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无思间》 BY 斜眉入鬓 【完结】
一多年以前,读到顾城的一句诗。“把还没睡醒的相思花,插在一对对门环里,让一切故事的开始,都充满芳馨和惊奇。”彼时,顾城已死了很久。他的诗也不那么流行了。可这几句孩子气的话让我念念不忘。那时,生活中的每一次变动,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努力积极面对,因为总觉得每一种可能性后面都有惊奇。当然,这种少不经事的人才有的想法,很快就遭到了打击。
第一个打击来自于上大学。那一年,我兴冲冲的赶到北京,内心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渴望。然而,在对美丽的校园作出数声惊叹之后,我们这批新生被塞进闷罐车,运到了偏僻闭塞荒凉破陋的分校。我感觉自己就像《黄飞鸿》里被骗到美国挖金山的华工,于是在痛苦失落愤懑中大骂押车的老师与领导,言辞中还问候了他们的长辈和女眷,自此名声大噪。
那时分校确实很破。学校周围全是菜地,上课时可以闻到阵阵农家有机肥的味道。校区附近连家像样的商店都没有。班里的某女生受不了食堂每日的萝卜土豆,想去买方便面改善生活。我陪她转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家小店。当老板娘把落着半厘米厚的浮灰的方便面拿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哇的哭了。搞得我很是尴尬。
那天,我搭车走了一个半小时的路,到城里给她买了两箱方便面和一袋卫生用品。后者她没交待要买。但我猜她一定用得着。当我赶回学校,把这些东西交到她手里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十五分。她再次哭了出来。十一点二十分,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是的,那时我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是同志,很规矩得找了一个女孩作伴侣。作为新生中的第一对夫夫,我又出了一次风头。
第二年秋天,进入大二,我们终于可以回到学校本部读书。我再一次兴奋起来,心里充满了农民进城和知青返城的喜悦。城市啊,五光十色的城市。有芳香开胃的饭馆,有艳媚诱人的酒吧,有高贵典雅的商场,有打扮入时的姑娘。这一切多么的令人激动啊。
令人激动的还有学校里那些花花绿绿的社团招新海报。我们这帮没有在本部待过的大二学生跟新生没有什么区别,一个个看得眼花缭乱不辨东西南北。原来大学里也可以有登山社,有珠宝鉴定协会,有佛学研究团体。我那时弄不明白这些跟学业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生物圈内。Oh,Jesus,这是多么的精彩啊。
于是,那个秋天,我感谢仁慈的上帝在一年的苦闷后赐予我如此多的惊奇。当然,我不知道还有更多的惊奇在等着我。那些注定要在我生命中翻云覆雨的男女,已经在某个角落里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了。 二
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叙事结构来讲以后发生的事情。大二时硬着头皮读完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从此对意识流深恶痛绝。然而,这些年来在键盘上的敲敲打打,总是不合逻辑不成体系。那些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意念与情感是如此得难以遏制,也只得随它们而去。
此刻,在如何梳理往事的犹犹豫豫中,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苏小羽。
认识苏小羽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社团有关。我当时报了七八个感兴趣的协会,都被接纳了,只有羽球社提出要面试。据说本校的羽球社一向孤标傲世,以宁缺勿滥的原则招录新人,不似别的社团以扩大规模聚集人气为第一要旨。据说也正因此,本校羽球社在各大联赛乃至大运会上都能一展锋芒。
我自小爱打羽毛球,也曾得高人点拨,中学时拿过市级比赛的少年组亚军,因此颇有几分自负。本以为有这份资历,羽球社应当跟得了宝贝一样破格录取特别对待,没想到负责收申请表的女生对我翻了翻眼睛,迸出仨字儿:“先面试。”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差点儿拂袖而去,但又想到如果面试那天大展雄风待他们邀我入社时再给他们钉子碰岂非更过瘾,于是答应了。
面试那天,我只看了二十分钟便泄气了。负责面试新人的那三个小子确实球技了得。一个个身形敏捷杀招凌厉。我已经两年没摸拍了,加上比起当年拿亚军时长高了好多,灵活性大减,根本没可能从他们手底讨得便宜。可是因为女朋友在,不好意思不战而屈,只好咬牙上场。对手是个留长发的小子,扎了一根很鲜艳的橙色nike头带。他的弹跳力极好,象只超级弹簧,而且使左手拍,球路刁钻古怪。我比他高10公分,远不及他灵动,球感也没他好,第一局被杀得大败。第二局开始仍然被他吊得满场飞。当时秋老虎的天气,余暑难当,加上我着急上火,全身大汗,于是把T恤甩给女友,赤膊而战。真他妈没想到,从这一刻起,战局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有点心不在焉,眼睛瞟来瞟去不看球也不看我。好机会啊。我一路穷追猛打,连扳数球。羽球社的人也觉得蹊跷。那个负责收表的三八尖声喊了一句:“苏小羽,你看什么呢?”
这一嗓子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同时也吓了我一跳。他更惨,正跃起接球,不知是否被这叫声吓得走神,落地时咣的倒了。这一跤崴了他的左脚,踝骨肿得像个面包。比赛中止了。羽球社的人一边帮他冷敷,一边笑道:“看mm看到崴脚,苏小羽真有你的。”我回头,才明白他们指的是我女朋友。
一直还没提到这位姑娘。在分校的时候,她还灰头土脸普普通通。回城以后每日对镜贴花黄,在舞会上数次惊艳,已经晋级校花之列。比赛时她一直站在人群后面,为了帮我拿脱掉的衣服才走到前排。靠,苏小羽真的是看她看得入迷才输了球?我怀疑。以后的事情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
但无论如何,我和苏小羽就此认识了。就象辛波丝卡的诗句,“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那个仍然让人燥热的秋天,当赤裸胸膛的那刻,我们的命运便纠结在一起。 三
苏小羽跟我是同一届的学生,不过是外语系的,没被发配到分校锻炼,而是在城里舒舒服服的过了一年,不仅成了羽球社的主力,更赢得了无数忠诚的fans,从大一的mm到读研的jj都有,范围之广令该社其余的男人颜面无光。据说此人在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可以摆满学校超市的货架。不过又听说他为人爽快,人缘很好。而且,那天虽然我没赢,但他还是说服球社的人让我加入,理由是我底子好,可造。哈哈,他的小花样。
他的伤令那些女子们心碎。鲜花成批的运到我们楼来(忘了交代一句,我们住同一个楼)。水果多的连我都沾了光(我一室友跟他是老乡,从他房间顺手牵来的)。大家有点皆大欢喜。不过同室的哥们儿郑重警告我,小心mm被那小子抢走。人家有实力呢。可我没把这话往心里去。第六感让我觉得不可能。我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只是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不可能。
无论如何,入社的事情让我欠了苏小羽一个人情。所以我决定去看看他。当时我们系住二楼,外语系住五楼。我步入五楼走廊的时候,发觉外语系的人比我们还邋遢。他们居然把内裤挂在走廊里晾着,人在内裤下走来走去,真是晦气无比。苏小羽同学的宿舍更不堪入目。半屋子的鲜花愣没能掩盖住汗酸气。苏小羽歪歪斜斜的躺在一堆分不清是上衣还是裤子的织物当中,满脸苦闷的翻着一本漫画。那只仍然肿着的脚油光锃亮,似乎刚打过正骨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很sb的问了一句:“苏小羽在么?”其实当时屋里就他一个。他抬起头来看到是我,显出很高兴的样子,说:“是你啊。坐,坐。”屋里的凳子上都摆着衣服,我只好坐在他床边。那时候的我远没有现在这样油条,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只好傻乎乎的问伤得怎样、几天会好之类。他倒是很健谈,七扯八扯,把我一年前大骂校领导的事也说了,还说大家都很钦佩我的勇气;又说我慧眼识货,在校花还没打苞时就搞定她,真是好眼光。我没想到自己那样红,顿时羞愧万分。我觉得自己该走了,便寒暄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然后——拿出了一套漫画。他显然没有思想准备,先是一愣,然后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当然他那时根本蹦不起来)。我说看他的发型和容貌都很像流川枫,猜他一定很爱看漫画,手头恰好有套《夜叉鸦》,所以拿来给他解闷。很显然我在撒谎。他爱看漫画是别人告诉我的。长得象流川枫云云更是在拍他马屁。不过他确实很有流川枫的味道。瞳若秋水,眉飞入鬓,皮肤水嫩。就是身高差一点。
苏小羽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他激动得要死,眼睛里热浪滚滚,差点烫到了我。那一刻,我忽然发现男人的眼睛也可以放电。看你一眼,仿佛给了你一个热烈的拥抱。
现在的孩子不一定知道流川枫跟夜叉鸦的。那时的女孩子们只看天是红河岸或尼罗河女儿,还根本不懂什么叫bl.其实只不过几年的时间。回首时却让人如此感慨。
我和苏小羽就这样慢慢熟了起来。经常一起练球,然后一起洗澡。几年以后的现在,提起跟某男人一起洗澡,总有丝暧昧在里面。然而那时纯洁得很,嘻嘻哈哈的就去了。偶尔听他赞我的“nice shape”。我长得不好看。西北人很糙的皮肤和很黑的脸色,很少会有人说好看。但小羽一直很迷恋我的body.他还说我脸部的轮廓很man.徐卿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第一次见到我时,觉得我的脸部线条硬朗的象个马贼,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了。 四
徐卿是本系的师兄,是校园电台的首脑,也是我同志生涯的导师。他是个纯同志.是他发掘了我,发展了我,甚至,发育了我。他的样子,也许称得上英俊吧。不知为什么,我回忆起他的相貌来,脑子里总是空白,只记得他脸上常挂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一双眼睛狡黠万状,像个精明的小商贩。而我,就是那个被宰的客人。
那年秋天北京的雨水特别多。梧桐落,蓼花秋,烟初冷,雨才收,萧条风物正堪愁。我女友爱死这种情调,一下雨就憋在她的屋子里写诗。我也就憋在我的屋子里背英语。而苏小羽则赖在我屋子里看漫画。
那天下午就是这种情况。天气湿寒,光线昏暗,让人慵懒无比,是睡觉的好天气。我斜靠在床头,借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灯光背英语。苏小羽死鱼一样趴在我旁边看漫画,偶尔打击一下我的发音,说象听苏格兰人讲话(英国人一向视苏格兰为未开化之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苏小羽开始犯困,翻了个身,偎在我身上睡着了。他的头贴着我的腰,手搭在我的腿上,身子蜷起来,像只温顺的小猫。我用手捻了捻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下巴,他全无反应。于是我又用手背轻轻磨擦他的脸颊,一边暗叹:多好的皮肤呀,我女朋友怎么就没有呢?恰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徐卿走了进来。
徐卿是个老同志了。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取向,很早就有了自己的经历,很早就把自己培养成为风月场中的老手。他甚至象狼一样四处游弋,猎杀那些懵懂无知困惑不已的少年。而现在,他看到了新的猎物。我,和暧昧的睡在我旁边的苏小羽。
看到我们的时候,他的目光立刻闪了几闪,里面有惊讶、有猜疑、有兴奋、有阴谋,含义复杂的可以写成一篇论文。这一切是我现在的推论。那时我还是懵懂少年之一,哪里想像得到他的心机。不过,徐卿后来承认,那一刻,看到我摩挲苏小羽脸庞的样子,他发现了我成为同志的潜质。
徐卿愣了几秒钟,迅速把闪烁的目光恢复平静,走到我床前,很大方的伸出手说:“你是***吧。我是徐卿。咱们一个系的。有个采访任务需要你跟我跑一下。”
我也愣了几秒钟,然后忙不迭的站起来跟他握手说:“幸会幸会。”
我知道他是电台的负责人,报名时在海报上看到的。但见到真人还是头次。他却说早就见过我。“报名那天,我见过你。一看就是西北的汉子。”
“是么?我没留意到你。”说完我就后悔。他脸色一沉,目暴寒光,仿佛被我伤了自尊。也许他觉得他在任何地方都应该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这下,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亲爱的苏小羽帮我解了围。他边揉眼睛边起床,说你有事阿我走了,然后就走了。我借机赶紧说什么任务阿第一次就能跟师兄一起跑真实太好了师兄多指教。徐卿脸色总算稍有缓和,说名作家余某明晚要来讲座完了咱们作一期专访。我那时觉得余某是巨牛逼的人物,能跟他对话当然激动,连说好哇好哇好哇。徐卿走后我才想起来,自己当初报电台是准备做音乐节目,怎么忽然转到新闻部去了。
晚饭的时候告诉女友我要去采访余某,她也很激动,半碗汤全扣在桌子上。为了这次采访我旷了一天课,十分虔诚的重新阅读了该作家的一本大著,并且猛查了一堆资料。采访进行得很成功。我拉着作家从殷商青铜器的美学意义一直扯到瓦格纳歌剧的文学价值,高谈阔论纵横捭阖,几乎把徐卿冷落在一边。最后我还索要了作家的签名,然后新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五
回宿舍的路上,徐卿不住口的夸我,说我博学多识兼思维敏捷且伶牙俐齿口若悬河,说得我耳根子发烧浑身发飘;接着,他说我的逻辑略显零散思维太过跳跃并指出我引经据典的数处错误,令我既羞且愧无地自容;然后,他又鼓励我说长此以往必成大器,于是乎我又飘飘然。我想,这位师兄多么的有深度多么的有见地又多么的方正厚道多么的肯提携后进阿,太有长者之风了。我对徐卿的好感度一路狂飚升至顶点。
最后,徐卿说为了庆祝采访的成功我请你吃宵夜吧。说实话我真的饿了。食堂那缺油少盐的饭似乎永远都填不饱我年轻的肚子。我就连说好呀好呀,就随他去了。
每个校园都有自己的小酒馆。或者清新整洁纤尘不染,或者肮脏破敝一片狼藉。但无论哪一种,都让人感到亲切,感到自由,感到放松。在这里可以诉苦,可以求爱,可以放歌纵酒,可以激扬文字,可以做太多太多学生们喜欢做的事情,却只需要很少的钱。我们学校也有这样的小酒馆。它同大多数校园酒馆一样没有名字,但却是我们的精神家园。
徐卿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叫道:“来两瓶小二。”
北京人喜欢管二锅头叫小二。我闻名已久,却从没试过。我的酒量不怎么样,平时跟朋友在一起也就喝喝啤酒,咋一听要上两瓶白酒,惊得几乎跳起来。
“徐哥,太多了吧。”我小心翼翼的问。
“瓶小得很。”徐卿摆摆手,斜着眼睛,挑着眉毛,满脸的鄙夷不屑。“西北男人还不能喝酒?”
酒拿上来。瓶子确实很小,还没有巴掌大,晶莹碧绿,玲珑剔透,很漂亮。同时,我受不了他那种轻蔑的神色。喝就喝吧,他妈的,又不会死。
我小觑了二锅头。瓶子虽小,却是半斤的量。而且这是有名的烈酒。第一口进去,我就觉得满嘴都是刀子。好不容易强咽下去,已是满脸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徐卿应该是大喜过望吧。他也许打算用三五瓶来放倒我,可看目前的情况,只怕一瓶都用不了。
他又鼓动如簧之舌,给我讲解喝酒的规矩、做人的道理,酒品看人品云云,间或讽刺与奉承,于是我乖乖的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我喝得很高兴,跟他谈得也十分投机,时而大笑,只是没多久,我的舌头就开始发木,眼神失去焦点,手连筷子都拿不稳。
此后的记忆就是一段一段的。我记得我碰倒了一个酒瓶,跌得粉碎;我记得我在林荫道旁靠着徐卿大吐,翻江倒海;我最后的记忆是林荫道旁那两排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杈在夜风中锋利的抖。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徐卿正在穿衣服。他见我醒了,呲牙一笑,雪白尖利的牙齿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这是哪儿?”我迷迷噔噔的问。
“我租的房子,用来做毕业设计。”他一边扎皮带一边说,“你醉得太厉害,我怕直接送回宿舍不大好,就把你带过来了。”
“哦。”我的头还在痛,没有去细想回宿舍有什么不好来这里又有什么好。不过这张床很软,比宿舍的破木板床舒服多了。
“收视一下,该回去上课了。”他说,然后去了洗手间。
我努力的集中起精神,打量着四周。房子很整洁。家具很简单。床很舒服。我的牛仔很脏。
我这才发现,自己是穿着一身脏衣服在人家很软很干净的床上睡了一夜,不仅十分愧疚。
除了愧疚之外,我也没有别的想法。两个男人在一起,能够发生什么事呢?是的,我明白分桃断袖的典故,也知道王尔德、兰波的喜好,可那些都是传说、是故事,是抽象的,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会是具体的、现实的。而我,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我有女朋友,徐卿看起来是个好人,我的牛仔裤穿着,皮带扣着,拉链拉着,能够发生什么事呢?
很明显,事实是,好心的师兄接待酗酒的师弟睡了一晚。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六
没想到苏小羽会在宿舍里等我。而且神色臭臭的。
“昨晚很爽吧?”他坐在我床上说。声音有点阴阳怪气。
“一般一般。”我耸耸肩,然后一把把他推开,说:“别挡着我找书。”
“折腾了一夜还这么有劲儿?西北狼真牛啊。”他继续说。
“那当然。”我嘻嘻笑着,转身捏了捏他的下巴。这是我们间的习惯动作。没想到他啪的一下甩开我的手,说:“少他妈骚。还没骚够呢。”
“你丫怎么了?”我终于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头。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那双迷死人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老子关心一下你的初夜。不行啊?”他忽然叫起来。同屋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靠,我明白了,昨晚夜不归宿,他以为我跟女友出去乱搞。他吃醋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同时也很生气。我爱跟谁搞就跟谁搞,管他苏小羽卵事?
“懒得跟你解释。”我不喜欢出口伤人,丢下这么一句软弱无力的话,夹起法学书一溜烟的走了。
苏小羽是个很孩子气的家伙。他会在打水的时候拎着两个七磅的水壶跳踢踏。他从不肯安安静静的下台阶,总是试图在任何有扶手的情况下顺着扶手滑下去。他的喜怒哀乐也从不藏在心里。他太年轻了,藏在心里会憋得难受。所以当他以为我在外奸宿时,激动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又后悔得无以复加。
苏小羽很快就意识到了他的错误。他从那些忠诚的女fans们那里轻而易举的打听到,我的女友那晚安睡于女生楼。然后,我的室友们把我醉宿师兄家的事业告诉了他(当然是我授意的)。于是他又寝食难安了。
那几天我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每当他蹭进我们屋来,我就出去,决不给他机会开口。其实我不是真的生气。他是对我关心才会那么冲动。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不过,直接原谅他太便宜了。而且,我喜欢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
年少时的某些事情总在无形中塑造了我们。直到现在,我还喜欢这样逗漂亮的男人,觉得他们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可爱。
不过,练球的时候,终于被他抓住了机会。训练结束,大家汗水淋漓。他说:“走走走,一起喝东西去。”这话是冲大伙说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翻了下白眼,没接话。那几个小子却叫道好啊好啊。他见我没反应,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说:“走啊,一起去啊。”他那双眼睛里满是乞求的神色,都能挤得出水来。我看了有些不忍,而且想这时候再不找台阶下那可真成死局了,于是又翻了个白眼说:“你请啊。”苏小羽高兴死了,恨不得当场当了衣服来证明自己的诚意,一迭声的说我请我请。我看着他这几天在我的掌控下又悲又喜涕泪交加,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了句:“傻逼。” 七
我深深的迷恋北方的冬天。那些干燥清冽的空气,那些彪悍勇猛的寒风,那些飘撒纷扬的大雪,那些热气腾腾的火锅。当湖面的冰足够厚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冰面上踢球,或者花几块钱租一双冰刀,翩然跹然,风中起舞。崔健唱过,“让我在雪地里撒点野”。这也是个不羁的世界。毕业后的几年里,当我辗转在南方那许多阴湿寒冷的小城时,就更加怀恋北方的冬天。
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比如苏小羽。算命的说他是猫命。懒惰,但动起来时比谁都迅猛;乖觉,可你若是逆着摸他的毛,一定会被狠咬一口;还有,就是怕冷。这个可怜的南方孩子,呆在宿舍里,他受不了暖气的烘烤,会流鼻血;出去外面,他把自己包得像契诃夫笔下的别里科夫,可还是冻得脸色发青。我真不明白,一个大球小球都玩得那么棒的家伙,怎么会怕冷。
苏小羽厌恶冬天。可恋人们还是喜欢冬天的。因为冬天有圣诞节。借着这一天送出去的莫名其妙的礼物,可以表白,可以定情,甚至可以利用守夜的借口把男女之事给做了。当然,这些事情人节也可以做,然而如果情人节不幸的出现在寒假里,大家天各一方,那就太不方便了。还是抓紧圣诞节这个永远不会沦陷在寒假里的日子吧。耶稣基督啊,虽然我们不信仰你,可你还是如此宽厚的造福于我们,让我们何等感激啊。
我很感激耶稣,可我更想给财神爷上柱香。一进入11月份,我就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城里的生活成本太高了。不,准确地讲,在城里谈恋爱的成本太高了。从目前的状况看,即使圣诞节不送礼物,我也支持不了多久,回家的车票都成问题。何况,圣诞节怎么能不送礼物呢?我那可爱的女友早就看中了一条奥地利人造水晶手链,每次逛街都在那个柜台前流连忘返,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就是卖血也得把它买下来。
“作问卷吧。”徐卿说。
自从那次醉酒以后,我无比的信任和崇拜徐卿,没事总爱到他住的地方转转,听他讲论文该怎么破题,平时该读那些专业书目,甚至如何为人处事云云。碰到难题时,也喜欢听听他的意见,因为他的意见总是切实可行而且行之有效的。我再也没有在他那里过夜。彼时他正忙着做毕业设计和找工作,似乎顾不上别的事情了。
财政问题上,他给我指了一条明路。他还帮我联系了相关的公司和机构,对几个项目负责人牛逼得说“这是我弟要好好照顾”。那些人鬼笑加点头,很痛快的派活儿给我。徐卿还没毕业呢,可人面已经这样广,再次让我五体投地。
作问卷是件很适合学生的工作。只要你肯赔上时间,加之口齿灵便,回报还是比较高的。那两个月里,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扑在这件事上。我做过商业公司的市场摸底,也做过国家机构的社会调查;有时在商场门口装清纯,对半老徐娘说“阿姨这个奶您以前买过没有口感如何家里电话多少有礼物相送”;有时在居民区里装可怜,对警卫说“大哥我是穷学生靠作问卷赚点学费你就让我进去吧”。也正是由于作问卷,我走进了北京的许多角落,看到了这个浮华光鲜的都市背后的肮脏破敝。二环路里老北京人的小胡同和大杂院看起来简直是贫民窟;四环边上打工者的聚集区则像是难民营。我心目中崇高而伟大的首都居然还有着这样一附千疮百孔的面孔,令我无比震惊和难过。几年后,当她提出举办“人文奥运”时,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些灰色的凌乱的建筑。也许原住民的生活目前好了很多,因为好多胡同已被铲平,盖起了外表气派的住宅楼;可外来打工者的待遇并没有提高多少,他们在为这个城市辛勤付出的同时,依然受歧视、受排挤、甚至受侮辱。我依然记得某次调查时,一个8岁的安徽小姑娘向我哭诉她卖水果的父亲被城管死命殴打的样子。我在其中看不到任何所谓的人文关怀。抑或,这个有着3000年历史的城市尚未懂得什么叫做“人文”。 八
打工令我身心俱疲。我的女友依然梳妆、写诗以及出席舞会,间或责问我为何减少约会次数。只有苏小羽可怜我,每周请我饱餐一顿糖膳。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苏小羽一手支着下巴,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狼吞虎咽的我。
“因为她是我宝贝。”我乌隆乌隆的说,喉咙里全是山糖牛肉煲。
“你爱她?”他问。
我愣了一下,停止了咀嚼。我爱她吗?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应该是爱的吧,不然怎么叫谈恋爱呢?可是,这样想又有些不对劲。
“小孩子不要乱问。”甩给他一句话,继续吃。下一个目标是黄茋炖乌鸡。
“什么是爱情,你知道吗?”他换了个姿势,用手臂垫着下巴,狗一样趴着,又问。
这个问题差点把我噎到。我如果知道什么是爱情,就可以回答前一个问题了。白痴。
“爱情……是一种玄妙的东西……是奉献和……牺牲。”我吞吞吐吐的说。
“王尔德说,男人和女人因误会而结合,因了解而分手。”他喃喃的说,口气像个先知。
“王尔德是同性爱。”我白了他一眼。
“同性爱有什么不好?”他紧跟着说。
“大哥,”我几乎是在哀鸣,“我是来吃饭的,不要再探讨这些形而上的问题了好不好?”
“爱情,”苏小羽忽然笑了笑,敲了敲桌上的一盘洋葱,“爱情就是个洋葱,一层层费力的剥开,最后剩下的只有一滩眼泪。”
这一刻,他的笑容好落寞。
“我帮你一起做吧。”他岔开话题,说。
这是他第二次提这个要求。第一次我没答应,理由是多一个人,我就要少拿一半的钱。苏小羽说我不要钱,一分都不要。我说那就更不行了,我不成了黄世仁了。
可现在不同了。我遇到了点麻烦。这一次的调查是去外企作访谈,语言障碍太大。我走进第一家公司的时候,那个黑头发黄皮肤很中国的女孩诚恳的对我说:“先生,你的project我们会consider的,请你先在lobby等一下。”我想了足有五分钟才明白她的意思。Tmd.都是中国人,干吗不好好说中国话!我恨不得把她的舌头拧下来。
这一次的调查报酬很丰厚。可照这种情况,我没法工作。有了苏小羽就不同了。他英文流利,法文也很棒,甚至可以撇着牛津腔去嘲弄那些苏格兰出身的部门主管。我需要他。
“报酬一人一半,否则我自己干。”我说。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虚伪。
“好啊。”他又很开心,眉毛眼睛全跳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起东跑西颠,跟老外搭讪,跟小白领磨牙;饿了就找家小面馆吃碗拉面,或者买两个烤红薯对付一下。有了苏小羽,事情好办多了。沟通障碍被扫除,而且那些花痴似的officelady对他大抛媚眼,不留call机号码就不许我们走。我暗骂自己混蛋,早就应该想到他不仅有语言优势而且还可以卖弄色相,早就应该把他带出来。
最后的一次调查,对象是在远郊的一家制造商。从公司里出来,天早已黑了。终于完成了所有的问卷,我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把路上的残雪踩得吱吱作响。
“苏苏,抬头往上看。”我对苏小羽说。
深蓝的夜空,散落着无数碎钻般的星星。在市区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霓虹灯太多了,轻易的就把天空搅乱。
“好多星星阿”,苏小羽惊叫道,“像个大麻脸。”
吐血!这就是文科生的想象力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启发他:“苏苏小朋友,知不知道北斗七星是哪几颗?”
“喏。”他指了几下。
居然认得,孺子可教。
“那么知不知北斗七星一共是几颗呀?”我笑咪咪的问。
他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你以为是七颗对不对?错!是八颗。”我得意的说。“第六颗是双星。”
“什么叫双星?”
“就是两颗距离很近的恒星。较暗的那一个通常被称为伴星。有时候,伴星就是一个黑洞。”
“哦,”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两颗恒星在一起,不是可以相伴几千亿年?多么的romantic.”
“第六星古人称为开阳,它的伴星叫做辅,因为古人看它总在离开阳很近的地方,就象是开阳的卫士。”我继续讲解天文学知识。“天罡北斗阵里站开阳位的是郝大通,后来被杨过狂扁。”我捡起一根树枝,冲着苏小羽叫道:“看剑。”
“别闹了,”他满地乱蹦,“我都快冻毙了。”
我不禁深感愧疚。他那么怕冷,却在冰冻三尺的日子里跟我满城跑。我太过意不去了。
“很冷么?”我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来来来,哥哥抱好了。”我张开双臂一把把他拥住。
是挺冷的。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轻的抖,于是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他没挣扎,反而整个人跟化了一样滩在我身上。
我们的面孔贴得很近。我还从没在这样的距离打量过他。他的睫毛,他的眸子,他的鼻梁。都那么精致。透明的嘴唇。光洁的皮肤。因为寒冷,脸色微微的发青,像一块晶莹的玉石。我不禁看的入迷。
他发觉我在看他,忽然一笑,眼睛弯弯的,眯成一条线,瞬间绑住了我的神经。我突然觉得喉咙发干,小腹那里烧起了一团火。
就在这时,我们等的公交车来了。 九
期盼已久的圣诞节终于到来了。店铺的橱窗上用彩胶喷绘着美丽的图案。天空适时的下起密密绵绵的大雪。我终于买下了那串水晶手链。多么可爱的节日。
平安夜,我早早的沐浴、剔须、换装,并略施香水。良宵苦短,事事都须抓紧。
正对着镜子打领带,苏小羽幽灵一样出现在门口。
“咦,你居然没有出去?”我对着镜子中的他说,“听说送你的玫瑰花堆了半个楼道。怎么,没一个合适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
“给你的。”他说。
“噢?”我有些惊奇,转过身来对他说,“干吗不放在袜子里?”
“混蛋。”他有点生气,一拳打在我肩上。
“好了好了,”我赶紧接过来,“谢苏大少爷赏。”
很精致的盒子,裹着紫色的天鹅绒,摸上去柔软而温暖。
“我开了。”我说。
“好啊。”他答。
不是指环就是耳钉。我想。
果然,一枚亮晶晶的指环衬在宝蓝色的底座上。环身是银色的常青藤,戒面是一黑一白两颗嵌在一起的星星。我立刻想起开阳与辅。
“哇哦。”我极尽夸张的叫了一声,“好精致哦!”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略带得意地说。
废话。我暗骂。我又不是瞎子。顶多是做工精细的银器罢了。说不定还是锡的。
“用作问卷的钱买的。”他补充说。
“哦?”这回我真的吃惊了,“这不等于又把钱退给我了么?”
“你他妈还真市侩!”他又要生气了。
“噢,噢,”我赶紧干咳两声,然后对着日光灯举起指环,“有没有刻上‘永志我爱’几个字?”
“贱人。”他猛地扑过来,一把按倒我。
撕扯一番之后,我认输。
“让我来看看戴上后的效果。”我说。
可惜戴不上。我小时候常干体力活,手指关节很粗。这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印记。那枚漂亮的指环,连我的小指都套不进去。
“该死,”苏小羽满脸的沮丧,“怎么会这样。”
“没事,”我安慰他说,“用根红线串起来,我可以挂在脖子上。”
以后的许多年,我的脖颈上一直挂着这枚廉价却也无价的指环。明亮的恒星与它黑暗的伴星,就这样紧紧的守护着我。直到这个夏天,当我在海中游泳的时候,那根红线莫明其妙的断了。因为害怕忘记掉落的位置,我不敢到岸上去借潜水用具,只是发了疯似的一次又一次扎猛子到海底搜寻,脸色憋得紫胀。两个小时过去,我一无所获。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被海浪冲回了岸边。而那枚双星相伴的指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十
快乐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短暂。相形之下,痛苦几乎是恒久的。
比如,圣诞节只有一天,而随后到来的期末考试,却长达两个半星期。
那是多么痛苦的两周半阿。不过还好,最后顺顺利利地过去了。接着,寒假开始了。我送走了女友,送走了苏苏,又跑到徐卿的小屋子里鬼混。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火锅。嫩生生的羊肉片,水灵灵的鸡腿蘑,鲜红的辣油,雪白的鱼丸,翠绿的香菜,还有十几瓶啤酒,——我是再也不敢沾白酒了。
酒酣耳热的时候,徐卿忽然色笑着问我:“那天晚上怎么样啊?”
那天晚上,指的是平安夜。那是我蓄谋多时、精心策划,要用来告别处男时代的夜晚。
那晚,我早早跟徐卿借了房间,并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遍。然后,换上新的床单,并在餐桌上铺上雪白的桌布。我还准备了巧克力蛋糕、红酒、鲜花、蜡烛和轻柔的音乐,希望可以在这个美丽的夜晚与女友留下终生难忘的一刻。
恰如我想对苏小羽说而未说的,今晚,我不回来了。
可是,那天晚上窝囊极了。
首先,邻居一对夫妇在吵架。那个泼妇尖利的女高音几乎震碎了我们的酒杯。她毫不留情的辱骂她的丈夫,词语里满是生殖器和性动作,听得我的女友面红耳赤。显然,他们俩都不是基督徒,不懂得爱人如爱己的信条和平安夜的深刻寓意。我真心希望他们能够过一个安静祥和互爱互重的夜晚,可是宗教信仰自由啊,我能怎么办?
我把音乐的声音开到最大,但无济于事。柔弱的钢琴根本压制不住她那出色的嗓子,想要把她盖下去,恐怕得搬一个管弦乐队来。
无奈,我只好把电视打开,企图找一些柔情蜜意的电视剧来营造气氛。然而,连电视台也跟我作对。要么是歌功颂德的文艺晚会,要么是陈词滥调的学习报告,要么是粗制滥造的国产警匪片。吐血!我的初夜怎么净是这些东西!
算了,老子不要情调了。我横下心来,在一片“走向新时代”的歌声中,两眼放光的看着女友。
我的女友对今晚要做的事情早有心理准备,因此无比激动也无比羞赧。在我的注视下,她几乎立即就瘫痪了。
接下来,我认真地实践着从毛片中学来的知识。我的一举一动全是仿效那些男主角。可是,我忘了,我的女友既不是小泽园也不是饭岛爱。她虽然没有拒绝我,可是也不懂得积极配合,更不会“雅唛呆”、“雅唛呆”的乱叫来刺激男方的神经。她对我,是一种欲说还休的迎合,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抗拒。比如,她并不反对我脱她的衣服,可又不告诉我该怎样脱,而且还蛆一样的扭来扭去。我费了半天力气,下体憋得都快爆了,可还没能解开她的胸罩。我几乎要发狂了。
转移目标吧。我很快解开了她的牛仔裤,企图直奔主题。但是,又有两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我发现手头没有安全套。本来早就买好了,放在宿舍床头,准备打完领带后再拿的,被苏小羽的圣诞礼物一打岔,忘了。
第二,在我扒下她的裤子后,她忽然开始哭泣,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的泪水令我恢复了部分的理智。没有安全套,我不能继续行动了。沮丧之余,我希望她能用手或者嘴巴帮我解决,就像毛片里经常演得那样。可是,她就是不肯,而且哭得更厉害,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
推推搡搡间,不知是谁碰倒了蜡烛。桌布忽的烧起来了。我俩魂飞魄散,急忙将身份从奸夫淫妇改为消防队员,连扑带打,终于阻止了火势的蔓延。
然而,这时候,我一点性质都没了。
我忽然想起池莉的《来来往往》中,康伟业和段莉娜的第一次。康伟业虽然不爽,好歹也把事情做了。而我,根本就是他妈的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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