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收录★ 《能给你的只有这颗心》 BY 逍遥候(完全版) 【完结】
妈的,这该死的大冷天。屋子里的暖气有点儿不太好,一直没让供热的来看,虽然被窝里的电热毯一直开着,可还是冷,是那种左右都靠不到边儿的冷,左腿钻心的痛,看来懒觉是睡不成了。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却不知怎么搞得背对着我,懒得爬起来看,用脚把窗帘扯开。一阵刺眼的光,白晃晃的。已经大中午头了吗?感觉才八、九点钟。虽然懒,可日子还要过,与其在家窝着,还不如到店里去,起码有点儿人气。伸个懒腰,下了床,一开窗才发现,竟然是结结实实地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一层白,那棵秃枝子树上还扑啦着往下掉,西厢房上的屋檐积满了雪,只看得见瓦楞,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错过了。
我穿了三条裤子,裹着羽绒服,支上那个戴毛圈的帽子,围着围巾,镜子里的自己只露出两只眼睛,像爱斯基摩人。把手抄在口袋里出了门。
皮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喧喧的白雪在脚下踩实了,留下我的脚印。我专捡没人走过的地方,一路踏过去回头看,只有我的两行足迹,直直地就那么来到身前,这是我从小到大都爱干的事儿,只可惜这个小镇上每年的雪少的可怜。
左腿有点儿不听使唤了,一到阴天下雨或气温冷过零度,这条腿和废了差不多。三年多了,现在的我已经一丝懊恼得感觉都没有了,拖着这条腿往前走,尽量不显得一瘸一拐。
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到了。站在跟前,发现前几天帖在墙上的招聘启事那张纸被吹开一个角,在寒风中抖啊抖得,上面是我自己用黑色马克笔写得,贴在我的音像店和饭店中间的墙上:
招聘
左边音像店招看店一名右边饭店招洗碗工一名
月薪600+提成月薪500
包食宿
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文化程度不限无传染病
瞅了眼旁边的饭店客人好像挺满,屋子里的热气哈在门的玻璃上,热腾腾的看不清楚。我带开音像店的卷帘门,开门进来。一进门的墙面是个落地窗,我放了一个拐弯的沙发和茶几,顶着墙边的书架斜放在小书桌上一台彩色电视机和DVD。四面靠墙都是书架,照我的爱好进的书,中间两组对着的架子都放的DVD、VCD,什么样儿的都有,这店指着这个赚钱。
我斜躺在沙发上,把脚搭在茶几上,拿了个电热护膝绑在左腿膝盖上,把电插上,不一会儿,刺痛的腿渐渐的好了些。太阳光透过玻璃,屋外的寒冷隔绝成暖洋洋,屋里的暖气比我家里的好得多。
“叮咚”门上的铜铃被打开的门扯得响了一下,一股寒风钻进来,武阳闪了进来,对我说:“三儿,这个铃铛还不摘?你老是这么副半死不活的样儿再加上这动静,我他妈的老觉得进了道观。”
他没穿警服,裹的也挺严实,我打了哈欠说:“你这要去扫黄啊还是打非啊,还是无间道啊,不穿皮子的时候少。”
“靠,你那才是皮子呢。”武阳一屁股坐下,瞅了一眼我的腿说,“这天儿是挺冷的,腿又不行了吧。”
“嗯,没事,开春就好了。这么早干嘛?”
“还早?就你活的滋润,都快十点了,我没事儿拐个弯儿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还真开门了。”他瞅瞅屋里说,“你看店的人招了吗?”
“没呢,都贴了好几天了。”我懒懒地说。
“我看还是招个男的吧,天冷了,到时候帮你搬搬抬抬什么的,你这里留不住小姑娘,你算算都走了几个了。”
“嗯。”我的眼皮还在打架,就随口应他。
他站起来往外走说:“看你那样儿就是没睡醒,我走了,要干什么重活就打电话给我哈。哎,还有,明天和文化局的联手查盗版,把你那些都收收啊。”也没等我回话,一开门出去了,又带进来一股寒风。
躺在沙发上屋里又热乎,加上腿没那么疼了,我就开始瞌睡,头一点一点得迷糊着。猛地头一点,差点儿抻着脖子,我睁睁眼看表,哎呀,这一迷糊都是十一点多了,这时候肚子很识时务的“咕噜噜”叫了一声。我伸手摸起桌子上放的遥控器对着墙上的暖气管子咚咚咚……得敲了几下,心里数着“五、四、三、二、一”“叮咚”门开了,伍子闪进来,耸着鼻子笑,牙龈都露出来了说:“哥,别敲了,墙皮上直掉灰,幸好靠墙没客人坐。”
我的肚子又叫了一声,他又笑说:“开饭?老三样?”
我点点头,他开门闪了。自己精神恍惚的坐了一会儿,伍子又开门进来了,手里托了个托盘,闻着香味,精神了很多。伍子把托盘里的一盘鱼香肉丝、一盘糖醋里脊、一碗米饭和一盘香菇油菜放到茶几上冲我笑。我皱皱眉头拿着筷子指着那盘香菇油菜看他,伍子讪笑说:“我说你不吃吧,大刘非说今天的油菜新鲜,非给你做上,说你老不吃菜不行。”
我把那盘菜往前一推说:“拿走,趁中午人多卖出去,卖不出去谁做的谁吃。”
我爱吃鱼香肉丝和糖醋里脊,所以开了家饭店,我爱看书,爱看电影,所以开了家音像店,物质和精神食粮都有了,下半生也别无所求了。
我大口大口的吃着,糖醋里脊酸甜可口,鱼香肉丝很正宗,里面是笋丝不是土豆丝,虽然成本高了,可这是我一直强调要保持的。本来想开家正宗点儿的川菜馆,大刘应聘的时候说自己干了快十年的川菜师傅,其实后来知道他压根儿就是个做鲁菜的,不过看在他老实的份上我雇了他,告诉他,我只要他鱼香肉丝和糖醋里脊做好了就行,剩下的他做什么随便,只要别有红烧小强。也许这就是我那家饭店生意红火的原因吧。
糖醋里脊吃光了,我能吃多少,大刘有数,鱼香肉丝把青椒丝都挑了出来,切再细我也能挑出来。我打了个饱嗝,又拿遥控器敲暖气管子。五秒钟,伍子闪进来把盘子收了。饿的时候闻着饭味是享受,吃饱了再闻饭味儿就恶心了,屋里已经弥漫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伍子把盘子一摞,放在茶几上对我说:“哥,刷碗的什么时候来啊,你看我这手。”撑着爪子给我看,“都让洗涤剂泡皱了。”十个指甲边上都是黑灰。
我最讨厌这个,说:“泡皱了你那指甲灰还在?没来人之前给我老实点儿,要是让我看到盘子不干净,就扣你工资。”我常说扣工资,可从来没扣过,他一点儿也不怕,嘻嘻笑着拿了盘子走了。
我放了张碟看,布鲁斯韦利斯的《太阳泪》,正看到激烈的时候,“叮咚”一声,有人进来了。我没动,给客人空间是我的服务宗旨,除非他要3P之类的。进来的人并没有到处看,就站在沙发旁边。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男的?听着他呼吸的声音,过了两分钟,终于听到他说:“请问,是你招聘吗?”挺有礼貌,声音也还行,是个男的。
“早九点到晚九点,节假日无休,有急事早上十点后可以找我替,待遇和要求外头的纸上写得很清楚,行就随时工作。”我一气儿说完,还是看我的碟,这个活儿一点儿技术难度都没有,又不用考核。
“不是,我不是应聘音像店员工的。”男人说。我转过头来看他,个子挺高,年纪不大,这个天只穿了件薄棉的外套,鼻子头冻得通红,有点儿瑟缩着,带着一付那个唱歌的尹相杰似的黑框大眼镜。我讨厌眼镜。一张脸惨黄,被眼镜遮了一大半,腮帮子上一颗三八痣,痣上还有毛。我讨厌长三八痣的。 我盯着他,估计他看出我眼里有些不耐烦,陪着笑脸。嗯,牙齿还挺白,我喜欢白白的牙。“我,我是应聘旁边饭店洗碗的,饭店里一个服务员说让我来这儿找你,说你是老板。”
我看着他说:“伸手我看看。”
很听话,立马把手伸到我眼前。手比脸白多了,还挺嫩的。指甲很干净,修剪得留着短短的白色的边,指甲上还有十个“小太阳”,说明身体很健康。我喜欢。刚想盘问下身份,他肚子里“咕噜噜”的响,估计是我屋里的菜味闹得。我看看他转过身去继续看碟,用遥控器敲管子,
伍子闪进来,我对他说:“新来的刷碗的,你先让大刘给他安排午饭吃,吃完了就上工。”
伍子应一声,招呼他往外走,那人又问我:“我看上面写得包食宿,那住的地方……”我眼睛盯着布鲁斯韦利斯性感的脸说:“九点下班跟我走。”
他跟着伍子走了。
九点我准时关了音像店的门,从暖和的地方刚出来并没觉得冷,在门口站了五分钟,我就不行了,拉开饭店的门,厅里还有两桌客人,我跟站在柜子后面的伍子说:“你叫那刷碗得快点儿,今天先跟我回家认认门。”
伍子应一声扯着嗓子喊:“成瑞哥你快点儿,迟哥等着呢!”成瑞哥?!叫得还挺甜。后面大嗓门喊:“哎,马上啊。”他蹬蹬跑出来,从柜子后面伍子给他递出个小旅行包接了,跑出门来。
“迟哥,我光低头刷碗去了,忘了看表了,呵呵,让你等急了吧?”他嬉笑着说,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
我看看他没言语,中午看着挺端庄的,怎么也是个嬉皮笑脸的主儿。
我腿疼走得慢,他在我身边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的颠来颠去。紧紧把旅行包抱在怀里,动不动做出大个儿狗甩头的动作,嘴还“呜噜噜”地。终于走到家门口,我把大门打开,这小子一下子就窜进去,站住,吹了声口哨,说:“迟哥,你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
我带上门,往里走,指指西厢房说:“你住那儿,被窝都是洗过的,要是觉得不好,回头自己找住处,这里租房子便宜。”我进了我屋,“哐”把门关上。
屋里只是稍稍有点儿暖,看来真得让供热的来看看。暖瓶里没有热水了,我到厨房烧水,我那两个嫁了大款的姐姐,把这个祖屋给我装修的中不中洋不洋。明明是个中式院子,愣是把南向整成带厨、卫的套三厅。不过西厢房那主儿就惨了。
“咚咚咚”敲门声。门一看,他嬉皮笑脸的站那儿说:“迟哥,我屋里没有卫生间。”我看看他的大眼镜和三八痣说:“院子角上还有个卫生间,你用那个,以后卫生也是你负责。”
“啊?!那洗澡怎么办?我刷了一天碗,身上都是菜味。”他居然掘着嘴说。
“那里头也有热水器。”我说,想想还是告诉他,又说,“不过那个卫生间没按暖气。”我看着他眼镜片后惊恐的眼睛。
我屋里的卫生间传来了哗哗的洗澡声。
我一手握着热热的水杯暖手,一手翻着书。这小子全副武装的从卫生间出来,用围巾把头脸都包起来,跟我说这样出去不感冒,走了。
我看看墙上的钟,十点了。大刘他们都是九点半左右吃晚饭,因为太忙了。我把他九点叫出来,他中午饭后就没吃过东西了。我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两个大桶方便面,想想他那个年纪,又从冰箱拿了一大块儿火腿,拎了一暖瓶热水敲他的门。
他打开门看我一愣,我懒得说话把东西递给他,他一看脸上就放光,还吧唧嘴。我转身走了,他在身后很煽情的喊:“迟哥,你人真好。”我抖了抖鸡皮疙瘩回屋了。
一个人的夜晚真得很无趣,这也许是我的觉越睡越多的原因。躺在热被窝里刚刚把自己裹紧,桌上那个电话很不识趣的响了,挑我在被窝里的时候打电话过来的,除了我那个变态二姐还能有谁。
我接起电话。“三儿,你为什么不用手机,上次给你的那个你又送谁了?啊?!”
……
“天冷了,你到我这儿来吧,你姐夫特意把二楼给你收拾出来,咱家那儿冬天太冷,你太受罪了,快来吧。”
“再说吧。”
“你要嫌我这儿远,就到大姐儿那儿住,你自己一个人多没意思。”
“我还得看着店里的生意呢。”
“行了吧,你那俩店你在不在都一样儿。你说你才21,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跟离休干部似的。”
……
见我不说话,二姐的语气立马软了说:“我们还不是为你好么,就你这么个弟弟,行,你那个脾气我说了也白说,对了,快过年了,要什么跟我说哈。”
“嗯,知道了。”
“就会说这几个字,哎,我跟你说我前天……”
看二姐的话痨病开始了,我忙掐住话头说:“二姐,麻烦你以后姐夫不在家的时候,找点儿有意义的事情做,别老在这个点儿骚扰我。”
“你,你这个小兔崽子,我算是白疼你了。”二姐的老一套祥林嫂腔调说完,这世界终于清静了。
被她这么一闹腾,我到睡不着了。围着被子坐在床上,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傻傻地看天,天上月明星稀,黑沉沉地。
西厢房门开了,那小子冲出来,上身就穿了件薄毛衣,对着院子里那个秃枝子树拳打脚踢,树上仅存的点儿白雪也哗哗的掉了下来。嗯,拳脚还挺有劲儿,啊?!不会有暴力倾向吧。他发了半天疯,我看了半天,他停下了背对着我,抱着树干,肩膀一抽一抽得动。刚刚还金庸呢,这就改琼瑶了?他肩膀抽了半天,好像是抬手抹脸,一会儿又蹲在树底下不知道找什么东西。
小孩儿发神经。我把窗帘一拉,躺下睡觉。 我咔嚓着吃黄瓜,桌子上摆了一纸箱子,武阳笑嘻嘻的看着我对我说:“好吃吧,正宗蔬菜园里没打过农糖的,不用洗都能吃。”我点头,嚼着黄瓜,清脆香甜确实好吃。看他穿着警服巴巴的送一盒子黄瓜过来,说:“不是人家给你行贿的吧。”
“滚,这我自个儿掏钱买的。”他立起眼来蹬我,又说,“不过收了我个成本价而已。”
武阳站起来溜达,角落里放着的都是盗版DVD,一边儿在那儿翻,一边儿问我:“有新片儿吗?枪战的、刺激的。”
“要3P的还是男男的?”
“滚,怎么跟哥哥说话呢。”他骂我,手里的碟破空飞过来,我伸手抓住了。“哎,我说三儿,你嘴可真够阴的,我跟你说正经的。”他走过来坐我身边,又递给我一根黄瓜说:“真有3P的?”
“滚。”换我说了。
“嘻嘻,你也弄点儿好看的,别一打开全都是生殖器的特写,要带情节的。”
“滚。”我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掀开沙发垫子,从底下翻出两张给他说:“新来的,没看过,别逮着火的地方来回放,小心划了碟,我还得卖呢。”
武阳笑嘻嘻的揣起来,门“叮咚”一声,进来个四十多岁大妈,一看有点儿畏生,不像进来买碟的。武阳打起招呼来了说:“对,对,就这儿。”对我说,“我同事的姑妈的表姐家的二嫂,从农村上来没工作,你这儿不是缺刷碗的吗?我让她来的。”
我笑着点点头,我对女人除了我那俩姐一向客气,大妈一看就是吃苦耐劳型的。可是,我抬眼跟武阳说:“我上星期招了刷碗的了。”瞥一眼大妈蜡黄干瘦的脸上明显的失望了,嘴蠕动着却没说话,是个老实人。我犹豫了,看上去确实比林成瑞那小子适合刷碗。武阳笑着说:“既然有了就算了。”大妈冲我笑着说了声谢谢,就要走。我想了想说:“等等。”敲敲了暖气管子,伍子进来笑着和武阳打招呼,我说:“把林成瑞叫来。”
“他就是你招的刷碗的?”武阳指着林成瑞说,很疑惑。看他年纪不大兜头给他后脑勺一下,“小孩子不努力上进,刷什么碗!别跟云迟学。”
林成瑞还搞不清楚状况,我不乐意了:“哎,说什么呢,什么叫别跟我学。”我看看林成瑞,带着围裙,带着胶皮手套,带着大眼镜,居然带着大口罩。“从现在开始,这个大妈接替你的工作,你到这里来看店。”我的口气很坚决,大妈很高兴,武阳也很高兴,林成瑞急眼了。
“凭什么?!我干得好好的,这两天,一个盘子都没打碎过,刷出来的碗干净的都能唱歌了,凭什么不让我干?!”他支棱着头戴着口罩嗡嗡地说。
我和武阳都愣了一下。我怎么没觉出来刷碗是个这么吸引年轻男性的工作呢?!武阳又打了他一下:“嚷什么?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去,去,把行头脱了。”
“哎,我是老板你是老板,干嘛打我的人?!”我瞪了武阳一眼,打儿精神很和气地对林成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刷碗,如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这儿可不敢留你,要干,就在这音像店干,不干,就收拾东西走。”
林成瑞蹬了武阳一眼,转身走了。武阳和那大妈倒不好意思起来了。我还是看我的电影,吃我的黄瓜。武阳凑近了低声说:“三儿,要不算了吧,你这脾气……人家还是个小孩儿。”
我没言语。“叮咚”门开了,林成瑞又进来了,行头脱了,杵在那儿看我。我扫了他一眼说:“擦擦架子上的灰,角落那儿两个盒子里的碟是前两天进的,分类摆上。”
武阳拍拍我的头,带着大妈出去了。林成瑞拿起墙角上的水桶和抹布开始干。我看了他一眼觉得哪儿别扭,说:“口罩摘了吧。”
“重感冒。”他硬硬地说。
我从来不是多事的人。
这一天相安无事,晚上九点我准时带他回家。开大门的时候,他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抽抽鼻子。下完了雪,天更冷了。
屋子里的暖气修好了,热腾腾的。我在啃苹果,他跟着我准时六点半吃晚饭,我的老三样儿,这小子还真能吃,我跟大刘说了多做,他还是把菜吃了个底朝天加三碗米饭。我想想,从大衣柜底下拽出件羽绒服。去年冬天我大姐给买的,名牌,一千多块,紫色的,像打了腊的茄子,送我的时候我就看了一眼,连试都没试就压了箱底了。林成瑞那小子天天一件薄棉夹克,看他那小旅行包瘪瘪的,就不像是有厚衣服的,难怪重感冒。我把羽绒服使劲团了团,找了个破袋子装着,扔在沙发上。
我敲了敲暖气管子,他在这儿住了十几天,也知道我懒了。没两分钟,那张长三八痣的脸就出现在我房里。我指指沙发上的破袋子说:“我的,旧的,不穿了,你先凑合着穿吧,明天还降温。”他脸上的肉动了动,终于有了笑模样说:“迟哥,你人真好。”我翻翻白眼,表扬的话一点儿创新意识都没有。
他把衣服拽出来,一撇嘴说:“啊?!什么色儿啊这是,怎么跟我不爱吃的那蔬菜似的。”我看我的书,没搭理他,听他“刺啦”拉开拉锁看了半天,嘿嘿笑着穿上,在我的穿衣镜前搔首弄姿。摆了个造型说:“哎,人帅没办法,茄子也是个帅茄子。”这小子就阿Q精神这点儿可取,我笑。忽然他腆着脸凑到我跟前说:“迟哥,厚点儿的裤子再给我两条。”
“滚。”
到底还是给他找了两条我的旧牛仔裤,他个子比我矮一点儿,但胖瘦差不多。又翻了两件没穿过的毛衣,这小子抱了一堆,屁颠屁颠得走了。
电视上什么好看的节目也没有,我定在个购物频道上,看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在那儿介绍一款榨汁机。电话铃响,我皱皱眉头,这俩女人是怎么回事,白天从来不打电话。我接起来不说话,电话里袁朝阳浑厚的声音:“云迟?”
“嗯。”
“你还不用手机?!我今天过来办点儿事,住在常秀酒店,你,来吗?”
“腿疼不想动。”听到他的声音,我有点儿想动的感觉。
“我开车去接你,二十分钟就到。”电话里袁朝阳等我回话。
我想了想说:“嗯,半个小时后你洗干净了在门口等我。”
我给自己也留出了洗完澡再啃个苹果的时间。我讨厌两个人见了面再洗澡,没激情。 我一开大门,袁朝阳就站在门口露这一嘴的白牙冲我笑,我感觉如果天气可以他会直接把我扑倒在地上。西厢房里林成瑞探出头来喊:“哥,这么晚你还出去啊?”这小子什么时候叫我连我那“迟”字儿也省了。我回他句:“关门,睡觉,小孩子少管。”我带上大门,知道他看见袁朝阳和他的车了。看见了你也不知道我去干嘛。
袁朝阳皱着眉头忍着,他漆黑的眉毛拧在一起,龇着雪白的牙齿,他里面很紧,虽然用了润滑剂还是紧,我知道他攥着劲等我弄完了,好把我按在下面,不过第一回我在上面是我的规矩,他肯也肯,不肯也得肯。我额上渗出汗来了,手抚摸着他的分身,看他仰着脖子低吼,分身涌了出来,我的身子也一抖,泻了出来。我趴在他身上,他坚实的胸膛热热的贴着我的脸。
没几分钟,袁朝阳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那唇在我脸上细细的吻着,躲开我的唇。不能亲我的嘴也是我的规矩。当他进入我体内的时候,他舒服的呻吟着,虽然很疼,但我的身体却很向往。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阿迟,阿迟,你怎么这么好呢。”咬我的耳垂,咬我的脖子,天冷穿得多,随你咬吧。我在撞击中呻吟,我知道我叫出声音来意味着什么,果然,他的动作更猛更快……让我也一阵阵颤抖。
我躺在床上,袁朝阳赤着身子一下一下地揉我的腿,火热的掌心摸在腿上舒服极了。他不到30岁,身体的八块肌结实有力,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前年秋天,我到市里去泡夜吧认识了他,当晚我们就上床了,第二天他开车送我回到这个小镇,从那以后,他常过来见我,这几年的热情从未减退,他说过很多次要帮我发展,时间一长,知道我的脾气了,也就死了心,只是来的次数更勤了。
他笑着按摩问我:“舒不舒服?要不要再重点儿?”我笑着点头说:“嗯,技术不错,再给爷笑个甜的。”说完我哈哈的笑,他看着我眼神又深情起来了说:“阿迟,你还是考虑考虑跟我……”我打了个哈欠说:“好累啊,送我回去吧。”不打断他的话,他又得说男人不能这样过,得发展云云的,游说我去帮他。
“今晚睡这儿吧,这么冷,你一身汗出去病了怎么办。”他有时候像我姐姐。起身拿了桌子上的一个盒子说:“给你买的,要不老是找不着你,卡也在里头。”我瞥一眼看看,诺基亚最新款。
“放那儿吧,走的时候提醒我拿着。”我饭店里的四个服务员,两个厨师,连音像店走了的几个小姑娘,用的都是我送的最时髦的手机,都是我姐姐和想随时找到我的男人送的。这个估计林成瑞能喜欢,当圣诞礼物送给他,这小子肯定又屁颠屁颠得,等再有再给刷碗的陈姐。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老板。
我本来想回去,毕竟彻夜不归会损害我在那小子眼中威严的老板形象,不过被袁朝阳弄得爽了好几次,实在累得不想动,他的身体又那么热,抱着睡舒服极了,最终我的惰性战胜了我的虚荣心,我还是在常秀过夜了。
第二天袁朝阳要走了,早上缠着我又做了两次,我迷迷糊糊的睡,感觉他亲我的额头,在耳边小声说:“阿迟,今天的房间费我付了,你别着急起来,睡醒了再说。我让他们中午给你送餐。”耳朵痒痒得,我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鱼香肉丝,糖醋里脊。”他轻笑的声音,又在我腮帮子上亲了下,给我掖了掖被角。
中午服务员敲门,推了餐车进来,除了那两样还有油焖大虾和海参捞饭,这两样我还能吃点儿,还有点心和水果。我跟服务员说:“点心、水果打包。”
吃完饭,我拎着打包的东西和装在手提袋里的手机到了店里。正张大嘴打哈欠,林成瑞给我拉开门了,脸色更黄,问:“上哪儿去了,一夜没回来?”
连“哥”也不叫了,这口气是跟老板说话吗?我没搭理他,把东西往茶几上一放,躺着打瞌睡。听见他把抹布拎得啪啪响。那是擦灰嘛,根本是在砸店。不过,小孩子,他不也是担心我么。我瞅瞅桌上的袋子,坐起来对他说:“小林子你过来。”
他撇嘴还是走过来:“别这么叫我,跟叫太监似的。”把我逗笑了,你不喜欢?我偏叫。
我指指袋子说:“给你发福利,还有几天圣诞节了,这个算圣诞加元旦加过年的礼物,年底红包的没有。”
他歪着脑袋看,嘴里嘟囔着打开,没有我预想的眼睛一亮,这让我有些很不爽。看他把电池卸下来,按上卡,开机,熟练的摆弄着,嘴还嘟着。我踢了他一脚说:“给我放回去,老子收回来了,小屁孩儿用什么手机。”他攥得到紧,斜着眼睛看我:“半夜哪家儿手机店开门?”
“那墙角的蜘蛛网怎么回事?那架子上的灰在这儿都能看见了,还有门上的玻璃全都是手指头印儿,你一上午干什么了都?一个子儿都没卖吧,你扳着个木瓜脸谁敢进来?”我知道我有些恼羞成怒了。
看我生气了,他到笑着哼起歌来了,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哥,我用用你的洗衣机。”晚上林成瑞跑到我屋里来。
“不借。”
“哥,水冰凉,扎的手疼。”
“用一次二十。”
“哥,工资先支给我。”
洗衣机轰隆隆的转,我瞪他说:“全自动,学会了没?连洗衣机都没用过,你以前都怎么洗的?”
他腆着脸笑:“嘻嘻,家里生活困难,头一次见这么高档的。”鬼才信你说的话。
“咦,我这裤子怎么弄的。”我看他身上穿得我的牛仔裤,膝盖那儿一绺一绺的都能看到里面的保暖裤。
“嘻嘻,我自己剪的,是不是很洋气?!”
“滚。”
看他讨好地把我的衣服也塞进去洗了,面上才给他点儿好脸色看。可这小子蹬鼻子上脸了,蹲那儿翻我的盘包,嘴里还说呢:“哥,你这些可是好东西。嘿,连这个你也有。放张看看哈。”
我在厨房里灌暖瓶,冲他喊:“别乱动我东西。”一会儿就听见厅里“嗯哼”“嗯哈”的叫床声……这臭小子。我赶紧灌完了水跑出来一看,林成瑞同志的脸,都快贴在电视上了,嘴里流着哈喇子,聚精会神的看屏幕上的男男运动。 我把他提溜起来扔出去,屋里的电视上运动还在继续,这小子脚都出了门了,还恋恋不舍的下力气又看了几眼。我给了他屁股一脚,把门关紧了。
“哥,我还洗着衣服呢!”他拍着门喊。
“我给你洗。”
“哥,水凉。”
“我不怕。”
“哥,别累着你。”
“滚。”
我看了几眼,也没关,画面上改3P了,确实刺激。这不是个普通的毛片,是带情节的,说的是古罗马帝国的事儿,有点儿像《角斗士》,场面确实火。
看了一会儿,我也受不了了。和袁朝阳闹了一夜,那种感觉还在身体里蠢蠢欲动。这个小镇上我能找到的伴儿少得可怜,而且那几个人还不经常在。我的手拉开裤子拉链伸进去握住,随着画面的动作,一下一下轻轻缓解着。自己的身体自己熟悉,我在喉咙里细细的呻吟,没一会儿,我的身体颤动,眼看就要……“咚咚咚”的砸门声。
我一紧张,出来了,弄了我一手,裤子上都是。
“哥,洗衣机停了。”
这个臭小子。我赶紧擦了,把裤子脱下来,像做贼一样,总觉得屋里都是那股味道。把碟关了,给那个执著砸门的林成瑞同志开门,果然,他先抻头看电视,见播的是电视购物,明显很失望,往回缩脚讪笑说:“哥,我就告诉你,衣服可以拿出来了。”
他把衣服一件一件的晾在屋里,凑到我跟前说:“哥,让我看看呗。”
“滚。”
“哎呀,都是男人怕什么,他们有的我也有。”
“那回屋照镜子自己弄。”
“哥,我听见你刚才在那儿看来着。”
……
“哥,人家还没看过呢,就让我看看吧。”他像嚼烂的口香糖。
我瞪着他,看他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摸起我桌上的苹果,咔嚓咔嚓的啃。“你多大了?”
“20了。”
“身份证给我看。”
“真的,哥,我都成人了,还差几个月就20了。”跟我这儿发起誓来了还。
“够了也不行,20也还是小孩子,老实回去睡觉去。”我意正严辞地说。
他又啃了口苹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哥,伍子跟我说你才21,只比我大一岁呢。”
大一岁也是大,谁让我是你老板。
他又被我踢出去了。
第二天我发烧了,没办法,肯定是和袁朝阳闹得狠了。早上听见林成瑞开门出去了。这孩子其实还挺勤快的,就是淘了点儿。
嘴也干干的,床头柜上水杯里的那点儿水早就被我喝了,懒得下去倒。脑子越来越迷糊了,浑身都冷,腿疼得钻心,缩在被窝里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敲门,门越拍越响,拍的我有点儿清醒了。是林成瑞的声音。
“哥,你在没在里面?”
我挣扎着敲了敲暖气管子,不是平常的“咚咚”,是有气无力的那种,浑身乏力哪儿能敲得惊天动地的。
“哥,你怎么了?”
“哥,你开开门。”
我挣扎着起来下床,左腿一疼,“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门砸得更响了,声音更大:“哥,你怎么了?哥,你等着,我撞门了哈。”我躺在地上翻白眼,撞门?!他以为他是谁。我扶着床起来,身子软软的天晕地旋,拖着腿走到门边,打开,他正好用肩膀撞门一下子撞到我身上。我又一次栽倒在地上,这次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朦胧中,一个冰凉的东西敷在我额头上,我一抖哼着说:“冷。”有人扶着我,塞在我嘴里一根吸管,我一吸,一股热乎乎的水吸上来。我真渴了,使劲吸,最后没水了。屋里不知道怎么得暖和了些。有人跟我说话:“你想吃点儿什么?”我想睁开眼可实在没力气了,也确实花了很长时间仔细的考虑了这个问题,小声说:“鱼香肉丝、糖醋里脊。”有人拧我的脸。
屋里一股糊味儿呛得很,我咳了几声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听到门开关的声音。又睡了一会儿,肚皮帖到脊梁骨了,被子被人拉开,一股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在我鼻子前飘来飘去。我讨厌西红柿,我讨厌面条,这两样在一起我更讨厌。
有人晃我:“云迟,醒醒,吃点儿东西。”谁连名带姓的叫我?我睁开一丝缝儿看,林成瑞的脸在床前。好像没有那个大眼镜,不过那颗三八痣上的毛又恶心着我了。我嘟囔着说,声音干干的沙哑:“我讨厌长毛的三八痣。”那碗西红柿鸡蛋面到了眼前,我又说:“我讨厌西红柿面条。”臭小子咬牙切齿的脸嗖的放大到脸前,鼻尖快碰到我的鼻尖了。我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事,哈哈的笑说:“小林子,你斗鸡眼了。”
我坐起来靠在床头上闭着眼把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打着饱嗝把碗往前一送,他接了去,坐在床边,半天没动静,我睁开眼看他,他流着哈喇子盯着我身上看。有什么好看的?我披着件外套,昨晚睡的时候光着,我低头一看,胸膛上到处都是袁朝阳啃咬过的红印,估计我看不到的脖子上、锁骨上也都是,他最爱咬那里。我哀号一声,眼前又一黑。 吃饱喝足了半夜里我醒了,除了头还木木的,到感觉好了点。屋里亮着灯,一个毛茸茸的头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看,林成瑞趴在我床边上睡着了。一只手搁在我的被子上,手指修长很干燥,皮肤很润泽,指甲是健康的粉红色,怎么那脸就那么黄呢?在这儿睡可不行。我曲起手指敲他的脑袋。“哎呦。”他捂着头醒了,眼睛锃亮,喊:“云迟,你干嘛呢?!”
“回屋睡去,别以为冻感冒了就可以不用开工了。”
“让我睡这儿吧,我那被窝都是凉的。”他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说,“都两点了。”脸上可怜兮兮的。
“少废话。”我转过身去,给他个后背。
脱衣服的声音,我猛回头,这臭小子带着一身凉气钻进我被窝来了。“哎,哎,滚出去。”我怒了,什么呀这是,乱钻。我这儿还光着呢。
他穿着一身保暖衣被我蹬出被窝,嬉皮笑脸的腆着脸,又一次爬上床来。我浑身都没力气,折腾了一会儿,只有对他怒目圆睁。看他拉过床被子来又铺了个被窝,我哼了一声,转过身冲墙。算你有数。
早上醒了,他已经走了。我躺在床上打哈欠,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退烧糖瓶和水杯。
中午,这小子跑回来把我的老三样儿送过来,估计是打了个“三轮”的,菜还热乎着。
晚上武阳来了说要带我出去吃饭。
“三儿,还热着呢。”武阳摸着我的头说,“吃苹果吗?我给你洗几个去。”
“洗完了给我削皮。”
“好,给你削个皮不断的。”武阳说着去了厨房。
武阳削苹果一绝,削完了皮还在苹果上,一抖,一圈圈儿的就下来了。他爸也是警察,他爸削苹果也这么厉害,小时候我总以为他爸就是凭削苹果的功夫当上警察的。武阳从小追我二姐,追得头破血流,追我大姐的人有一个营,追我二姐的人更多。我最喜欢武阳,打小儿使唤他就使唤的心安理得,虽然我二姐最后嫁了大款,嫁到遥远的海南,但我心里头一直当武阳是我的亲人,我身上有几根毛他比我自己还清楚。
我看着武阳抖苹果,皮一圈圈儿下来,我哈哈地笑,武阳用手扑拉我的头发,我啃着苹果任他摸,一转眼看林成瑞冷着脸站在门口。
武阳跟他打招呼说:“小林回来了。”
林成瑞扳着张木瓜脸把手里的袋子拎厨房里去。
武阳问我:“这孩子怎么了?你又说狠话了?”
他知道我嘴狠,我摇头说:“没有。”心想,妈的,要板着脸的也应该是我,半夜爬我的床,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他端了一盆苹果出来,放在桌子上,瞪了武阳一眼,看我的时候居然满脸笑到开花。这个神经病。“晚饭想吃什么?”他笑的灿烂,我翻翻白眼,没搭理他。武阳到怕他尴尬似的,替我回他:“你不用忙活了。我带三儿出去吃。”
这臭小子的脸更扭曲了,怎么了这是。我忍不住了:“现在才几点你就回来了?这叫早退知道吗?回屋呆着去,要是闲得难受,就把院子里的卫生间刷刷。”我看见他咬着牙,心里得意。他到嘻皮笑脸地凑在武阳身边儿说:“武阳哥,带着我呗,我还没吃晚饭呢。”武阳是个烂好人,又自诩古道热肠,这臭小子再哼唧两句,武阳肯定答应。
围着火锅,林成瑞吃的稀哩呼噜的,武阳给我往盘子里夹涮好的白菜、菠菜,我拿筷子往外挡。他看着我说:“挡什么?天天吃那几样,你看你,瘦得的快跟肉丝儿似的了,得多吃菜。”我把盘子里的白菜、菠菜都夹到林成瑞盘子里,他划拉着几口吃了,笑着看我。武阳笑笑,他拿我从小就没招儿,边吃边跟我说:“我又给你买了一箱那黄瓜,你全当水果吃了哈,也算补充点儿绿色植物。”林成瑞看看他又看看我,又低头猛吃。
我糖吃得晚,加上火锅店里热,没一会儿,就全身热腾腾地直冒火。到卫生间里,看镜子里的我腮帮子红红的,细长的眼睛里眼白有些烧的红,我们姐弟三人长得很像,都随我妈长这种丹凤眼,只不过她俩的眼睛比我大。头发稍有些长了,后面的垂在黑色高领毛衣上,我搂搂头发。
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也在洗手,我低下头按洗手液。这家火锅店是市里那家在我们镇上开的分店,档次还行,卫生也好。武阳知道我讨厌脏的地方。
“是你吗?”旁边的人跟我说话。有这么问话的吗?
我搓着一手泡泡看着他,长得挺帅,三十多岁的样子。我笑着说:“是你啊。”他见我还记得他,挺高兴的样子,低声说:“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又往前靠了靠说,“也不是喝酒了。”我笑笑低头仔细洗我的手,暖暖的水把手冲干净了,甩甩手上的水,他抽几张纸递给我说:“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也不知道到哪儿找你。”我喜欢不上床的时候表现得彬彬有礼的男人,擦着手笑说:“不知道把你的电话撂哪儿了。”
他拿出手机来对我说:“你号码给我。”我倚在洗手台上看着他说:“我没有手机。”他愣了下,也笑了说:“真的?上次你也这么说。”我看着他慢慢回忆起来了,叫什么名字忘了,他不错,长得帅,身材也好,技巧也好,干什么的来着?会计师?律师?还是保健师?反正是个什么师。他看着我的脸,嘴角轻笑,凑过来在我耳边说:“你恍惚的样子还是那么迷人。”靠,挑逗我呢。
他跟我说他在这儿帮朋友的公司打官司,能待两个月,今晚朋友请他吃饭,我和他正聊着呢,林成瑞进来了,看了我一眼说:“武阳哥还以为你晕在里头了,让我来捞你呢。”
我对身边的男人说:“有空到向阳路的‘声色夺人’音像店找我吧,我开的,不过我一般不在,你跟他说一声也行。”我指指林成瑞,闪身出来了。
武阳看我坐下说:“不舒服?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家吧。”我摇头说不用,林成瑞也回来了,鼻翅一鼓一鼓的。臭小子,武阳让你去看看我,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么。我不爱搭理他,对付冲我发脾气的人,我的绝招就是视而不见,这招儿对我俩姐屡试不爽。我低头挑羊肉吃,一道阴影把我挡住了,抬头那律师笑嘻嘻的站那儿,武阳和林成瑞都看他。他递给我个三星带摄像的手机和充电器说:“你先拿着这个,短信就一条,留着我的电话,明天我找你。”得,刷碗的陈姐手机也有着落了。
我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冲他笑笑说:“快回去吧,你朋友等着呢。”
照样儿吃我的,眼角的余光看见武阳快飚火了,不过今天林成瑞在,算准了他能忍到把我送回家。
我给林成瑞夹羊肉,捞丸子,他连头也没抬。臭小子,要不看在现在用你挡火儿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你想干什嘛?啊?!你姐都宠着你,不管你,你真想这么过一辈子?不就那么点破事儿,你还忘不了了?你不就是阴天下雨腿疼点儿嘛?又没截肢,你这样自个儿糟蹋自个儿谁心疼你?啊?!”他的嗓门震天,在屋里转来转去的训我,这么个老实人一看我跟男人不清不楚地就变身怒兽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用小刀砍着苹果皮,苹果快削完了,也只剩个核儿了。
“三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拿你跟我亲弟弟似的,我一看你那样儿我就心疼,不是我想说你,你才21,就真这么过一辈子了?”他发一顿火儿就软了,坐下,夺走我手中的小刀,给我削苹果。
我连吃了三个苹果,他嘴一直没停下,终于走了。我笑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短信里律师的号码,给他打过去。
“云迟吗?”他声音很兴奋。
“你今晚住哪儿?”我问。
“我住朋友的空房子,在南区这边儿。”他顿了顿,很聪明的说,“你要是晚上有时间,我到常秀订房间。”没办法,常秀是我们镇上档次最高的酒店。
“好,半个小时后你洗干净了在常秀楼下等我。”我挂了电话就进去洗澡,热水一冲,我头有点儿晕,腿也软,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想找个男人狠狠地发泄一下。武阳今晚说了那么多,又把我的伤口扯开,我知道,我的心在哭,我得想法儿把泪水堵回去。
门一开,林成瑞带着大眼镜站在门口,鼻子冻得通红,好像在外面站了很久的样子。
“我要出去,别给我留门了,没事早点儿睡,省得白天在店里打瞌睡。”我往外走,他扯我胳膊。我没防备,拽的我一趔趄。
“干嘛你,放开。”我有点儿生气,洗了澡磨蹭了会儿,这都快晚了,我虽然懒可从来不迟到。
“还没退烧呢,去哪儿呀。”他斜着眼看我。
“你管我。”
“武阳哥说了,让我看着你。”他还挺有理。
“别忘了谁给你发工资。”
“你到现在还没发过呢。”
“闪开。”我推他。
“不闪。”他回身往屋里拽我。我冷笑看他,手腕一转,一回身,右腿一个侧踢,正中他胸膛,他飞进屋里,“呀”,一声闷响,他晕过去了。
糟了,我慌了,不会撞到头了吧,我身上没劲儿,根本没怎么用力啊?我冲上去看,他瘫倒在那儿,脑袋磕在椅子背上了。
医院里,武阳匆匆跑过来说:“小林怎么了?”我张张嘴想了想说:“和他闹着玩儿,踢了他一下。”武阳看看我说:“怎么踢的?”我嘟囔说:“就那么踢的。”武阳敲我的头说:“你就作吧。”
护士走了过来说:“谁是林成瑞家属?”我忙答应着跟护士走过去。屋里的大夫看我进来白了我一眼说:“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一下,还有,好好儿的涂一脸粉底干什么?”大夫走了。
粉底?什么一脸粉底?我看看床上的林成瑞,脸煞白,不过真的是白,很健康的那种,和他的手倒是一个色儿了,眼镜和脸上那颗三八痣整齐的放在雪白的枕头上,就在他头边儿。我眼睛好,那痣上的毛还颤着,弄半天痣是粘上的。还算是个英俊的小青年儿。
搞什么鬼?以为武侠片呢,易容术都出来了,别真是个流窜犯什么的,得让武阳查查。武阳推门进来了,我忙把大眼镜给他戴上。
“咦?小林这是怎么了?怎么挨了一下,脸白成这样了。”这个大近视眼,还干警察呢,什么眼神。
律师估计等急了给我来电话了,我按着口袋溜出去给他回了,说我烧起来了,去不了了,这时候我实在没那心情,跟他说改天再说吧,反正他有俩月呢。他倒也没恼,只一个劲儿跟我说好好休息。
“嗯哼,云迟,我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再没叫过我“哥”。林成瑞躺在音像店我的沙发上舒服的晒着太阳哼唧。
“骆驼还没死,你忍着。”我在玻璃上挂圣诞礼物,贴了张海报“庆圣诞DVD买七送一”,海报是那小子画的,没想到他还写了一手好字,英文的“圣诞快乐”用美术体写得很像那么回事儿。
他用我的杯子喝着我倒的水,拿我的遥控器敲我的暖气管,我瞪他,敢抢我的专利。他又哼唧,我把眼神收敛了下。伍子闪进来问他:“成瑞哥,今天想吃点儿什么?”那表情和电视上妓院里的大茶壶一样,林成瑞吧唧着嘴说:“嗯,今天简单点儿吧,跟大刘说他拿手的鱼做一个,再来个香菇油菜,香菇多放点儿哈,还要炒大头菜。”伍子答应着去了,现在都不问我了,我这老板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饭菜送过来,还是大刘惦记我加上了盘鱼香肉丝,这臭小子居然把那盘鱼香肉丝拉过去,把那香菇油菜和红烧带鱼搁我眼前来。口气还横呢。
“吃鱼和菜,再吃这个。”
我咬着牙,要不是看他被我踢得脑震荡的份儿上,我把鱼扣在他头上。
“不吃,刺儿多。”我说的是实话,我从小就不会吃鱼,吃一次卡一次,以前我大姐给我摘刺,我大姐嫁了,就我二姐摘,我二姐嫁了,我再也不吃鱼了,生鱼片除外,有时候和武阳吃饭,他也给我摘,不过他摘不干净。
林成瑞笑,夹了块大的带鱼,跟啃西瓜似的,从这头“咄咄咄……”啃到那头,把刺吐出来,再翻过那一面,又“咄咄咄……”的啃了一溜儿,把我看傻了,头一次看到这么啃带鱼刺的,傻傻的看着他啃完了,又傻傻得看着他把那块鱼夹到我碗里。
“干嘛你,多恶心,全是你的口水。”我撇了撇嘴,看着米饭上的带鱼。
“没有口水,”他龇着雪白的牙让我看,“我这样~~~啃的。”他还做动作,“绝对没口水。”
“不吃。”我夹回到他碗里,不知道米饭上有没有沾到。
“哎呀,头疼,哎呀。”他碗一扔开始哼唧,做脑震荡病人的表情。
“好,好,辛苦你了,我吃,我吃还不行么。”我是真没办法了,这小子从医院回家后,要是我不满足他的合理要求,他真的躺在地上撒泼。我软硬不吃,不过就是治不了这赖皮的。
嗯,大刘做鱼的手艺还行,有点儿小时候我妈做的味道。
“好吃吧?”他眼贼亮说。
“嗯,还行。”
“那再给你来块儿哈。”
“哎,别……”
我没来得及,他又“咄咄咄……”的啃起来了。 太阳真好,可玻璃上的热气说明了外头有多冷。我抽了张纸把我面前的玻璃擦了擦,绑着电热护膝斜坐着趴在沙发背上看外面。我这儿算镇上的商业中心了,就是条十字路,我的店在左边,这一趟街的对面是原来的护城河,现在里头干干的,有的只是垃圾。种了一排排的柳树,夏天的时候还有点儿景色可看。前两天又下了场小雪,马路伢子里都是坚硬的黑冰,来来往往的都是自行车。我们这个镇上交通基本靠走,自行车是最普及的交通工具,遍地都是“摩的”、“三轮的”,偶尔来辆宝马、奔驰之类的,还会有人围观。
一个男孩儿骑着自行车过来,车后座上的女孩儿一手搂着他,一手捂着飞扬的短裙,虽然里头穿着厚厚的裤子。车子歪歪扭扭的,狠狠地在我眼前摔倒了。两人到没事儿,男孩儿把女孩儿扶起来,笑着给她拍身上的土,女孩儿光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破没破了。让我想起以前,他骑车带我的时候,我笑了……
一个人堵在玻璃前头,我皱皱眉抬眼看,律师笑嘻嘻得抱着个大纸袋站那儿。我忙回头看林成瑞,屋里空空的才想起来,我说想吃糖炒栗子他给我买去了。我招手示意他进来。门“叮咚”一声,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茶几上,问我:“可以坐下吗?”
“不可以。”我笑
他一愣,笑了,一屁股坐下,我只穿着袜子的脚挨着他的大腿。问我:“怎么给你打电话总是关机?”那个三星手机第二天我就给了陈姐了,她千恩万谢的不要,说不会用,说用不起。我跟她说,让伍子帮她卖了,钱归她。那手机看样儿新买得,那个型号能卖二千多块,这事儿伍子爱干,他有个相好的小姑娘在手机店工作。小屁孩儿还不到十八,就知道搞对象了。
我看着律师笑说:“没用惯,可能出去玩儿的时候不知道扔哪儿了。”
“没事儿。”他到明白,“那是我朋友新买得,当时怕你走了就联系不上了,问他要了给你,回头我也想,怎么能拿旧的给你呢。”他还挺会替我找理由。
我下巴颏指指纸袋子,他拎过来搁在自个儿腿上,一样一样往外掏,掏出来就放在我怀里。
一盒盒的巧克力和糖全都没有中国字。我喜欢吃巧克力和糖。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我翻着看,问他。
“你忘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在吧台坐着,喝酒了,正好来促销的,你一下子买了好多,还喊呢,‘巧克力我~~~~最爱吃’。”他学我说话,笑得很促狭。
我知道我去市里泡夜吧的德行,拿起一盒递给他,他看我,我说:“给我打开。”
是我最爱吃的松露,我笑得眼眯眯得。有点儿苦味的感觉在嘴里蔓延,厚重的香味也跟上来。他看我笑,自己笑得更开心。从纸袋子最底下掏出来一样东西,我一看。靠,又是手机,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这么爱往我这儿塞手机呢!
我歪头撇撇嘴,透过玻璃一眼看见林成瑞从路口哪儿一溜小跑的过来。
我忙跟律师说:“你先走吧,回头找我。”果然是干律师的,也没赖着,只是掏出自己的手机笑着冲我晃晃,拉开门出去了。
他一边小跑,一边往怀里看,快到门口的时候差点儿撞上自行车,用手扶扶大眼镜,回头冲扬长而去的自行车骂骂咧咧地。我笑,又往嘴里塞了颗巧克力,低头看见那手机盒子,忙掀起沙发垫子塞进去,把屁股坐实了。
“叮咚”他带着寒气进来,从怀里掏出袋子对我说:“给,捂在怀里,没烫死我。”一眼看见沙发上和我怀里的东西,问:“什么工夫弄回来这么多吃的?”拿起一盒巧克力看,嘴里还念叨:“比利时DucD’o(迪克多)……黑松露巧克力……吮指回味……”不是英语也能看懂?又唬人,不过松露倒是蒙对了。
看他眼神凌厉起来了,这小屁孩儿毛病就是多,你管我哪儿弄来的。我忙转移话题说:“栗子是路口拐弯儿那家儿的吗?”
他点头说:“啊,你点名的,我哪敢买别的,吃嘛?”
我点头,他把袋子递给我,我又把袋子递给他,他看我:“怎么了?”
“粘。”
“靠,你这‘三少’的名字还真没叫错。”
他坐下给我剥栗子,我伸着手撑在膝盖上等着。他剥一颗放我手心里,我就一抬手填嘴里,再一颗,我再填。迁西板栗虽然小,可皮脆又薄,好剥得很,他速度还挺快。
剥着剥着,他就开始往自个儿嘴里填,开头给我几个,自己填一个,再来我三个,他一个,再来就我两个,他一个。我不乐意了,拿脚蹬他说:“哎,该我了。”
“周扒皮也没你这么狠的。我吃个怎么了?!”
“我掏的钱。”
“我还出人工呢!”
“我三个,你一个。”
“一人一个。”
“滚。”
“好,那我自个儿都吃了哈。”
一斤栗子很快吃完了,我又拿巧克力,他白了我一眼,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拿一颗说:“你吃嘛?”用表情暗示他一点儿也不好吃,你别吃。
他哼了一声说:“男人,谁吃那个。”
“哎,那书上的灰都那么厚了,你干什么吃的?拿出你吃栗子的劲头来,还有,那武侠的都跑那科幻的里头了,分类,分类懂不懂?”我咬着嘴里的巧克力说他。
他气鼓鼓的去了。门“叮咚”一声,“老艾”进来了,冲我打招呼:“三少,小日子过得挺好啊,这吃什么呢?”托我两个姐姐的福,我自小就名声在外,除了武阳跟我姐叫我“三儿”,追我姐的人都叫我“三少”。这个“老艾”也是其中之一,没少看我脸色。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谁让我姐姐长的漂亮呢,到现在我还没见过有别的女人比我姐好看,电视上个别女明星除外。
我瞅瞅林成瑞,递给“老艾”颗巧克力说:“巧克力,你爱吃嘛?”他点头,接过去吃了,在屋里扒拉了一圈走过来问我:“有新的吗?让你给我留着的。”我刚要起身掀沙发垫子给他拿,一看林成瑞看着我,想了想那手机盒子,对“老艾”说:“没到呢,过两天一准儿有,再来吧。”他点点头,挑了两张恐怖片走了。林成瑞把钱扔抽屉里,拿了张碟过来说:“放这个看看吧。”我接过来一看,《咒怨》,把头摇得跟拨浪鼓儿似的说:“不行,不能看。”
“为什么?”
“等我不在,你没事儿自己看吧。”
他贼笑说:“不会吧,云迟,你害怕啊。”
“滚。”我瞪他。我不敢看恐怖片,其实看的时候没多大事儿,可晚上一睡觉就惨了,屋里一黑,各个角落都往外窜黑影,闭上眼就重演。那时候,他总爱捉弄我,拉着我看恐怖片,到晚上,我就把他抱的紧紧地,大气儿不敢喘。
“哎,想什么呢?眼又直了。”他摸我的头。 “哎,想什么呢?眼又直了。”他摸我的头。
我打掉他的手说:“爪子别乱伸。”
他笑,脸白白的牙也白白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不得他心情好,问他:“你租尹相杰的那个眼睛快摘了吧,反正也是个平光的,看着碍眼。”
他讪笑着挠自己后脑勺,我紧跟着:“你那三八痣在哪儿买得,平日里粘的挺瓷实呀。”他的脸白了白,去拿抹布。我拍拍身边的沙发说:“先别忙着表现,跟哥哥说说心里话儿。”我知道我现在笑得很奸,不过他还是呆了呆,坐在我身边,我眯着眼看他,伸手把他眼睛摘了,他那颗痣早让我扔垃圾桶里了。一张脸轮廓鲜明,虽然嫩看着倒挺顺眼的。
“让哥哥猜猜?”我歪着头沉思。“跟家里人闹别扭离家出走?”他眼一亮,下一秒钟脑袋就在我怀里了。“哎,干嘛呢,这是……”我懵了。
“呜呜,你别赶我走,我出来好几个月了,钱都花光了,我爸说我要敢回家就打死我。”
他在怀里哭诉。我翻翻白眼,伸手扑拉他的头说:“行了,行了,收起你那套,别在这儿干嚎。那你也用不着把自己弄成那样儿啊,还找颗痣。”
他抬头笑,眼里头连滴泪星都没有,嬉皮笑脸地说:“虽然这个镇子偏,那不怕遇见熟人么,知道我被赶出来多难为情,所以想找个不见人的工作,嘻嘻。”
“刷碗啊?!靠。那为什么把你赶出来?”我有点儿好奇,他虽然淘加上有点儿泼皮,但是又勤快嘴又甜,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除了我。
他看看我脸居然红了。“嘿,头一次发现你脸部的皮下血管充血哎。”我嘲笑他。他瞪了我一眼。
“有什么不好意思地,不就是女人和钱么,男人就这两样,你高中毕业估计和钱扯不上关系,是不是?是不是早恋?”我追问,他脸更红。
“上床了?”我往前凑,他不说话。
“把人肚子搞大了?”我惊呼。小子看不出来,行啊。
“云迟!!”他暴怒。把我按倒在沙发上,胳膊别着我的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他龇着雪白的牙,咧着的嘴唇粉粉的,漆黑的瞳仁很亮很亮的看着我,在他眼中我能看见我的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笑着咳。他赶紧放开,我摸着脖子笑说:“得,只要不是通缉犯,我才懒得管你,别再弄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把他的眼镜扔到垃圾桶里。他还生气呢,门“叮咚”,有客人进来,我踢他说:“注意点儿职业操守,快接客。”
没几天,我正擦玻璃呢,律师又来了,我这才想起来那手机还在我屁股底下坐着呢。这两天心情不错,看他开着辆“帕萨特”,穿得很精神,我冲他笑,他下车冲我招手走过来。我赶紧回头看林成瑞,他蹲那儿点数,我冲律师示意别进来,我扯了张纸写“晚上六点半常秀门口等我。”我把纸贴在玻璃上给他看,他仔细看了看,笑着冲我点头。我挥手让他快走,把纸团成团儿扔垃圾桶里头。一转身,林成瑞蹲在那儿看我说:“你比划什么呢?”
“你管我,把数儿点清楚喽。”我摸了根黄瓜啃。
“吃点儿别的吧,海参我都给你切好了,怎么总啃那排骨。”律师对我说,他叫李庆,我终于记住了。
我低头啃无锡排骨,摇摇头。解决了一根后,我抬头冲他笑,他把湿巾递给我擦手,看他盯着我的嘴角看。靠,还没到晚上呢,再说,到了晚上也不能让你亲嘴。他笑着拿了张餐巾纸伸手过来说:“吃得嘴角都是,不介意我给你擦擦吧。”
我点头,伸舌头舔了下嘴唇说:“不介意,你就是舔舔我也不介意。”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咽口水。靠,勾引男人的本事,我比你厉害。反正今天我心情好,陪你玩玩儿呗。我垂着眼皮把脸凑过去,他给我擦嘴的手有点儿抖了。
“我在上面。”我躺在床上看着他,我看到他脸上的八块肌在动,他这样的肯定都在上面,没试过在下面吧,我和他的那一次不记得了,反正我看上的男人都不是在下面的那种,做起来累死累活的,虽然我更喜欢在下面享受,但是这第一次我在上面的规矩不能破。
他凑过来轻笑,呼出的气有好闻的薄荷的味道,肯定刚才在洗手间漱口刷牙了,因为我也有这个习惯。“上次你也这么说。”他说。
“那你还等什么?”我撇嘴看他。
“你技术不行,弄得我太疼了。”他戏谑地笑。他以为我会反驳,没想到我点头。
“我知道。可我乐意,你到底干不干,不干我可走了哈。”我的态度很强硬,满脸不高兴,挑着眉毛看他,我知道他肯定会答应。从我姐身上得来的经验。因为我姐她们每次骂那些人,骂的越凶,他们越开心,包括武阳,一群贱人,真给男人丢脸。
我在他身体里冲撞,他疼我也疼,我不管这么多,终于草草结束了。他苦着脸搂着我说:“你还真粗鲁,怎么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一点儿也不温柔呢?!”
我翻脸了:“你说谁漂亮?有这么说男人的吗?滚!”我从小到大就恨人家说我“漂亮”,我认为那是对我的侮辱,我是跟我姐长得像,但是可以说她们漂亮,不能说我。
我踹他,起身穿衣服要走,他愣了,从后面抱着我说:“云迟,别,别生气,我随口说说,是不该用这个词,好不好,别走,我都等了你快半个月了,你不知道,从上次见了你,我就一直想你。”这话我信,和我上过床的男人,都四处找我,不过,我在市里打野食的多,只说自己的名字,什么联系方式也不留,像袁朝阳那样儿的是聪明的,跟着我回来。
他把我的裤子踩在脚底下,一边陪着不是,手一下一下在我腰上揉捏着,其实他还是挺对我的口味的,尤其他肯低声下气的赔小心。我的腰渐渐软了。 不知道李庆是想惩罚我还是想表现给我看,他做了一次又一次,看来不止攒了半个月。他跟袁朝阳不一样,袁朝阳是我一说不要了,他就乖乖停下,可李庆一听我说不要了就更凶猛,我仰着头,在他的深入中把身体弓起,他把我的腰握的更紧,我的头向后仰,天花板上的灯在眼前一晃一晃的刺眼。我闭上眼,强烈的感觉一波接一波,我又不行了,身体颤抖,一直抓着床单的手抵在他肩膀上。李庆把我的腿抬得更高,在我耳边说:“云迟,等我一起。”他的低吼声和我的呻吟声一齐迸发,同时出来的还有别的。
我翻身趴在床上大口喘气,皮肤上颤栗的疙瘩还没消下去。李庆俯身趴在我背上,握着我的手,用牙咬我的耳朵,我扭头笑着躲他说:“滚开。”他轻笑说:“你心还真狠,吃饱了就骂厨子。”他撑起身子用手抚摸着我的后颈,慢慢的从背上滑下去,停在我的臀上。我白了他一眼。
“云迟,你皮肤真好。”他侧身趴在我身边看着我说,我的头侧着,他的嘴在我的鼻尖上。我耸耸鼻子说:“就皮肤好吗?”
“哪儿都好,真的,从来没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他手搭在我背上。
“我哪儿好啊?!”我问他,其实我也挺想知道为什么那些男人都对我这么好。
“装糊涂。”他笑。我闭上眼不说话,刚才太激烈,心还在“怦怦”跳。
“你太冷。”他说,我睁开一只眼看他,等他说下文。他一个翻身压在我背上说:“上了床,却像火一样。”我感觉到他硬硬的又抵着我。
这句话以前他也说过,他吻着我,深深的吻,想要把我身体里的空气全吸走,他在我身体里一次次放纵,在我耳边叫我,“三儿”,你像火一样,快把我烧死了。可每次被火烧死的人都是我。
“又走神了?”他的手顺着我的臀缝摸下去。“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一进酒吧的门,满满的人,可眼里只看见你一个,你坐在吧台上看着手里的酒杯恍惚着笑,当时我就想,哪来的这么……这么特别的男孩子。”我知道他又想说“漂亮”,他的手指很熟练的探弄着,我咬着嘴唇,身体慢慢的热起来,我撑起身子跪在床上,回头对他说:“我不要这个,我要那个。”
我累得睁不开眼了,想想林成瑞那张木瓜脸问李庆:“几点了?”李庆看看说:“十二点不到。”我打着哈欠坐起来说:“衣服递给我。”李庆到真心疼我,看我说:“真要走?你看你累得,快别走了,家里人管的严吗?”我点点头说:“嗯,家里有个妈。”
李庆要开车送我,他坚持我也没拒绝,不过他路不熟,我强打着精神给他指路,到了大门口停下了,他要送我进去,我说不用。李庆看看院墙说:“你家还挺大的。”我点头说:“我进去了。”我的胳膊被他拽住了,他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下低声说:“别老让我等着,什么时候再见我?”我挣开他的手说:“看心情吧。”他笑,声音低低的。我想了想说:“你先走。”他还想说什么,看我脸上不耐烦了,笑着上车,顺路倒出去,伸出头来冲我挥挥手走了。
看他车没影了,我轻轻打开大门,我屋里和西厢房里都黑乎乎的,我伸伸舌头蹑手蹑脚往屋里走,轻轻把门打开,轻轻关上,呼口气,想想不对呀:“靠,怎么跟他妈的做贼似的,在我自己家里,怕个屁呀。”一转头碰上一对亮晶晶的眼睛,我下意识的一拳捣过去,居然被人把手腕握住了。“啪”灯亮了,林成瑞站我跟前。他的脸看不出表情,只一对眼睛贼亮。
不会蹲在这儿逮我吧,还好回来了。我心虚的笑笑说:“呵呵,小林子,还不睡呢,用什么功呢?偷看我的碟吧。”他木木的脸忽然的嬉笑起来。这个神经病。林成瑞拽着我的手腕说:“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好怕啊,回来就好,咱们睡吧。”
我赶紧答应,反正是洗干净了回来的,被窝里热热的给我开着电褥子,我三下两下脱了衣服,想想李庆在我身上啃的,就穿着保暖衣钻进去了。林成瑞关了屋里的灯,打开台灯,钻进我旁边的被窝里,伸手拿了杯水递给我说:“屋里干,你先喝口水。”我接过来喝。“别喝多了,晚上临睡前喝水多了不好,润润就行了。”
“哎。”我答应着把杯子还给他躺下。他也关了台灯躺下。黑黑的听着他的呼吸声,不对头啊。
“哎,谁让你睡我床上的?啊?!”我起身越过他拧开台灯质问。
他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说:“我屋里的暖气坏了,一点儿也不热了。”
“不是有电褥子吗?”
“那不一样,屋里嗖嗖的冷,你试试,脑袋热着呢,肯定是前两天冻得。”他把头抻过来。
“那也不行,待遇里没有我陪睡这一条。”我摸摸他额头,还真有点儿热。
“你这床六尺的呢,打滚也挨不着你。”他眼神有点儿可怜巴巴地。
我躺下冲墙后背给他说:“明天找供热的来看,听到没有。”
半夜迷迷糊糊得觉得有人给我掖被角,我露在被子外头的脚也被人塞进来了。
我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确实累,可每一次一睁眼就看见林成瑞盯着我,我眨眨眼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什么。中午饭也懒得吃,他硬逼着我喝了碗粥。全身都疼,这个李庆可比袁朝阳狠多了。
今天是周末,来买碟的人很多,林成瑞就游说他们说“买七送一”,看着他忙活倒挺有意思。他身材很好,腰板儿挺直,腿又长,头发理的短短的,很阳光,缺点就是白。我躺在那儿一边儿迷糊一边儿想,就我出拳的狠劲儿,他都能抓住我手腕子,怎么就让我一脚踢出个脑震荡来呢?他可能感觉出脑袋后飕飕的,屁颠屁颠得忙得更欢了,时不时地露出雪白的牙来给我个甜腻腻的笑。
下午我拉开门“叮咚”一声往外走,林成瑞蹭的窜过来问:“上哪儿去呀?”我翻翻白眼说:“要你管。”他还是嬉皮笑脸的说:“还没戴围巾呢。”从沙发上把我的围巾拿来,很识相的没等我说,就给我往脖子上套,很仔细地裹着,帮我把帽子支上,右手把我额前的头发往上搂了搂,端详着看。
“这样出去不给你丢人吧。”我说。
“也就凑合吧,脸上再长点儿肉就好了。”他很认真的说。
“滚。”我甩门出去,想想又推门进来,“把卫生再搞一遍,把卖了的都拿出来补上”。
镇上最大的商场东西还行吧,虽然没有世界顶级品牌,但是市里有的一些品牌也差不多都有了,就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后天是圣诞节了,商场大厅里摆了棵超级大的圣诞树,挂满了闪啊闪啊的黄色小灯,还挂着很多小拐根儿,小袜子,小饼干什么的。
我在男装部瞎转悠,大姐、二姐都来电话说,给我卡上打了钱了,让我爱买什么买什么,当然我自己的店利润也还可以。我给四个服务员和两个厨师一人买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他们有钱也不舍得买,我看大刘上下班还穿着去年的一件军大衣,估计我以前给他的冬衣他都寄回老家了,大刘家里兄弟五个,他是老大所以总委屈自己。
我挑着,看好了一件宝蓝色的羽绒服,这颜色皮肤白的人穿特别好看,毛衣买一送一,我挑了件黑色的,又买了件深蓝色的。牛仔裤版型也不错,打六折,也买了两条,就这一个月的功夫,那臭小子就嚷着我的裤子他穿着瘦了。还有条围巾也不错,一套的还有个帽子,头发那么短也不戴帽子,该他感冒。
我看着一堆袋子傻眼了,光顾着买这么多怎么拿呀,想想,到服务台那儿用公用电话打给林成瑞。
“喂~~~~”他还挺煽情。
“喂什么喂,现在到国贸商城来找我,我在大门口等你。”
“干嘛?”
“让你来你就来。”
“把门关了?”
我看看表快六点了:“关吧。”
“那吃饭怎么办?”
“你请我在外面吃。”
“工资先支给我。”
“少他妈废话,快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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