子乱吼一气,吓得经过的那些个学生全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这俩人——光天化日之下,打架斗殴?胆子也忒大了!
“吼什麽?谁跟你说我选了物理了?”程安朔忽然抓著他的手就往墙角边上挪了挪,四周看了看见没人,低著头就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了两句。
眼珠一瞪,差点掉出眼眶,心头一个激灵,吞著口水都能把自己给呛著,“啥?你没选?”
“没。”
“真的假的?”半信半疑,表情扭曲。
“真的。”
“不能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你选什麽了?”
“选什麽?能选什麽,化学。”
“哦……化学。”点著头,忽然嘿嘿笑了两声,怪毛骨悚然的,“那咱可又在一起了?”
“废话,你笑什麽?”
“没什麽……嘿嘿,姓程的,你真XXX狡猾!什麽时候的事儿啊,你小子也不跟我吱一声?想跟我一个班,早说嘛……别不好意思阿……都是哥们,我能不照顾你?”狠狠捶了捶程安朔的肩,得意的呲牙咧嘴,鼻子都笑歪了。
“狡猾?”安朔冷笑了几声,这小子挺能装的,明摆著刚才那臭脸是存心摆给自己看,半揶揄地拿话堵那小子,“我狡猾,那也不如你能拐弯抹角阿。”
——心照不宣,谁都不输给谁——为了一些目的,比如凑在一起,可以不择手段,撒泼无赖。
王超听说了要选科的事之後,脸色一下变得铁青,浑身哆嗦,操著那志愿表就满头大汗地奔回了教室,砸得门板怦怦响,鬼哭狼嚎地就冲苏贤和程安朔跑过去,“哎哟!兄弟们……这叫什麽事儿啊!才高二就得分科……XXX上学期我哪门没挂?让我选啥?”
苏贤瞥了他一眼,“活该!报应!急死你拉倒。”
“苏贤!你不就是选的化学?得意个什麽劲你?幸灾乐祸什麽你?这班一分,咱们仨兄弟还不得分开?你小子笑得跟朵花似的恶心啥你?”王超急得双脚跳,可这苏贤还好像什麽事儿都没似的说风凉话,顿时气得自己牙痒痒,调转矛头,“安朔……要不我跟你上物理?有你罩著我那也成……”
程安朔咳嗽了一声,看了眼苏贤,随口应了一声,“随便你。”
“就你?也不去照照镜子……整天拿物理书折飞机玩,也没见人这样糟踏科学的。”苏贤不怀好意,满肚子坏水没处洒,尽往王超身上泼。
“妈的!苏贤……你别激我,千万别激我,我跟你急我!”王超扯著嗓子粗著脖子,“谁都别拦我,老子我还就糟踏科学念物理了!”
王超那是无辜,糊里糊涂就把物理给填了上去,那天分班表一下来,瞅了个仔细,整个人都傻了,僵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腾地从那椅子上蹦起来,半尺多高,那嗓门大的全班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安朔!你XXX耍我!你跟苏小骗子一块儿耍我你!谁XXX选物理了?你们耍我也没这样的……我干什麽得罪你们了?你们合夥欺负我?我待你们不薄啊我!你们没心没肺的让我上那儿喝西北风啊你们?缺德!真XXX缺德!没见过这麽无情无义的……”
苏贤捂著耳朵,翻著白眼瞪著天花板,当作没听见,嘴里唠叨著——你说有谁大白天的还开灯?那麽大个灯泡还不赶紧扔一边去?
——爽快,爽快得整张脸笑得发麻。
四十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从王超无缘无故给程安朔和苏贤暗中摆了一道之後,极度不爽,心不甘情不愿,在物理班也没少打听这俩狼心狗肺的,教室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可消息四通八达,有什麽是他王大少想知道却不能知道的?心里头虽然不舒服,凭什麽苏小骗子能跟安朔在一起整天乐呵呵的在他们班出尽风头,自个儿却在西边教室喝西北风?可到底兄弟一场那麽多年,爱情上那是死活记不了仇的,再加上程安朔私底下请他吃了顿好的,王超那脾气又不倔,什麽事儿不能解决?冷战没几天,就又屁颠屁颠地开始往东边教室跑了。
那头苏小骗子跟程安朔非但一个班,还同坐,仗著自己和化学备课组长那关系,硬是把姓程的小子给安排在了自己边上。苏贤是什麽人?上课打瞌睡噘口香糖,恶习那是一把抓。这一开春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到下午眼皮子就打架,耷拉著脑袋就倒在课桌上呼呼大睡。那天上课,教外语的老太婆在上头念著洋文那就像催眠曲,硬是把苏贤那瞌睡虫给激了出来,头一歪就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觉著有人在揪他的头发,还越揪越起劲,火一大,醒了过来,一拍桌子,“XXX!谁偷袭我?”嘴一张,唾沫飞溅的,咕嘟一声,喉咙口一滑,苏贤刚噘著的那口香糖就窜进了肚子里。
——这一吼,班里几十双眼睛立时齐刷刷的扫了过来,然後就看见程安朔面无表情地瞪著自己,“少罗嗦,喊你回答问题。”
“啊?哦……”吞了口口水,顾不得落进肚子里的那口香糖,挠著脑袋从座位上站起来,教外语的老太太那脸色早就难看的不行,气得那是好半会儿都说不上话来,苏贤还不知趣,乐呵呵地装傻,“老太太,咋不说话啊?您要有什麽不明白的就直接问吧……”
“扑哧……”这话一出,全班都笑开了,老太太听了当场就要吐血,这种无赖学生是没法教,硬生生把气吞进肚里,咬牙切齿地只能喊他坐下去。
不一会儿那下课铃就响了,苏贤蹭地就从椅子上跳起来,舞著两只手爪子就去扯程安朔的裤子口袋,还特狡猾得伸了进去,活像个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的山贼,不知道那小子想干什麽,安朔光了火,一脚踹开那贴在自己身上的家夥,“笨蛋,你发什麽疯?”
“钱!XXX给我钱!我要去买麻油!老子把口香糖给吞肚子里了!”
四月刚过就听说学校要组织高二篮球联赛,全年级最兴奋的要数化学和物理班了,两个班加起来快八十个男人,全激动得跟疯人院出来的疯子似的。苏贤当时一拍桌子就跟他们体委报了名,卷了裤脚管就吼了两声,“谁XXX赢得了咱?”
第一场和历史班的比赛,压根没有什麽悬念。苏贤和他们班三高手,还有程安朔打得对方那叫苦不堪言,一时风光无限。程安朔抢篮板的本事那是一个鼎,只要这麽轻轻一跳就能掀起全场女生一阵尖叫。
物理班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灯,王超玩起篮球来那就叫杂耍,带著他们班四个光头,三两下就把对方给打了个光蛋。没几轮下来,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班进了决赛,这才开始动真格。
决赛前一天晚上,王超和他们班几个男人练完了球就和苏贤还有程安朔一块儿去车棚推车。刚走进那棚子一看,就傻眼了。三辆车那是拴在一块儿,今个早上还好好的,可现在里头两辆车那轮胎都瘪了气。苏贤一下就冒火了,跑过去仔细瞅了两眼,就暴跳如雷,“妈的!谁XXX犯贱,把老子的气门心儿给拔了?”王超也急了,这辆捷安特还是上个月他老爸刚给买的,三两步跑过去,一瞅那瘪了气的後轮胎是自己的就开始骂骂咧咧,“奶奶的!哪个不要命的敢拔我这车的命根子?要给我逮著了老子非灭了他不可!”
“准XXX是历史班那阿黄干的,王超,你是没见著他上次输给我们班时候那臭脸,跟个疯狗似的乱吠。”苏贤气急败坏,一脚踢开自己那破车,“阴险!真XXX阴险不要脸!”
王超一个劲地在那儿点头附和,“嗯嗯,就是……那小子真XXX道德沦丧,我这车犯他什麽了?等等……你说阿黄?阿黄干我什麽事了?我们班可没和他们打比赛……那可是你们班干的好事儿……要拔也不能拔我的啊,安朔那车不是也……”越想越不对劲,忽然一拍脑袋,王超的嘴巴张得老大,表情顿时扭曲了不少,“靠!敢情我是成替罪羊了,忒冤枉了这!”
“超子,少罗嗦,把你那破车给我挪开。”半天没说话的程安朔一伸手就把唠唠叨叨不停的王超给推开。
“挪,挪屁挪?车都坏了让老子怎麽回去?”王超光火,原本这倒霉的事儿就不该自己挨上啊!替人遭了殃还不给同情心——真XXX亏大了。
程安朔把车给推出来,看了眼杵在原地的苏贤,“笨蛋,还站著干什麽?还不回去?”
苏贤往地上一蹲,“回去?我还想回去呢,没车还真XXX让我走回去?”
“废话,上车。”
“上车?”苏贤歪著嘴,不明白。
“……”程安朔指著自己那辆车。
“哦……”苏贤屁颠屁颠地走过去,“让我跟你回去成,那得让我骑你。”
——这大男人的坐车後边能成什麽样子?还不给人笑死。
“你骑我?得了吧!就你这斤两?就你这技术?我还不如走回去安全!”程安朔瞪了他一眼,“你少给我打歪主意,要回去吃饭就快点,没时间在这儿跟你耗。”
王超眼睁睁地看著他俩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苏贤就坐上了程安朔那车,更是急了,“哎哟!安朔……那我怎麽办啊?”
“你?管你拔别人气门心儿还是怎麽的,自个儿想法子去!”
王超瞬间就觉得那晚风吹得够寒心的——“我靠!XXX算是怎麽回事啊,我王超招谁惹谁了,谁XXX都跟我作对,安朔,你这样忒不厚道了,你这是差别待遇!明个上了战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四十三、
王超的话全当耳旁风,程安朔载著苏贤就奔家里,半路上才觉得那小子怪沈的,嘴上嘀咕了两句:“你小子怎麽搞的,沈得跟头猪似的,别是缺德往包里塞了石头了吧?”
苏贤坐在後头,嘴一张就灌进了满口的冷风,卷起袖子管就大喊大叫,“胡说什麽?老子这叫结实!姓程的,你要骑不动就直说,拐弯抹角地糟踏我什麽你!”
“哼,结实?你唬谁?烂肉一坨。”
“什麽?”苏贤一听可又火了,坐在後头就是一扭身子,“你XXX还嫌弃我了?我还就是熊男,肉垫了,你想拿我怎麽著?!”
“不怎麽,下回我请客吃饭,你少跟来。”
“靠!你个狼心狗肺的!”做势就要从车上跳下来,下一秒吱呀一声,这小子猫著身子不顾死活地就落了地,粗著脖子,插著腰,“程安朔!你给我下来!真XXX觉得沈,我来骑!别冷言冷语地讽刺我。”
“得了,开个玩笑当什麽真?就你细胳膊长腿地还熊男?你少糟踏我耳朵。”程安朔憋著笑一把抓过苏贤那手就往回拽,逗著玩还真有意思,“要嫌弃早就嫌弃你了,还能等到现在,瞎想什麽?”
“妈的?嫌弃?程安朔你以为你谁啊?你要嫌弃我,咱俩立马散夥!”苏贤拗著脾气还硬是给安朔拉上了车。
“行了,别跟个娘门似的罗里罗唆。坐好了,我要加速了。”一个踉跄,後轮随著安朔频繁的踩踏滚得越来越快,耳边灌满了风声。
“妈的!姓程的!你XXX往哪儿骑你?”苏贤眼见著前头工地一片石子,黑压压的,话刚出口这身子就给颠了起来,跟坐过山车似的,舌头险些给咬断了,“混蛋!你还真想整死我你?”
“少废话,这条路近,你要真摔就抱著我的腰。”
一顿,眼珠子咕噜一转,“妈的!让老子那什麽你?开玩笑!”苏贤笑得诡异,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死命地扑在了安朔的背上,跟橡皮泥似的粘得,死紧。
高二篮球联赛决赛当天,豔阳高照,好天气加上好心情,苏贤穿了件汗衫在教室里头把水瓶子砸得怦怦响,比赛照原计划在中午进行,他们班哥几个连饭都没吃,摩拳擦掌地就等著人到齐了上场。
“今个都得打出水平来,谁要敢输老子跟他没完!”苏贤一脚踩在凳子上,耀武扬威的,“等会儿在场上,我跟安朔打配合,你们都给我盯好了王超那小子。”
这边苏贤刚把任务布置下去,几个弟兄纷纷点头听从安排,体委老毛拎了一桶矿泉水刚好奔了进来,满头是汗的,“哎哟!还在这商量什麽?!安朔他是上不了了!”
“什麽?!”一听这话,苏贤立马捶了桌子,眼珠子瞪得跟俩灯泡似的,“开什麽国际玩笑?他小子人呢?一到关键时刻他敢溜他?”
“今个中午学校团委开会,第五节一下课就给人喊去了,见你不在就走了,对了,还给你买了午饭,让我捎给你……”老毛热得不行,拿了毛巾擦汗,然後就听见惊天动地,怦的一声,跟炸了雷似的,吓傻了一回头——自己搞来的那桶子矿泉水给苏贤一脚踢出五米开外,惨不忍睹,“滚!去XXX!”——人都跑了,还假情假意个屁!
其他弟兄几个也看傻了眼,有个不要命的壮著胆子问了句,“苏贤……现在咋办啊?咱们可是少了个主力,这比赛怕是……”
“怕?!怕个屁?少了他程安朔地球照样转!”苏贤把篮球往地上一砸,“走,我就不信这邪,今个非得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不可!”
卷了袖子管带了弟兄们下楼,一到那场子里头,就瞅见物理班一群野蛮人早在那儿等半天了,个个革命热情高涨,不上场的兄弟每人手里操著俩水瓶子跟那儿大吼大叫的,一见苏贤带著人来了顿时嘘声一片。王超正在场子那头活动筋骨,撒著欢蹦上蹦下的,眼神还尽往苏小骗子身上飘,见那小子没理他,大模大样就走了过去,“阶级友谊”显露无疑,“哎哟,苏贤啊……怎麽就你们四个呀,安朔人呢?”
“滚一边去!”正在气头上,“没他我照样把你们给打趴下!你得意什麽你……一会儿走著瞧。”
王超还没听完整个人就捂著肚子笑趴下了,“哎哟哟……苏贤,以前觉得你这嘴皮子厉害,倒没觉得你口气大……今个我算见识了,什麽叫——自不量力。”
“我呸!”苏贤一脚踹了过去,幸亏王大少机灵闪得够快,“甭以为你是我兄弟我就不敢揍你!”
“靠!!!!”王超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快炸飞了,可眼见著裁判老哥在那边数人头,队友还一个劲的打手势催他——没时间在这儿跟苏小骗子耗下去,有些事儿那得真刀真枪拼了命才知道结果。
握著拳头跑到自己队伍里头,压低了嗓门,阴沈著脸,“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上场全给我盯著他们那前锋……”
“哪个啊?”
“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看著就像一骗子的。” “哦……可是,超哥,那不是苏贤吗?”一小分头反应够快的,“没搞错吧?你们不是哥们吗?”
“哼!他不仁,就别怪我王超不义!昨个老子还给那小子坑了。今个都甭给我面子,不给他个教训老子我还怎麽混?全别废话,是兄弟就把他给我堵了!!”
化学班首发少一个人,老毛饥不择食硬是找来了孙扬替补,苏贤一看那小子差点就想掐人,你说这二愣子怎麽也进了咱们化学班?孙扬笑得贼恶心,还一个劲地拍著胸脯保证,“苏贤……我打球,你放心,这投篮角度我算得准!”
双方各就各位,敌手相见,分外眼红,火糖味四散。场边则是雷鸣不断,围满了人,闹闹哄哄,看热闹的看热闹,加油鼓劲的也都不含糊,这气势上——谁都不输谁。
哨声一响,那球往上头一抛,老毛和王超谁都没矜持,腾地跳到半空中。
四十四、
比赛一开始,叫喊声更是震耳欲聋,不仅是物化两班的哥们齐聚一堂,就连其他班的众弟兄也纷至沓来,观看这场恶斗。王超、苏贤、程安朔这三人一同在场上厮杀的机会可不多,可惜程大少今个中午有事没来,不免失落不少。
王超就是王超,懋足了劲那长手一伸,就把球给挣了下来,落地转身就吼了一声,“兄弟们!冲!”在场上的众兄弟都不敢怠慢,小分头迅速接过球,加紧步伐就往对方半场冲,苏贤也不慢,跟个敢死队员似的从後头包抄上来,老毛还有其他哥三个也及时回场,苏贤大开了双臂,硬是把小分头给截了下来,谁知道後头王超鬼鬼祟祟不知从哪儿一下冒了出老,“啪”的一声,球跟著就传了出来,苏贤急得一个转身,却给小分头给防死了——从一开始这比赛就是高潮不断。
王大少得了机会,手脚麻利,穿梭自如,老毛、孙扬皆被晃过,大跨步地带球到篮下,扬手,阳光照得分外刺眼,漂亮的进篮——欢呼声顿时一浪高过一浪。
“妈的!”出师不利,苏贤气得一把推开那烦人的小分头,王超得意的朝他看了两眼,挑衅——去XXX!
老毛站在边线开球,球先是传到了孙扬手上,没想到那小子还有两下子,可小分头和王超一左一右追上来,这球眼见就要脱手,就听见後头苏贤狼嚎著,“孙扬!XXX给我传球!给我使劲扔!”下一秒,球从头顶上飞了过去,笔直朝空无一人的半场飞去,观众席上嘘声一片——这球传得,忒臭了吧?
谁知道紧跟著,苏贤如闪电般的身影,飞速篮下,快的几乎让人诈舌,跃到半空,奇准无比地接下了那球,落地之後接著就是一个侧身轻跳,进球!
二比二,平!全场顿时沸腾,水瓶子砸得空前嘹亮——真他妈神了,这小子赶这杂耍来了?!
王超当时就冒火了,跑到队友跟前压低了嗓门就吼,“你们XXX吃素的?让你们盯著苏小骗子你们当我放屁?”那头苏贤摆了个特酷的pose就冲孙扬他们使了个眼神——阴谋诡计,谁都不让谁。
接下去的事情就开始变得微妙,明眼人一看就觉出这气氛不对,火糖味越烧越烈,这边苏贤左右被人夹攻,那边两个队员硬是把王超挤在了中场,跟贴膏糖似的。剩下的队员在场子里乱晃,接下来的十分锺内,比分没有太大变化,小分头和老毛各进了俩球。苏贤被俩傻大哥防得死紧,出不了圈子半步,火得就快抓狂——王超这小子真他妈阴险,叫个熊男盯著自己?盯防也算了,浑身烂肉还劲往他身上磨,没这麽恶心的!
苏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耐到了极限那就得爆发,这是规律。然後,全场就听见被逼急了的苏贤仰天吼了一声,那架势,和野生动物园利那些个家夥也没差了,硬是用自己那身子骨把熊男给撞开了,腾地跳到半空,正好截住孙扬传来的球。
“妈的!堵他!堵死他!”王超吼得一惊一诈,熊男反应过来之後,随即奔了上去,速度竟也不慢,王超也发了疯,钻著防守的空子撒了腿也跑了出来,恶狠狠地在篮下截住了苏小骗子。谁知道更疯的那个是苏贤,带著球,跃到半空,就往篮框子上砸。
“混蛋!别让他投!”——混乱的让人眼花缭乱。
下一秒,怦的一声,猝不及防,谁都看见,苏贤那身子,跟後头跟上的熊男撞在了一块,然後,被弹出去的身子,砸在了,篮球架上,伴著撕心裂肺的喊声。
太阳穴突突地跳著,眼前一晕——血光之灾。
团委办公室,讨论异常激烈,唯独程安朔一个人插著裤袋,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嘴里嚼著苏贤早上给他的那口香糖,几个干部不时用眼神瞟著这小子——靠!目中无人,真他妈狂妄自大!
“怦”的一声,讨论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跟炸雷似的,门忽然给人从外头狠狠撞开了,就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的家夥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安朔!不好了!快跟我走!苏贤出事儿了!”
“什麽?!”紧接著“啪”的一声,掀翻了桌上的一壶茶,程安朔的脸色陡然变了。
“别,别急……我,我真什麽都没干,是我们班朱强,他撞的人!没,没流血,真没!”——嘴抽得发麻,心跳的不安。
然後惊天动地的,安朔摔了椅子就冲出了团委办公室,顺便,把王超给撞了个四脚朝天。後头随即传来了愤慨声,“靠!那小子把不把人放眼里了?”
——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他以为他赶著去英雄就美?什麽德行!
一路上又撞翻了好几个无辜群众,跑到操场上的时候就看见篮框底下围了一大群人,到处都是黑压压的脑袋。
被挤在人群外头,跟前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哎哟,兄弟,这回事儿可闹大了,我看苏贤那小子准不行了,这给撞得,惨不忍睹……”
“那可不,内讧嘛!王超这招用的也忒阴了,朱强那什麽个阿,能经得起他撞?”
闹闹哄哄,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麽——急得可以发狂。
“滚!全给我滚开!”忽然,所有人都被身後这一声吼给震住了,吓傻了眼,听飞了魂。
回了神,齐刷刷地回头,更是噎了口水——程安朔,堂堂团委干部,程大少,光天化日之下,出口咋呼人?!
粗鲁地拨开人群,发了疯似的奔到了里头——苏贤倒在地上,蜷著身子,一动不动,眼睛闭著,额头上还尽闪著血光,脸色惨白的像没了气。
“XXX!谁干的?”恶狼般的眼神忽然落在了一旁早就吓的丢了魂的朱强身上,浑身上下的烂肉顿时抖得厉害。
“你敢动他?!你他妈活腻了!!”全场一片哗然,程大少的脸上爆满了骇人的青筋,冲动得变了个人似的,抡著拳头就往朱强的脑袋,砸了过去。
四十五、
——完了,朱强完了。
蒙著眼谁都不敢看,等了好半晌还没听见动静,壮著胆子眯开了条缝,却看见那拳头正给一直蹲在篮框子边上看著苏贤的孙扬硬生生地接了下来,整张脸扭曲的变形,也是给吓的,哆哆嗦嗦,舌头打著结,“安……安朔,没,没事儿,别,别冲动……苏……苏贤,他……还,还活著。”一边朱强一见这架势,好不容易捡回条小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就逃命。
“滚开!”——还活著?什麽话!真他妈扫把星!一脚踹开了那小子,走到苏贤跟前,蹲下身子,毛手毛脚摸了摸他那脏脸,心里不是滋味地冲他喊了声,“笨蛋!没死就给我起来!”
“哎哟……”这一惊一诈,刚才还不省人事闭眼假死的家夥眼皮子突然就跳了两下,睁了眼,“你吼个屁!”放了心——幸好,脑袋没坏,人也正常,还有力气说话。
“你吓谁你?你装死吓谁!!!”红著眼,哑了嗓子。
顿了两秒,那小子忽然就冲安朔瞪著大眼,咬著牙,“谁XXX装死了?我那是疼!疼得都快断气了!哎哟……真疼!我的腿……”半边脸抽著,身子还不能挪,安朔一急,掀了苏贤那裤腿来看——肿得,跟大馒头似的。
! “让开,让开!全给老子让开!”紧接著,那头王超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救护车来了!”然後就看见学校的校医跟三五个人抬了担架奔了过来,围观的人群立马自动散开了,七手八脚的把伤员往架子上抬。
苏贤哼哼著,满脸痛苦,跟上了满清十大酷刑似的,安朔在一边帮著忙,捡了苏贤的外套就往他身上盖,冲著动手动脚的医务工作人员就吼,“给我轻点!轻点!”
把人给抬上了车,程安朔紧跟著也跨了上去,救护车转眼就没了影,王超撒著腿在後边跟著跑,嘴里声嘶力竭地吼著,“妈的!慢点!老子还没上车呢!”
惹事的都跑光了——操场上看热闹的全松了口气。不知道里头谁扯著嗓子喊了一声,“靠!这什麽世道啊,兄弟情深的……都到这份上了。”
到了医院,坐在急诊走廊的骨科室外头,苏贤那脸更是惨白了大半,比先前那还夸张,鼻子抽著还不停地淌著水,程安朔抓著他的手,死紧死紧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到哪儿去,“笨蛋,没事儿吧?”
浑身哆嗦著,说话都打颤,“没……真没。”
“没你淌什麽鼻涕?”
“靠!”忍著痛,瞪圆了大眼,“还不是你XXX缺德,死命抓著我的手干啥?”
一愣,忽然就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就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指头上硬是给自己掐出了几道红印子来,惨烈得很,这才意识到自己打上车起拽著那小子的手就没松开过,能不掐出毛病来?
见他不吱声,苏贤甩了甩那发麻的手,“什麽眼神啊,打刚见你就凶神恶煞的,瞅这脸色,跟个黑无常似的,晦气!老子我还没死呢!”
“闭嘴!给我少说两句!”——都这样了,还闹腾?安朔揪著他那耳朵嚷嚷。
“靠!你XXX欺负残疾人!”苏贤一恼,抬眼就凑上了脸,一下就贴上了安朔的脑袋,巧得,只差了三公分。坏了心眼,露了白牙,笑得够不明意味的,“嘿嘿……姓程的,吓著了?真吓著了?怕我出事儿?”
“……”
“看你这德行,矫情得我都得笑掉大牙,我能有事?老子我是金刚不死之身,瞎操心个什麽劲?在操场上吼得跟个无赖似的,摆明了你那什麽……特在乎我是吧?别不承认!千万别给我耍赖狡辩!!!”
一怔,挪了身子,心一急,眼一红,说穿了心思著了慌,眼神里尽是破绽,赶紧把视线挪了回来,“滚!谁稀罕你?打个球还摔成这样,窝囊!你死了世界倒还清静。”
“靠!唯心!你XXX唯心!”苏贤嚎叫著,满医院都听见那叫声,结果一个不小心把骨科的大夫给惊著了,“外头谁那麽嚷嚷!知不知道这是医院?”
坏了事——一伸手,把苏贤那嘴给堵上,推著那借来的轮椅就把那小子给送进了骨科。接著拍片照X光,一路上全是程安朔跟在後头,随同一块儿来的那校医跟个多余的似的。苏贤那小子给推了进去之後,校医走过来拍了拍安朔的肩,“这位同学,麻烦你了……见你这热心肠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斜了他一眼,二十来岁,早听说了,医大刚毕业,找不著活干的一傻冒,抖了抖肩膀,还不到自个儿的脖子高,“甭不好意思,人交给你我不放心。”边说边巴望著看苏贤有没有出来,又吱了声,“这儿没你的事。”
“什麽?”那小青年当时就气急了,被这话呛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没这麽讽刺人的!
照完了片子给大夫一看,苏贤坐在凳子上,搁著腿,表情那是比来的时候好太多了。医生戴著啤酒瓶底看了好一阵,咳嗽了一声,“没什麽……就是小腿骨折。”
“哦……”——撞完了,自己就知道这伤不轻,强心针早给打下去了,听了这结果苏贤那眼皮子眨都没眨下。
“什麽?”倒是安朔,腾地站了起来,“医生,你没看错吧?”
“什麽话?!我能看错?我医生还你医生?!”
——那什麽反应?苏贤看著姓程的小子那傻样就笑歪了嘴,“你乱吠什麽?不就是骨折,骨折算个鸟事?老子还没急你急什麽?”
“笨蛋!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文盲没听说过怎麽的?”
眼一瞪,对著干,“我还就没听说了!折了就折了,老子又不是长不回来!”
“骨折了还不就是废物?”——这小子还真不在乎?他逞什麽强他?!
“废物?你那什麽词儿!”一拍桌子,火上了身,“你以为老子愿意?残疾人光荣?”
“……”
“看什麽看?甭给我偷跑,你不就怕摊上一废物嘛?我告诉你,就你这小子不厚道,重要时刻你偷跑,害我被人暗算,弄成个瘸腿,往後我这生活不便三等残废的,你不管谁管?!”
停了半拍,这话说的心计重重,心一沈,脱口而出,“我管……能不管你?不管,你怕是得自生自灭。”
闹了半天,来来去去的,吵个没完,那老大夫终於沈不住气了,“你俩怎麽回事?要吵出去吵,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
四十六、
上了石膏,跟个大象腿似的,难看至极。安朔刚把那小子推到了走廊上,苏贤突然就揪紧了他的袖口,“老子我口渴。”
“……”
“还愣著做啥?耳朵聋了?”苏贤吊高了嗓子,吼得利索,“不肯去?谁XXX刚才还拍著胸脯说要照顾残疾人的?”
“闭嘴,你等著。”——这小子!激他?安朔把他推到了角落里头,“别给我乱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瞎操心什麽?就我这样还能往哪儿跑?”看著安朔跑远的背影,嘴角抽著抽著那缝就越咧越大。这一摔,不轻,挨了痛还赔了腿。可心里头跟喝了蜜似的,甜,甜得自己都快犯了恶心。
奔到一楼的自动贩卖机跟前,掏了钱往里头塞,总算是松了口气,那小子的腿也算没事,摸了摸自个儿的额头,冒了一层汗。
“护士大姐,你们有没有搞错?没你们这麽耍人的!”刚取了瓶矿泉水要往回走就听见远处传来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我找那人叫苏贤,是个男的,才十八,半个小时前摔坏了腿刚送进来,你们怎麽就能不查清楚就让我去太平间找?”王超气得肺都快炸了,也没这麽耍人的,自己明明白白的指名道姓要找人,结果这护士大姐给他指完了路跑去一看,居然是个太平间!!
那护士也不是吃素的,蛮横的家夥也恐是见多了,一丢手上的笔就瞪了那上看下看都像个小流氓的家夥一眼,“我怎麽知道?今天刚好有个同名同姓的老太死了,也不问清楚就往里头乱闯,你怪谁?”
“妈的!过分!”气没地方出,憋得满脸通红,一回头,忽然眼前一亮,“哎哟!安朔!可算找到你了!”叫得感慨万分的,跌跌撞撞就扑了过来,程安朔皱著眉头一闪身,王超险些摔趴在地上,满口胡言就问了句,“人死了没?”
火一下就冒了上来,“你说什麽?!”那眼神冷的就差杀的王超一命呜呼,赶紧跺著脚解释,“安朔……你,你别气……我急得都傻了……苏贤呢?他咋样了?快带我去看看,都急死我了!”
哼了一声,这小子还敢光明正大的跑来?撞了人他还敢露脸——医院大厅里人多,不能惹事,硬是把那气给压下去一半,“跟我走……”
“哦,行。”王超赶紧跟上程安朔的脚步,“安朔……你们跑得也太快了!我奔出来的时候你们就没影了……我赶紧就叫了辆车……”
在医院里兜了一大圈,王超嘴里跟开机关枪似的在那儿唠唠叨叨不断,好不容易走到一地儿,程安朔停了下来,王超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吸了吸鼻子,一股厕所的氨气味,挠了挠头,“安朔?你尿急?”
瞅著眼神越发诡异,三米、两米,走近了,嗅著一股定时炸弹的味道,王超才觉著这气氛骇人,大事不妙。心跳得扑通扑通,怦的一声,一下子还来不及思考,那拳头就砸在了离王超太阳穴不过三公分的白墙上,一下就软了腿,跟丢了魂似的。
“安……安朔……那……什麽事儿呀……那,那麽大火?”
“你还问我?”那声音跟恐吓似的,“你说!苏贤那腿是不是你干的?”
“冤枉啊!!”王超的眼一红,忽然就叫得撕心裂肺,外带鬼哭狼嚎的,“我真没干!!那是意外!朱强他踩了鞋带,跟苏贤撞在了一块儿……谁知道好死不活地撞出病来!我王超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能害自己的兄弟啊!苏贤年纪轻轻的,我能毁他前途?我真没暗算他……句句属实……你可以问苏贤啊……我要说一句假话我遭天打雷劈我!!”
——这罪,自己遭的也太冤枉了!王超满肚子苦水一股脑的翻腾上来,这话不说清楚自个儿看来得吃不了兜著走,豁出去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那是一句也没说。
程安朔听完了先不吱声,那眼神落在王超的脸上好半天,盯著都心虚了,头顶心上冒汗,生怕看出什麽破绽来,好不容易听见程大少发了话,“好,超子,发那麽狠的毒誓算你有种。”见拳头收了回去,王超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吞了好几口唾沫不敢吭声,“不是你干的最好,是你干的你逃都别想,别以为你跟我兄弟我就能放过你。”
苏贤看著手表,都过去了十来分锺了,口干舌燥的肝火正旺也不见姓程的小子回来。
“妈的!买个水也没那麽蘑菇的!乌龟王八蛋都跑得比你快!”张口对著空气就是一顿臭骂,把路过的一老大爷也给吓著了,踉踉跄跄走下了楼,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到了疯人院。
好不容易等到了那家夥,苏贤一上来连著就给了安朔几个白眼,“干什麽去了那麽久?别告诉我这水是你刚在地下挖了口井打上来的!”抢过他手里头的水瓶子拔了盖子就往嘴里灌。刚喝到一半,就听见哪儿跑出来一阴阳怪气的声音,“哎哟!!苏贤……可找到你了……你可得帮我说清楚啊……我冤枉啊我!”
惊得一下把水给呛进了气管,捂著嘴就是一阵猛咳,好不容易看清了那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家夥,立马就板了脸,可不就是害他落下残疾的家夥?
“靠!!王超,你小子还敢露脸?”
“苏贤……我真不是故意的……”哭丧著整张脸,王超软著腿就扑了过来,“你快跟安朔解释清楚……是朱强干的,要不我今个晚上就得睡太平间了!!”
眼泪鼻涕全蹭在了腿上——靠!这叫什麽事儿?斜眼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程安朔,苏贤眼珠子一转,鬼主意窜上了心,清了清嗓子,“安朔……就这小子!就他王超干的!想著法子算计我!!”
“怦”的一声,嫌疑人还没来得及再喊冤申诉,王超的半边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叫声惨烈的,跟杀猪似的。一拳砸完了,苏贤看得爽快,乐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呵呵笑了两声,才拽住安朔喊他住手,“得了,我开玩笑来著……他还真不是,故意的。”
“靠!!!!”王超一听整个人摔趴在地上,拿拳头砸著地,鬼叫著,“没这麽欺负人的!!我欠你什麽了呀苏、大、爷!!!”
四十七、
王超蒙了冤,那叫什麽?
——自作孽,不可活。你说自己没事儿跟苏小骗子横什麽?打球就打球了,还擦出火来,可还不是为了口气的事儿?凭什麽他王大少最近尽是遇上些倒霉的事儿?凭什麽安朔老有意没意地偏向那小子?他苏贤是哥们,我王超不是?气的那个,五脏六腑都扭在了一块儿。这好心好意跑医院来还给苏小骗子——现在也就一残疾人,给耍了,这叫什麽事儿呀?好心当作驴肝肺,明摆著不把他王超当人看,当猴耍呢?
耍完了还得让他跟屁股後边拿糖付医糖费的,掏了几张百元大钞,脸上还不能看出半点心不甘情不愿来,委屈得满肚子苦水。
程安朔推著轮椅把苏贤推到医院门口,一个眼神扫在王超身上,那倒霉鬼就识趣地跑到大马路中央去拦车。
!! 苏贤瞅了眼那车,动都不动一下——他是一残疾人。
“赶紧上车啊!”後头车子喇叭声不断,王超揪著眉头催。程安朔也不吭声,忽然就背著苏小骗子蹲了下来,苏贤又瞅了他一眼,“靠!这又是干啥?”话还没说完身子就给提了起来,整个人随重心一倒,一下靠在了他背上,脸一烧,“姓程的!你XXX真当我废物了?”
“别废话。知道自己废物就别罗嗦。”小心不碰著他那伤腿,背著那家夥三两步走下台阶,车门一开,把人往里头塞。王超越看越别扭,回了头就瞪了眼那司机,“看啥看?没见过骗子骑驴啊?开你的车!”
好不容易把人安顿好,苏贤就嫌车里闷,安朔刚把车窗给摇下来,那小子又说风太大吹得脑袋发胀。王超憋著气就从头顶那反光镜里看著程大少一会儿忙这儿一会儿忙那的,给苏小骗子搅和得团团转。
没沈住气,一火,“靠!苏贤!这叫什麽事儿啊?你还真把咱程大少爷当驴使唤了你?安朔他你谁呀?你喊他做啥就做啥?”
一愣,就听见那小子还幸灾乐祸的,咯咯笑个不停,语气诡异,神秘至极,“王超……你可够钝的……我给你打个比方,知道孙扬跟吴倩那什麽关系不?”
“知道!废话……地下小情人,关他们屁事?”
“嘿嘿……那不就是了?我跟姓程的差不多……也就那样。”
“啥?”王超的脸突然就抽了筋,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说话带颤音,“甭……甭开玩笑了,哪有那麽玄乎的?苏贤……没,没你这麽接二连三的耍人的!”
“哈哈哈……”苏贤立马笑得跟舞疯子似的,刚才自己那话可把王超那脸都给吓白了,“玄?要不咱再说点你小子不知道的?”
忽然,听见一直没吱声的安朔咳嗽了一声,苏贤也不在意,还想说什麽,陡然就觉著大腿给人一拧,“哎哟!!你XXX敢暗算我!”
硬是用手把那小子的嘴给堵上,“闭嘴……要再敢胡言乱语,把你从这儿扔下去压马路!”
车开到了家门口,苏妈就傻眼了,手里一盆子刚洗干净的青菜全倒翻在了地上,“儿子诶!!”踩著拖鞋就奔了过来,“这怎麽成这样了?”
自家儿子那大高个儿的趴在人家程安朔背上,还没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丢人现眼的耷拉著那大象腿。
苏贤挠了挠头,斜眼瞄著王超,“老妈……今个我流年不吉,出门遇上灾星,给小人暗算,把腿摔断了。”
“啥?”苏妈脸一紧,一听自家儿子遭人暗算,母性本能显露无疑,操起边上一把菜刀就吼了一声,“断了?哪个混蛋小子敢欺负我儿子?那麽心狠手辣的把腿都打断了?我非把他腿给跺下来不可!”
王超一听,吓得浑身一哆嗦,满脸衰样,忽然就从後头闪到苏妈跟前,揪著她老人家的袖子管就哇哇大叫起来,“阿姨……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和苏贤是好兄弟……今个都是我们班朱强惹的事儿,平时没事儿一顿能吃五个巨无霸……人长的跟熊似的……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冤枉阿!!!”
苏妈给那小子拉著晃悠了好一阵,天旋地转的,边听边点头,把刀子给放了下来,“是王超阿……别急,我还以为是谁呢,慢慢说,你这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阿姨相信你。”回头又瞪了一眼自家儿子,“苏贤!你老娘我怎麽教你的?再窝囊也不能诬蔑好人啊!别人撞你,你就不能撞回去?下回记住了,要再遇上这样的大家夥,用你那铁头撞回去!”
“靠!妈……你比那些个小人……都阴险……”
“那是,你妈我再教你几招,当年你爸太老实在学校老给别人欺负,就是听的我的话才把一两米多高的家夥给打翻在地的……那多风光……”苏妈越说还越起劲了,早把儿子腿给摔断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天都黑了,还堵在门口滔滔不绝。
末了,还是程安朔吱的声,“阿姨……您要是说累了进去喝口茶,你儿子也怪沈的。”
苏妈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就顾著在那儿说话都忘了人家辛辛苦苦的背著一残疾人半天,顿时红了脸,“哎哟……安朔,苦了你了……看我这记性……晚上我炒俩好菜给你尝尝——那个什麽,麻烦你再把苏贤背他屋里去……”
吃过了晚饭,好不容易把那扫把星王超给撵走了,苏妈收拾著碗筷,苏爸看著报纸,总觉得气氛不大对劲,苏贤和程安朔都不说话,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对方。苏妈忙完了,这才走过来,朝苏爸使了个眼色,“安朔啊……有件事儿阿姨想麻烦你……”
“阿姨,你说……”
“那个……我也不拐弯抹角,上回我去超市买酱油中了个头奖,海南岛十日游,我和他爸都挺想去的,就明天的事儿……哪知道苏贤他今个把腿给摔了……”苏妈往安朔边上一坐,好言好语的,“阿姨知道你这孩子懂事……”
苏爸咳嗽了一声,“得了……儿子的腿都坏了还瞎想点什麽?以後有的是机会……”
苏贤在边上听著,脸一抽,“靠!妈!!这事儿我咋不知道?”
“去!!让你知道还得了?大人说话别插嘴!”苏妈把抹布往儿子身上一扔,“你看这要是方便……你帮忙照顾一下咱们家苏贤?也就十天。”
程安朔看了眼苏贤,点了点头,“也行……我奶奶她这个月刚好回乡下探亲,苏贤腿跌坏了我也有责任,你们放心去就是了。”
苏贤一听,乐不可支,脸上却装得为难得很,“妈……不好吧……人家多忙啊,再说了,把我交给这小子你就放心?”
苏妈一拍桌子,拔高了嗓音,“放心,能不放心?又不是把你给卖了!”旋即冲安朔笑开了花,“安朔啊……这事儿咱就这麽说定了啊,你可得帮我看著他,这小子要是敢趁机偷懒不上学,你甭给阿姨留面子!”
四十八、
第二天清晨,苏爸苏妈提著行李就早早开路了,苏贤整个晚上睡不踏实,下午还觉得没事儿,不就是折了腿?他苏贤堂堂男子汉的能怕这点小事?躺到床上才知道这不能翻身不能动的难受劲,脖子硬得跟结了冰似的,浑身不舒坦,到了半夜还有点隐隐发疼,搅得脑袋发沈,好不容易睡死过去,一睁眼就看见屋子里头多了一人,翻著眼皮,挠著头,“哟,来的可真早阿……姓程的,我肚子饿了。”
“牙还没刷脸还没洗就想著吃?你犯什麽混?”程安朔瞪了他一眼就把他那衣服给扔了过去,“把衣服穿上,别蘑菇。”
“靠!别一大清早的就乱吼!老子我心情非常不好!”苏贤扭了扭那早就发硬的脖子,随即传来几声清脆的骨头声,“妈的!简直跟上邢似的!这往後的日子还XXX怎麽过?”
“扭著了?”安朔斜了一眼那小子,三两步走过去,一伸手就搭上了苏贤那细脖子,用力按了俩下,惹得那小子一个激灵,甩著脖子,涨红了脸,一回头,“靠!干什麽你?你这手冰冷冰冷的,想掐死我?”
缩了手,顿了几秒,又把手按了回去,这回,掌握著力度用食指和中指掐了两下,腾地跟触电似的,苏贤的身子骨扭歪了,“滚!滚!你挠痒呢?老子怕痒!”凑上了眼,咧著嘴。
“废物!不要拉倒!”狠狠抽回了手,程大少扭头就要走,可忽然就被苏贤使了劲抓住了他那手,爬上自个儿的脖子,“谁他妈不要了?就这儿,使点劲。”
攀上了另一只手,把那小子的脑袋给摆正,轻重缓急,掐了个遍。没一会儿苏贤就爽歪了,复活了似的猛甩头,“姓程的……还不赖啊这技术……算你有良心。”
面无表情,捡起他那衣服往苏贤脸上一盖,“快换!”
三两下,扒了上衣,换上了干净的T恤,又去折腾那运动裤,自己那右腿跟没了知觉似的,一瞎动弹就钻心的疼,程安朔站在那儿看那小子笨手笨脚的,没了耐性,一把抢过他手里那长裤,“得了,等你穿上天都黑了。”动作麻利,把那小子使劲一提,运动裤往上头一套,裤管够大,丝毫没伤著哪儿。
早自习刚上到一半,门突然给人从外头踢开来,全班四十多双眼睛全扫了过去,呆滞了数秒过後,立马就听见有人怪叫一声,“哇赛!程大少今个来的可真早!还是背著……咱苏大英雄来的!你们看看……什麽叫阶级友谊啊,多崇高,多感人,多团结的场面啊!!”话里带刺,语气暧昧,听著变味。全班哄笑一片——昨个操场上的闹剧,那是人尽皆知,无人不晓。
——气歪了眉毛,苏贤指著那家夥的鼻子骂,“XXX说什麽你!谁要是再敢恶言恶语讽刺老子,我跟他没完!”
一个残疾人,行动不便,课间,苏贤难得坐在座位上,安分得让人诈舌,平时这会儿功夫还不满操场地瞎跑?无聊地快发了疯,随手就撕了几张纸,三两下叠成几架纸飞机,嗖得射了出去,满教室乱飞。程安朔原本在看书,被他这麽一搅和回了神,差点气炸了,抓住他那手就吼,“混蛋!你敢撕我笔记本?!”
这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有人闹闹哄哄冲进了他们教室,三五成群,拉帮结夥似的,气势磅礴,直奔他俩跟前,定睛一看,竟是物理班那群家夥!班里其他人一见这架势,也不吭声主动让了道,窝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等著看好戏。
王超带头,满脸虔诚,後头是昨个一块儿在场上打球的兄弟们,灰头土脸,苏贤一眼就盯上了跟在最後头的朱强,火一冒,桌子一捶,刚想站起来,腿一抽,顿时疼得呲牙咧嘴,“猪!猪头强!!靠!就你小子XXX把我搞残废了!”
朱强耷拉著脑袋,那麽大个人,被苏贤这麽大声一喊吓得立马成了缩头乌龟,王超赶紧吱声,“苏贤……安朔,我这兄弟笨手笨脚的,打球难免有个冲撞,可强子他人好,老实,真没想著会伤了你……这不给你道歉来了?”
“靠!就他这熊身,要真故意,我还不被撞死了!”
王超知道自个儿难说话,硬是都拣了些好话,“话也不能这麽说……人家东北大狗熊那也还受保护呢……强子他知错了,这不知道你成了残废,还给你带了拐杖来,往後你这行动不便的还有点依靠……”王超扯了扯朱强的衣服,那家夥哆哆嗦嗦地就把带来的拐杖给拿到苏贤跟前了。
“滚!什麽话?”苏贤一听,这王超他怎麽说话的?嘴巴不干不净的,顿时火冒三丈,“你给我说清楚……谁他妈残废了?”
朱强早就魂不守舍,挨近了苏贤更是吓软了腿,支支吾吾,“苏……苏大哥……是小的不对……小的真怕死,还望大哥饶小的一命啊!有什麽小的能做能赔的小的定效犬马之劳啊!还望大哥收下小的的一点补偿啊……”
“靠!!原谅你?你以为我苏贤真他妈吃素的?赔?你拿什麽赔?你那猪蹄?老子不稀罕!什麽德行?就这麽俩铁家夥就想打发我?”眼珠子这麽咕噜一转,朱强看著就眼皮乱跳,唯唯诺诺地吱声,“那……苏……苏大哥……您……您说怎麽办吧?”
只见苏贤啪地一拍桌子,所有人的心跟著就悬了起来,吊在嗓子眼,半上不下,都猜忌著朱强这次凶多吉少,不进个医院挂个盐水的准没法了事——顿了半晌,没听见吱声,急得快窒息,这才听那小子咳嗽了一声,慢吞吞地一字一顿,“猪头强,精神损失费、医糖费、老子的营养费,你小子一样都别想拉下!!!”
——这话一出,班里忽然,有人的下巴,脱了臼。
“啥?”朱强一听,也傻了眼——原以为今个准给打得七窍流血,气喘得厉害,鼻子一酸,忽然就扑到苏贤身上,蹭得满身鼻涕眼泪,激动之情泛滥至极,“苏大哥……你真是好人阿……只要留小的一条小命,钱……钱没问题……包在小的的身上……”
苏贤哼了一声,“别他妈给我恶心!那是老子我仗义,揍你小子我嫌手脏。”
王超听罢嘴一抽,心里哼哼著——苏小骗子……那是诡计多端,敲诈勒索的恶心肠。
蹭了半天,苏贤那身子没法动,捏著鼻子犯著恶心,末了沈默了半天的程大少没看过眼,动了声色。
——於是谁都没看清,也就半秒的功夫,朱强啪地给踹到了地上,捂著肚子表情痛苦,要死要活的喊疼。
“昨天那拳,今个补上。”安朔扬了扬眉,面无表情。
“哎哟!超哥!强子吐了…….”
“晕了,强子晕菜了!”
全班都看傻了眼,心惊胆战,一波又一波,连连摇头——经验教训在眼前,在这地盘上混,你得明白,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俩人——一个嘴厉,一个心狠。
四十九、
苏贤一不怕疼,二不怕死,可就是——怕麻烦。断了腿他不在乎,他没法不在乎的是退化成为一个“残疾人”的不便生活,整天不是躺著就是坐著,对著天花板发呆,吃个饭刷个牙的都还得姓程的帮忙,比窝囊废还窝囊
没几天这脾气是蹭蹭地往上窜,越来越暴躁。起初那满不在乎的霸气全给打消得一干二净,狠得成天没事儿干就砸书,砸了自己的砸安朔的。
一天至少三回,对著老天爷扯著嗓子吼得惊天动地——妈的,都几天了,这腿XXX怎麽还没长好?
吓跑了飞鸟,惊到了花草——断了腿三两天就好,这小子以为他是神了?!
朱强前天带了一大箩筐水果来看苏贤,王超听说了也跟在屁股後头凑热闹,一进屋子正好遇见程大少在煮排骨汤,那味直窜王超那鼻孔里,喷香得神清气爽。肚子正叫嚣著,鬼鬼祟祟走到背後,一拍程安朔的肩膀咧嘴冲他笑,“嘿嘿……安朔……知道我这来了晚饭都没吃,看你忙的!下回弄点简单点的小菜就成……哎哟,看这汤煮的……”说著伸手就去捧那碗煮得白花花的骨头汤,可谁知道这手爪刚伸出去半截,一下就给安朔狠狠挥来的一把菜刀给吓飞了魂,缩手缩脚躲到一边。
“去你的!没你的份。”
“啊?”王超一听,捂著胸口满脸痛苦,“安朔……我这大老远的来一回,你总不能连个饭都不给兄弟吃吧?”
“别罗嗦!给那小子的……长骨头。”懒得理他,捧著一大碗汤就往里头走。敢情他还就顾著苏小骗子了——留下王超一人,在厨房里头气得操了刀就往那板上一砸,声音闷响。
朱强送的那约摸十公斤的大黄香蕉,颜色一看就新鲜,人刚走苏贤就偷了三根剥了皮就往嘴里塞,刚啃到一半,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怪声,紧接著程安朔黑著脸进了屋子,“笨蛋!你小子敢乱扔香蕉皮?想把我也摔成残废?”二话没说,就把那整筐子香蕉全扔垃圾箱里了,程大少头上起了包,苏贤,笑歪了嘴。
四月天,初春,气温一点点上来,温吞得很。苏贤这闷骚劲儿全提上来了,浑身发痒,挠不干净,忍了半个星期都发了臭。第四天晚上那是真没法忍了,浑身痒得都起鸡皮疙瘩,晚饭一过,冲著程安朔就嚷嚷,“洗澡!老子要洗澡!”
“啪”的扔过来一条毛巾,冷言冷语——这小子爱找麻烦,“你那腿能下水?洗你个魂!擦你的脸!”
苏贤一听,这能乐意?坐起了身子浑身带刺,一个星期没洗澡,这能把人给逼疯了。
“靠!老子今个还就野蛮了,烂了腿我也得洗!XXX再这麽下去我这还不浑身都是虱子了!!”一伸手,操了朱强供奉的那拐杖就想起身,可一下就给程安朔狠狠推倒在了床上,磕了脑袋,咬了舌,眼冒金星,“妈的!你干什麽你?老子洗澡干你屁事了?!”
一瞪眼,语气里尽是理直气壮,伸手就掐住苏贤那脖子,没半分犹豫,“闭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给我听好了,敢去洗我打晕你。”
“靠!”吼得痛不欲生,舞著两只手爪子就朝安朔身上狠狠抓过去,“什麽狗屁话?我的事儿就是你的事儿?你以为你谁呀你!我老娘?”——在火上,气得牙痒痒。
这话刚到嘴边,啪一下,安朔随即捂住了他的嘴,两人立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让谁。沈默了半晌,程大少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那是,比你老娘更狠!”
“靠!你唬谁你?”苏贤白了他一眼——比他老娘还狠?差点没笑破肚皮。
“不就是你?!不许洗,听见没有?”撑著膝,跨在他身上,动不了半分。
“不洗?等著发臭发烂给蚊子咬死?”吊高了嗓门,反唇相讥,“你XXX也忒狠毒了阿!”
“把衣服脱了!”
“啊?”
“让你把衣服脱了,磨蹭什麽?”
“干啥?”歪了嘴,莫名其妙,苏贤眨巴著眼睛,忽然火烧了半边脸,身子一扭,满脸狐疑随即成了愤慨,“程安朔!!你他妈耍什麽流氓?没你这麽恶心的,斗不过我你也不能来这麽一著啊你!”
“少废话!让你脱就脱……我,给你擦身。”
——当场,苏贤的口水卡在了喉咙口。
打了盆热水,苏贤没辙了,这一折腾,澡是死活洗不成了,乖乖躺在床上束手就擒,这年头XXX残疾人都没人权了!!扒干净了上衣等著,还真是闷坏了,这儿抓抓,那儿挠挠,手指头带刺,抓得浑身起了一条条的红印。
安朔挤了把毛巾就把苏贤给牢牢按住了,使劲往胸口上擦了两下,不知怎麽的,一个哆嗦,苏贤吼开了,“靠!干什麽你?那麽烫的水,想把我给烫死你!”拽住安朔的手就是用力一推。
“烫个屁!烫才杀菌!手拿开!”一瞪眼,程大少也不含糊,站稳了身子,不顾那小子死活乱叫,只管自己擦,烫得那小子浑身发颤,脸红还心跳,没多会儿,浑身毛孔才舒畅,舒服得闭了眼就能睡死过去。
“还烫不烫?”又搅了把热水,程安朔咳嗽了一声,针锋相对的火糖味早退了七八分。
“还成……”半合著眼,苏贤云里雾里地答著话。
顿了半晌,又问了话,“这些天腿还疼不?”
“还成……”嘟囔著,有一声没一声的重复,可刚吭声眼皮子忽然又跳了一下,开了眼,醒得彻底,鬼主意窜上心,凑上了程安朔的耳朵,嘿嘿笑得诡异,“咋了?姓程的……有事儿没事儿的又矫情了?这春天一到,你小子又开始发情了?道貌岸然啊你!”一下自个儿浑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
“笨蛋!矫情?你那什麽字眼儿?”程安朔把那小子的脑袋一摁,“我XXX关心照顾你那麽多天了……你当我吃饱了撑著?”
笑得合不拢嘴,凑上了脸,碰上了鼻尖,气氛一下暧昧至极,“急了?姓程的……还真逗……这越描越黑的,你暗示什麽呢你?”
五十、
被苏贤说得一愣,表情立马变得发虚,眼神飘忽。
咧著嘴,挖空了心思往外头继续掏话还略带讽刺,“嘿嘿,我早知道你没安好心,那天我老娘和你商量那事我就觉著你那眼神不对劲,贼得很……就跟这会儿,一模一样,鬼鬼祟祟。”——话里掺了窃笑,其实这小子那才叫居心叵测。
“……”
没吱声,苏贤一扬眉毛,看那小子没半点心虚,急了,“靠!你别不说话啊!被我猜中了?巴望著跟我处一块儿?还最好独处?好搞事儿?”脑袋那是越凑越近,热气都喷在了程安朔的脸上。
“去你的!”一伸手,就把那小子推到一边撂倒了身子,“你小子满脑子不健康思想,别XXX给我笑那麽恶心,整一自作多情的无赖。”说完,面无表情,就要爬下床去。
“靠!矜持个屁,还不敢承认?我XXX也没说不啊……嘿嘿,老子还真和你想一块儿去了!”苏贤一把就抓住了他那手,跟抓救命稻草似的狠心,死命用力,这亲近的好机会来的不容易,浑身细胞发痒,“过来你!这些日子XXX不冷不热的,憋死我了!”
“你憋?你小子整天跟我磨嘴皮子你还不乐晕了?”程安朔回头就瞪了他一眼,“前天XXX还拿香蕉皮暗算我?!”
“我靠!我XXX又不是故意的,垃圾桶那麽远,我一扔就掉地上了,我能害你?哪能啊?害谁都不能害你啊。我说你拽什麽?多少日子了,咱们这关系不明不暗的,跟偷鸡摸狗似的,你倒是说说!奶奶的……”满脸愤慨,还外带义愤填膺。
“怪我?你成天一放学就奔操场,一回家就不出门,你怪我?”
“靠!那还怪我了?你整天有事儿没事儿窝团委那群狐狸精里头,你让老子上那儿找你去?开玩笑!真他妈见鬼了!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我?”
“……”
“……”
两人顿时顿了半晌,各自眼里都是对方那半黑不白的脸,瞅著瞅著心里头都是窝火一片,点著了直往上头窜。空气怪闷的,末了苏贤咳嗽了一声,红著眼,“别不吱声,妈的,我受够了……今个咱们得说明白了,往後打算怎麽著?说白了咱们这叫沟通不够……这早恋也没这麽窝囊的,又不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苏贤就他妈敢说,我真他妈一不小心被你小子给下了套了!奶奶的!当初那篓子还是你小子XXX给抖落出来的!!你别不承认你!”
斜著眼,瞪著那满嘴唾沫星子的小子,“你没发烧?”
“靠!老子有胆就敢承认,谁他妈像你,敢做不敢承认的…….你别老暗地里搞鬼……”
“……”
“又他妈给我装哑巴了?你个胆小……”这话还没说完,脑袋又磕上了床板,嘴里刚想著骂骂咧咧,什麽东西紧跟著就堵了上来,还软绵绵地窜了进来,搅得口水淅沥哗啦地直往肚里咽,喘著气都躲不开。心里头一颤动,热乎得眼神迷惘,呼哧呼哧的,眯著眼,看那小子阴险地磨著自个儿的嘴皮子,俩小舌头勾搭得缠在一块儿。
过了好半天,苏贤吞完了口水,没了气,恼得一把就把人给推开了,大口咽著空气,“我靠!你够狠的阿!真想憋死我?还让不让人活了?!”
推得不巧,没个堤防,身子一歪,下了地;踩著了水盆子,怦的一声,哗啦哗啦水翻了一地,溅得程大少满身脏水,狼狈不堪。
苏贤顿时笑得前仰後合,“报应!哎哟真他妈报应、活该!程安朔有种你别来阴招,想亲我你直说呀你!你XXX说呀你!!说你喜欢老子!!!”吼的理直气壮,得意的满脸堆笑。
反了!——这小子今个不给点教训不成,闹腾得热火朝天,程大少眼角边上顿时青筋暴起,放下了矜持和镇定,一挽袖子管:对待这小无赖那得心狠手辣——操了盆,“苏贤……你给我等著。”
苏小无赖在床上笑得春风得意,这腿要是健全,准在床上撒欢乱蹦了,嘴里嚷嚷著,“我靠!程安朔,别他妈威胁我!老子怕你?老子能怕你?!你能拿我怎麽著?”
刚吼完,程大少就端著盆冲了回来,气势汹汹的,苏贤眼珠子咕噜一转,才觉得那小子眼神越发不对劲,阴险……比刚才那更阴险!!
三两步走到跟前,把那还冒著蒸汽的水盆往地上一砸,随即一伸手就捣苏贤的下身去,一个激灵,没明白过来,那外套裤子就给扒了下来,顿时怪叫连连,“哎哟!!!你XXX想干吗?又耍流氓你?!”伸了胳膊就去阻止那毛手,被程安朔往边上一按,老鹰捉小鸡似的掐得不能动弹。
压根不理他,扒了长裤扒内裤,苏贤这才慌了神,眼皮子直跳头皮发麻,“我靠!程安朔……你要是敢废了我我……我就是断子绝孙这辈子都跟你没完!!”断腿一抽,痛得顿时心脏麻木。
“怕了?”给扒得精光,长裤内裤都褪到了膝盖,程大少冲那小子一斜眼,“刚才谁他妈敢在我跟前放肆?!”
咬著牙,“奶奶的!你才怕了!!有种你承认!”涨红著脸,苏小无赖扭著身子,躲著那直勾勾的眼神,“你XXX这叫侵犯人权!我他妈告你!”话刚说完,身子骨一个猛颤,那小子的手就恶作剧地窜了上来,浑身软了一半,哼哼唧唧。
“嗯……妈的……你你……你个阴险胚子……王八羔子……道貌岸然……的淫虫!!”
“说你自己呢?”手指头著了魔,没两下就起了反应,故意反唇相讥。
“……”哆嗦的下身打颤,窘得脖子一粗,豁了出去,“奶奶的!XXX又不是没给你这淫贼看过!老子我一不残疾二不冷感的……我,我还就随便你怎麽著了!玩死我算你有种!”
程大少闷笑一声,看那小子难得面红耳赤,松了手,“得了……也就咋呼你一下……犯得著那麽委屈嘛?你平时不挺嘴硬的?”
“靠!这事儿XXX能开玩笑?”苏贤一哆嗦,急红了眼。
“什麽事儿?”
“在一起的事儿!”
脸色一下收敛了——“苏贤,真没开玩笑……逗你玩呢……我也早掉那坑里头了。” 五十一、
空气凝固了半分锺,苏贤伸长了脖子跟个王八似的,八成以为自己幻听了,满脸惊愕眼神呆滞地傻了半晌,一下眼睛又忽然那麽一亮,拔高了嗓门,“我靠!!姓程的!!!你真他妈玩我?你小子把我扒干净了,到底想干什麽你?!”
程大少一挑眉,笑得轻巧,答得滴水不漏,“不干什麽……刚擦了上半身,给你换盆水接著擦下头,你小子想哪儿去了?想歪了?”蹲了身,搅了把毛巾,顺便用苏小无赖的口气讽刺回去。
顿时噎了空气,满脸被人当猴耍了的表情,“妈的!你他妈故意的!!!!”
“对付你那是轻的,少罗嗦,给我躺回去!”一伸手,一点都不犹豫地探了回去,使著毛巾顺著大腿根部往下抹,带了痒掺了麻,热水滚烫得苏贤整个大脑火烧,健全的那条腿抖落得麻利。咬著嘴皮子,硬是给人往下身点了把火,窘得满脸通红,眼神特飘忽地看了眼程安朔,没想到那小子的眼神也没正经到哪儿去,直勾勾地落在自己的手上,这角度,邪乎,顺便还带上了点好风光。
苏贤一恼,“我操!你看什麽你?还看?你他妈这叫视奸!!”
“视奸?我怎麽听你这语气里全是兴奋劲?”
“奶奶的!胡说……八道你!”苏贤脸那麽一僵,声音破得尽抖落出破绽来,又是使了劲一推,这回程大少早有了防备,苏小无赖的招数那在他身上是成功不了两回,故意手一勾,撑在了那小子的身上,顺势压了上去——也没挣扎,跟理所当然似的。一抬眼睛,泄了底,彼此拐弯抹角地都给对方带了路,谁他妈到这节骨眼了还装?装屁个矜持!
程安朔不吱声,压著他那手就往腰上摸,手带上高温一下窜进了小腹,烧旺了一肚子火,苏贤憋著气,浑身给撩得欲火焚身的,手一挣,扒上了安朔的肩头,拼了命地用上劲,脑袋窝进了那小子的颈窝——姿势暧昧,半分邪乎的。
光溜溜的皮肤贴著衣料,能蹭出火花来,苏小无赖闷著声,鼻子里闻出半点那小子的汗臭味来,充斥著满脑袋瓜,乐滋滋地歪著嘴。
哆嗦著抱在一块儿,谁都不放过谁。
这XXX在干嘛——大脑早没了功夫思考。好半会儿,脸一侧,碰上了安朔的脸,确是什麽都没干,可气早喘得利索,语气早软了七分,对上了眼神,带著贼笑,“干什麽呢你?那冲动个什麽劲……”
“我冲动,你没心动?胸口能跳得那麽快?心虚?”
苏贤那脸顿时一红一白的,煞是好看,“靠!你这话说得XXX恶心,脸皮也忒厚了!挨我那麽近你干什麽你?”明知故问,还笑得大大咧咧,“偷乐了?你小子蜡烛不点不亮阿?怎麽就没见你平时偶尔跟我亲近一下?”
“混蛋!瞎胡闹!那是学校,你以为你真他妈英雄了,大庭广众乱搞?”
“靠!姓程的!就你XXX这副好学生嘴脸,装得还真那麽回事啊!”话里带讽,一点都不客气,“怎麽就没人知道你私地下怎麽个道貌岸然的?”苏贤嚼著舌头,眼里泛红光。
“那是跟你小子,在一起都多少年了,你小子眼皮眨一下,我就能知道你那小心眼儿能跳多快。”
“我操!你XXX还学会了读心术了你?危险分子……”
扭头,安朔没搭理。
“喂!”急得苏小无赖扬手就追上去扳那臭脸。
“干吗?”
“真不能大庭广众地搞事儿,那……咱私地下?”苏贤那笑声,神秘兮兮,毛骨悚然的,外带著语出惊人的架势。
“……”
又没了人声,眼皮子往上头一翻,就等那小子答话。
默了大半晌,哼笑两声,“你小子倒挺能钻空子?整一厚脸皮啊你?”
听罢苏贤一个瞪眼,露了个特阴险的表情,哼哼唧唧,扭著身子,伸手四处晃荡——“啪”的一声,手碰著什麽,顿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影。
“奶奶的,XXX我就当你默认了……现在看看咱俩到底谁脸皮厚!”苏小无赖的嗓音透彻——能让那小子占了上峰和先机?不能啊他!
分不清什麽是什麽,哪儿是自己的手脚,连心跳都乱了拍。
“笨蛋!你乱动什麽?”——紧跟著安朔的低吼声。
“靠!!那你那手还XXX乱摸?”
“……”
纠缠著四肢,还有滚烫的青春,胸口全是热腾腾的快沸腾了的血液,冲上脑袋扩散著浑身的兴奋,冲动,来得太快——谁都不知道在干些什麽,接下去该干些什麽,除了身体和心,还有什麽。
一会儿功夫,听见苏贤哑著嗓子,“滚!!不会干你XXX滚一边去!别他妈在这儿撩我!!没人道的,就这麽把我搞得半死不活的!”——语气急促,肺里的空气填满得太慢,浑身火烧。
“……”压得死紧,“你小子活该……”
身子忽然一个痉挛,叫得撕心裂肺,“我靠!你他妈压我腿上了!!真他妈残废了谁负责?!”
疼得眼泪水直冲眼眶,灼得火辣辣。
呼吸急促,不知是谁的,“小残废……你给我听好了,和我在一起一天你小子就休想使坏……要废你,也得我来废……”
——没什麽比这些话更麻痹神经,狠毒得心发闷。
——没什麽比在一起更让人兴奋,冲动了每个细胞。
气喘了半天,终於止了,闹腾够了,空气降了温,两人安静地躺著,苏贤平躺著窥视著程安朔的眼神,外头月亮圆得发亮,隔著玻璃照得刺眼。
“喂!姓程的,还不走?”
“走?走哪儿?”
“靠!废话……散了,滚回家睡觉!”
“……”
胳膊肘用力往後一推,那家夥压根没动弹,“我操!你XXX别告诉我今个你就赖这儿不走了你?!”
“少废话,我睡著了。”——程大少光明正大地翻身,背贴上了侧身。
顿了半秒,一下爆破了嗓音,“无赖!!XXX无赖!!”
——语气里全是残破不全的窃笑。
五十二、
翌日清晨,麻雀叽喳在枝头,脑袋发沈,整个人浑浑噩噩。眼皮子被灌了铅,跟周公打得火热,忽然,耳朵一紧,给人狠狠揪了起来,这才开了眼,醒了三分,眼睛眯开条缝。
“笨蛋!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安朔暴跳如雷的嗓门,外带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苏贤伸了个懒腰,打著哈欠,动了动嘴皮子,问了句,“几点了?”
“八点!”
“哦……”懒洋洋的声音,没半点紧张感,“还行……也就八点。”说完身子一歪,又倒回了枕头上。
“混蛋!你他妈给我起来!知不知道你小子害我迟到多少时间了?”掀了被子就一把拽了苏贤的手往外拉,满脸愤慨。
这才说完,小愤青就啐了句,“啥?姓程的!我靠!你迟到还怪我了?谁那……什麽,昨晚上没事儿糊搞?搞的半调子得睡不著觉的?报应阿这是……”——咧了嘴,眨巴眼睛,这回醒了七分。
“别废话……衣服穿上,麻利点给我把脸抹干净了!”这会儿,没功夫跟苏小无赖蘑菇斗嘴,七零八落地把衣服砸在了苏贤的头上,一头乱发的就往厕所冲——有人笑得猖狂,跟见了新大陆似的,姓程的小子今早上的狼狈样比猴子上树都生动。
才刚迈出去几步路,“怦”的一声,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炸雷声,苏贤乍还以为外头出了事,赶紧把那上衣往头上胡乱一套,急著看个究竟——地上花了一片,脸盆倒得彻底,视线往上挪,瞅见有人的裤管湿了七分,这是第二次,程大少把水盆给摔了——昨晚上一团乱,谁都没想起来那盆子水还没挪走,埋下了暗雷,走得太急,绊了腿。
足足两秒过後,苏小无赖的憋笑陡然响彻云霄,“哎哟哟……你说你这倒霉催的……咱家的脸盆咋得罪你小子了你倒是说说?”
一张臭脸,“苏、贤!!你小子别给我幸灾乐祸!!”吼得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三两步冲到笑得半点都不掺假的苏小无赖跟前,一狠心,左手一推,握著拳头,一下按倒了那小子。
没个提防,受了害,眼睁睁看那拳头砸过来,苏贤笑得呛了口水,没半点惶恐,“我靠!翻脸不认人啊你!”刚才喊完,就见那拳头在离自个儿约摸五公分的地方忽然拐了弯,重重地砸在了苏贤的脑袋边上。
眼珠子定了格,直勾勾地盯著趴在自己鼻子上方的家夥,身子靠在一块儿,暧昧非常。坏笑一阵,“程安朔……你唬谁你?你小子能忍心砸我?”
“……”
臭脸尴尬至极,半天没挪动,没了耐性——“还不挪身子?”偷偷瞄了一眼那小子湿透了的裤脚管,苏贤歪著嘴没安好心眼,外带居心不良地吐著邪门的话,“哎哟……看你这湿的……我给你擦擦?”
霎时,点燃了炸糖似的,只觉得嘴皮子跟触电似的给狠狠咬了一口,火辣辣地犯著疼,却没闻出半点血腥味来。
破天荒地露了个特痞的笑,道貌岸然的厉害,指著苏贤的鼻子,“小残废……往後你要是再敢出言不逊,我就咬破你这张臭嘴。”
——打今个起,对待这小无赖,绝不能心慈手软,处处迁就。
到了晌午,整个班都炸开了锅,都听说了今个程大少旷课了半天。背著苏残废到学校的时候早上的课都快上完了。原本八点起的床,可给苏贤再这麽磨磨蹭蹭,耍赖磨时地拖,到了中午才出了门。
周围到处是眼珠子直往眼眶外头落的惊愕表情,苏贤屁股刚落凳子上,就一拍桌子,“看什麽?看个屁?!不认识老子怎麽的?”一摸肚子,扭头又冲程安朔喊了声,“都十二点了,你咋还不去打饭?想饿死我?”——十点刚吞了两只大包子,才没俩小时就闹腾,有人无赖充饭桶。
哼了一声,瞪了一眼,操了碗筷。
程大少刚进食堂那会儿,人头攒动,队伍排的老长。这时候,谁都饥肠辘辘,眼里瞪著白花花的米饭直泛光。队伍稍前头的有王超,插队打饭的事儿那是天天干。这时候正撒著欢上下乱蹦地跟後头的哥们抬杠,眼神往後头一瞟,顿时一亮,利索地吼了声,“安朔!快过来,这边!”
後头的哥们一看程大少,都没敢吭声,自觉主动地让出了道,插上了队,王超笑得眉飞色舞,“安朔……今个来晚了?你看这队伍排的也忒长了点……幸亏我兄弟麻利,一下课就奔来了。”
说谎不打草稿,程安朔瞪了他一眼,“超子……就你那点德行,我能不知道?你小子哪天没少耍流氓插队欺负人了?”
一语中的,挠著头傻笑,还装作无辜搏同情,“安朔……这不能怪我啊这,人是铁;饭那是钢阿……能亏待自己?这晚来了冷饭剩菜的,糟踏自己,能成吗?我跟你说,这打饭还得有技巧,你一会儿可看好了……”
这说著说著就轮上了王超打饭,手脚麻利凑著脑袋和饭碗一同猴急地挨了上去,咳嗽了一声,“大妈……今个您气色不错阿……”
——这话一出,後头倒了一片。
食堂的李大妈操著勺子插著腰,“又是你这小兔崽子!上次骗了老娘我两块大排!”
“哎哟……大妈,上次那是我给数错了,别生气阿……生气容易老,看您这花容月貌的,多可惜。”——又吐倒了一片。
唾沫飞溅地天上地下吹了半天,把人家李大妈给哄得满脸桃花,末了王超终於露了目的,“大妈……今个的菜也真不错阿……”
最後骗了两只鸡大腿又去盛汤,李大妈乐滋滋地边用大勺把白花花的排骨汤往王超碗里灌,边说,“这可是最後一点,就留给你了……看大妈多照顾你……”
“那是……您就是个大好人阿……”奉承得天衣无缝,憋著笑,端了盆往回走,一下,却给人堵住了路,抬头,看清了是安朔,“兄弟,让让……这汤撒了多可惜。”
冷眼冷语,“超子……识相的就把汤留下。”
“啊?”顿时傻了眼,“甭开玩笑了……这可是最後一碗,老子好不容易才……”话刚说到一半,汤碗已经给抢跑没了影。
留下王超一个人云里雾里——这邪门的,安朔抢他那汤算什麽用意啊?!
半晌才回过神,明白过来,顿时吼得撕心裂肺,“我靠!!没这麽坑人,拦路抢劫的!!XXX这汤老子费了神捞来的凭什麽就得无缘无故进了苏贤那小子的肚子!!你跟他什麽关系啊你,合夥欺负我?!”
五十三、
苏小无赖腿没法动,这些天吃饭喝水的都得人照顾,中午一到吃饭时候,准是坐在教室里敲著双筷子哼著小曲——等著白吃跟白喝。
坐了没多久,安朔就从後门走了进来,手里端了盆盆碗碗的。把东西放下,苏贤伸著脖子看了一眼那碗里的菜,顿时犯了恶心——“我靠!XXX怎麽又是排骨汤?这年头闹饥荒怎麽的,老子得罪谁了这些天顿顿得和这死猪肉打交道?”吼得震耳欲聋,气急败坏。
打那天他老娘带著他老爹上海南溜达去了之後就没顿好的,这姓程的小子缺德得每天不是排骨汤就是炖排骨,花样翻来覆去的就这两样,这能受得了嘛?可偏偏那小子理由还特别充分,理直气壮——
“屁话什麽?让你喝就喝,没听说吃什麽补什麽?”程安朔拿了勺子就往苏贤手里塞,“全给我喝完了,敢剩一滴你试试。”
我靠——XXX吃顿饭还玩挑衅?苏贤立马呲牙咧嘴,眼一瞪,“我今个还就不喝了,你爱和你喝,再这麽喝下去我XXX就得长猪脑了!!”
“……”
“瞪我干吗?没听懂老子的话?把这恶心东西给我挪走!”捏著鼻子,挥著手,那整一厌恶至极啊!
“给我喝!”
“滚!老子不干!”
紧接著,淅沥哗啦吵得利索。
……
……
……
教室里的老实人儿们都不敢吭声,闷著头假装什麽动没看见,竖著耳朵听得胆战心惊。
过了半晌,没动静,都觉得诧异,统一回头。
有人吼破了嗓子,“哎哟!!程大少逼咱们苏残废喝汤哟!!这急得连勺都不用了…….”
——一整碗汤猛往苏贤嘴里灌,跟灌辣椒水似的,呛得表情狰狞。
松了口气,吐得满地都是,苏贤瞪著大眼,特无辜,“妈的……干什麽你?!关心老子也没你这样动粗耍流氓的啊?!”一仰头,自个儿灌,喝完了抹了嘴,表面上整一小愤青。
——故意有事儿没事儿找他茬——其实心里头早明明白白,姓程的小子,打一开始,就为自个儿好。
日子一天天过,才没两天,学校里头就又传来消息,炒得沸沸扬扬,说是上回被迫半场中断的篮赛得重新再赛。苏贤一听这新闻整个人就差没蹦起来——也蹦不起来。把桌子敲得怦响,指著他们体委老毛就吼,“这回都给我往死里打!!看他们物理班那群混蛋再他妈敢撒野!!”
老毛表情为难至极,挠著头,“苏贤啊…….不是我说,咱们班哥几个,论技术、速度、个头这几样,压根没几个能跟物理班那些个流氓拼命啊……你看看你这腿,也没法上场,少了你咱们还不得给人草割了?让我这会儿上哪儿去找人替你?”边唠叨,顺便间接夸了把因“公”负伤的苏大英雄。
谁知道苏大英雄还不领情,立马眼里发光,唾沫飞溅,趁姓程的不在,骂得不留情面,“我靠!敢情你小子智障了?咋没人了,你他妈以为程安朔吃白饭的?”
“他?”老毛吓得哑了嗓子,“不行吧……这万一到时候比赛那天安朔要再临时有个什麽事儿的……”
“有事儿?有老子在他敢有屁个事儿!!”贼响,苏贤的手,没少糟踏那桌子,好似跟那桌板有血海深仇——凶神恶煞,老毛顿时没了下文。
次日正午,阳光非一般得好,十二点的篮球场上里三层外三层。比赛还未开始两队人马已经开始预演,两边哥们都在练球,拉拉队摇旗呐喊得猖狂,可有个嗓门就是刺耳得很,硬是比别人都高出一截来——还有谁能激动成那样?还有谁那狼嚎成那样?
——除了他苏贤还能有谁?
今个中午又是故伎重演,被程大少灌完了排骨汤,就折催命似的赶著老毛跟孙扬把自个儿抬场子里来了,还特蛮横地把原本好端端坐那儿的别班兄弟赶跑了,挑了风水宝地就等著开场,大老远满眼仇恨地瞪著王超和朱强,那俩小子今个表情都特窝囊。
苏贤边吼还边东张西望——我靠!这姓程的小子蘑菇个屁?!换件衣服半天不出来,。这正急得慌,就听见人群里头一阵乱叫,跟见了大明星似的狂轰滥炸,猛一回头,那小子总算现身了。
一身黑衣,走路姿势尽显酷样,等苏小无赖看清楚了,眼珠子都得抖落出来——靠,打个球XXX他还装酷,奶奶的,装给谁看呢?一群凑热闹的女生一字排开,程大少所过之处那叫轰动,到处都是乱飞的飘忽眼神。
苏贤瞅那小子笔直朝自个儿走过来,知道那小子不安分,“苏贤,给我老实呆著,别瞎闹。”
“我呸!”苏小无赖咬牙切齿,吼的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你XXX今个不给老子报仇我就拿板砖砸死你!”
哨声一响,比赛立时打响,王超跟程安朔站在中线挣球,程大少眼神阴冷,看得王超心直发毛,一发愣,手一寒战,丢了球。
观众群里一片叫好,苏贤带头起哄最嚣张。三俩下就晃过了人影,物理班那些小兔崽子今个压跟没势气,程大少到了篮下就是轻跳,眼皮子都没眨下球就空心进了篮。
场上震耳欲聋的痴迷乱叫,女生扎了堆喊,程安朔,加油!!程安朔,最酷!!!
有人顿时臭了脸——靠,XXX上回我打球怎麽就没人这麽喊?没这麽天理不公的!
对方带球进攻,王超发虚传远球,朱强抖著熊身急急跑到篮下,刚想投球,忽然听见有人喊,“妈的!!猪头……贪生怕死的乌龟王八!”
手一颤,“啪”的一声,球给後头包抄过来的老毛截走了,朱强还特无辜地张著嘴发傻,场上哄笑一片。
紧接著,就跟表演赛没区别,程大少连投了多少个球都没法数清,孙扬在场上接连断了朱强好几个球,比分悬殊,压根没有悬念,苏贤整场的乱吼乱叫。
最末了,光蛋,草割,大快人心,败者灰溜溜离场。
苏贤猖狂的笑声没人能抵,程大少擦著汗下场子的时候推开了所有人,苏小骗子叫嚣得厉害,这小瘫子坐在地上压根没安分过,“姓程的,真他妈有你的!!给我过来!”喊得兴奋异常。
刚一靠近,蛮不讲理地死拉硬拽,把人拥抱得激烈,程大少推著那小疯子的脑袋,也漏了笑,“得了……别瞎疯……答应你的事儿哪回骗你?”
离场的人堆里有人回头,“哇塞!快瞅瞅!!百年不遇啊,苏贤跟咱程大少好一块儿去了!!这场景忒稀罕了!!”
——谁都知道,苏小无赖,有事儿没事儿跟程大少对著干,至於为什麽,谁都觉得邪门。
五十四、
十天日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总有人不知味,没察觉。
星期五傍晚,程大少照著往常一样,把苏贤背回家,刚走到门口,那小子哎哟叫了一声,回头,问是什麽事儿,那小子黑著脸:钥匙今早给忘家里头了。
听罢,程大少瞪了他一眼,伸手去摸口袋,苏贤觉著诡异,等了半天竟见他掏出把自家大门的钥匙来,顿时脸色一变,骂骂咧咧,伸手要抢,“我靠!!阴险!!!你小子什麽时候偷的我钥匙?你他妈一三只手!”
安朔抓著他那手爪子一把挥开,“滚!满口胡言,谁偷你钥匙了?”
“靠!!还他妈不承认装清白?你小子要不是偷,我那钥匙咋落你手里了?”抓著小辫子硬是不放。
两只手缠在一块儿,抢得凶狠,谁都没让谁。最後程安朔下了狠劲,一只手把苏贤给掐紧了没法动弹,另一只手塞了钥匙开了门。
屋里头黑洞洞,刚一进门,就觉著身後头那小无赖拚了命地动弹,挣著手肘,凑到耳後跟恶狠狠地发问,“说……是不是偷的?!”
“废话,不是……我自己配的。”答得理直气壮。
“我靠!还他妈敢说不是偷的?你小子趁我不注意拿了我钥匙还偷偷摸摸配了把新的?你他妈什麽企图你?”边说边把手缠得更紧,嘴里全是呼哧呼哧地贼笑声,掐著他那脖子,“姓程的……你小子够不老实啊……”
程安朔一愣,侧著脖子问了句,“怎麽?你小子不乐意?”
“乐意……操!能不乐意?你个阴险胚子……偷情啊你这……”暧昧地跟脖子後头呼著热气,无赖地从下头慢慢咬了上来,磨著耳垂,没个征兆,随即前头的家夥忽然一个哆嗦,踉跄了一下,脚步不稳,失了平衡,这都还没知觉呢,一下就天旋地转,两人一同往地上一跌。
苏小无赖死命喊了声哎哟——“啪”的一声,灯亮了,吓得四处张望,以为闹鬼了。
“哟!怎麽了这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嗓门,苏贤睁眼看了个仔细,嘴里疼得抽著冷气,叫得又惊天动地的,“老妈!!!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心一慌。
“嘘……轻点!!”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里屋走出来的苏妈挤眉弄眼地小声说话,“你老爸这些天累得,屋里正打呼噜呢,这不今个下午刚回来……你怎麽回事你?!进屋也不开灯,黑灯瞎火的跟这儿压著人家干嘛呢?”指著摔趴地上的儿子压低了嗓门吼。
看了一眼被自己压趴在地上的程安朔,脸上火辣辣,“地上滑……都是这笨蛋,走路不看地……一不小心……摔了。”——言闭,程大少撑著身子没吭声,瞪了那小子好几眼。
过了半晌,小心眼儿七上八下地又张嘴问了句,“老妈……刚才,那……没听见什麽动静吧?”
“动静?没啊……咱家多少年没闹老鼠了……”
放了心,喘得如释重负,程大少拍了拍屁股,把苏残废给抱起来扔在了椅子上,苏妈进了屋子淅沥嗦罗一阵捣腾,回来的时候手里捧著两大袋子东西,表情殷勤冲程安朔露著笑,“安朔阿……这几天辛苦你了啊……我这一回来就觉著咱儿子没几天人都给养胖了……”
“我靠!”苏贤一听一挽袖管,“胡说八道!谁他妈肥了?我这身材……不是我吹……标准!”
“你老娘讲话你别插嘴!”苏妈吼著儿子回头又冲程安朔说道,“安朔啊……你阿姨这回难得出去,带了点东西回来,也算这些天你对这小子的照顾,你可别嫌弃。”
两大袋子东西全塞在了程安朔手里,苏贤眼神飘忽——哇塞,几袋子鱼干、椰子糕、菠萝蜜,全他妈好东西。
“妈……看你这也忒客气了点…….”苏贤伸了手就去拨那袋子,一下给他老娘拍飞了贼手,“去你的……没你的份。”
“我靠……老妈,没这麽胳膊肘往外拐的吧?”
“胳膊肘往外拐?你老娘我有那麽老糊涂?安朔能算是外人?对你那麽照顾哪能算是外人?”横了儿子一眼,一拍桌子,“这怎麽看都象是咱一家人啊!!”
自打苏老娘和苏老爹回来了之後,这日子又恢复了常态。隔著一堵墙,就好似人心隔肚皮。苏老娘每天早上骑著自行车送儿子上学,说是老麻烦人家程安朔多不好意思,苏贤气得牙痒痒——靠,和那小子,谈客气?犯混呢那是!高二下一过了期中考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听说期末得参加市里联考,整个年级那学习风气就又搞得熊熊火火的,程大少整日忙著团委跟竞赛的事儿。好不容易逮著机会独处,那天早上阴沈沈的,苏妈急著赶厂子里去,苏爸打巧外地出差,门口碰著程安朔,苏妈赶紧喊住了那小子,“安朔……今个你要是不急著走,帮阿姨把这小子送学校里去?”
满嘴塞著肉馅包子,小瘸子坐在门口凳子上瞪了他两眼,程大少点了点头,“行……阿姨,你忙你的。”
把那小子扶上自行车,二话没说,苏贤趴他车上,没多久,捶了那小子一下,“喂……你小子这不吱声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才他妈几天你又当我透明那你?”
程大少胡乱找了词搪塞,“……最近忙。”
“忙个屁!”
“……”
“你他妈怎麽也不来看看我?”
“你爸妈不在嘛?”
“靠!你还XXX有我家钥匙呢!”
“吼什麽?小笨蛋……这事儿能让你妈知道?上回那事儿多险你自个儿不知道?”安朔压低了嗓门。
“我靠!敢情你小子这些天不来看我就担心这屁事儿呢你?”苏小无赖双目圆睁,给气的,“你XXX也忒窝囊了你!你倒是说说你小子哪回做贼心虚过?”
“那不同……这事儿只能咱俩知道。”
“操!!你个敢做不敢当的……我XXX得被你活活憋死我!!”苏贤的口气气急败坏。
空气里头阴冷阴冷的,犯著湿气,自行车那车!辘转得飞快。
程大少沈默了半晌,头一回冲那小子玩了次深沈,“苏贤……有些事儿你不明白……露了馅,谁都没法再在一块儿。”
心一沈,张大了嘴,小无赖扯著嗓子灌进了满口的风,“操!姓程的!你给我听好了!!管XXX谁知道……就算是露了馅我苏贤也非得跟你小子在一起!!”
“嘎”的一声,车!辘划出一声刺耳的尖利声响,打磨著地,刹得突然。
扭头,大眼瞪小眼,胸口发闷。
看那小子用特怀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苏小无赖嘴一咧,打破了尴尬,“哎哟,咋了?老子的话忒感人了?看你小子眼泪水都给憋出来了……娘们啊你!”
程大少糊里糊涂,摸了把眼角的水痕,抬眼看了看天,立马把车骑得飞快“滚!胡说八道什麽!那是雨水!”
抬头,忽然——天下雨了,老天爷破天荒地犯了矫情,往地上洒著热泪。
安朔的声音灌在风里,“小笨蛋……晚上上我那儿?”
“靠!偷鸡摸狗的,上你那儿干啥?你家就没外人骚扰?你也不怕吓著你奶奶?”苏贤躲在後头避雨,笑声里掺满了晰淅沥沥的细雨声。
五十五、
五一一过,这日子就似流水,伤筋动骨那得一百天,可苏贤整天待遇优厚,三等残废级别的接受照顾,不好得快也难。这不,才过了两个月就撑著拐杖在家里头瞎转悠,程大少知道了没少来阻拦,这小子还没好透了就逞能乱走?往後要是长歪了腿,谁来负责?苏贤倒阴险,仗著自己手里头那拐杖,好歹也比手无寸铁的程安朔要有利的多,挥著那家夥就冲人家捣过去,几次三番,程大少光了火,下了狠劲,没留一点情面给小残废,铁面无私,没收了那俩拐杖。
六月初总算拆了石膏,恢复得神奇,甭说後遗症了,就连屁个不爽都没有。一下从残疾人又上升到自由健全的人类,苏贤心里早蠢蠢欲动了多少日子,撒著欢没休息几天——就疯跑了整个操场。
可没乐陶几天,这事儿偏偏就玄乎了,高二期末的联考,眼见就来。苏贤那小子成天不守规矩地插科打诨,闹腾得厉害。考试前一个礼拜才知道居然有联考那麽回事,嚼著口香糖一脸痞样地把孙扬一把推挤到教室黑板上,耍著流氓,狠狠啐了一口,“操!孙扬!!你小子怎麽不早说,开什麽玩笑?怎麽XXX说考就考!”扭头叫嚣,转身踹了自个儿的课桌,把那些个沾满了灰这儿少块封皮那儿少块封底的书全给捣腾了出来扔在了地上,蘑菇了好一会儿吼了一声,“我靠!XXX我那语文书怎麽就没了影?敢情能长了翅膀?”
一边孙扬顿了半天,支支吾吾,“那……苏贤啊,上回还记得不?就是五月劳动节前那回大扫除?咱们班少抹布,你把你那书……撕了给大夥擦窗了……”
“……”
没法子,只得从程安朔那儿把书给借了来,三两天功夫,那叫临时抱佛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还使了诈从王超那小子手里骗来了英语葵花宝典——无敌考纲一本。程大少整日看那小子拼命用功,跟换了个人似的,以为中了邪,打量了半天,谁知道那小子眼一白,“看!看个屁?老子能输你?没门!”——气势嚣张,底气十足。
说是一回事,干是一回事,结果那更是两码事。分数下来,半黑不红,苏贤傻了眼。两门理科不算拔尖也算上游——那是这小子向来能耍两下小聪明。外语刚刚好好及格,不多也不少。可唯独没料到最後一门语文,能那麽邪门地挂了红,照得整张脸都发了白——气的。
上头下了指示——这回联考,凡是有一门不及格的,放假都得留校补缺补漏。
“!!”一声,教室的灯管无辜的给人用水瓶子砸了,回头一瞅——是苏贤那小子,抓了狂。
七月天,开始发闷,太阳变得不留情面,把大地烤得直冒汗——能有哪个傻蛋愿意出门受罪?打一放假,没见隔壁那小子一面,有人满肚子火,窝屋里头耍赖,假装把补课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结果才几天,苏妈接了他们学校教务处老太的电话,立时在儿子跟前把威胁的话说得夸张离谱——都快高三了,能不好好学习?反了他!!受不了他老娘整日没完没了的唠叨,只得老老实实回学校补课。
每天重复著之乎者也,孔子鲁迅,课上得昏昏欲睡,眼皮子激烈地打著架,刚一搭上,突然就听见有哥们吼了一声,“哇靠!倒霉催的……这暴雨怎麽说下就下?”紧接著轰隆的雷声炸开了。
一睁眼,窗外早就阴沈,黑漆漆一片,才几秒功夫,哗啦啦跟浇了整桶水似的,灌得大地浑身湿透。夏天的暴雨,电闪外带雷鸣,没个征兆,尽偷袭。
放了课,苏贤揣了包就冲出了教室,一群学生堵在大楼门口。雨大得都没法看清前头的路,谁都没个准备,都巴望著这雨快停——可好一阵,都没这趋势,下得欢畅淋漓,磨著这群学生的耐性。
——妈的,没完没了,这得等到什麽时候?
忽然,有人从里头硬是下狠劲挤了出来,一弯身子挽了裤管和袖管,像是著了魔,嗖的一声冲了出去。
随即有人大喊大叫,“我靠!那不是苏贤嘛?他小子疯了跟雨里疯跑?!”
於是谁都见著——那疯子,没半分顾及那暴雨,照样跟大马路上撒著腿往家里跑,就连街边扎堆躲雨的行人都觉著邪门,大雨天竟跑出个疯子来。
拐进小巷,尽抄近道,浑身湿透,眼神涣散,没个堤防,碰的一声——胸口一闷,一下冲撞上了什麽,顿时眼冒金星。
一抬眼,尽是撞上了个人,对面那家夥两眼发直,顿了半晌气急败坏吼了声,“笨蛋!大暴雨的你不带伞的跑什麽?!”
——那人撑著把黑伞,上衣给那小子蹭湿了一片,忽然伸了手,拽著苏贤那小子就拖拽到伞底下,苏小无赖甩了把头发,跟个落水的长毛狗似的,把水抖落得猖狂,嘴里头唠唠叨叨,“妈的,姓程的……你小子怎麽来了?”
程大少冷眼,“刚睡午觉,还没醒就被外头那雷给吵醒了,估摸你小子准没带伞……”
话说到一半,雨声陡然又大了不少,雨水溅得头顶上的伞劈啪做响,斜风挂满了雨水从四面吹来,安朔不由分说,拉著那小子往边上一小矮房屋檐下头一躲,收了伞。
“操……别把你那雨水往老子身上撒。”刚一站稳当,苏贤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子,心头憋满了不爽快。
横了一眼,“就你那浑身上下没处干的,再撒点还不都一样?”
“靠!你个狼心狗肺的…….”苏贤立马上了火,“一放假你小子倒舒坦,,整天躲屋里吹空调打瞌睡……就老子天天往学校赶,你连屁个事儿也不管你?”
程安朔一愣,看那小子惨白了张脸,顿时露了半分笑,“管?没不管你……这不给你送伞来了?”
“我靠!老子都奔这儿了,你这伞还有个屁用?!马後炮啊你!”
“活该……谁让你这笨蛋不好好等著?”
“我……”没了话,支支吾吾的嗓音隔著暴雨声,满头雨水,流进了眼眶,扎得眼睛发疼。
喘著气,半晌吐出句话来,“我……我他妈能指望你什麽?”——话里夹杂著,三分埋怨——七分心虚。
五十六、
看那小子的表情,阴沈且别扭,就他骨子里那点无赖脾气,稍稍估摸掂量,便直觉这家夥不大对劲,“你小子今个怎麽了?”安朔伸手,去抹苏贤脸上的一大滩难看的水渍,却被那小子一甩手,毫不留情地给挥开了。
“没怎麽。”隔著雨声,发闷的声音,一抬头,两道眼神,心照不宣的,聚在了一块儿。额头上耷拉著湿透的头发,水滴连著串地直往下淌,耳边灌满了夏天里的风声雨声,激烈而一发不可收拾,埋下了沈默的种。
末了,程大少一扬嘴角,泄了笑,一拍那小子的脑袋,“得了,苏贤……闹腾什麽?你小子说的没错,你是不能指望我什麽……”话刚起头,见那小子被激得眼神凶狠,却仍然把话说得平静沈稳,“苏贤,知道你小子这些天心里头不爽的因子又往外泛滥了,你小子乱吐苦水的毛病我会不知道?可你得明白,咱们你是你,我是我,就算在一块儿,也还都一样,谁都没法指望谁给对方做些什麽,什麽事儿不都是你情我愿?前阵子你小子腿坏了,我把你背上背下的说过一句不愿嘛?可你小子又哪回知道想著我了?”
安朔的话字字在理,一针见血,反问的口气犀利,苏小无赖的眼神一下软了三分,嘴皮子乱颤,想说什麽却硬是有东西邪乎地卡在了喉咙口。
“这些天不上你那,是知道你小子在学校补课,我一去你能不分心?你苏贤也就那麽点耐性,期末联考不及格那是你小子活该……可我认识你苏贤那麽多年,打小你这家夥脑袋就机灵,你小子就不能安分点让你妈他老人家少操点心?”苏贤睁大著眼,见程安朔把话说的亮堂,心发虚,扭著头,装作心不在焉的,却早给看穿了。程大少的两只手狠狠搭在苏小无赖的肩上,把那小子推挤到墙根,挨近了半分,拔高了嗓门,“笨蛋……装什麽?别心不在焉的以为能把我的话当放屁,我跟你,还真没什麽能客气的。”
嗓门颇大,喊破了暴雨声,伸手拽著苏贤的胳膊用著狠劲,强迫那小子眼神发虚的打量著自己。没多久,听见苏小无赖终於沈不住气,叫嚣著破嗓门,“妈的!流氓……干什麽你?有话你他妈好好说!扯我衣服你他妈想干嘛?”拉扯著自个儿那衣服就往边上躲,身子一侧,没法不暴露出了屋檐,雨水劈劈啪啪地侵袭了半个肩膀,冷得整个身子一哆嗦。
“干什麽呢你?!”又一伸胳膊,迅速敏捷地把那小子给狠狠拽了回来,力道大得惊人,苏小无赖没个堤防,整个身子跟著往前头倒,糊里糊涂地猛跟著惯性栽,一下栽在了程安朔的胸口,浑身湿透的粘乎感觉顿时从那小子身上蔓延,往程大少身上窜,“还想不想活了?你小子巴望著伤风感冒怎麽的?”——尽显关切跟担心。
“我没……”一抬头,见姓程的家夥把表情露的较真,今个苏小无赖身上的倒刺儿早少了一半,贴著那家夥站著,语气顺耳,“也就XXX郁闷……我真以为你小子这些天把我当空气了……连个人影都不见……谁知道你小子还算关心老子……”
“说什麽呢?”挨著他那鼻梁,把嘴凑近了,狠狠驳了回去,“鬼才没影。”
“……”这回,破天荒的,苏小无赖被程大少激得,连连失手,表情傻冒至极。
忽然——逗乐的表情堆著笑,各自眼底对方的幽默,雨点子没半分见小,跟著俩人一块儿把酣畅的心情发泄一通。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声,“凑近点!这他妈够冷的。”紧接著谁都没计较那湿透的衣服,浑身上下给对方燃了把火,挨近了,都没吱声,贴在了一块儿,耷拉著两个脑袋磨蹭在了一块儿。
半晌功夫,苏贤咳嗽了两声,把姓程的家夥一推,隔出距离,表情凝重,尽把心结往外捣,“姓程的……我他妈得跟你说正事儿!没几个月就得高三,咱俩这一年,你打算怎麽著?”
“……”头一回,见苏小无赖在自己跟前严肃认真,程安朔却忽然没那麽底气十足——原来这小子,平素能装傻无赖,但谁心里都明白,眼前的事儿,是前途,由不得半点马虎。
“苏贤……我就一句话,要还在一起,就分开,一段日子。”把话说得断断续续,没半分玩笑草率,话刚说完,在雨里——陡然炸开了一道雷。
忽然,对面的小子听罢,扬起了拳头,表情狰狞——预计得是急疯了。
可下一秒那拳头,突然化作了手掌,一下,撑在了程安朔身後的那堵老墙上,“妈的!说得还真他妈轻巧……你他妈又想躲哪儿你?”语气里掺著莫名的酸味。
“苏贤!”突兀地打断那小子的话,“说你笨还不信?你压根没听明白!这回,我没打算离开…人可以在一块儿,可心,别老把人惦记著。”
苏贤摇著头,强笑得厉害,“得了……老子全他妈明白……你能害我?一年还真不短……不过我还就不信这邪,没了你小子在身边我就没法活?——程、安、朔!你他妈听好了……一年之後,谁都别装作不认识谁!”
那一刻——壮志凌云,全疯狂地暴露在黑压压的雨天里。
话说完,那小子忽然扭了头,整个人转身跑在了巷子里,任凭背後那姓程的小子撕吼的厉害,也不回头,嘴里叫嚣著,歇斯底里,“老子XXX不等了!就这点雨想把老子给吓退?没门!!”最後的两个字,爆破在一声雷鸣中。
——这回的疯跑,比哪一回都要冲动和激烈。
过了好一阵,突然感觉後头的脚步声逼近了,一回头,见那小子就在眼前,咧著笑,没撑伞,跑近了一样浑身湿透。
那人站在雨里,说,“苏贤……不管什麽时候都一样……你小子总不能让人安心,所以我还是得,处处跟著。”
前头的家夥,忽然笑开了,眼眶里全是水,再一扭头,撒腿就跑,笑声灌满整条无人的巷子,“哈哈……有种你XXX来追我!!”
後面的人,没半分犹豫,踩著水,疯狂地追逐。
雨水浸没整个身体。
——他们,
把热血的青春爆发在一瞬间,
把青春的不羁淹没在疯狂里,
把不羁的t冲动透露在行动前,
把冲动的理想彻底地宣告,
——整个天下。
五十七、
谁都知道,暴雨过後,是万里晴空。
接下去的那个暑假以及高三的一年,都是行色匆匆。苏小无赖在那个豪言壮志的暴雨天过去之後的第二天里就给自己立下了三条戒令,条条正经严肃:一、这一年,决不干与学习不相干的事儿,尤其是谈情说爱,早恋胡闹——所以适当的时候对於姓程的小子要采取与其隔离的政策。二、这一年,决不无赖耍流氓,要学习姓程的小子表面矜持内里混账的虚伪假象,从根本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好学生。三、这一年,在学校,要充分利用自己跟姓程的小子之间的距离优势,力求从那小子口中套出所有难题怪题知识点的解答。写完这三条禁令,苏贤陡然发现自己有干国家特种职业行当的潜质。
这辈子,苏贤总相信一句话,那就是人不能没有骨气。所以在高考的面前,这小子挺著胸在他妈跟前拍了胸脯,吼得七分壮阔,三分傲骨。
於是整一年,苏贤完全地脱胎换骨,跟换了个人似的,成天埋头苦读。程安朔也够配合,一天跟这小子说不上三句话,除非那无赖缠著自己答疑,可除了关於学习的事儿,什麽都不牵扯。
转眼这麽过了一个学期,等春节一过又这麽一开学,就离高考真没几个月了。到了四月举行模拟考的时候,苏贤把自己的用功劲全提了上来,偶尔熬夜到凌晨,三更半夜的不睡觉。有一回,不知道中了什麽邪,半天没搞明白一科学真理,外带大脑缺氧,气急败坏,也不看看外头几点,穿著条睡裤就去砸隔壁程安朔家的门。砸了足有半分多锺,才听见里头有动静,隔不了一会儿,门总算开了,就见程安朔耷拉著脑袋,整一没睡醒的样,眼神游离得很。
苏贤揪著那小子的衣领就推推搡搡往屋里头挤,“喂……姓程的…...老子XXX急了……你赶紧给我说说这题……”操著课本就往那半梦半醒的家夥跟前一摆。
程安朔被他这麽风风火火地推来搡去,这才清醒了大半,看了眼墙上的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双目圆睁地冲那小子瞪了好几眼,哑著没睡醒的嗓子吼了声,“混蛋……这都几点了……你瞎胡闹什麽?!有事儿明早上再说。”说完打了个哈欠就朝里屋走,摆明了走好,不送。
可苏贤那小子能就此罢休?这不,还没走出去半米,就突然给後头的家夥一把揪住了衣服,动弹不得,一回头,那小子眼里泛了红光,嘴里唠唠叨叨,“我呸……姓程的……今个你要是不给老子说清楚了,你就甭想睡觉。”言语间——脸上尽是满目凶光。
“……”顿了半会儿,对方挠了挠头,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可见那小子的无赖样,一时半会儿还真赶不走,干脆不和他罗嗦,“得了……别闹了,有话进去说,别在这儿闹腾,一会儿得把我奶奶吵醒了。”
程大少进了屋,开了灯,这回完全清醒了。苏贤大大咧咧往写字台跟前一坐,“啪”的一声把书砸在上头。程大少坐那儿听那小子把罗嗦话说了半天,也把题解释了半天,可谁知道那小子尽往死胡同里钻,压根不信这科学真理,居然跟自己干上了。面红耳赤吵了半天,程安朔总算沈不住气了,扔下句你小子不听拉倒,倒头就往他自个儿的床上一歪。留下苏小无赖一人在那儿咬牙切齿,满目狰狞,鼻子里尽哼哼,“你他妈别溜你,老子还就不信我驳不了你。”
“随你……什麽时候你小子想通了再走也成……可别忘了把灯给我关了。”——半夜里头跟个无赖吵,不值得。
——於是各干各的,赌气的赌气,睡觉的睡觉,程大少也不顾那小子在自己那写字台上得磨蹭到什麽时候,睡得甚是安稳踏实。可前半夜刚过,忽然又不知不觉地醒了,一翻身,眼神模糊,就瞅见那台灯还开著,照得刺眼,写字台上苏贤那脑袋倒是早趴在了上头,一动不动,早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尽打呼噜。
程安朔没了法子——这小子怕是无赖惯了,尽给自己惹麻烦,这麽睡还不著凉感冒的,他真他妈以为自己是无病无痛的神仙了?没多想,三下五除二,使用蛮力把苏贤给拖拽到床上,那时候程安朔陡然觉著这小子沈的就跟死猪似的。谁知道苏贤睡得正迷迷糊糊,还伸手乱舞动,压根不配合他这搬运工。
末了,耗了不少功夫,总算把那小子置放妥当,自个儿也躺了下去,刚想起身去熄灯,“啪”一声,程大少的脸给人用巴掌狠狠拍了一下,还没明白什麽事儿呢,那手中了邪似的往下捣鼓著就勾住了自个儿的脖子。一扭头,程安朔窝火,那小子压根没醒,脸凑著自个儿的身体,挨得够近。下一秒,安朔没客气,一伸手就使了劲把那无赖的手给甩开了,顺带把那小子整个往床那头推挤了一番,总算听苏贤哼哼了两声,知道这小子这回被自己这麽一折腾是没法不醒了。
熄完了灯,黑压压的,就听见那小子含糊不清的声音,“干什麽你……”
“笨蛋……你怎麽回事儿你……趴桌上也能睡?”躺回去,一把就揪住那小子的脸。
“我真累了……”眼皮子打著架,这时候的苏贤没了来时候的生龙活虎。
“那还瞎折腾什麽?谁他妈三更半夜的没事儿把我吵醒了,现在还尽找我干些善後的事儿?你闹什麽病呢?”语气里多多少少掺了埋怨。
“……”
那小子忽然没吭声,顿了好半天。
“不说话?”伸手推了推。
“恩……别闹。”苏贤扭著头,一扬手,又勾搭上了别人的脖子,“轻点……让老子睡会儿……”
“……”
嗓音越来越轻,两具年轻的身体又靠在了一块儿,“我没事儿……这些日子太累……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这麽待会儿……”
突然,程大少在黑夜里泄了几声笑,“苏贤,你小子真够狡猾。”
只是可惜——最後的话,那小无赖压根没听进耳里,意识早已埋没在,沈睡里。
外头静悄悄,
漆黑,沈默,却听见彼此有力的心跳声,因为安心,於是怎麽也没再醒来。
——那一夜很短,却也很长。
五十八、
模考成绩出来的时候,苏小无赖得意得手舞足蹈,一掐算分数,不过比姓程的小子少了那麽二十来分,看来这高考有戏。紧接著就是填志愿这件大事儿,程安朔早把单子干脆地填了,上交的前一天,苏贤突然就当著那小子的面把他那张志愿表给抢了过来,操了笔按部就班地抄得痛快,虎啸狼嚎地宣称姓程的小子往哪儿赶他苏贤就往哪儿奔,甭想撒手两地分。程大少零志愿填的T市的重点名校,苏贤松了口气,好歹这小子还算是有点人性,没填个清华北大的把自己赶尽杀绝。为此,多少老师跌了眼镜都说这麽个高材生不上北京那绝对是损失,可人家程安朔没多解释,只回答说自己不喜欢北京的天气。
高兴之余,压根没思考他苏老娘会不会答应。直到快高考的时候,苏老娘才听这小子抖落出这事儿来,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正吃著饭就拍了桌子,愣是把一大碗酸菜鱼头汤颠出了小半碗。
“苏贤!你说这怎麽回事儿!填志愿那麽大的事儿你居然不跟你老娘我商量!T大那麽出名,你小子要能考上你老娘也不用整天替你瞎操心了,你这不是眼高手低嘛?”苏妈越说还越激动,把儿子吓得一愣一愣的。
“再说这……你长那麽大,哪回……走那麽远过……万一考上了……”说著说著又抹了把酸溜溜的眼眶。
苏贤咳嗽了一声,立马明白XXX用意,这台词儿他是早想好了,“妈,没事儿,我都活了十八年了,该是时候出去闯荡闯荡了,更何况有程安朔跟我一块儿去,您就别担心了。” 苏妈一听,也没消多少气,往凳子上一坐,又在那儿牢骚,“程安朔那孩子人是挺好,可毕竟不比你爹娘亲,你说你要是万一在外地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身边没个人照应的怎麽成?”
苏贤越听越觉著这话离谱,“妈……他干的是不比你好,可那小子真挺照顾我……”
他妈还想说什麽,就给苏贤他爸拦下了,“得了……这事儿不明摆著,这小子早预谋好了跟隔壁姓程的一块儿跑,这不就想大人不在身边,好放肆嘛?你个当妈的还不知道你这儿子的那些个小伎俩?随他去吧……考不考得上还是个问题呢。”
到了六月,初夏的骄阳下,高考如约而至。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消耗了敌我大量的战斗力。三天过去之後,是如释重负的疯狂发泄,当苏贤头一个从考场里冲出来,操著满满一大瓶矿泉水往自个儿头上浇的时候,这小子忽然意识到这场持续了一年之久的革命终於落下了帷幕。等到姓程的小子也从里头走出来的时候,俩人的眼神突然齐齐暴露在了刺眼的阳光下。对面的家夥潇洒地走来,丢给姓苏的小子一句话,“走吧,你小子憋急了吧?今晚上想上哪儿疯,我奉陪。”
苏贤仰头甩了一大把水珠,突然冲他露了个特疯狂的笑,拳头狠狠落在那小子的胸前,随即勾上程安朔的肩,“姓程的……走吧……你小子可别後悔,今晚上我准把你那些油水诈干净了……”
於是那一天谁都没有客气,把彼此酝酿已久的狂躁情绪宣泄在了整个黑夜里,一时的疯狂行径一直到苏贤吃撑了没有节操的乱吐一通之後,被程安朔送回家去才算告终。
等分查分的一个星期里,苏贤照样整日吃喝玩乐,没事儿就上程安朔家里头吹空调,跟那小子斗嘴打小架的把身体扭拧在一块儿。那天俩人从外头刚回来,就瞅见苏妈站在门口跟个邮递员纠缠不清的,刚一走近,她老人家突然跟个孩子似的“哇”的喊了一声,一下转身把自个儿那都快一百八十公分的儿子抱得使劲用力,嘴里头欣喜若狂的,“儿子啊!这回真没想到阿!!长那麽大了都没给你娘我争那麽大口气的!!”
苏贤给她老娘折腾了半天,就看见姓程的小子在边上偷乐贼笑,这脸可丢大了,“妈……别闹了……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那一天,俩人同时收到了T大的录取通知书。
七月初的时候,学校举行了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候班里一些哥们吆喝著出去聚聚,程安朔跟苏贤被班里头那些个弟兄催得紧,没法不给这面子,到头来连物理班那群家夥也来了一半,那群凑热闹的家夥大吼著物化两不分,要聚一块儿聚,尤其是王超那家夥,执意鼓动大夥儿去K歌。
於是三十来号人浩浩荡荡直奔市中心最大的KTV,王超带领大夥儿唱了好几首壮志凌云的歌,气氛一下给煽动到了极致。苏贤跟安朔俩小子坐在角落里头,一人噘了一口口香糖,唱到一半的时候,王超突然操了话筒跑程大少跟前,满脸红光的激动样,对著话筒,就冲人家耳朵边上喊,“安朔……别坐著不吭声啊……你小子这嗓子不唱忒可惜了……还有苏贤……哎哟,你俩坐这儿干啥呢?多没趣味!”
抓著那两人的衣服就跑人堆里头,自作主张地把一话筒硬是塞在了程安朔手里头,自个儿把著另一个喊的声嘶力竭的,吼了好几声shut up!屋子里总算清静下来,一群人就等王超发落。
“接下来让咱团委代表程安朔给咱们唱一个,老子告诉你们……咱安朔那飙歌的技术,真他妈叫无人能敌!”刚说完,台下叫好的哥们无数,雷鸣掌声,顿时爆破得气势磅礴。
苏贤莫名其妙地摸著下巴,这唱歌他是真不在行,见姓程的小子被激的没法子,摇著头愣是给赶鸭子上了架,举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都鼓掌了,那今个也不好扫各位的幸,超子这家夥别看平时老实,一到关键时刻撑不下去了就拿我开涮……”
台下顿时哄笑一片,王超气得在边上直跺脚。
程安朔不顾那小子气急败坏,继续把话说开,“这些年跟我认识的哥们也好,不认识的也好,到今个,也都得散了。以前的不愉快跟恩怨在今晚都一笔勾销。眼下就是新的开始,只希望有些还能在一块儿走的兄弟们,好好珍惜往後的日子。”台下又是闹闹哄哄的一片,苏贤突然觉著今天的程安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接下来,程大少深吸了一口气,面对话筒,“下面这首beyond的海阔天空,送给各位。”
“——同时也给一个跟我曾在风雨里一起追赶过的……朋友。”
说罢,安朔的眼神忽然不自觉地落在了苏贤不解,尴尬的——脸上。
五十九、
一时,音乐声响起,舒缓的前奏过後,耳畔响起熟悉的旋律和歌词。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著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多少次 迎著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
几乎是在一霎那,这群站在人生岔路口,曾经轻狂不羁的少年们在歌声中陷入了沈思。苏贤始终站在安朔的身旁,听他举起话筒低沈的歌声,看他平静没有沈浮的表情,忽然破天荒地哑然失神——不知道曾经在追求什麽,理想又是什麽。不知道眼前的人想对自己说什麽,自己又想对他说什麽——於是最後什麽也没有说,只是继续静静地听下去。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从不知道会有那麽一首歌,刹那之间的不经意,震撼整个心灵。空气陡然变得清澈,所有人都开始轻声吟唱,这首熟悉的歌,为了曾经理想和自由。王超傻傻站在一旁,最终还是没有隐忍住此刻澎湃的心情,高潮再起的时候,那小子忽然冲上台去,抓起闲置的话筒,把歌唱得声嘶力竭。
当尾声在所有人的掌声中渐行渐远的时候,王超突然一把搭上安朔的肩,笑得露齿,“安朔……你小子……真没看出来啊,看你把这气氛给吊的……够煽情的阿!”边说还边矫情地抹了把眼睛。
安朔轻笑了两声,放下话筒,语气里略带著为了缓解气氛的讽刺意味,手上狠狠掐揉著那小子的脑袋跟一头乱发,“怎麽了?超子……可别告诉我你小子想哭。”
“哪能啊?”听罢,王超那小子屁颠屁颠地整个人挂上了程安朔的背,“我这不是感动嘛……兄弟,海阔天空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你能把它送给我,咱们这麽多年交情算是没白费啊!”
话刚说话,前头的人突然扭头就瞪了王超那小子一眼,“你……小子,谁说给你的?自作多情什麽?”
“自作多情?安朔……我没啊我,你不都说了这歌给一个跟你曾在风雨里一起追赶过的朋友嘛?这人不是我王超还有谁啊这?”王超指著自己的鼻子,信心十足的,“别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小子够哥们,就是平时不好意思开口说罢了。这情,我王超领了。”拍著胸脯,高声大话,立马又诡笑了几声,“嘿嘿……还是程大少爷你觉得亏?要不给你啵个当回礼?”说罢,笑得更是呲牙咧嘴,还真凑上了脸,冷不防得给人家脸上来了那麽一口。
顿时屋里哄笑一片,一众弟兄看这俩人闹笑话得痛快。
可唯独有一人,一下给这情景炸得半死,“哗啦”一声,刚灌进嘴里的一大口啤酒全吐了出来,不远不近地吐在了王超身上,糟踏了人家一条新裤子。
“哎哟!苏贤!!你小子怎麽搞的你?”王超立马急得直跳脚,“这得好几百呢!!我头一回穿你就这麽暗算我,我得罪你什麽了?”
转眼,这小子把刚才跟程安朔胡闹玩笑的事儿全给忘得一干二净,尽顾著找纸擦那裤腿了。
苏贤又看了一眼在一旁跟几个兄弟正聊著天的程安朔,哼了一声,“我上厕所。”起身就逃离作案现场。不知怎麽的,刚那事儿看得自己心里头堵得慌,恨不得跑上去就给王超那小子狠狠送上两拳。
到厕所释放了一回,总算心情畅了不少,吹著口哨到外头来洗手,刚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多了一人的脸。
“靠,你小子怎麽溜出来了?”瞪著镜子里那小子的嘴脸,苏贤口气别扭。
“干什麽呢?苏贤,刚那事儿超子跟我闹著玩呢。”
“靠!姓程的!就这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你解释个屁啊!我能不明白?”苏贤也不回头,冲镜子里头那小子劈头盖脸地就撒播自个儿心里头不愉快的心情。
“还说明白?这什麽口气?”程安朔见那小子还真把这事儿当事儿了,偷著笑了几声,就走到苏小无赖背後,一手搭肩一手搭腰的,“得了,别跟个娘们似的,闹什麽别扭。”
“靠!谁他妈娘们了?老子真是尿急!”回头就死命瞪了那小子。
“哦!那不说这个,刚我那歌儿唱得咋样?”
“噢……还成吧。”
“知道吧?给你小子唱的。”边说还边吹气直笑,笑得苏贤脖子都硬了。
“靠!我他妈又不是猪脑,能没看出来?”
“那你小子怎麽也不把个话筒上来跟我上来一块儿唱?全给超子搅和了。”
一听这话,苏贤更是气急,“我操!姓程的,你不安好心呢你,老子无音不全的你还真巴望著我上去丢人现眼?”
听罢,站在後头的家夥突然彻底地笑出声来,拍了那小子的肩,“得了,这回算了,改天我教你。”
旋即,苏贤那小子一愣,半会儿才小声嘀咕了两句,“我呸……谁他妈说要学了,自作多情什麽……”
“瞎说什麽呢?”听见那小子胡乱说话,程大少没客气,使了劲就掐了那小子的腰身。
“干什麽你?!”苏贤吃痛去捂自个儿那腰,结果身子往下降,後头那家夥竟也跟著抱个死紧,“刚才超子那口亲的还真没感觉……”
“操!!什麽意图你?”瞪著双大眼睛,突然有点充血,唾沫飞溅。可还没说上两句,这话就给封在了喉咙口。
“……”
突然,就给滚烫地灼伤了——原来这东西,隔了一年的滋味儿,即熟悉又陌生,但总还是一样让人一时失去思考的本能。
好半会儿,等到各自胸口的气儿都给抽空了,苏贤狠命推开了那小子,吸了好大口气儿才缓过来,狼狈咳嗽了两声,抹著嘴皮子,“我……靠……你……你他妈急什麽?!跟几年没偷过腥的野狼似的!”
结果,程大少故作轻松地冲他笑了一个,“还不是怕你小子为了刚才那事儿心里头不平衡?!”
“……”——顿时,有人急红了眼,吼得义愤填膺,“靠!借口!!你小子找借口!!这破厕所连个情调都没!!!你小子就不能找个有水平的地儿?!”
六十、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厕所门突然给人撞开了,只见王超那小子冒冒失失就跟饿狼下山似的直冲进来,一下撞见了苏贤跟程安朔诡异至极地抱在一块儿的场景,就跟两块牛皮糖似的粘的死紧。王超顿时傻了眼,满脸惊愕跟疑惑,支支吾吾,说不来话,“你……你……你俩……干什麽呢?”
苏贤愣是傻了眼,脑子里一下空白——打刚才起,大脑短路又缺氧。赶紧扑通个小心眼儿,著急找话搪塞。
程大少倒是镇定自若,做贼也不心虚,松开那小子的脖子,就答,“哦,没事儿,这地滑,苏先这笨蛋走太急了,一不留神摔趴下了。”
“噢,是吗?”王超听了还觉得蹊跷,眼神跟狐狸似的尽显尖酸跟怀疑,“也就一转眼功夫你俩就没影了,哥几个还以为你们偷跑了,让我出来把你们逮回去呢!这凑巧的,怎麽一前一後都跑这地儿来了?”
“哦,还不是刚才饮料喝多了?”
七拐八弯地给程安朔说得稀里糊涂,苏贤这才缓过神来,外带气不打一处来的心理——这王超真他妈阴险,总出没得鬼鬼祟祟,一有好事儿全给这小子搅和了!随即拿出他苏贤不饶人的架势,“靠!你蠢蛋!没听说人有七情六欲吗?上个厕所哪儿不正常了?你瞎怀疑啥你?”
“……”王超那小子顿时语塞,被苏小无赖奚落得无地自容,可也真找不上词儿给自己开脱,转念就转移话题,招呼人程安朔,“安朔……一会儿散了上我家!我爸搞了台电脑回来,老子昨晚上折腾了一夜,也没把这家夥搞定,你可得帮兄弟我来瞅瞅……要是太晚就住我家得了……”
这回,王超还没把话说完,陡然觉著腿上一麻,钻心的疼,连连喊了几声哎哟妈呀,摔趴下地,好半天没直起身,抬眼见那罪魁祸首笑里藏刀,整一幸灾乐祸的样,“王超!你他妈给我听好了!别他妈有事儿没事儿指示程安朔替你干这干那!自作多情什麽你?!告诉你!他去不去,还得听老子的!”
说完——苏贤狠狠把手砸落在程大少肩上,“走,咱回家,甭理这小子!”
打那天起,苏小无赖决定彻底在思想上跟王超划清界限,原因很简单——他苏贤这辈子决不会放过一个损害其个人利益的电灯泡。
越是快乐的日子,越是跑得快。这个暑假尤其见短,转眼八月底,眼见就要开学。T大离这儿少说半天火车的路程,苏贤巴望著这天好几个月了,可苏老娘就没这麽高兴了,提前好几个礼拜把行李都张罗好了,整日没事儿就思忖著是不是往包里头少塞了些什麽。
直到要上火车那天早上苏妈还唠叨个不停,两个大箱子外带一大蛇皮袋行李,说是东西太多,家里头就俩大箱全捣腾出来装上衣服跟一大堆生活用品还不够地儿,只能拿这个充数。苏贤不肯背那袋子,说是有损形象,他老娘一瞪眼,“胡说!要什麽形象你?又不是跟女孩子家出门,背个袋子能有谁笑话你?”说完,把那袋子往苏贤背上一摆放。
程安朔在门口等那小子,苏妈的嘱咐没完没了,忙完了行李又唠叨其他的事儿,“苏贤阿……在外头小心点,宿舍里头要有上铺你别睡,你晚上睡觉打滚。”
“哦。”
“还有,衣服勤快点洗,别太马虎……到时候别浑身没个干净给人笑话。”
“哦,没事儿……”苏贤忙著点头,又斜了一眼边上快等不耐烦的家夥,“忘了不还有程安朔?他照顾我…….”
“吃饭啥的别将就,白饭有三两的别打二两,筷子勺子什麽的别不洗就接著下顿。”
“没事儿……程安朔不能忘,他挺照顾我。”
“钱少了就给家里头打电话。”
“也没事儿……没钱问程安朔借,他有。”
几个来回,苏小无赖尽拿没事儿安慰他老娘,句句带上人程大少,总之,啥事儿,都有姓程的小子挡著。
末了,站在自家门口一直没吭声的程奶奶也吱了声,招呼孙子就附带嘱咐,“安朔阿……奶奶跟你说,出门在外别闹事儿,有好事儿别忘了苏贤……都是奶奶看著长大的……他机灵可就是不会干活,你有空就多帮著他点。”
“知道了。”程安朔皱著眉,赶紧催著她老人家回屋歇著,回头就见苏贤冲他笑得分外得意——往後的日子,这小子早就打好了算盘,能不剥削他程安朔?不能啊!——那是资源浪费!
苏妈半天的不舍得,外带最後哭得淅沥哗啦地拽儿子的手,还是没能留住这小子,人一大,这心就往外飞。硬是想了法子没让他老娘把他送火车站,抓著程安朔的手踉踉跄跄背著行李就跑。
一路上春风得意,直到到了火车站,苏小无赖的脸整个变了颜色,刚进站台就见一小子风尘仆仆地冲他们俩奔来,走近了一看,绝对是苏贤始料未及的人,看他拖了个行李箱,怎麽看怎麽不象是来送行的,苏贤那小心眼儿算计了一番,立马发现这事儿一下子玄了,顿时吼得惊天地,泣鬼神——
“王超!!!你小子不是吧你!!!”
谁想人王超,镇定,白牙一露,手往好兄弟肩上一搭,“嘿嘿……苏贤,看你这表情,安朔还没告诉你小子?咱们仨可又在一块儿了!哈哈……我也上T大工管系!”
“什麽?!”表情一下狰狞,“我靠!!没搞错吧?就你他妈那点分也想跟著上T大工商管理?”
“哈哈……苏贤……这你就不懂了。有个望子成龙的老爹,本少我也很无奈阿。”——王超眉目扭曲,把话说得虚伪调侃。
苏贤瞪著眼,就冲程安朔去,这麽大的事儿自个儿怎麽就不知道!!谁知道那小子居然咳嗽了两声,跟没事儿似的,“哦,忘了说了……超子当初硬是照我的单子填的志愿,说是这麽多年兄弟了,分开了怕不习惯。”
当那小子一手勾著程安朔一手架著自己爬上了火车,苏贤这才明白——有个家夥,就算被自个儿在晚上做梦的时候诅咒糟踏了一千遍,可还是阴魂不散——简直比千年小强还他妈顽固!
接下去在火车上头,听那小子唾沫飞溅地在姓程的小子面前把他弟弟王羽翔在国外的事儿吹嘘得天花乱坠,可苏贤压根提不上兴趣。
——看这情形,往後这些年,自个儿不得不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时时刻刻得擦亮了眼睛,绝对不能让傻冒的敌人趁虚而入,糟踏了一锅好粥。
六十一、
一下火车,正值大中午的十二点,太阳火辣,比老家那天气还热上了三分,方圆数十米内没个阴凉地儿,满头大汗的三人都还没来得及参观T市的市容,就直奔了T大。
校门口拉著显眼的大红条幅,顶著太阳使劲瞅了一眼,才看明白——欢迎0X届新生。进了T大里头,才知道这地方大,大树大草坪的,楼也多,就是没法分清路。好不容易问了几个人,才找著宿舍楼,楼上楼下晃悠了半圈,察觉里头早已经来了好些个新生,有的早置放好了铺盖,扎堆在屋子里头打扑克。
苏贤左看看右瞅瞅,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上哪儿落脚,随手一把揪住一路过的,“喂…….哥们,这屋怎麽分配的?”
那人光著个膀子,粗胳膊粗手的,五大三粗,端著个盆,看这样子是去澡堂洗澡,瞟了一眼苏贤,不耐烦地答,“没长眼睛阿你?底楼那黑板上写得清清楚楚。”说完就推开挡在路中间的三人下了楼,一溜烟就没了影。
等仨人再回到楼底下,站在那黑板跟前把那张宿舍分配表看明白了之後,就听见苏贤冷不防地吼了一声,“我靠!他妈有没有搞错??!!”——语气里尽显愤慨与不满。
——那名单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程安朔跟王超的名字愣是刺眼地挤在了一块儿,殷勤地显露好哥们的阶级友谊,可他苏贤的名偏偏爬高了那麽一层,扎堆在碍眼的陌生名字中间。
——居然跟那小子不同屋?!更要命的是自己被王超那小子排挤在了外头,苏小无赖的眼珠子都快瞪落到地上去了。
王超看著名单,呲牙咧嘴地乐呵了老半天,见有人为此表情不乏狰狞,还不忘怀揣著假惺惺的口气安慰苏贤,“哎哟……苏贤……真不凑巧,原本指望著咱们兄弟仨一屋的……你看这宿舍安排的……硬是把你苏贤给排挤在外头了,你说这缺德不缺德?”
一下火冒三丈,“我靠!你他妈别给我罗嗦!”
早就看出这小子幸灾乐祸的恶劣品质,苏小无赖把不愉快的种子撒播得更狂妄,“妈的!老子还不信这理了!谁他妈安排的宿舍,老子找他单挑独斗去!”话说完,苏贤把手里的行李往地上使劲一砸,还真往大太阳里头一扎。
王超拼命在後头喊,“哎哟!苏贤,可别冲动啊!!外头太阳可毒辣了!”
後头站著程安朔——脸黑了一大半。
骄阳烤著大地,拦路问了好几个,才找著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苏贤能让王超那小子得意?不能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他苏贤又不是文盲不明白!
跑的满头大汗,刚想伸手去砸门,忽然觉著有什麽人一下从後头愣是把自个儿的胳膊扭了过去,回头一看——是姓程的小子。
“让开!!”苏贤狠狠瞪了他一眼,“别他妈拦著老子。”
程安朔拽著他那手腕,不肯松手,“干什麽呢你?这麽点事儿还闹?你小子是没脑子还是怎麽回事儿?”
对方顿时不甘心地舞动起胳膊肘儿来,跟姓程的小子较上劲,“我靠!没这麽恶心的事儿!凭什麽王超那小子跟你一屋?”苏贤大喊大叫,整条走廊里头就只听见他那大嗓门。
“轻点!”程安朔一皱眉,拽著那小子的手就往墙边推挤,“得了,别闹了……上头就是这麽安排的,也没谁故意算计你小子!你瞎胡闹什麽?不就是不在一屋?你小子在超子面前表现得也忒露骨了!”
随即苏贤那小子一愣,眼珠子在眼眶里头咕噜这麽一打转,也就安静了几秒锺功夫,又咋呼开了,“靠……心虚!姓程的,你这他妈准是心虚!!”
“还嚷嚷!”程大少一急,伸手就把那小子的嘴给捂得严严实实,凑著那小子的耳朵,沈著声,“你个傻蛋,超子那小子嘴巴漏风……你小子就不能矜持点你?还他妈想不想在一块儿了?”
苏贤瞪著个大眼,揣摩著那小子的心理,觉得不无道理,可大热天的,俩人挨在一块儿,鼻子里尽嗅出那小子满身的汗臭味,狠狠推了一把,驳了半句,“滚!谁他妈不矜持了!说谁呢你?”
“还闹!”程大少踉跄著往後退了半步,身上的汗衫早汗湿得不行,刚才见那小子冒冒失失就往太阳底下扎,二话没说撒腿就跟著跑了出来,这会儿顾不上热得发胀的脑袋,还得憋著热开导这小子,“在不在一屋还不都一样,有事儿你下来找我就得了。”
苏贤听罢,横了那小子一眼,随即唾沫飞溅——“什麽话?!非得老子来找你?你就不能勤快点上楼?”
“……”
这才知道什麽叫得寸进尺,程大少半天没说上话来,就见苏贤那小子一个人在那儿偷乐笑了两声,刚想说什麽治治这小子就听见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个脑袋,“喂!怎麽回事儿!!你俩在这儿干什麽呢?在走廊里头大喊大叫到现在!知不知道别人在睡觉!”
眼见不好,苏贤一把拽住程安朔的胳膊,撒腿就跑。
回了宿舍楼,王超早进了屋子,把东西全搁置在了地上,一个人坐在窗口吹电扇,见俩人回来了,看那臭脸就知道这事儿准黄了,还故意招呼了一声,“哎哟,苏贤,回来了啊……事儿闹的咋样了?人家肯给你小子换屋子了没?”
“滚!得意什麽你!”苏贤操起地上一瓶子矿泉水就往那小子的脑袋砸过去,幸好人王超机灵,脑袋一闪,才没给那水瓶子当了靶心,“靠,苏贤,恼羞成怒啊你,忒不文明了你!”
苏小无赖没搭理他,啐了一声,转身就指示人程安朔,“走!姓程的!!帮老子把箱子搬上去……”
人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苏贤最终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暂时跟姓程的小子上下而居,任由王超那小子得意那麽些日子,但底线就是——决不能让那小子在自己的自留田上插上一棵秧苗。
六十二、
三大箱行李,全让程安朔帮著给搬到了楼上213寝室,苏贤走在前头,一踹门就踱了进去。屋子不大,墙粉得不算太白,地上全是灰,刚在走廊上都听说了,大一宿舍全校最破,学校号召年轻人要养成吃苦耐劳的优秀传统,要想翻身得等到大二,谁都是这麽过来的——可照苏贤看来,全是借口,这他妈摆明了差别待遇!!
来来回回把整间屋子参观了个遍,什麽都能凑合,可就那破窗户看著别扭。程大少看了一眼说回头他找负责的重新来安块好的,可苏贤那小子竟然还歪著嘴笑,说是破窗户才好使,不著急换,这万一要有什麽事儿,脑袋往外头这麽一伸就能朝楼下喊话,方便快捷,言下之意,只要他这麽一喊,姓程的小子就得无怨言地往他这儿跑——顺带还能随时监听楼下那屋的动静,尤其是王超那小子有无偷鸡摸狗的不良勾当。
程大少刚帮苏贤把东西都给搁好了,门口就有人敲门。说是敲门那是客气了,就那惊天动地的声音——要不是死命砸还真砸不出这等声响。苏贤在木板床上蹦了两下,就给那砸门声陡然颠下了床,蹭地跳地上去开门。
门才开了一条缝,突然砰的一声,外头的人一下从外把门给推开了,苏贤那小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脑门就狠狠撞上了那门板,顿时叫的跟杀猪似的,“靠!!谁?XXX赶著去投胎啊!!”
边说那脸一下就阴沈了,照理说打小他那脑门就是出了名的结识,可现在,脑袋上愣是出现个大包,还蹭出血来,可见那小子有多狠命了,胸口跟烧了把火似的——今个真他妈中邪了,接二连三的都是些倒霉事儿!眼一瞪,就对上了那人的脸,苏贤的眉毛都快拧一块儿了——操!这不就刚才在走廊里遇到的那小子嘛?!
苏贤睁大了眼把那横冲直撞的家夥给仔仔细细审视了一番,刚在走廊上没看清楚,站在跟前这麽一估量,还真他妈比自己高出了那麽一截;浑身上下八块肌轮廓鲜明,够有男人味的;五官跟刀刻似的尖锐,尤其那眼神,怪怪——够挑衅!
正看得满眼嫉妒的,那家夥突然就伸手往苏贤肩膀上使劲一拍,“喂,不长眼的,你是叫程安朔嘛?”
“靠!!!”只觉得那手跟把锤子似的,砸得苏贤五脏六腑都跟著哆嗦,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边抽冷气边嚷嚷,“妈的!你他妈什麽意思你?使那麽大劲干什麽你?!”
那高个一下愣了,见苏贤脸一下惨白了大半才知道自个儿用劲过猛,嘿嘿一笑,露了一排白牙,“哦,不长眼的,不好意思,我这人手上没分寸,要真伤著你了可别怪我。”
“操!你喊谁不长眼的?!”苏贤揉著自个儿那右肩,原本就没多少肉,越揉还越显红了。
那家夥眨巴两下眼睛,“不错啊……刚才在走廊里问我话的——不就是你吗?”
苏贤一愣,这才想起这小子刚才在走廊里不耐烦地答话。
“滚!老子他妈姓苏名贤!你给我记好了!”
所谓不打不相识,只要程大少出面,没有化解不了的事儿。原来这高个儿也是213的,叫张昊,从小到大练过好些年武术,还偷学过几招散打、空手道之类的,总之就是一练家子,最崇拜的人就数李小龙,据这小子如实招供当初学这些绝对是为了摆酷耍帅,只可惜後来练得过猛,一抬胳膊就能吓跑一群美女,到了得不偿失的地步。三人天马行空这麽聊了半天,张昊才想起来正事儿,一拍脑门,“哎哟!安朔……我给忘了,刚系主任让我找你去一趟!”
苏贤眼神往姓程的身上一瞟,那小子就站起了身,“那我这就去。”
刚要走到门口,苏小无赖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三跳五蹦地扒住程安朔的肩膀,“喂……给我站住!!走那麽快干啥?”
硬是给拦下了,“一会儿天黑了上哪儿吃饭去?”
程大少嘴角一扬,明白这小子的用意,看了看手表,“得了……我跑不了,忙完了就回来。”随即又打量了苏贤那刚给张昊误打误伤的脑门好一会儿,“顺带给你小子带点创口贴回来,晚上打发了超子就跟你到外头下馆子。”
苏贤听完,猛点头,声音明亮欢快,“成啊……”
程安朔去办事儿那点时间里,213又进来俩人。一个叫丁雄天,别看这家夥名字挺阳刚的,见他喝杯水居然翘了个兰花指,苏贤这才知道这小子阴阳调和有问题,一白眼操起一瓶子水往嘴里灌,用行动教育那小子什麽才叫男人,可谁知道这姓丁的居然还血口喷人,讽刺人苏贤整一粗人,没品,农民,结果活该挨了两拳。最後一个姓牛,叫牛仁,苏贤打一听到这名之後就差没笑趴下,人家牛仁站在那儿莫名其妙给人一顿嘲笑,半天鼻孔里只冒出几个气儿来,苏贤笑得更大声了——牛!真是牛人!连品行都跟牛没区别!
一会儿四个小夥子就打成了一片,性子皆是外向活泼,全是不肯消停的种儿。
晚上,程安朔打发了王超上网吧跟他那远在国外的老弟聊天,就找苏贤外头吃饭,学校食堂得明个才开,俩人胡乱在附近的一小馆子吃了两碗面,再看时间就是晚上八点了。一块儿出来的时候,天早黑了,回寝室的路上,路灯没几盏,不知怎麽的走了半天还没见宿舍楼的影,才知道迷了路。
苏贤火一大,揪住带路的家夥,“靠!怎麽带的路你?”
程大少四周看了看,空旷得很,一个人影都没,草坪树丛倒是一大片,“我怎麽知道?天一黑我瞳孔就涣散,你小子怎麽也不记得路?”
“靠!!不是跟你小子走嘛?”
“……”
俩人黑夜里头,面面相觑,谁都看不清谁的脸,赌气一块儿朝前头走,走著走著越发不对劲,忽然听见前头一阵怪声,走在後头的程安朔再这麽一看,苏贤就没影了。程大少一下急了——这人怎麽就能平白无故的失踪?!
冲著漆黑一片就喊了一声那小子的名。
好半天才听见有回声,够闷的,但离得不远,“这儿……”
程安朔朝著声音走了两步,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天旋地转的,就觉得脚上给什麽玩意儿绊倒了。
六十三
就这麽一个重心不稳,程大少狼狈至极地跌了下去,要落地的一霎那,陡然觉著胸口一下撞到了什麽,紧接著整个身体都顺势扑了上去,觉著跌得不是太疼,赶紧麻利伸手往下这麽一撑——突然就听见底下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叫声,“靠!!!你他妈往哪儿撑呢!!!!”
程大少一愣,随即往下头瞟了眼,这才发觉,那失踪人口被自己按倒在下头,可惜天色太暗,看不清状况,只能瞅见那小子发急冒火的泛红瞳孔,耳边尽是苏小无赖遭了暗算後抽著冷气的声儿,程安朔这麽一算计,知道自个儿八成是命中了那小子的要害,紧接著就抽手挪开了,顺便问了句,“没事儿吧?”
“操!!没事儿?!”苏贤吼得大声,言语间满是狰狞,“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小子撑哪儿了??!!老子我差点断子绝孙!!!”
“……”安朔先是一木,紧接著扑哧就笑出声来,难怪刚才自己觉著这草皮手感不对,凹凸不平的够古怪。可又能怪谁,苏贤冒冒失失地走路结果把俩人都给磕倒了,再加上这片草丛黑咕隆咚的,能分得清哪儿是哪儿嘛?责任算是对半,但怎麽说这一巴掌还挺厉害的,估计这小子伤得不清,程大少笑够了又补上一句,“真疼了?要不给你揉两下?”
接著,不由分说,那只罪魁祸“手”趁黑潜行,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根据地,紧跟著就听见身为受害者的苏贤闷哼了两声,声音还带颤音效果,“……靠~你~……你想干吗你?”
“不你说掐疼了吗?”原本真是怕那小子内伤,可这会儿听苏贤这貌似无辜的声儿,一下就激发了程大少全身一半的恶作剧因子,这“教育”苏小无赖的大好机会怎能轻易放过?顺手又不轻不重地掐了两下。好似蜻蜓点水,可谁知道苏贤那小子不知怎麽的,突然就觉著脑袋充血,先前给重创的部位一下受到了特殊待遇,一时没预料到,也没半分准备,邪乎地就起了反应。
安朔立马也察觉了,跟著就哼笑两声,“不是疼吗?怎麽一下就变味了?怪没自制力的阿你小子……”
一听这话,苏贤那脸一下火辣辣的烧红了半边,幸好周围没个路灯,要不有个灯光照在脸上给姓程的小子看清了还不把脸丢尽了?刚想到这儿,眼神一漂移,忽然就对上了一双夜里泛光的眼,外带对方嘴角一抹诡异得让人觉著冷飕飕的笑,顿时心虚气喘。
气氛陡然暧昧到窒息。
再这麽僵持了一会儿,底下那小子的贼手不知不觉撤了,苏小无赖顿时觉得空虚一半,可急火愣是怎麽也没给扑灭。
“真不行了?”有人明知故问。
苏贤一咬牙——尽管这反应来得邪乎突然,但为了在姓程的小子面前证明自己的意志力决不薄弱,这小子一横心,憋气答话成串,“滚!!谁说老子不行了?就你小子那点伎俩还想意淫老子?没门!!!”
“意淫?你小子哪儿学来的这字眼?”程大少哼了一声——这小子死到临头还他妈敢嘴硬?随即动了动身子,有意没意地还就蹭了这麽两下,这招奇狠,底下那小子一时没招架住,嘴里泄了两下怪声,就再没法义正言辞——顿时决了堤。
安朔占稳了上风,“小笨蛋……别死撑了……偶尔泄一回对身体有好处。”
“……”苏贤没了说话的闲情——暗自心里头猛想,这小子XXX整一披著羊皮的狼,死不该性的淫、虫!
接著什麽事儿,都带上了顺其自然的理儿。
偶尔吹来两阵带著热气的风,把整个身体都蒸腾得火热难耐,周围黑压压,月亮躲在乌云里——这才体会,什麽叫做,月黑风高。
——都说人是冲动的动物,苏贤到这时候才知道,可谁他妈说的意志力这玩意儿能战胜一切?它能战胜本身欲望?真他妈狗屁邪说!!
都这地步了要还能矜持,那这人不是圣人就是一残疾,可惜姓苏的小子什麽都不是,於是被那小子的贼手这麽一俩下子,即使不怎麽高明,可最终还是莫名其妙给对方趁火打了劫。
虽说偶尔也干干打手枪的事儿,可怎麽也没给人干来的刺激冲动,偷腥儿的味还真是头一回尝。
刚完事儿,苏小无赖这还沈浸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头就听见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谁在里头?出来!!”
紧接著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束刺眼突兀的亮光,然後就见俩小夥子陡然手忙脚乱成一团,程大少蹭地从那小子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借著光看了看周围,顺便看清了来人,然後清了清嗓子——真巧了,这不正是下午找自个儿帮忙整理学生档案的工管系那主任嘛?镇定自若,“哦,姚主任……”
“哟!程安朔阿!”那男老师看上去四十来岁,拿著手电筒往程大少身上照了照,“你怎麽跑这儿来了?”
顿了几秒,伸手把苏贤给拽了起来,冲人姚主任笑了一个,“哦,这我同学,苏贤,咱俩出去吃饭回来就迷了路,刚走到这儿,就给一坑绊了。”
“噢,是吗?”姚主任挠了挠头,“怎麽这麽不小心?没跌坏脑子吧?”随即指了指东边,“大一宿舍楼在那边。”
程大少直摇头,“哦,姚主任,没事儿,是在那边?难怪越走越觉得离谱,学校太大了。”
姚主任又拿手电往草丛里照了照,果真有一坑t,“真怪了……刚我明明就听见这里头有怪声……”
苏贤一听,一下手心全是冷汗,这气氛紧张的,心疑人主任不会是看见了啥了吧?
谁知道自己在那儿慌神,程安朔那小子倒好,一把就抓住自个儿的手,满口胡言,还说地特溜,“噢,主任,是这样……刚我摔倒了随即就发现一条一指粗的蛇,我俩怎麽扑也没抓著。”
“啊?”姚主任吓得差点没把手电给摔了,怪叫一声,“有蛇?哪儿呢?哪儿呢?”说著,打著手电就在周围瞎照,唯恐那蛇爬自己身上来。
趁这档儿,程大少突然就拽紧了苏贤的手,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逃离了作案现场。
而人家姚主任,半天没找著那蛇,等再回神的时候,那俩小夥子也没了影——真是,奇了,怪了。
六十四、
俩人废了好大劲才奔回了宿舍楼,紧接著就各自回了寝室。苏贤急急忙忙就奔屋里,从床底下操了一脸盆就又冲进了厕所。
不一会儿又跑出来一拍躺在床上的丁雄天,“喂,哥们,有肥皂没?”
人小丁正听音乐,给苏贤这大嗓门一喊这才回神,“哦,有,你要什麽牌子的,什麽味儿的?”
“操!娘们!”苏贤不跟那小子多罗嗦,眼尖瞥著那小子把东西给放在了抽屉里,一伸手就抢了一大块,掉头又跑。
张昊那时候正在练哑铃,给那小子这麽晃来晃去搅得心烦,一砸家夥跟著那小子屁股後头就晃进了厕所,刚一进去,就见那小子蹲在地上洗内裤,“我靠,苏贤,怎麽一回来就洗裤子?不是在外头憋尿憋裤子上了吧?”
“……”
屋里头其他俩人一听这话也都赶紧跑来凑热闹,丁雄天满脸通红地憋笑,眼睛一眨,给苏贤抛了个媚眼,“哟,哥们,看不出来啊……够勤快的……我看是不是顺便帮我把我那件衬衫也洗了?”
边上牛仁也添了一句,“哎哟,别急,还有我两双袜子……你也帮著一块儿洗洗……”
那三小子逗得正乐,突然就见苏贤把手里的肥皂往盆里一砸,“我操!!胡扯个屁!老子就他妈洁癖爱干净,你们想怎麽著?!全给我滚!”
苏贤气得咬牙切齿——全他妈程安朔那小子故意暗算自己,刚才湿著内裤就奔回来了,真他妈丢脸至极!
於是下定决心,下回,怎麽著也要不择手段——把那小子给反扑了。
没休息几天,宿舍里人头也到齐了。崭新人生的开端,谁都逃不了的一关——军训。苏小无赖一听这俩字就目露凶光,想起三年前闹腾的那一个礼拜,风风火火。也就是那几天,跟姓程的小子纠缠到一起跌下了深坑的地步,至今谁都没法从那里头脱身,也许往後也不能,可又有谁知道呢?
军训开始前一天,系主任召集了他们工管系全体学生开大会,说是具体布置一下往後的工作。苏贤带领著213其他成员到那儿的时候,就看见程安朔在讲台上跟人姚主任谈得正火热,随後就瞅见王超那小子满屋子的奔来跑去,到处搭讪,没几分锺跟俩女生就这麽搞上了,越谈这越来劲——碍眼,真他妈碍眼!
等人都到了,会议立马就开始。姚主任一开场就跟大夥儿介绍:这位,程安朔,咱们班班长。刚宣布完,不管男的女的全都统一侧脸去看这位新上任的大班长,突然,苏贤在底下猛地带头鼓起掌来,对面王超嘴一咧也使劲起哄起来,连带著苏贤边上的丁雄天一块儿跟著鼓,一扭头跟苏贤咬耳朵,“喂,早听说了,程安朔,高材生啊!都传说你跟那小子挺熟的,怎麽?到时候让他罩罩咱们兄弟几个?”!
“滚!”苏贤一斜眼,“别他妈从小就学人攀关系!老子看不起!”——边骂心里头还边狰狞一番,这程安朔的光,除了他苏贤还他妈有谁敢沾?!贱!真贱!
底下热闹了一番之後,姚主任又开口了,“咱们系向来人多口杂,男女生的比例也还算正常,除了班长,最好再选出个女同学来担任副班长一职……”
这话还没说完,底下就有哥们插嘴,“那是啊……谁都知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顿时全班笑作一团。
“安静!安静!闹什麽?”姚主任一拍桌子,控制局面,“这人选我看也别我定了,你们中间哪个女生胆大的,现在站起来主动申请就成了。”
下面又是一片寂静,那些个女生坐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没人吱声。苏贤越看越急,这群娘们是怎麽搞的?要不是姚老头有性别限制,他头一个就跳起来了。
突然,有个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了,“主任,您看我成吗?”
所有目光跟聚光灯似地全打在了上头,一高高瘦瘦的女生,长发,瓜子脸,浑身上下都是充满自信的架势,一看就是美女,还是带才的那种。
姚主任一扶眼睛架,看了半会儿,就拍了桌子,“成啊,就你了。大夥儿还有什麽意见没有?”
“没有……”男人的嗓门一致叫得特别大声。
接下来就见那位知性美女往讲台上这麽一站,伸手送到程安朔跟前,“沈静,合作愉快。”
程大少犹豫了一会儿,也伸出了右手,随即握在了一块儿。
一众光棍看得满眼嫉妒,丁雄天突然小声叹了句,“哎,咱工管系第一对……就这麽凑成了……”
话刚说完,“啪”的一声,这小子头上陡然给一水瓶炸开了花,无辜地回头喊冤,却见苏贤面目犹如黑风怪,於是半个字都没再往外吐,天杀的谁知道哪儿又惹毛了这位大爷。
第二天,军训正式开始。天刚蒙蒙亮,就给那军号声超醒了,苏贤迷迷糊糊下楼,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跟著队伍跑了五圈操场,没累趴下也快饿晕了。昨晚上不知怎麽的愣是没睡著,按理说常年都无失眠的纪录,可昨晚上就是特邪门,老觉得眼前有一女鬼在晃悠,睡不踏实。
回寝室洗了把脸,总算清醒了不少,大大咧咧走进食堂的时候,牛仁招呼那小子过去,说是早给他留了坐,可这时候桌上什麽都没了,据牛哥称,刚才有一叫王超的小子跑他们桌跟张昊挑衅,结果俩人当场就比划开了,把桌上的包子油饼全给消灭了都没决出胜负。
苏贤一听,气得刚想砸碗,就给人一把截住了手腕,一抬头,程安朔。
那人伸手就递过来俩包子,“没吃吧?给你留了俩肉馅的。”
瞥了姓程的一眼,掂量自个儿那肚子也禁不起这折腾了,压根没犹豫,一伸手,就跟抢似地夺了过去。
狼吞虎咽半天,程大少又递过去一杯豆浆,“你小子急什麽?又没人跟你抢。”
刚把最後一口包子吞下去,外头哨声也刚好吹响了,安朔赶紧拍他的肩,催那小子,“麻利点!我先走了。”
“等等!”一把拽住那小子的袖管。
“干啥?”
“……”
“说啊!犯什麽傻?!”
“昨後来你跟沈静都干什麽去了?”
程大少一挑眉,“帮忙打扫教室了,没干啥啊。”
“哦,是吗?”
狠狠捏苏贤的胳膊,“干什麽你小子?一大早疑神疑鬼的,还不快跟我跑!”
六十五、
军训开始那几天,T市连续高温,班里好几个女生在太阳底下爆晒了没几分锺当场就倒下去好几个,全给热晕的。可能因为这样的高温就放弃嘛?领导说了,这是磨砺年轻人的磨刀石,决不能因为若干外界因素就放弃接受这样的教育。
头两天还算过得去,苏贤跟几个哥们体力都还行,尤其是张昊那小子,人家操练了一整天一回宿舍立马就趴倒,可那小子居然还有闲工夫举他那哑铃,说是每日必修,不干就觉得特空虚。
天虽热,可宿舍里就是比外头要好太多,晚上回了屋,几个小夥子头一件事儿就是光著膀子争先恐後去开电扇。那小电扇也怪可怜的,功率不大,可苏贤每回都特贪心,保证拧到最大一档,然後就见那家夥摇头晃脑地高频率转悠个不停,总让人觉得这机器总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学校缺德不给大一宿舍安空调,结果直接导致电扇供求不平衡,例如苏贤他们寝室,整夜把电扇开得吱吱作响,四人围著一小马达歪躺在地上,横七竖八地铺几张凉席就睡,这才算是能勉强熬过一夜。
可谁又曾想这电扇居然也有闹情绪的时候,受这些粗鲁家夥折磨剥削惯了,竟也耍起倔脾气来了。
那天晚上,苏贤带著哥几个澡堂回来之後,照样把电扇开得贼大,凉快了好一阵,全躺下熄灯休息,没一会儿,就听见那电扇接连发出了好几声怪声,吓得离电扇最近的丁雄天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大惊失色地喊,“糟了!要爆炸了!赶紧逃命啊!!”边喊边在黑漆漆的屋里抱头鼠窜的,一下就踩著了苏贤的胳膊。
“我操!”受害者立马暴跳如雷,从地上窜起来就拽住那小子的衣领,“吼!吼什麽?要炸他妈也先炸死你小子!”
这时候张昊跟牛仁也给吵醒了,俩人干瞪著眼看怎麽回事儿,突然,身後那电扇又发出了一声特尖锐的鸣叫声,然後咕噜噜的,那脑袋转悠了两圈就有了停下的趋势。牛仁赶紧跑过去一看,死命拍了俩下机子,这回什麽反应都没了,总结承词道,“靠!这倒霉催的……真他妈烧坏了!”
张昊也凑过去看那破机器,直摇头,还叹气,“操,国产货,就是不经使。”
苏贤原本就嫌热,这会儿真见最後的救命稻草也崩了,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一跺脚,唾沫飞溅,“全他妈等著,我就不信找不著会修的!”
没一会儿,苏贤就又回来了,後头跟著大班长程安朔,丁雄天看傻了眼,满脑袋困惑,“苏贤……没搞错吧?咱大班长什麽时候成电工了?”
苏贤斜了那小子一眼,“滚!别多嘴!”
张昊最知趣,吆喝著牛仁跟小丁一块儿出去吹风,屋里就留下他们俩人。
事情是这样,刚苏贤跑楼下去喊人,在楼道里碰巧就遇见这小子,知道是他们电扇坏了,立马就说甭找别人,找他就成,苏贤一下就乐呵了——多助人为乐啊,多关心“他人”啊!
程大少瞅了瞅那台电扇,“坏得真够离谱的,不过也还能修。”随即推苏贤的胳膊,“还傻站著干吗?帮我拿家夥去!”
“哦。”脸上笑眯眯,苏小无赖活奔乱跳就跑开了。
苏贤原本不知道姓程的小子有这麽一项绝活,直到看他一脸严肃地拧螺丝,查线路的才知道这小子真有那麽俩下,看那小子认真的脸,一下出神。程大少手上动作利索,聚精会神的,好半天才察觉苏贤贼溜溜的眼神,一瞪眼,“看什麽呢?”
这才回神,眨巴著俩眼睛,胡乱答话,“没……数你脸上有多少器官呢。”
安朔一时给他那话激得气急,差点蹶倒,手上一下乱了分寸,冷不防地就给什麽硬家夥磕上了,拉开了一条口子。
顿时就见了血,苏贤一惊,反射性地伸手去握程大少受伤的手,“操!干什麽呢你?思想不集中地瞎折腾什麽?!等著,别动,我给你拿创可贴去。”
可急急忙忙刚走出几步,突然就给安朔拽了回来,回头,见那小子不在意的表情,“甭去了,这麽个小口,没事儿。”
“狗屁!”苏贤白了那小子一眼,“万一破伤风咋办?你别什麽事儿都不当回事儿,显得你特能是吧?”
安朔一愣,眼前满是苏小无赖一脸紧张的模样——难得这小子为自己的事儿紧张一回,心里头一紧,又是伸手,截住那小子的腰杆,把人拦得结结实实,“得了……苏贤,哪那麽玄乎?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真别麻烦了,看出你小子关心我了……这就够了。”
“……”苏贤突然没吭声。
气氛一下沈闷,俩人心照不宣地打量彼此,其实有人真就是那麽回事儿,即使这小子平素尽把自己的无赖本质在他面前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但潜意识里总是在乎著这小子的。
有时候不说,不等於不想。
发觉那小子犯愣,程大少拍了拍那小子的脸,“喂!干什麽呢?傻了?”
一晃脑袋,躲过对方的眼神,“没……”
安朔也不再追究,低头又折腾起那电扇来,最後终於是大功告成了,额头上早全是汗了,一按开关,那小电扇又生龙活虎地转悠起来,把凉风都吹进了苏贤的心坎里。
程大少洗了把脸,回来又对苏贤说,“要有什麽事儿你喊我就得了,别麻烦出去找别人。”
“操!”小无赖一挑眉,“谁他妈知道你小子连这都会!”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
“啥?靠!好啊!够缺德的啊你……”一下抓住小辫,苏贤心里笑得猖狂,假装怒火中烧,瞅准了机会一下从屋子这头跑过去,一把就抱住程安朔那小子,暧昧地挂上了自己的整个身子,跟那小子恶狠狠地咬起耳朵来,“程安朔!!你他妈说!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儿!!”
程大少也笑开了,胡乱躲著那小子乱摸乱掐的贼手,赶紧解释,“下来!!都多大的人了?别闹!……这不逗你玩嘛?”
“这还差不多……”一下从他身上蹦下来,苏贤迸发著嚣张的气焰,“程安朔!你小子给我记好了,往後你要是瞒著我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儿,老子就掐死你!!”
说著,魔爪伸向安朔的脖子,脑袋往前一凑,冷不防地,啵了一声。
随即
——见程大少摸著自个儿的脸颊,“莫名其妙!”
六十六、
这边程安朔刚走,就见张昊那小子嬉皮笑脸地进了屋,真够准时的!
苏贤乐呵的心情还没缓下来,也不理人,吹著电扇正偷乐,却听见背後毛骨悚然的一阵怪笑。
一转身,就见张昊那小子满脸堆笑,古怪异常的让自个儿看得浑身发毛,横他一眼,“操!笑那贼干什麽你?”
愣是给苏贤瞪了好半会儿才缓过气来,咳嗽两声安静下来。原本以为张昊这家夥准是脑门发热,笑神经一时不受大脑控制,谁知道没隔几秒——
“嘿嘿……苏贤……大班长刚走啊!看你俩这关系……不简单啊…….”
苏贤傻眼,僵在原地,心一下悬到空中——这小子不是…….知道什麽了吧?没这麽邪门的事儿吧?
随即张昊那小子就从床上蹦起来,踱过去就拍他的肩,“我打发了牛仁和小丁下楼跟王超那小子打牌去了就跟门口待著呢……刚你俩在屋里头说话,我可都听见了。你跟程安朔不是哥们吧?可比哥们还要好吧?”边说边瞅见苏贤整张脸都在抽筋。
随即做补充说明,“我有好几个哥们都玩这个……这种事儿瞒不了我。”
苏小无赖的眼神一下飘忽,往天花板上一翻,心虚了半边可还是装作理直气壮地吐了一句,“滚!别胡说!谁他妈玩了?你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得了……”张昊狠狠捶那死不承认的家夥的胸口,“苏贤……真的假不了,我都注意你们好些天了……说实在的,我挺看好你俩,别说看,我闻都能闻出那味来。”
把话说得够明显够直白,当时苏贤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这窝里有一特务,自个儿的一举一动给监视了好多天自己竟然没知觉,真他妈丢人现眼的。
“靠……你小子眼可真毒!!还真给你说对了……”到这时候再不坦白从宽的人准他妈是长了猪脑,更何况人张昊说了,决不带有色眼镜来看待自己,多诚恳一好同志!
“嘿嘿……那是,我俩眼裸视常年2.0!”
吹嘘归吹嘘,但既然这事儿已经给人张昊捅了篓子,苏贤那小狐狸基於张昊同志表面正直内里实在的认识基础,决定三分保留四分瞎掰地把自个儿跟姓程的小子多年来的恩怨全“坦白”了。
苏小无赖说得唾沫飞溅的,人张昊听得也是眉飞色舞,等听完了先是拍胸脯说为了哥们儿的幸福,死都不会把这事儿抖落出去,随即又笑得诡异至极,凑苏贤耳边问了句,“那……你俩干过没?”
“啥?”噎了口气儿。
“装什麽傻呀?就是那事儿啊!”
苏贤当然知道这小子在问什麽,“没啊……不能算干过。”
张昊听罢,一挑眉,“靠!忒温吞了你俩!苏贤……我可告诉你,别看程安朔这小子表面矜持专一,其实压根不是那回事儿……你还蒙在鼓里呢?这几天他跟沈静的事儿都传开了,都说他俩彼此对对方都有好感,昨我还看他们在饭堂一块儿吃饭呢,聊得喜笑颜开的。”
“什麽?”苏贤一听,跟炸了锅似的,“我操!不至於吧?!”
“苏贤……信不信由你了。”张昊一摇头,“咱都是成年人了,什麽事儿那不是先下手为强,後下手遭殃的?”随即又拍了拍苏贤的肩,“改明个,我找点资料你看看……趁早解决了那小子得了,省的夜长梦多的……”
苏贤贼溜溜地点头——人张昊说得一点都不假,再这麽拖下去可不憋出病来?
军训的日子一晃倒也过得挺快,转眼开始正式上课。几天下来,苏贤老遇不上程安朔那小子,上楼下宿舍找他一块儿上食堂吃饭,王超那小子堵在门口,呲牙咧嘴就回答说那小子不在,八成是出去跟沈静忙事儿去了。苏贤一气,回头操了碗就上食堂独自打饭去了,没想到在饭堂门口遇见了那小子,後头还跟著沈静。
大大咧咧地朝程安朔走过去,挡在了他俩跟前,冲姓程的喊了声,“哟,大班长!挺忙的阿?”
程大少抬眼,这才注意到这小子,“哦……还成吧…….在帮学生会部署过些天跟其他学校联谊的事儿。”见苏贤手里的碗,“都那麽晚了,还没吃呢?”
“没!”苏贤气得牙痒痒——要不是等这小子,能折腾到这麽晚?
“要不一会儿跟我们上外头吃宵夜吧。”站在一边的沈静也坑了声,脸上笑眯眯的提议。
“不了……搅和你俩‘干正事儿’,多不好意思?”说完,掉头就走人,气呼呼地跑到食堂大妈跟前,大吼大叫——
“大娘!给我打三两煎饺,记得多放点醋!!”
那些天,还是那麽闷热。在宿舍里,整天就听见丁雄天那小子唉声叹气,翻来覆去饱含诗意地重复这麽一句话——
“哎……爱情是什麽?爱情…….爱情XXX就是遭罪!!”
牛仁给那小子烦得不行,一下把手上的书捶打的怦怦有声,大声抱怨,“靠,这小子受哪门子刺激了?”
张昊倒是见怪不怪,边练哑铃边答,“从昨晚上就这样了。这小子看上人外文系的系花了,可人家压根不甩他,早跟应物系的一白马王子好上了。”
“哎哟……就这事儿啊?”牛仁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我还以为这小子改行当诗人了,吓我一跳……失恋……多正常的事儿啊!失了咱就再找回来。这礼拜天晚上不有跟A大的联谊会嘛?到时候去了可还怕你回来再也看不上那系花了…….”
“什麽联谊会啊?”张昊随口问了句。
“靠,敢情咱宿舍就我一人知道呀?”牛仁直摇头,“都信息社会了还这样老土,你们丢人不丢人呀?昨沈静跟大班长在学校里头发传单,你们都没见著?”
“没啊……”
“他俩一搭一唱的,围观的人一大串呢。”
“别去凑热闹……你们……压根……不懂……”小丁听那俩人说话半天,两眼神还直愣愣的,“爱情……爱情就是遭罪……”
反反复复,除了这句还是这句——真他妈烦!
苏贤那会儿正闭目养神,给丁雄天那一声不如一声的鬼哭狼嚎烦得不行,随即从床上跳起来,吼了一声,“我靠!!!谁他妈帮我把这小子的嘴给堵了?!”
其实那时候真心烦了,因为苏贤也不明白,爱情,那是怎样的东西。
什麽形状,什麽颜色,什麽味儿。
怎麽也,看不见,摸不著……
六十七、
最近天气好,鸟儿唧喳叫。
苏贤又是好几天不见姓程的小子,打知道他跟沈静那莫名其妙的八卦之後就闷闷不乐,满肚子窝火,可也不去找那小子把话挑明了。
凭什麽得自个儿去找他呀?那小子要真有良心的话,就该主动自觉的来承认错误。
转眼到了周末,多少T大光棍,尤其是大一的新生,早巴望著这一天好些时候了。两大高等学府,表面上说是搞联谊活动,各自展示一下才华,可谁不知道?每回到了最後都成了配对会。机灵点的,眼明手快的兄弟早主动出击了,把上了MM。一年就这麽一回,兴许这後半辈子的幸福都全靠这麽一次联谊了,能马虎嘛?
213寝室周五下午就忙开了,牛仁套上新衣服在屋里头跟走台步似地来来回回没个停,脸上喜滋滋的臭屁表情。
张昊头一个讽刺他,“牛仁……还别说,这套牛仔衣还真挺适合你的,把你那牛劲儿全衬出来了……”
“滚!什麽话?”人牛仁正在兴头上,能愿意听这话?一激动就呲牙咧嘴起来,“张昊你他妈损我!我就不信,明个那麽大事儿,你小子一点准备都没!”
张昊一听,嘿嘿一笑,“准备?我张昊用的著准备?摆哪儿都是个衣架子啊!”说著挺胸大跨步的,显示自己浑身上下的结实八块肌,“看见了没?男人,就他妈该我那麽实在!”
“靠!没品!”一边小丁不满了,才三两天功夫,这小子就化悲痛为力量,决定彻底放弃那系花,舍近求远。
“臭美个屁呀你?有两斤肉了不起呀?有种你小子跑场子里裸奔一圈,保管场面空前!”
叽哩呱啦对损了半天,好不热闹,可整个屋子里唯独有一人,一声不吭,窝在墙角,啃面包。
张昊咧著嘴跑过去,就拍苏贤的脑袋,“喂!咋不说话呀?又啃面包?这些天你小子不是包子就是面包,你不腻味哥几个看著也反胃了都!”
“就是!我看著都想吐了!”牛仁赶紧添油加醋,夸张至极地运用肢体语言,“苏贤……你也忒图省事儿了!往常不都是程大班长跟你一块儿去食堂?最近今天不见他找你一块儿吃饭,你还真就不往食堂跑了!犯不著这麽亏待自己啊!”
苏贤那几天心情不好,被几个弟兄再这麽唠叨一番,更是窝火,瞪了他们一眼,“闭嘴!!老子爱吃,你们他妈有意见?”
“没……没,当然没!”小丁赶紧摇头,“这不担心你嘛?”
“就是!”牛仁也不知道这小子怎麽回事儿,一说就跳起来,索性转移话题,“苏贤,别不高兴了,明联谊会,跟哥几个一块儿去乐乐,保管你忘了所有烦恼!”
“罗嗦!老子不去!”苏贤一扭头,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儿。
“怎麽回事儿呀这小子?”牛仁当时眼就急红了,“好心当作驴肝肺呀你!我还不是看你这些天,老莫名其妙的生火,想给你找点乐子调剂调剂,别整天凶神恶煞地瞪著咱们哥几个,你也不知道你那眼神有多吓人?就差荼毒生灵了!”
张昊眼见内讧,立马满脸堆笑地介入,“牛仁……这就你不对了,人苏贤早有对象了,你还跟人提联谊会的事儿,这不是摆明了拆散人家吗?”
“啥?”顿时吃了鳖,牛仁茫然地挠头,“他,他有女朋友了?我……我真不知道啊我……”
丁雄天眼里也犯了光,“靠!敢情咱们宿舍最深藏不露的就是苏贤啊!张昊!你他妈什麽时候知道的也不告诉咱们一声?”
张昊瞥了一眼苏贤,“也就前阵子的事儿,刚好撞见……”话刚出口,大腿狠狠给苏贤踹了一脚,眼神狰狞地盯著他。
“哟!撞见什麽了?”丁雄天急著追问。
“厄……”张昊憋著笑,受了威胁能多说话吗?
“也没什麽……别老八卦人呀!总之一句话,人苏贤的对象可绝对一稀有品种……打著灯笼都难找……可惜小俩口正闹矛盾呢……”
周六清晨,213早有了动静,丁雄天自打早上五点就兴奋得睡不著了,窝在床上跟牛仁小声聊天。快八点的时候,张昊也醒了,那时候苏贤还窝在被窝里打呼噜,哥几个商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甭叫醒这小子的好,随即出门一块儿吃早饭。一直到了九点多,回了寝室,还见那小子躺著,丁雄天跑过去就掀那被子,“喂!苏贤!太阳都晒屁股了还赖床呢?!”
谁知道那小子打了个滚,又翻了个身,鼻子里哼哼两声,压根不清醒——这招没半点效果。
“苏贤!快起来!程安朔来了!”突然,门被张昊从外头撞开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儿,一听这话,苏贤就跟个弹簧似的从床上跳了起来,眼睛一下瞪得老大——那小子总算出现了!
可一见屋里除了牛仁、小丁还有张昊就没别人了,哑著个嗓子,“哪儿呢?哪儿呢?你们他妈敢蒙我!不想活了都!”
“没骗你……刚在楼下遇上程大班长了,人赶著去大会堂布置场子呢。让我给你把早点捎上来。”张昊眨巴著无辜的眼睛,殷切诚恳地把怀揣著的一盒子早点交在了苏贤的手上。
打开来一看,一盒子小巧玲珑的薄皮儿小笼包子,还热乎乎得冒著热气,心里头不知怎麽的一下暖洋洋的。
“哇赛!”丁雄天羡慕得眼都红了,嘴里头啧啧有声,“苏贤……咱大班长对你不赖啊!什麽事儿都想著你,都说人一恋爱就容易重色情友,我看咱程大班长就是不一样啊!”
听了这话,苏贤一愣,眉头皱得发紧,突然叫嚣了一声,一把揪过小丁的衣领,“什麽?!你再他妈敢胡说一次他谈恋爱了我他妈剁了你!!”
丁雄天一傻,给苏小无赖咋呼地一愣一愣的,心里头委屈啊,“苏贤……我没胡说啊我…….他俩真好上了啊……今晚上联谊会上程安朔跟沈静还说好了上台表演对唱呢……”
张昊知道苏贤那脾气,一惹火就蛮不讲理,赶紧出面把丁雄天给拨开,“苏贤,别听他们瞎说,现在不论男女都他妈爱八卦,全他妈三八!这哪儿有的事儿啊?全他们胡编乱造的!班长说了,让我问你什麽时候去,到时候他来找你,怕你不认识路,丢了。”
那时候,苏贤的心情,早多云转阴,原本以为那小子把自己撂在边上好天了终於良心发现,想起自个儿来了,可谁知道压根不是那回事儿,绷著个凶神恶煞的脸,把那盒子小笼包随手往窗台上一丢,“爱吃谁吃去……”
倒头蒙了被子又窝了进去,脑袋藏在里头,随即吼得豪迈异常,“XXX替我告诉那小子,我、苏、贤、坚、决、不去!要让我去——除非那小子上这儿来求我!”
六十八、
苏贤那脾气,谁都知道,要有什麽他不乐意干的事儿,就算是九头牛,都难把他拉了跑。哥几个拗不过这小子,也没必要跟个小疯子计较,最後识趣地撤兵散夥,离开了寝室各干各的去。
到了下午,宿舍楼里基本上就没多少人了,都做好了准备赶联谊会场子里抢凳子去了。苏贤一个人在屋里头,闷啊!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从早上睡到傍晚,迷迷糊糊的,还饿著肚子,到了晚上五点,天都黑了,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跟个老鼠似的才寝室里头翻箱倒柜地找能吃的东西,寝室里储备粮食少啊,最後好不容易从张昊床底下找著一包不知搁置了多少时日的方便面。
都说人一饿,什麽都能将就,苏贤也顾不上这包面究竟有没有过期,急急忙忙撕了包装皮儿把面放碗里,就去外头打开水。
整幢楼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操,全他妈瞎凑热闹!”
真不知道一联谊会哪儿来的那麽大吸引力,说到底还不是那些个学生会的家夥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瞎折腾?
打完了水,往回走,刚到二楼楼梯口,脑袋上那走廊灯忽然闪了两下,就灭了。
一下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前头的道,不单是头顶上一个小灯泡,紧接著二楼走廊上的路灯统统一块儿熄了,跟商量好似的,摆明了跟他苏贤过不去!
苏贤气的呀!这叫什麽事儿!什麽时候停电不好这时候停电?
没法子,只得摸著黑走,端著个热水瓶子,又得注意脚下的路,突然,“怦”的一声,“哎哟……!”
——脑门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墙上,钻心的疼。
这边宿舍楼里是漆黑一片,那头学校大会堂里可是灯火辉煌,全校几百号人陆续往场子里涌,人头攒动啊。张昊他们刚到那会儿,程安朔正站在舞台下边跟俩学生会的大干部商量事儿,沈静站在边上,一身淡蓝色的套裙,跟大班长靠得够近的,低著头看一会儿上台主持的稿子。
张昊仗著自己人高马大的,拨开大片人群,走到前边去,从後头一拍程安朔的肩,“喂!安朔!忙什麽呢?”
“哦,你啊。”程大班长一扭头看了看,“怎麽就你一人?苏贤人呢?”
没好意思,挠了挠头,“在寝室里呢。”
“还在寝室?”安朔眉头一皱,“早上不让你带话给他了?怎麽还在寝室呢?”
张昊顿时笑得幸灾乐祸,捶了两下那小子的胸口,“兄弟…….不是我张昊说啊……那小子最近情绪闹腾得厉害啊……”边说还边探头探脑地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俩,随即又凑安朔耳朵边上说了好些话。
“……”
大班长那脸立刻阴沈了一半,但没说话。
愣了好半天,场子里人越来越多,迎面王超咧著嘴,兴高采烈地跑来打招呼,“安朔!!我来啦!今晚上可看你跟沈大美女的表现了……”
“怦”一声,不知怎麽的,还没来得及反映,王超的身子就给安朔给撞开了,顿时给整的眼冒金星的,回头就见程大少不知发什麽疯,推开了人群就往外头冲,“靠!怎麽回事呀?!”
“程安朔!!”在台上准备的沈静见那小子冒冒失失跑人,也急了,踩著高跟鞋就追来了,“晚会都要开始了,你上哪儿呢你?!”
都说人要是惹上了霉运,这拦都拦不住,脑门上撞个大包不说,好不容易回了屋把那瓶子开水给倒进了碗里,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把桌子连带最後的晚餐给撞翻了。
气啊!窝火!
——都他妈姓程的小子害的,苏贤狠得直咬牙,要不是那小子把自己当口气他能赌气窝寝室里头?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把那小子的脖子给拧断了!
没饭吃,没灯照。坐床上眼神狰狞地瞪著外头那月亮看了好半天,又是一倒头——我犯不著跟自己过不去啊我!没事儿干老子我继续睡!
可这回怎麽也没睡著,脑袋跟枕头上翻来覆去地来回打滚,脑子里头老想著那小子现在在干嘛呢?没准跟沈静一块儿在台上娱乐大众呢。他能想到自己?不能啊……他就是一缺心眼儿的家夥啊!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怪声,苏贤一听就从床上蹦了起来,眼珠子机警地在眼眶里打转——靠!这时候大夥儿都在大礼堂呢,哪儿来的人啊?
紧接著就听他们寝室门上传来开锁的声音,苏贤那眉毛一下揪紧了——听门房大爷说最近治安不好,这时候鬼鬼祟祟的家夥,准他妈是贼!!!往地上顺势一跳,随手操了一大家夥就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口,心里头恶狠狠的:这他妈偷鸡摸狗的家夥,别以为这楼里黑灯瞎火的就没半个人,今儿个让你遇上老子算你倒霉!!
“卡嚓”一声,门开了,苏贤躲在了门背後,就见一人影直往里头冲,瞄准了机会,一下从後头跳起来,手上操著家夥,就狠狠往那贼人身上砸了过去。
“哎哟!!”那小偷喊了一声,背上猝不及防地挨了这麽狠的一下,连身子都站不稳。
“敢上老子屋里偷东西?你XXX不要命了!”苏贤举起了家夥又要往下打,忽然就见那人影敏捷地一转身,死死拽住自己的胳膊肘,声音里还尽是挨揍後的抽气儿声,“苏贤!!!!!你小子干什麽呢你?!”
黑漆漆的脑袋挨了上来,苏贤睁大著俩眼珠子瞅了半天,这脸,够熟悉的阿,哪儿见过啊?
顿了半秒锺,嗷嗷叫了两声——能长出这副讨人厌的嘴脸的人,除了姓程的混蛋还有谁呀!!!
随即眼一瞪,理直气壮的,“靠!我咋知道是你?黑灯瞎火的,楼里没半个人,我还以为是贼呢!”
“你……!!”平白无故挨了那麽一下,还就这麽一破理由,程大少那脸都黑了。刚才这小子真是下了狠劲往他身上砸啊,到现在背脊上还火辣辣的疼。
可谁知道苏小无赖不但没有歉意,脸上还笑得呲牙咧嘴,阴险至极的在心里头乐呵著:这小子活该受这罪啊他!心里头那口恶气出了一半,得意啊!
程大少也没法跟这小子计较,手上一使劲,把苏贤操著的那家夥给夺了下来,定睛一看,怪怪……这小子够狠的,拿大拖把砸人呢!
随即把那小子死死按在墙角旮旯儿里,“故意砸我呢你?说!闹什麽情绪呢今晚上死活不肯上大礼堂去?”
“靠!”苏贤叫嚣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姓程的!你他妈明知故问啊你!就准你把我当空气看,不许我把你当贼打呀?”
“……”
六十九、
程大少当场就懵了,借著外头的点点星光,瞅见苏贤黑洞洞的眼神,特凛冽地望著自己,半天才笑著憋出一句,“瞎说什麽?我哪儿把你当空气看了?”
“靠!你他妈无赖啊你!”安朔这话一说出口,苏小无赖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这家夥明摆著死不承认啊——对付这样的无赖决不能心慈手软,“程安朔,你他妈说!这些天你躲哪儿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上回不说了?帮学生会办事儿呢,没故意躲你。”
“滚!”苏贤抬眼就瞪了一眼那小子,“我看是借著公事儿办私事儿吧?别他妈以为躲著不见我就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档子事儿!恶心!”
“怎麽回事儿呀你?”安朔一皱眉,伸手就掐了一下那小子的腰间,“还真以为我跟沈静有什麽了?”
“有?”苏小无赖随即一挑眉,死命推挤那没良心的家夥,“靠,都到这地步了?你他妈真要跟那女的有什麽,你小子就完蛋了!”
边说那表情越来越难看,程大少倒是也不急,镇定自若地拽著那小子的胳膊肘,“苏贤……耍什麽小性呀?要不是刚才在场子里遇见张昊,我还真不知道最近你闹情绪,这些天我早出晚归的,想跟你说几句话,你又老避开我,有时候晚上回来想找你,可又怕吵著你睡觉。”
“操!你他妈吹吧你!”气了,这人撒谎怎麽就能这麽脸不红心不跳呢?
“人沈静,一女的,单凭这点,怎麽说也比我苏贤正常啊!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苏贤他妈把你当什麽了,犯的著我这麽有事儿没事儿就想著你小子嘛?!”
——忽然,眼睛急红了,有些话憋了好长一段时间,委屈得整个小鼻子一下发酸。
安朔也傻了,这小子怎麽说变就变呀,刚还好好的这一会儿功夫,气氛就变了调,“瞎掰什麽呀?你小子真是越说越离谱!”
“我瞎掰?我他妈恨不得砸死你!你这些日子压根没把我放眼里!”
“苏贤!!”程大少终於急了,扯著嗓子喊停,目光忽然认真地盯著苏贤的眼,“我跟沈静绝对不像他们传的那样!这事儿我先前没跟你说,就是怕你小心眼的误会。她爸跟我爸都是老同事了,小时候也就见过几回,这回真没想到分在一班上了……前阵子她爸打电话来让我多照顾她……能有什麽?……”
没听完,苏贤就耐不住了,语气里带了讽,“哟!姓程的,你真他妈够好人呀?你对人家没意思也不代表那女的对你没这意啊?”
“你……”虽然早知道,这小子,说话带刺儿,尖酸刻薄,可这回却又带了直肠的小心眼儿,程大少吼了一句,“苏贤……别不讲理!”
“我没不讲理!我苏贤他妈也不是什麽牛皮糖!要是你小子真不当我一回事儿,咱们分了拉倒了!!”
顿时,黑漆漆的屋子里,忽然发现这小子的眼神飘忽了,狠狠地说出这些话,胸口却有什麽东西,陡然像给刺痛了一般难受,嗓子眼也随之发紧,有种喘不过气的滋味,苦涩的没法儿顺畅的咽气儿。
一会儿,别过脸,咬著白牙,声音没了底气,沈了半分,“说什麽在一块儿!全他妈你小子骗人的鬼把戏!!”
——说话的时候,连眼眶都在打颤。这些话,连自个儿都不知道怎麽会说出口,可就是心口堵得慌,再这麽憋下去,便是自生自灭。
那一刻,程安朔的表情陡然呆了,一霎那空气里有种嗅得到的紧张气氛。
苏贤那小子,也慌神了。看姓程的家夥不说话,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
真说错话了?苏贤不知道。
可要真不在乎他,就不会这麽在意他跟谁在一块儿,这麽在意他怎麽对自己。
但这小子,这些日子怎麽就能这麽莫名其妙地对自己不冷不热呢?真是失望透了。
“……”
隔了好久,那小子还是没有吱声,一到关键时候他就装哑做聋的,苏贤急了——这时候,哪怕只要那小子开口说一句,哪怕只是胡说八道,就算是气急败坏地骂他,至少还觉得这小子心里头还有自己。
瞥著程安朔的脸,黑漆漆的眼前又模糊了一片,忽然看不清那家夥的表情。心里头喊,姓程的……你哑巴了?!你他妈倒是说一句话呀!!!!!
到这地步,要真这麽一了百了,就什麽都没了。
突然,程安朔动了动身子;苏贤憋著气儿,等著这小子下一步的动静,心跳一百二。
“苏贤……别闹了……”
那嗓音,低沈的让自己害怕,可下一秒,忽然觉得浑身一暖,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被那小子抱了满怀。
惊讶。
“我知道你小子别扭……可真没想到你这麽在意这件事儿……”胳膊死死地缠著苏贤的腰身,又热又近,嘴里的热气儿全喷在了苏贤有些茫然的脸上。
深吸一口气,程大少摸著那小子的脑袋,“苏贤…….别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咱俩到今天,都不容易……平时的小打小闹,什麽都行,你耍嘴皮子,我不计较;你爱折腾,我陪你一块儿闹;你老闯祸,我跟你一块儿扛……”
“我……”苏贤忽然有些说不上话来,平时磨嘴皮子的功夫,却在这一刻,使不上来。
“苏贤……其实你毛病挺多……可我真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这小子,你这个人,没别的……这话真是早就说了。可真要说上什麽理由来,就太勉强了。”
“……”
那时候,呼吸很热,满脑子充斥著程安朔的一字一句。
“我知道你小子一直特在乎我,那眼神,我看一眼就知道。可现在又不能老在一块儿,再等等,等毕业了……就好了。”
“到时候谁都别想逃了……都是你小子给我下的套儿……”
声音压抑著,把头靠在苏贤的耳朵边上,那小子把头埋得低低的,第一次那麽安静的听话——可是怎麽就是那麽酸呢?
然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忽然,苏贤发出了两声轻笑,清了清嗓子,“我……我也没那意思……刚才,真激你的……就是XXX看不过你小子这麽待我……”
“……”
“你要是早跟我吱一声,我也不会这麽生气呀……”
安朔摇了摇头,捏那小子的胳膊,“非得要说呀?你就不能相信我?别老跟个娘们似的吃飞醋呀!”
“滚!什麽玩意儿啊!我看你他妈就是嫌丢脸玩高调,有什麽话你不能说呀你?你他妈不说怎麽证明你小子心里头还有我啊你?!”
——顿时唾沫又飞溅。
程大少忽然诡异地泄了个笑,凑他颈窝边上,“真要证明?你小子可别後悔……”
“靠……谁怕谁呀!你他妈又不能把老子给吃了!!”
七十、
话刚说完,苏贤就觉得不大对劲,特後悔。眼前这小子,怎麽笑得那麽贼那麽不正经呀?果然,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家夥又近了半分。瞟著程安朔的那张脸,小心眼地揣摩著这小子心里的想法,越看越虚,陡然萌生一个特可怕的想法——这小子、不是正打著什麽不健康的主意吧!
浑身打了个颤,突然那家夥狠狠就把自己往屋里头推了一把,随即什麽就贴上了自己的唇。
一下觉得滚烫得吓人,灼得自己的嘴皮子发麻发烫,身子反射性地往後退,却硬是给那野蛮的家夥箍住了腰身,抱得死紧,没法挪移。
苏贤的脑袋跟著了魔似的,俩小眼珠在漆黑的空间里却闪著宝石般的光芒,死死盯著姓程的家夥。
细致入微地琢磨著,酥酥麻麻的感觉泛滥於全身,苏贤憋著气儿,只觉这小子占了自个儿的便宜。心不甘情不愿,刚想开口反抗,谁知道那小子,趁虚而入的种,两只贼手死死掐住苏贤紧窄的腰身,脑袋往前一凑,苏贤那小鼻子就磕上了程大少的鼻尖。
趁苏小无赖抽气儿的间隙,程大少巧妙地探了进去。那舌头,就跟一条烧著了的火舌一般,窜进自己的口腔——把自个儿浑身的兴奋因子激活了百分百。
等肺叶里的气快给那混蛋一扫而光的时候,苏贤终於清醒过来——操!!这小子竟敢得寸进尺!!!
眼神发亮,整个人疯狂地扑了上去,狠狠地伸出小舌,反“咬”那小子。
这麽一刻——狂野跟青春的冲动,眼前的家夥火热的回应,全刻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好半天,程大少的两只手圈在苏贤的身上,可不一会儿跟著就把那小子往前推了俩下,找机会换气儿。
顿时来不及反应。踉踉跄跄地往後退,随即听见“啪”的一声,苏贤著了慌——糟了,给床脚绊了——安朔只觉得手里的身子骨摇晃了两下就要往下跌,而那小子,死命,狠狠,扯著安朔的衣袖。
轰隆一声,眼前一片黑,然後俩人狼狈不堪地就朝前一块儿扑上了不知是谁的床铺,胳膊与大腿,混乱与暧昧地地纠缠在了一起。
程大少一皱眉,捶那小子脑袋,“好小子!!你敢把我衣服扯坏了!!”
而那无赖,胡乱挥舞著双臂,“呸!你小子自食其果!扯算是文明的了,老子他妈还想扒了你呢!!!!!”
“你说什麽?”大声呵斥,程大少用膝盖骨死命地压著那小子的下半身,“苏贤!!我看究竟是谁扒谁!!”
立时,下山找食的野狼一般,迫不及待地扑上了这小子的整个身子,手忙脚乱地用两只手撕扯著苏小无赖身上的衣料。
“操!!流氓!!!!”四只手顿时别扭地在黑洞洞的空间里纠缠在了一块儿,懋足了劲儿跟那混蛋做斗争,消耗大量体力跟精力。可那小子毫不留情地使著蛮劲,不知什麽时候,苏贤那浑身上下的几条破布,就给程大少褪得一干二净。
火热的触感忽然从那暴露的皮肤上扩散开来,深深地吸引著对方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探索。
忽然又听见程大少阴森森的两声贼笑——操!!整他妈一色狼!!
像有一把小锤子,急速有力地捶打著自个儿地小心眼儿,感觉整个身子给人撩得火辣辣的烧——只怪那小子阴险至极地到处撒播著色情的种。
“苏贤……有种你别哆嗦。”
“操!”坚贞不屈,“老子镇定得……很~~”胸口愣是给狠狠拧了一下,最後那个字眼怎麽也说不顺畅,埋在苏贤心慌的喘气里。
那小子强硬地按著他的下身,去脱自个儿的衣服,愣著足有十秒,那混蛋就又扑了回来,身子硬生生地挤了进来,凑到那小无赖的耳朵边上,“今个你别想逃!”
“王八才他妈……逃。”
话音刚落,苏小无赖的身子给那家夥莫名其妙地翻了个身,脑袋朝下的趴在了床上。背脊上顿时又压上了程安朔的整个身子骨。
人心就如隔肚皮,身体才是实在的,底下这个别扭的小无赖,想这麽狠狠占有他多久了……
下一秒,感觉什麽火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某个部位,顿时惊慌失措得,像只快入虎口的大白兔,苏贤死命咬著牙,“你他妈……想干嘛!!!!!!!”
“还干嘛?干你!!”
“操!!!你什麽时候学会……干……!!”突然,神经痉挛——没有任何征兆,那混蛋死死地捅了进来,疼得空前激烈,眼眶里能硬生生地憋出水来。
“别说话……”背後传来那小子低沈的嗓音,“张昊那小子说了,第一回没那麽容易……否则咱俩都不好过……”
“我……操……那小子…….……出卖我!!!!”虚虚地喘著气儿,那地方就跟火燎似的折磨自己——这样的酷刑有生以来第一回,有种直肠快要给捅穿的预感,怎麽也不敢动弹。
——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看得见真实的罪状。黑夜激发人性的冲动,本能的欲望又那麽单纯,诱惑身体上的犯罪。
“你……混蛋……”苏贤的防线终於被生生地击溃,脑袋无法清醒,就像给人打下了一剂猛烈的麻糖,就这麽反反复复,骂著那家夥。
沈重的喘息著,没有习惯这样的频率,那麽疯狂又没有理由。
安朔没敢用力,两个男人,干这档子事儿,违背常理,就需要付出代价。
可是除了疼,还有别的,那麽活生生地激发著苏贤的快感——激痛跟爱的边缘,早就想要那麽一刻。
!!
!!原来高潮不是那麽一件容易的事儿,那麽撕心裂肺的疼痛。
完事之後,苏贤死死抓著那小子的背脊,声音哑到听不清,“该死的混蛋……”
一下张口,磕牙,咬在了那家夥的脖子上,那麽突然。
安朔一惊,抹著自个儿的脖子,但顾不上疼,去揉那小子的脸,“怎麽了,刚真给弄疼了?”
谁知道那无赖拼命摇著头,“你他妈说……说你喜欢我!”
“……”给他死命缠的发疼,安朔皱紧了眉头。
“你别装傻!!!”光火。
“……”
“说!!!!!”疯狂地索求答案。
空气凝固,深深的吸气吐气。
却又卡在喉咙里,堵住苏贤蛮横的嘴皮子,死死抱紧那小子。
安朔的杀手!——行动往往要比语言,来得更实在。
於是,这一刻,身体跟心,都那样幸福地——
贴在了一块儿。
七十一、
结果自然而然地虚脱了体力。
俩人这麽大汗淋漓地死死紧抱著对方窝在床上好半天,苏小无赖终於别扭地挪了挪身子,伸手推程安朔,“你!快起来!!别跟个死猪似的压著我!!”
浑身粘乎,实在不爽。
於是恼羞成怒,腰酸背痛地爬起来就跌跌撞撞,光溜著身子往厕所里跑。程大少看著那小子的狼狈样,窃笑连连,不放心地从床上跳下来,大跨步地去扶他,“瞎跑什麽?都哪儿疼了?”
“哪儿都疼!!”苏贤瞪了他一眼——事儿是你干的,你小子能不知道?
甩门,把那小子关门外,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
“哎哟!!!!”黑漆漆一片,陡然听见那小子叫得嘶心裂肺,安朔一惊,摸著黑就撞开了门。
“苏贤!在哪儿呢?”没有半点亮光,程大少只能瞎子摸黑似的找那家夥,忽然脚底下磕上了什麽,软绵绵的,结结实实踩上去的一霎那,“操!!!”一声突兀的叫声。
赶紧蹲下身,凑近了看,才发现自己踏上了苏小无赖的一只手,这麽一下,够狠毒——惨遭毒害的苏贤缩成一团护著他那手爪,目露凶光,“程安朔!!!你他妈王八蛋!!!”
“……”安朔无辜,想问你小子有没有事儿呀,谁知道这麽突然的,那小子恶作剧般地狠狠伸出手,把自己往下一扯,程大少哪有心提防,重心一个不稳,实在地跌在了地上,溅起一大片滚烫的水花。
偷袭的家夥突然从地上猛虎似的扑上来。
“卡—”就在这一刻,走廊里头的路灯忽然亮了起来,照亮了两人的脸,程大少茫然地支起身子,发现眼前的苏贤,表情诡异而暧昧。
一怔——这电来的也忒是时候了。
然後是过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喧闹的谈话声,人数众多的架势。
两双黑溜溜地眼睛对在了一块儿,思忖著现下的处境——要是这麽就给当场逮住——绝对是死罪!!!
“糟了!!!”苏小无赖思维敏捷,一下从地上跟个弹簧似的蹦起来,神色慌张,死命拽著程安朔,“快跑!!人来了!!”
一下慌了神,俩人急急忙忙往外跑,溅了一地水花。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说话声也越来越嘈杂。
“哎哟,今晚上真够精彩的,沈静跟A大才女在台上那较劲真叫是绝了!简直就跟东北二人转似的!!”——牛仁的大嗓门。
“那是啊,可你没看见人家那臭脸阿!整整三个小时,都没笑过一个,忒吝啬了!”
“这也不能怪人沈静,咱们大班长临阵脱逃,到现在还不知去向,太邪乎了!”
“……”
“啪”一声,门开了。
屏息,屋里静悄悄。
“张昊!开灯!真他妈累死老子了,A大体育系的那母老虎你们是没领教,硬是拉我陪她跳舞,我看她那架势就知道一猛女,还笨手笨脚的!我俩脚丫子都给她踩出了好几个泡!!!!”
“那是你小子勾三搭四的报应!!”牛仁笑得幸灾乐祸。
“靠!牛仁!你嫉妒老子!!”小丁瞪著个大眼,可实在累的不行,顺势往身後这麽一坐,“哎哟!!!怎麽回事儿呀?”
怎麽那麽磕人——屁股底下垫著什麽玩意儿阿?慌慌张张扭头就看,一下就傻了眼——苏贤的脑袋,整个露在被子外头。
大叫著跟触电似地跳开,以为那暴小子准醒,嚷嚷著“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看清楚阿!这是我的床阿!”
张昊听外头一惊一乍的,赶忙抹完脸从厕所里头跑出来,“干嘛呢?瞅见UFO了?那麽夸张!”
牛仁笑得前仰後合,指著床上那人头,“雄天把人苏贤的脑袋当床垫呢!”
张昊仔细瞅了瞅——那小子居然破天荒地没醒,睡得死沈。眼珠子咕溜一转,压低了嗓门,“嘘……都给我小声点!这小子八成睡糊涂了!一会儿醒了还不知道怎麽个暴跳如雷呢!”
“哇!救命!!”都知道这两天那小子脾气不好,丁雄天一下跳到牛仁背後。
张昊伸手“啪”地关了灯,“少罗嗦!你们还嫌今晚上折腾地不够累呀?全睡觉去!雄天你先睡苏贤那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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