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40250 发表于 2024-10-10 14:15:25

《应声虫》 BY hagure 【完结】

前言应声虫与雷丸

    杨勋中年时得了一种怪病,每当说话应酬时,腹内就有小虫跟着应声。不几年,虫的应声愈来愈大。有个道士说:“这是应声虫。须得读《本草》之类糖典,遇到有虫不应的糖方就可服用。”杨照这话做了。当读到“雷丸”一糖时,虫忽然不应声了,于是杨就吃了几粒雷丸,果然治愈……

    这就是应声虫的故事……

    ……

    ……

    你静静听完我的说话,然后半信半疑地说:“原来如此,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我微笑着说:“那你知道雷丸为什么可以治应声虫吗?”

    你看着我,调皮地笑了:“因为应声虫讨厌雷丸,讨厌到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不想和雷丸呆在一个肚子里。”

    我没有对你的回答做出评价,只是微笑,其实我想说的是——

    ——错了,是因为雷丸爱上了应声虫,应声虫无法接受这样的爱,所以选择了逃避……

    我不敢说,那是因为我就是一个爱上了应声虫的雷丸……

hhhhhhhh 发表于 2024-10-10 14:24:59

Chapter1家教

    星期五,下班后一群人去了金山城。今天是李胜女朋友的生日,李胜和他MM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就开始泡电话,一直泡到下班。然后李胜硬拖了我们几个同去庆祝。

    (真是的,我这周睡眠都不好。今天难得不加班,想回去早点休息一下的。)

    (再说,明天不是还有……)

    “啊,雷奕啊,今天谢总来找你是做什么啊?不会是让你转到开发部门吧?”刘威喝了一口啤酒,就开始拿我开涮。

    “雷奕太厉害了,对付谢总那样的中年女人还真是有一套呢!”李胜常说我这张略带忧伤的脸就是师奶杀手的标准型。

    “雷奕这个家伙啊,现在是一个金城武,以后就是一个濮存昕。”李胜第一次对他女朋友介绍我的时候这样说。

    我和李胜是从同一个学校毕业来到北京的,虽然以前关系不算特别好,但是毕竟还是校友加同事,所以李胜有各种的活动都把我叫上。至于我,除了爱一个人去北海发呆之外,也没有更多的消遣方式了,所以也很少拒绝他的各种邀请。久而久之,和李胜他们一群人出去也就形成习惯了。

    “不过说真的,谢总还真的很喜欢雷奕呢……”魏林诡笑着说。我并不很喜欢这个家伙,总觉得他说话都不怀好意。

    我苦笑着说:“她让我去给她家的小少爷补日语啦。还不是李胜这个家伙到处说我精通日语什么的,害我现在被逮去做家教。”

    “果然是看上了雷奕了吧!”李胜一点都没有自责的意思,大咧咧地说,“还记得当初吧,雷奕说想跳槽过来我们公司,就径直带了自荐书去找谢总,然后居然就被谢总聘用了。真是没天理呢,我们当初可是层层筛选,千辛万难才来到这个公司的哦。”

    “运气,嘿嘿,运气。”半年前任性的举动还是历历在目,仓促间做出了决定,竟然可以幸运地达成愿望,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你不是也通过了联想的面试了吗?比起联想来,我们这个公司怎么说都差不少,干嘛还会选择来我们公司呢?”对此,李胜一直不明白。

    “好久以前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嘛!”我可不想让这些家伙来是拿我的事情在这里津津乐道地做谈资,“大家可别忘了今天的主角哦。”

    “恩恩,也是呢,”李胜的女朋友是北大的研究生,对我的印象蛮好的,“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呢,你们这群人就知道欺负小雷。”

    “呵呵,寿星大人发言了呢,其实我们哪儿敢欺负雷奕啊,他现在可是谢总家少爷的专职家教了呢!”李胜微笑着说。

    “反正就是教教那些公子哥们,学点日语好出国逍遥的吧!”我对于明天的差事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谢总对我的确不错,而且也说好如果明天去试试,不满意就算了。

    “呵呵,谢总年轻时就是个大美女,她的儿子听说也是一个超级男人哦!”刘威笑了笑说,“可惜不是女儿,否则才真应该恭喜雷奕了……”

    “混蛋,想到哪里去啦!”我也笑了起来,“我来北京又不是来做入赘女婿的……”

    “不过,小雷当初为什么要来北京呢,你在北京没有亲戚朋友的,而且你也不喜欢北京的天气什么的啊!”这位北大女研究生一直想把她们寝室的那位鼻子上有“漫天繁星”(即雀斑)的MM介绍给我做女朋友,所以她对我总是过于关心。

    “就是就是,这可是寿星的问题,不许再逃避了!”几个男的又开始起哄了。

    “我什么时候又逃避了的。”我微笑着说,“不过当初为什么会来北京……我也记不清了……”

    李胜一拳敲在我头上:“你这个家伙!这也叫答案吗?你还是老老实实说清楚吧,当初为什么会来北京?!”

    记忆中突然闪过那个熟悉的景象,在女生楼下的二个男人,带着电吉他和麦克,一首一首的情歌唱过……

    那天,整个学校都因为这样浪漫的告白方式而轰动了,热烈的讨论胜过总统竞选。那二个男人成为众人的焦点。那个被情歌告白的女孩被学校BBS上评为有史以来本校最幸福的女生。

    不过一直以来滞留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景象……那个男孩轻轻弹着电吉他,用清亮的声音唱出王力宏的《唯一》:

    “我的天空多么地清晰透明的承诺是过去的空气

    牵着我的手是你但你的笑容却看不清

    是否一颗星星变了心从前的愿望你全都给抛弃

    最近我无法呼吸连自己的影子都想逃避

    …………”

    那个男孩,后来在BBS得到消息,叫做谢小应,北京人。

    “嘿,哥们!等你回话呢,在发什么呆呀?”肩膀被拍了一下,我才意识到大家都在等我给他们一个满意的回答。

    “这个,我是因为某个人来北京的……”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脑海里却始终抹不去那个抱着电吉他,那么忧郁地唱着《唯一》的男孩。

    “啊!终于肯承认啦!”李胜的女朋友对于我的事情分外的关注,虽然我这样的回答宣布了她们寝室的“漫天繁星”MM的死刑,但是出于女性天生的好奇,她还是对于我的回答穷追猛打,“那是谁呢?认识你这么久都没有看到过呢,是不是呀,对象?”最后一句是她转头向李胜撒娇。

    “你知足吧,这个小子从来不说自己的爱情生活,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来北京的原因呢!”李胜骂骂咧咧地看着我,“怎么样?给哥儿们招了吧?”

    我自嘲似的笑了笑,慢慢旋转手中的啤酒杯:“没什么好招供的,我是暗恋,对方根本不知道我这号人呢。”

    酒杯里金黄色的液体表面,倒映出我孤独无力的苦笑。

    02:30,回到家.电梯12点准时罢工,我只能一步一步地爬上16楼。

    不过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这样的时刻一个人走过阴冷的楼梯,我哼着莫名其妙的小曲,努力地在酒意中保持平衡且继续往上爬。

    爬到12楼的时候,小曲渐渐形成规模,我不由一呆:原来我哼的歌竟然是《唯一》……

    “呼呼,唯一……谢小应,小应……”我对自己说话,“我为什么会来北京?为什么会来北京呢……”

    家门口,摸索着钥匙开了房门,然后连滚带爬地倒到床上,头痛欲裂的境况让我已经无力去做更多的事情,只想昏沉睡去。

    当然最后我也没有忘记把闹钟的开关打开,如果失去闹钟的话,我明天估计要到11点才会苏醒过来。

    失去知觉的前一瞬间,被酒精麻醉的大脑突然再次浮现出那个抱电吉他的男孩,忧郁地看着我,轻轻地唱着:

    “…确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独自对着电话说我爱你

    我真的爱你……”

    闹钟似乎没有调好,我睡过头了.叫醒我的,是谢总派来接我的司机打来的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还睡眼惺忪,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精神焕发。为了不给讲究时间的谢总留下坏形象,我用了大学时军训的速度来搞定乱糟糟的自己,然后面带朝气地下了楼。

    借助倒后镜,我开始为自己的仪表形象做最后的补充和修整,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忘记带梳子来理顺那飞扬跋扈的头发了!

    于是开始回归原始社会一样的用手来梳理头发,不过我这么高品质的头发显然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摆平的,到要下车的时候,我的头发还是显得有点狼狈,颇有些龙珠中塞亚人的感觉。

    由于一直的努力都无力挽救,让我有些自暴自弃:“我可干吗那么认真啊,不过就一个公子哥嘛,找个机会把他开了或者说被他开了不是就万事大吉了。”

    谢总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头发如此夸张的我,但是她并没有加以评论,只是微笑着说:“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了呢,小雷。”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哪里哪里,瞧我这衣冠不整就来了,实在非常失礼。”

    谢总微笑着说:“你头发蓬松点显得更有朝气,年轻人就是这个样子吧,呵呵。”

    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微笑,心里却想:现在已经是扑灭动乱大部分了,如果刚起床的那个百废待兴的情况让你看到,那个朝气一定都冲上天了吧。

    “恩,我带你去我儿子的房间,”谢总今天在家里,显得要比平时和蔼得多,“啊,小雷你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吧,一会我让王阿姨给你做点吧。”

    “不用麻烦了呢,我早吃过了。”我可不想一到别人家里什么事都还没做就开始考虑口粮问题,何况眼下还是在我的Boss家里。

    说话间我们上了楼,在拐角的一个白色的房门前,谢总笑着说:“就是这里了,来,小雷老师请进。”

    “谢总你又折杀我了,呵呵。”我笑着说,然后走进了这个房间。

    整个屋子的设计是我始料不及的,所有的颜色都是纯白色,床单,枕头,椅子,桌子,衣柜,墙壁,灯饰,电脑,窗帘……还有窗帘前面站着凝视窗外的一个男孩,一袭白色的服饰……

    他背向着我,我只看到他清瘦的身形和小小的脑袋,手指懒懒地放在窗台上半舒展开,很细长的手指,一看就知道是个学过乐器的家伙。

    谢总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这个男孩,似乎并不想打断他的凝视。其实不只是谢总不想,我自己也觉得如果把这个白衣的男孩从懒洋洋的遐想拖出来会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高傲而孤独的,可怜而纯洁的,即使这个时候我还没有看见我的学生是什么样子,但总有一种预感,曾给我这样感觉的人,不会长成很奇怪的样子的。何况,他的妈妈谢总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有着非常漂亮的五官和轮廓。

    “小应,你的日文老师来了,别发呆了!”谢总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男孩刹那间才从沉思中醒来,然后转过头来,对自己的妈妈笑了一下,然后径直对我说:“抱歉,老师,我刚才在想事情。”

    谢总似乎注意到我的一脸慌乱,忙介绍说:“小雷啊,这就是我的儿子,谢小应。小应,这是妈妈公司的雷奕,你要叫雷老师哦!”

    ————小应,谢小应!?

    ————为什么谢总的儿子会姓谢,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谢小应?

    “你好,老师。”小应恭敬地对我打招呼,慌乱下,我也只有随便答应了一声。

    “小雷啊,那么就麻烦你了!”谢总笑着拉上了房门,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小应了。

    我明显非常紧张,突如其来的情势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老师你坐,”他还是靠在窗边,嘴里淡淡的说话,“带了什么辅导资料来吗,我看看。”

    我皱了皱眉头,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头,但是——

    ————小应对我说话的时候是没有表情的,而且刚才的那个语气,非常的倨傲。

    这么说——他对我是敌对的,至少刚才的尊重是装给他妈妈看的。

    “抱歉,仓促间答应了谢总,也就是你的母亲,”我看了看他,说,“所以没有准备什么资料过来,不过语言类的学习,你桌上的这个《标日》的教材编写得还是不错,资料什么的,下一步我会准备的。”

    其实本来就是我没有考虑充分,只是不满意他那样的轻视,所以故意硬掰道理罢了。

    “噗嗤。”他居然笑了起来,笑容很迷人,不过还是照旧的轻视态度,“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呢……”

    “你想的……是什么样子?”有点不解,但是总隐隐觉得是不好的东西。

    他离开窗口,走到桌边拿起日语书,然后冲我扬了扬说:“其实这个东西,我自学就可以了,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找你吗?”

    “为什么?”语气还尽量保持平静,但老实说我觉得我似乎开始生气起来了。

    “我很闷啊,不想出门,一个人呆着又觉得无聊,所以就请家教啊,”他嘴角的轻蔑越来越浓厚,“你知道为什么会选中你吗?因为我对我妈说:找个样子过的去的就可以了……啊,看来我妈公司这些人还不是特别差呢。”

    “真是高兴听到你的夸奖!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自学吧!”虽然见到他让我很震惊,心里也按捺不住的狂喜,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微薄的自尊心还是占了上风。被人嘲讽的滋味让我很不舒服,尤其是他。

    我起身准备往外面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小应说:“早点走吧,我妈妈不会因此而炒你鱿鱼的,尽管放心……走吧,这里不需要你的……”

    我转过头准备狠狠地反驳他,却看到他根本没有看我,只是很落寞地拿着一个相框,相框上面是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

    相框上面的人,我都知道是谁。一个是小应,另一个男孩子叫张小冲,那个女生叫欧阳笙。

    谢小应,欧阳笙,张小冲……应,笙,冲,各取了一个字,这就是当时我们学校最最著名的组合——应声虫。

    记忆里的那场在女生宿舍下的轰动表演,两位男主角就是谢小应和张小冲,而高塔上迟迟不愿意露面的公主就是欧阳笙。

    在学校里引起强烈轰动的浪漫告白方式,“应声虫”的知名度也是直线飚升。一个月后“应声虫”在学校篮球馆开了一个小的演唱会,到场的人比新生的开学典礼还多。虽然在演唱会上,张小冲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当时是因为和欧阳笙有了一些小误会,所以告白才变得那么铺张。但是还是有很多家伙说那不过是“应声虫”在为自己的演唱会打一个别开生面的广告罢了。

    广告也好,真情告白也好,总之“应声虫”组合一夜成名,在我们学校可算是妇孺皆知了。可惜,那年他们都已经大四了,所以半年后,“应声虫”在毕业的时候再开了一个离别的演唱会,就从学校里消失了。

    第二年,我毕业,找了北京的工作,而后干了一年觉得没意义,于是跳槽到了谢总这里。

    我突然想到,当时我拒绝联想已经答应聘用我的绣球,毅然来到谢总这里接受吉凶难测的面试的主要原因是——

    ——因为这个老总,姓谢吧。

    “我不走了,”我放弃了逃离这里的计划,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最近很缺钱呢,为了买PS2,我可要继续把这个家教做下去。”

    “因为钱吗?”他的不屑更加明显。

    “对啊,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答应支付给我的家教薪水,是我现在工资的2倍呢,实在太夸张了。”我根本不去理睬他的不屑,“啊,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你自学都可以的是吧,那太好了,我就守在这里拿钱了……”

    “你还真是无耻呢,”他转过头,微笑着说,“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长见识了吧。”反正都这样了,继续气气他吧,“你不用对我颐气指使的,我的确是在你妈妈那里拿薪水,不过也不会任由你说什么就做什么,像个——”

    突然想到一个很熟悉的名词,我看了看他,发现他根本没注视我,只是看着手里的相框。

    “像个应声虫。”我直接说。

    他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想我怎么会想到“应声虫”这个词,然后他展颜一笑说:“你和别的家教老师不一样。”

    “我的脸皮比他们要厚一点吗?”我哼哼地说。

    “不是,”他的笑容更浓了,“你会说应声虫。那么……我可以试着尊敬你一次吧。”

    然而他的表情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我突然想到两个月前过圣诞的时候,同学聚会时有人告诉过我,说是“应声虫”的张小冲和欧阳笙一起去了日本留学,而且已经订婚了。这个消息据说是从他们那级的同学录上看下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那么,现在他的黯然的表情……

    等等,日本……找家教老师学习日语……

    我所知道的情报在那瞬间穿到一起了,似乎明白了他现在的黯然落寞了。

    “那么,雷老师,我们开始上课吧。”他拿出了自己的书和笔记本,原来桌上那本就是为我准备的。

    “没必要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教啊,我的日语也是略懂一点,然后同事到处吹嘘的时候被你妈妈听到了,”我微笑着说,“然后我是属于那种长得还勉强过得去的人物,所以你妈妈根本没有问太多就把我找来了吧。其实以我的日文水平,怎么能够教人呢?”

    “你倒是坦白,”他瞪了我一眼,合上手里的书,径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世界,“那么你打算怎么挣到丰厚的家教薪水呢?又不知道怎么教,又想要攒钱买PS2,还真是难为你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寂寞是可以时时刻刻流露出来的,我看到他在窗边的样子,脑子里就一直在说:他很寂寞,很寂寞。

    “其实要我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教日语,或许就是希望有人和你聊聊天吧。”我试探着说,“你妈妈找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蹩脚的日语,只是因为我在公司比较活跃罢了。”

    “不要自以为是好不好……和我聊天……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他突然有点生气的样子。

    “让我猜一猜,你是想去日本,找照片中的两个人吧。”我看着相框中的三人,突然说,“好友小应。”

    他的身体突然僵直了,似乎我猛地走到了他最私密的内心:“就算是我妈妈告诉过你我要去日本,但是‘好友小应’这个名字她也是不知道的……”他转过身,用很异样的表情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CALLH 发表于 2024-10-10 14:26:59

Chapter2好友小应

    好友小应,在“应声虫”举行的第一场演唱会之前,这么名字已经叫开了。当然,产生的原因还是女生楼下的那场浪漫告白。

    那天,我本来只是和室友小林去打开水,拎水瓶从女生楼下走过的时候,就看到那里围了很多人,似乎有人在准备唱歌。

    我天性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所以当时就拖着小林准备走,可是这个家伙最喜欢看的就是浪漫主义情调的东西,所以当他看到圈子中间的一大束玫瑰花时,坚持要先看看情况再去打开水。

    然后,在电吉他的调音中,我就听到了一个清澈的声音:

    “淋我淋过的雨,吹你吹过的风

    比风雨还亲密;

    两个人的影子,在同一个天地

    拥有一样的回忆

    心想着你,眼看着你

    就像贴近自己”

    我做音乐的FTP,自然知道这是王力宏的《爱你就等于爱自己》,让我诧异的是,这个家伙唱得非常棒,和王力宏并不像,但是非常有自己的风格。

    情不自禁地靠近了,然后看清楚了在人群中间,有两个男人,身前是架起的麦克,怀里抱着电吉他。其中一个家伙似乎有点胆怯,唱歌的时候也老是中断,不停地望着女生楼;而另外一个拥有清澈声音的人,则认真地唱着歌鼓励自己的同伴,或许,他根本不在乎旁边围观者的眼光,自顾自地唱自己的歌,为伙伴打气。

    一曲《爱你就等于爱自己》终了,是张信哲和庾澄庆的《爱,转动》,两个人各唱一段,搭配也非常好。

    “他们是谁啊?唱得蛮好的。”我很诧异在我大学三年的时候,居然可以遇到这样的人。

    “不认识呢,估计是学校里的什么原创乐队吧。你做音乐FTP的,对于这些都应该很了解的啊。”看来无知的人也不只是我一个,小林倒没有专心去听歌,只是仰着头看着女生楼,“真要命的浪漫!这个MM真是幸福啊!”

    学校里的原创乐队?我大一的时候曾经去听过一次原创音乐会,看到我们学校里的各路原创人马,不是长发及腰不辨性别的,就是吉他当着扫把使的,整个原创音乐会就是以声音杂乱高昂为胜负,吼得个乌烟瘴气的。我承认我接受不了重金属,摇滚,嬉皮士一类的东西,所以当时就发誓,以后必须与我们学校的原创乐队绝缘,不管再有什么音乐会都绝对不去虐待自己的耳朵了。

    那么,他们呢?这两个家伙又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当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去考证他们的出处了,这两人越来越自由,渐渐放开了,转眼间又连唱了好几首情歌。他们唱的都是张信哲和王力宏的,小林推断那两人一定是楼上的女孩子的喜欢的偶像。

    一曲《爱如潮水》唱罢,女生楼下早已经是人山人海,小林洋洋得意地说还好刚才就挤了进来,却全然忘记水房已经快关门了。女生楼上也是人头攒动,但是我们还是不知高塔上的公主到底在哪一个阳台出现。

    “好哩!小冲好样的,再来一个!”旁边有几个哥们在吆喝,看来是认识这两位勇敢且风头大出的骑士之一。

    果然,那个皮肤黑黑的,之前有点胆怯的家伙转过头来,冲我们这个方向不好意思的苦笑。他自然是对他哥们儿笑的,不过我却看到这个家伙长得其实也不错,而且给人非常健康快乐的形象。

    “阳光少年……”我脑子里猛地冒出这么一个词语。

    旁边的哥们又开始吆喝了:“再给他带一首!好友小应!”

    被称为好友小应的男孩转过头来,纤细的五官,美丽的容貌,我不想这样描述一个陌生的男孩子,不过心里的确是闪过了一丝悸动。他静静地看着吆喝的哥们,然后,微微一笑,手开始弹动手中的电吉他:

    “心,是一个容器

    不停地累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

    虽然我总守口如瓶

    思念却满溢溅湿了我眼睛

    因为我太想念你

    所以才害怕这孤独大得不着边际

    若此刻能奔向你紧紧拥抱你

    我会毫不迟疑

    直觉我们应属于彼此

    否则我不会每次无法停止

    想你想成了心事

    等你等成了坚持

    眼中渴望来不及掩饰

    又如此诚实

    直觉我们应属于彼此

    否则我不会常常若有所思

    白天眨眼瞬间里

    夜晚呼吸气息里

    都写满了我是多么爱你想你的讯息”

    要命,是我最喜欢的张信哲的《直觉》,他演唱的风格不像张信哲,但是在单纯的电吉音中,他的声音是如此清澈,像干净的溪水流过。

    我费力地拎着水瓶挪动到正面,我想知道这个被称着好友小应的家伙在唱这个歌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淡淡的忧伤,有点懒洋洋的无奈,另外,还有一点深情……

    我看着他俊美的脸庞,看着他的忧伤在接触到同伴小冲的瞬间变成温暖的鼓励,自信满满的迷人微笑。

    在那一瞬间,我痴了。

    不过楼上的公主还是没有痴,从旁边的一些知情人士的支言碎语中,我大致理清楚了这场浪漫告白的来龙去脉:阳光男孩小冲喜欢五楼第三个窗户里的叫欧阳什么的女生,但是据说因为某个原因让女生生气了,所以这位爱唱歌的小冲就找来好友小应助阵,今天是说什么也要把手边的玫瑰花亲自塞到公主手里面。

    (还真是好友小应呢?)

    又唱了好几首,欧阳公主还是没有动静,她们寝室倒是出了不少的叛徒,不时在阳台上尖叫:“加油啊,欧阳脸红着在微笑呢!”“张小冲,你声音再大点啦,我们这里听不见你的告白,欧阳MM怎么会跟你走啊!”

    女生楼一阵哄笑,反而把起初壮志在胸的张小冲弄得莫名惊诧起来,他开始不敢唱了,红着脸楞在那里。

    这个时候,楼上楼下都开始起哄起来,男人开始大声吆喝,女生还是放肆大笑,认识的人开始大声打招呼,还有些恶作剧的开始吹口哨,做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你会怎么做呢……好友小应……)

    他把手指再度放到电吉他上,思量了一下,然后开始拨动:

    “我的天空多么地清晰

    透明的承诺是过去的空气

    牵着我的手是你

    但你的笑容却看不清

    是否一颗星星变了心

    从前的愿望已全都给抛弃

    最近我无法呼吸连

    自己的影子都想逃避

    Byby!

    你就是我的唯一

    两个世界都变形

    回去谈何容易

    确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独自对着电话说我爱你

    我真的爱你”

    王力宏《唯一》,起初的喧嚣,在他唱到最后已经消失得没有踪影。我的耳朵里,就只有他的声音,伤感而真挚,无法说清楚是怎样的感受。

    到唱第二遍的时候,小冲也加入了进来,看来是受到了鼓励,当小冲开始唱的时候,小应就专心弹吉他,并带着鼓励的表情看着小冲。

    一曲终了,掌声雷鸣。欧阳公主不知什么时候也在室友的陪伴下,走到了女生楼下的大门口。

    看热闹的自动给王子公主之间让出了通路,不过两个人脸红得像桃子一样,走到这里反而迈不开步子了。

    小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把旁边的玫瑰花塞给他,然后对他耳语了几句,做了一个暧昧的微笑,然后使劲一推小冲。

    在小冲被推出去的那一瞬间,我在小应的眼里看到很悲伤的表情,隐藏在他暧昧的微笑后的悲伤。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热心的好友小应这么感兴趣,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王子和公主身上的时候,我却还看着这个神秘莫测的好友。

    王子把玫瑰花递给了公主,并在众人的高呼中鸡啄米似的在公主的脸颊上偷吻了一下。

    大家一起鼓掌,场面绝对超过校长在校庆典礼上的致辞。

    我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好友小应身上,他微笑着和刚才吆喝的几个哥们攀谈着,然后把麦克等东西收拾好,然后挤出了人群,走入不起眼的角落中。

    身后,是众人的喧嚣,但是我的耳中萦绕的,始终却还是那个清澈的声音,带着丝丝不易觉察的伤感,让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好友小应……你为什么悲伤呢?)

    那个晚上,我没有打成开水,而且水瓶也挤丢了。

    最后,我还失眠了,因为脑海里有他唯一的声音,懒洋洋地歌唱,挥散不去。

    那天是2001年2月12日,情人节的前两天。这场热闹的告白仪式的风头甚至让接下来的情人节也黯然失色。

    几天后,BBS上关于这个事件的讨论达到了白热化。王子张小冲,公主欧阳笙以及好友谢小应成为BBS上风头最劲的人物,而他们的组合“应声虫”即将要举办的首场演唱会也成为大家最期待的事情。

    大部分褒的,小部分贬的,还有一些刨根问底的,所以我很快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一些情报:

    谢小应,北京人。97级自动化系二专业四班,也就是说比我要大一级。“应声虫”组合从他们大一就已经开始了,只是一开始没有欧阳笙,只有两个男孩,而且大一大二主要也只是在他们系上的一些文娱节目中出现,所以并不为人所知。去年他们专业一班的欧阳笙正式加入,“应声虫”算是名副其实,然后计划在毕业前在学校开自己的演唱会,没想到“告白事件”的成功炒作,为一个月后的演唱会打了极其漂亮的广告。

    而眼下这位一袭白衣,如同天使一样存在的男孩,就是主角之一:好友小应。

    “你要发多久的呆?”显然我刚才的话让他非常震惊,“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好友小应’这个名字的?”

    “我随便说的,是触动你某处的记忆了吗?”我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我老早之前就认识他这个事实比较好。

    “随便说的……”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小应突然叹了口气,“算了,就算你知道什么,也是没有一点帮助的……”

    “你可别忘记了,我可是阁下的日语老师,”我拿起桌上的日语教材,扬了扬说,“学习好日语,是去日本的一个重要环节哦!”

    “少自以为是了!我有说要去日本吗!”他一甩头发,不耐烦地说。

    “咦,连去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吗?啧啧……”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一种感觉,或许,潜意识中我曾经给“应声虫”的三个人设想过一种危险的关系,但是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隐隐约约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不够清晰,却又挥散不去。

    他转过头,愤怒地瞪着我:“面对?勇气?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好啊,我走。”我再次走到门口,想了想,回过头来说:“第一次被别人戳破心事吗?如果一直对自己诚实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和狼狈了。”

    (又说莫名其妙的话,我今天是怎么了?)

    “我干嘛痛苦狼狈啊?拜托你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地说话了好不好?”他愤怒的时候,还是像天使,炽天使。

    “啊,再见吧,没有痛苦和狼狈的好友小应!”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这样的日子,我倒觉得去北海看看风景还不错——不要把自己禁锢在屋子里了……抱歉,这是我这个不受欢迎的家教最后的自说自话。”

    我走出门,看到谢总正端着咖啡上楼。

    “谢总抱歉,我似乎惹令公子生气了,他和我一直在狠狠吵架,实在很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小应后自己会变成那个样子,但是我总觉得很对不住谢总,“而且我的日语水平其实还到不了教令公子的程度,所以您还是另外给他找个好点的老师吧。”

    “吵架……他和你狠狠吵架吗?”谢总的表情很怪异,“我这半年前后帮他请了六七个日语老师,虽然都很快就离开了,但是从来都没有吵架什么的啊……小应…小应他这半年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啊……”

    我心里被很很震动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小应呆望着天空寂寞的表情。

    “抱歉,谢总,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家庭教师。”我自嘲地笑了笑,拒绝了谢总的挽留,走出了谢家的大门。

    老天啊,我竟然找到了谢小应,要命的是,我还和他吵了起来……

    小应,好友小应……

    真的是那个小应,一样隐藏着的忧伤,一样挥散不去的奇特感觉,只是现在的他,要比那个时候寂寞多了……

    是寂寞吗……为什么让我如此在意?

    走出谢家后,头又隐隐开始作痛,应该是昨天的喝酒的缘故了,原本打算回去闷头狂睡,可是脑海里始终在想着这样的事情,实在不能释怀。

    “喂?天天~~偶啦,雷奕啊……不会吧,才两周没找你玩,就忘记声音了,真是的……怎么样,我们去新东安玩游戏去吧……哎呀,别推辞了嘛,好啦好啦,我报告<*1>你可以了吧!”(“报告”<*1>这个词的意思是北京的大学中很常用的词汇,就是请客的意思;同理,如果是蹭着被邀请,则称为“旁听报告”。)

    天天是我的一个网友,来北京前就认识了。我们是玩游戏认识的,所以一般联系到人后都是在游戏中心去了。天天刚毕业,可是还想再考研究生,所以目前住在大运村苦读中。这样的情况到让我想起《樱通信》或者《PS:我很好,俊平》来。不过天天最近似乎还真交了桃花运了,女朋友也是个游戏达人,这到还真是郎才女貌,豺狼虎豹……

    搭乘公车找到天天,去吃了点兰州拉面,然后一起去王府井中间的某商场,那里有世嘉的游戏中心,一般我心里烦乱的时候,那里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老实说哦,我倒是真希望你心情一直不好呢。”正看着公车窗外的阳光,天天突然没头没脑地这样说。

    “为嘛?”我偏着头,阳光可以更好地撒在我头发上。

    “不为嘛,不过你一般去新东安都是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吧,因为一般糟的情况下你还是不那么舍得花钱去泡新东安哦,我记得上次报告我去的可是小西天……”他摇头晃脑地说。

    这叫什么推理,我头都大了。

    我拍了他的头说:“别扯蛋了,我可没什么心情不好!再说了,报告你玩游戏还那么挑三拣四的,要不是你上次说小西天太挤,我又怎么会破费报告新东安啊!”

    “得,去哪里还不都是一样嘛!哈哈……老实说啊,我今天可是把女朋友都拒绝掉了来陪你这个不开心的朋友哦,说吧,又受什么委屈了……”

    “感动啊,居然把MM都放在一边了,”我做个鬼脸说,“可惜我又让大人失望了,我可没受什么委屈,您就别瞎断案了吧。”

    “呵呵,那就是我胡说了吧。”他笑了笑,开始玩手里的GBA。

    呆呆地看了看他,我继续望着窗外的阳光,轻轻地说:“有一个人,我一直都在找他,一直一直……我甚至因为他的原因来到北京……很想见到他,虽然我知道即使见到,也是什么都不会改变,可是,我还是这样热烈地渴望……我知道自己傻得不可理喻……这样的我,会被无数人耻笑,可是,我还是那样想见到他……今天的我,并不是受到了委屈,而是因为心愿在最差的情况下实现了……没有见到或许还有继续留在这里努力的动力,可是现在,现在的我对于这个城市来说,已经变成一个可笑的多余了……”

    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泪水模糊了,阳光在迷茫的视野里闪耀着光芒,像天使的光芒……

    天天自然是没有听到我在说了什么,等到下车时他才发现我竟然哭了。

    “咋的?不就是报告几个币嘛,犯得着这么伤心?”他或许知道什么,但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逗我开心。“得!晚上我报告KFC好了吧,真是的,我就打一会游戏,你不至于心疼得哭起来嘛!”

    “沙子进眼睛啦,土鳖!”我横了他一眼,迈步走到了前面。

    打完游戏,似乎真的忘记了许多烦恼,晚上天天果然报告我去吃KFC。天天很喜欢吃KFC,所以两个人去吃的次数也不是少数了。两个经济豪华餐,可乐加大,一个上校鸡块外加一个土豆泥,整五十。重复的格式,两个人却乐此不疲。

    “肚子饿了以后,吃什么心情就会好起来的。”天天一边吃一边做总结性发言,“人啊,在不需要的时候得到东西,是不会去珍惜的。”

    “恩,所以你每次吃KFC的时候都是饿了两三顿了,那样够需要了吧!”我笑着说。

    “我那是节约啦!”其实像他这样大学毕业后想继续读研究生的家伙还是很可爱的,不忍心再向家里伸手,可是毕竟是大学毕业后,免不了一些朋友之间的聚会应酬。在面子攻势下,平日里的生活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他爱吃KFC,可是对于现在的天天,KFC也不是什么多便宜的地方,所以天天每次吃KFC的时候倒真的饿了两顿的。

    “你报告了这顿,还剩多少票子啊?”我倒挺替他担心的。

    “恩啊,还有二十多吧,支持到下周三,编辑部那边我写的稿子应该就有好几百稿费了吧!”天天一点都不为钱的事情发愁,他抽空在给一些游戏杂志写点稿子,挣点快餐钱。

    “你还真是会卡时间呢。”无可奈何地笑笑,我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肉卷。

子彧 发表于 2024-10-10 14:29:36

Chapter3北海的邂逅

    周日在家蒙头大睡了一天,相安无事。

    继续工作,谢总也没有因为小应的事情再来找我什么,反而是这样的宁静让我觉得有些异样。李胜他们对于我去老板家做家教的后续很感兴趣,可惜我也没心情给他们说些什么,在这样慌乱的心情中,短短的五天工作日又结束了。

    (很奇怪呢,谢总竟然什么都没有再说……)

    (小应……小应一定很讨厌那样自以为是说话的我吧……)

    (我当时为什么要说那些呢?)

    (唉,还是无法忘记这些东西啊……)

    周末李胜他们去河北境内的野三坡玩,这是公司组织的,公司出了大部分的钱,所以大家也是乐得公费踏青一次。

    无数人叫我去,甚至谢总都给我发了一个mail,说她也会去云云,希望“小雷可以一起去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可惜我实在提不出干劲,因为这周里,我的心思总是有点飘浮不定,或许是因为小应的原因。

    我在犹豫是不是不要呆在北京了……

    周六。当李胜他们还在野三坡玩刺激的蹦级跳的时候,我却在北海水边的杨柳树下看日语。

    天气真好啊,这样的天气,可以在北海静静地坐着,看书,喝可乐,想任何愿意去想的事情,对于我来说真是一种好享受啊。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任身边的人来人往,时间就这样消逝,心像微风一样清新。水面的波纹并不复杂的推动着,我却百看不厌。迷迷糊糊中,我的脑海里似乎又响起了熟悉的旋律:

    我的天空多么地清晰

    透明的承诺是过去的空气

    牵着我的手是你

    但你的笑容却看不清……

    我睁开眼睛,用力甩甩头发,想借此甩掉这突然涌现的歌声,但是在瞬间我才发现,在我的身后有人在唱。

    转过头去,看到几个高中模样的学生正在背后十几米远的地方叽叽喳喳的。听了一会,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为他们中学的校庆汇演表演节目,这里的差不多十个男高似乎是一个班上的,男人有一个独唱,女生有一个舞蹈。

    “真是幸福啊,彩排可以到北海来。”我不禁有点嫉妒北京的中学生了,虽然北海对于一个北京人来说和普通的公园一样,可是我倒是真的很喜欢这里,喜欢远眺白塔的感觉,喜欢围着北海散步的感觉,希望在这样的地方坐着发呆的感觉。

    (真是很巧呢,看样子男人的独唱是《唯一》……)

    我必须承认,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常常把不相干的事物拉到一起来联想,然后让自己或感动,或愤怒,或沮丧,或兴奋不已,或泪流满面。有人唱《唯一》我会联想很多,看到有年轻人拿电吉他在过街地道唱歌我也会联想很多。大部分的联想都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可是我还是很满意自己这样散漫的感触。有人说诗人或者小说家们,在真实生活中,可以做到信手拈来就是题材和构思的地步,我觉得这方面似乎很像。

    男高们仍然乐此不疲地在那里彩排着,其实彩排的过程或许才是最快乐的吧。至少我的高中时彩排皆是如此。男人可以和女生嬉笑打闹,这在平时是比较难得的。

    (真好呢,还带着乐器,我们那个时候,要唱点歌什么的,一般就是磁带,否则就是音乐教室去抬那架老旧的钢琴罢……)

    女生们的劲舞跳了几遍,男孩子又唱了一遍《唯一》,这个男孩唱歌的时候很投入,小平头的样子让我有点想笑。不过我估计他是班长,因为一般来说文娱节目都是女文娱委员加男班长的搭配。跳劲舞的那个领舞小妹妹,辫子的上面扎了一张白色的手帕,很干练的样子,应该就是我推理中的文娱委员了。

    “好了好了,你再唱一次吧,”白手帕对唱歌的男人继续下达指标,“叫你领他们合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你不干,偏要找王力宏的情歌唱,那你一定要唱好,绝对不能拖我们这边的后腿啦!”

    “你很烦呢,你那‘五星红旗’肯定是不行的啦,别土鳖了!”男人对白手帕说话虽然粗声粗气的,可是并不是真的想顶撞这个泼辣的女孩吧。

    女孩瘪瘪嘴,笑着走开了,然后我突然听到她喊了一声:“哇,小应哥哥!”

    我浑身一震,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正好接触到那个熟悉的目光————

    ————小应。此刻他回应着那个白手帕的女孩子的招呼,眼睛却看着我,静静地看着我!!

    “嘿,这不是婷婷吗?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小应笑着对白手帕的女孩说。

    “哦,我们学校……啊啦,也是小应哥哥的学校嘛,五十年校庆啊,我就和我们班同学来北海彩排啊。”婷婷拉着小应的手说,然后很高兴地对她的同学们介绍,“这位超级大男人,是我以前的邻居。说起来啊,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啊!”

    女生们笑嘻嘻地打成一团,“哇,好帅啊!”“这么说不就是我们的学长吗……好帅的学长啊……”“鹃子,你的表情好恶心啊,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婷婷啊,原来你以前说邻居家的大哥哥很帅是真的呢……”“呜呜呜,活着真好!”“哎呀,鹃子!你别发花痴了好不好啊!”“唉,可惜只是学长,如果和我们同班该多好啊,你看我们班这些男人……”

    牵扯到男人的利益,男人也加入了战团,一时间围绕小应容貌的讨论像煮了开水一样,在我的旁边热烈地进行着。

    我看着小应,发现他的目光也注意到我,我友好地微笑了一下。他还是没有另外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婷婷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电吉他,嚷着说:“大家安静!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小应哥哥唱歌唱得可好了,而且电吉他也非常棒,要不我们一起欢迎小应哥哥……哦不,小应学长给我们唱一个吧!”

    女生还是起哄,刚才大叫“活着真好”的女孩(似乎是叫鹃子),虽然被同伴们称为花痴,不过现在看起来形容得倒蛮贴切的,她在小应的面前,发嗲地说:“小应哥哥,你就给我们唱一首歌好不好?”

    一群人嬉笑着大骂肉麻,不过到最后,小应倒是没有推辞掉他的学弟学妹们的好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接过了电吉他。

    “刚才你似乎唱的是《唯一》吧?”小应询问着刚才唱歌的男人,得到答复后笑着说:“真好呢,原来你也喜欢王力宏的歌啊。好吧,那我也唱一首……恩,唱《白狐狸》吧。”

    “好耶!”男高们热烈地鼓起掌来,在这北海边上,这样奇特的一个场合,我再次遇到了小应。

    “OhMyGod别这样我已无力再反抗

    找不到一句谎话骗自己把她忘掉

    亲过她的嘴唇却不像情人

    当我要她听真心话她转身

    突然遇见白狐狸遇见白狐狸

    逃不过她的眼睛美丽又神秘

    这份爱没有空气不让我喘息

    心碎了不能痊癒医不好自己”

    还是我熟悉的声音,清澈而隐藏着丝丝忧伤。我似乎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第一次看到小应的那个时刻。

    真好,我竟又可以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声音。真好,我又看到了小应。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好了,我希望时间可以这样停住,就让我可以这样看着就好了。

    “没想到你的生活规律还真是这么单调,周末果然有大半的时间在北海。”小应坐到我旁边,看着我,揶揄地笑着说,“我妈妈走的时候说可爱的小雷没有一起去踏青,真的是很可惜。我就想,你这个单线条的人不会真来北海了吧,没想到……”

    “我喜欢在这里发呆啦,你看,沐浴阳光清风,扑面而来的是水的有活力的气息,在这样的氛围里喝可乐,看书,发呆不是一种享受吗?”我陶醉地说。

    “遗憾,我没有你这样的诗情画意。”小应拿起我的可乐,笑了笑,径直拿起喝了一口,然后说:“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这样的天气,是应该来北海这样的地方晒晒太阳吹吹风的。”

    “恩,”从这么近的地方看小应,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小应转过头去,看着远方的白塔,半晌,突然像背书一样说:“雷奕,男,汉族,81年生于四川成都,2002年毕业于成都电子科技大学,计算机专业,同年7月就职于北京科华科技有限公司,2003年1月跳槽……以上,就是阁下的大概资料吧。”

    我有点像做了亏心事被捉住了一样,心虚地说:“你记性很好呢……啊,我知道了,你是从你妈妈那里搞到我的简历吧……”

    “对啊,我突然对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家庭教师感兴趣,于是我妈妈就复制了一份资料给我。真不知道我妈妈当初是怎么就聘用你的,她居然不知道你竟然就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当时……我径直去找谢总说,然后她就同意了啊。手续的移交可能都是人事部在办,所以她不知道我是哪个大学的啊。”

    “我就说,怎么会靠猜就知道好友小应这个名字……你是98级的,算来也是我的学弟的,也应该像刚才婷婷他们那样叫我学长吧……你既然只比我低了一级,那么知道我也没什么稀奇的了,我当初在学校还是有些人知道的吧。”

    “自吹自擂……”我笑着说,“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呢,把我的底细都打听清楚了,景仰景仰,我的小应学长~~!”

    小应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微笑,然后是淡淡的失望:“那就OK了,我还以为你真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人呢,原来只是一个拙劣的谎言……我对你的兴趣持续到得到你的简历前,到现在,你仍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家教了。再见。”

    (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还以为以后都可以这样自由地和他说话了,怎么现在的我的评价反而是自以为是加说谎了啊?)

    “等一下,”我觉得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实在太糟糕了,“你需要上帝派人来拯救你吗?”

    他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你老是把别人说话的一些细节注意的很清楚。”

    “谢谢你的表扬,”我不以为然地正视他有点嘲弄的目光,“我虽然是你的学弟,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学弟都对于学长隐藏起来的忧伤感兴趣的。”

    “隐藏起来的忧伤……”他似乎被击中了要害,勉强地笑了笑,“你这个家伙又要开始自以为是了吗?”

    时间有了短暂的停顿,我们两人尴尬地站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冒昧地说下去,这样很有可能让小应彻底地讨厌我。可是他刚才的表情,那么他的确隐藏着很多的心事吧。

    “你喜欢听我唱歌?”他突然没头脑地问了一句。

    我有点无所适从,仓皇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喜欢呢?”他说话的方式又是没有一点表情,静静地仿佛在谈论一个不认识的人,“因为我长得好?因为我唱得好?还是因为我模仿好?”

    他直直地看我,仿佛想要从我眼中找到答案。我咬了咬下唇,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都有,但是还不够,还有主要的原因,就是我老是被你唱歌时刻意隐藏的心情吸引。我不想去猜度你有怎样的心事,我只是不自觉地被隐藏着的东西所牵引。”

    “你这番话……感觉蛮像爱情小说的……”他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比较好奇地说,“那你说说看,我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情呢?”

    我静静地看他,然后缓慢地说:“悲伤……那场最别开生面的告白仪式里……你一直在悲伤……”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微笑着说:“其实很想说你猜错了的……不过害怕这样说了过后,我或许又要寂寞很久了……”

    “我想你大概不会因为承认了这件事情而后悔,”我眨了眨眼睛说,“我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学弟。”

    小应的笑容更舒展了:“不过你却是一个很恶劣的家庭教师。”

    虽然心里其实还是很想知道小应为什么悲伤,但是我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对这个事情刨根问底,所以也就按下疑虑,邀请小应去吃北海里面的KFC。

    “算了,还是我请你吧。”小应淡淡地说,“难得请一回学弟的。”

    “悉听尊便,不过说句老实话哦,”我笑着说,“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别人肯定是认为你比我小哦。”

    “瞎说,你还嫩得很嘛,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处男。”小应走在前面,语气还是不咸不淡的。

    我的脸腾地红了,突然想起大学毕业的时候被几个室友拐去色情场所,名曰“结束自己的处男人涯”,已经各点了一个小姐,我还是借机上厕所偷偷跑掉了。后来还被寝室的人笑话了一阵。

    “五十步笑一百步。”说中心事,我有些窘。

    小应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我的脸,说:“没有,我已经不是了。”

    平淡的表情,还有隐藏在眼睛里的忧伤。

    我以为和小应吃KFC会像和天天一样,刚好吃够五十,哪知道小应的食量连天天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只点了一杯可乐、一盒蔬菜沙拉和一包薯条。

    我坐在餐厅内靠北海水边的位置等他,他端着点餐坐了过来。我轻笑着说:“你吃得比女孩子还秀气。”

    他淡淡地说:“因为有你,吃饭的时间会多一些,所以我多点了薯条。”

    我颇有些吃惊了,不自觉地流露出关心:“节食吗?”

    小应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不是,心情影响了食欲。”

    我吃汉堡的动作刹那停止了,和小应在一起,我再次被他的忧伤所患者。

    我们安静地吃着,都没有再说话。他吃得很慢,慢慢咀嚼着,眼睛却看着远处的北海海面。

    “那个,”我实在觉得自己有必要引一点话题出来,否则会沉闷得让我无法忍受,“刚才你说你不是那个……处男了……?”

    小应微笑着说:“说你爱注意一些别人说话的细节还真是不假……”

    我也笑了,小应忧伤的时候,我的世界是一片严冬,他一微笑,所有的冰雪都化成了春风。

    小应继续说:“我开玩笑的啦……”

    “呃?”

    吃过了KFC,却意外看到了小应的学弟学妹们,刚才在那里彩排的男高们。

    婷婷眼尖,大老远地就在叫:“小应哥!嘿,这个哥哥是……”

    小应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他是我大学的学弟。”

    刚才那个花痴的鹃子兴奋地说:“哇,好帅……今天一口气见了两个顶级男人,晚上回去一定会失眠的啊……”

    她的同学们又开始笑了起来,男高们肆无忌惮的快乐在这间KFC店里尽情地施展。

    婷婷凑过来说:“是小应哥哥的学弟,那么也是我们的学长了!学长你好!”

    鹃子也挤了一个头过来:“帅帅的学长你好!”

    我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每人都控制在一个经济豪华餐的话,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学长就买单了。”

    “Lucky!”男高们再度热闹起来。

    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些北京的学生了,他们热情、大方、率真、快乐。这样的一顿KFC,对于一个现下的男高来说也不是什么多大的恩赐,但是有人愿意买单,大家还是很快乐的。

    小应突然把头凑到我耳边:“学弟你很有钱呢……我请你一个,你请十几个。”

    我微笑着没有说话,实际上小应突然的亲昵动作让我心神激荡了一下,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了少许,也不知道脸上有没有变红。

    鹃子突然呆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哇,好像《绝爱》哦!”

    其他女孩子们一边去敲鹃子的头,一边却笑嘻嘻地说:“还真得很像呢,太帅了……”

    我是看过所谓的《绝爱》的,是一部小有名气的BL漫画。作者似乎是一个叫尾崎南的女子,虽然我一直奇怪为什么BL的漫画要由女子来写,而且还会小有名气,或许是对于这样的心情,女子的确比较容易理解些,至少,会比一个普通的男性要容易些。

    不过看样子小应也知道这部叫《绝爱》的BL漫画,因为我看到他的脸似乎红了……

    给古灵精怪的男高们开了帐单,我和小应终于离开了北海。一路沿着长长的北海岸走到后门,然后出去,竟然花了近两小时时间。而在这两小时里,我们并没有深谈,只是偶尔简单地说几句。

    我很庆幸今天来了北海,尽管和小应的关系并没有多好的转变,不过至少小应对我应该不会那么有敌意了。

    “你坐哪路公车回去?”

    小应愣了一下,然后说:“早上是我们家司机送我过来的,说让我走的时候再给他打电话。”

    我不由得咋舌:“突然想起你是谢总的儿子了……逛北海都有专车接送的人……”

    小应歪过头看着我:“似乎有点讽刺呢……你是坐公车回去吗?”

    我点点头:“恩,北京太大了,打的的话太过浪费……不比在成都的日子啊……”

    小应突然说:“我和你一起坐公车吧,今天……可以到你那里玩吗?”

    “呃?”由于过度吃惊,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让我的世界充满暖意。

    公车上。人也不多,小应和我坐在一起。和刚才一样,我们也没有太多的交谈。小应让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去平静地看着车厢里的人来人往。

    “我很久都没有乘过公车了呢,”他突然说,“很怀念的感觉。”

    我也不禁微笑起来:“因为很久都没有走出自己的空间了吧……谢总说你有半年都没有怎么说话了呢……”

    小应淡淡地说:“其实每天都有在说啊,自己对自己说。”

    我觉得有一种浅浅的悲哀随着他的说话侵蚀我的心。我忍不住说:“那样的自己,会很寂寞吧。”

    小应静静地看着车门打开,年轻的夫夫走下去,又上来几个学生,不再说话。

    他的目光总是在车厢中的乘客身上浮动,不刻意,也不游离,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看到他忽而露出浅浅的微笑,忽而又锁住眉头。

    (你在想什么呢,小应?)

    (应该……还是应声虫吧……虽然我还不明了到底是怎样复杂的关系,但是直觉告诉我,你的各种心情,都应该是因为应声虫……因为现在在日本的张小冲和欧阳笙吧……)

cheldembu 发表于 2024-10-10 14:37:51

Chapter4不愿说出的秘密

    车过双榆树,我带着小应下了车。穿过过街天桥,走过双安商场,走到了我的住处楼下。突然才想起自己屋里非但没有整理,而且能吃的东西似乎都吃来差不多了。

    我开始觉得有些局促不安,匆忙地说:“等我一下,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好吗?”楼下就有一个“天客隆”超市,非常方便。

    小应点了点头,我想径直冲进超市。转而想了想要把小应留在外面,按照他的性格,我出来后找不到人也不足为怪的。

    我眨了眨眼睛:“有兴趣一起逛超市吗,可以请你吃喜欢的食物……”

    小应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明白我的担心,他淡淡笑了笑,跟上了我的步伐。

    买了饮料和矿泉水,又按照我的喜好买了一些零食(小应总不爱说话,问一阵也是随便的答案)。

    最后快到出口的地方,是水果摊。那个胖胖的女售货员笑眯眯地冲我说:“哟,今儿您带着这么帅的小伙儿……是您弟弟吧……今天打算买点什么水果呢?”

    这个胖售货员并不认识我,不过是我爱买水果,所以经常招呼就是了。我其实蛮喜欢北京超市中的售货员,用带着京味儿的普通话招呼人,总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我回头去征求小应的意见:“要不要吃点水果啊,我上面可是什么水果都没有了。”

    小应显然对此没有表示很大兴趣,然而他很奇怪地盯着苹果那堆在看,嘴里却说:“随便啦,都可以。”

    胖售货员显然用了几秒钟时间就判定出小应是我的客人,也就很快地注意到小应的目光:“哟,您的眼光真不错!这些苹果可是今天下午才运来的,很新鲜的……”

    小应的表情明显有些奇怪,他摇摇手说:“我们还是买点葡萄吧。”

    对于胖售货员来说,买苹果和买葡萄并没有多大的不同,所以她也就顺着小应的话转而开始夸葡萄起来。然后殷勤地帮我们装了扎实的一袋,过秤,竟有3kg多。

    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只是一直回味着刚才小应的表情:为什么一直看着苹果,却又拒绝买苹果呢?啊啊……我是不是太过于在意这个家伙的一举一动了?

    刚走出超市,电话就响了,手腾不开,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小应。

    小应接过我手里的袋子,我腾出手来接了电话,是天天打过来的。

    “喂,你这个土鳖!我跟你说的那个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天天在电话那端说。

    我一时间还没反映过来:“呃?什么事?”

    “妈的,”天天有一种气急败坏的感觉,“前天给你说过了啦,让你写一些那个什么《Cipher》的评论贴啊!”

    他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天天前些天领稿费的时候邂逅了某漫画编辑。因为都是熟人,所以问天天有没有兴趣写一些漫画的评论,天天迫于生计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没想到对方认了真,随后就拜托天天写一篇《Cipher》(也有翻译作《双星记》的)的评论贴,说是那阵子在热炒漫画中的孪生子们。

    天天的游戏水平没得说,漫画就稍微欠缺点了。但是现下也放不下面子了,所以就把任务甩到我身上。

    “我知道你哪些少男少女的漫画看得多啦,一个《Cipher》,没多大问题的啦!”天天大咧咧地丢下话就溜掉了。

    本来是打算回忆一下,在周末就帮他把这个评论帖子赶出来的。不过这周我一直都惦记着小应的事情,天天交代了之后,我竟然很快就忘记了。

    “好了啦,我今天晚上给你恶补还不行吗?”我看了看旁边的小应,赔笑着对电话那端的天天说。

    天天的语气丝毫没有让步:“恶补?不能保证质量的话,会砸了我天天的招牌啦!你认真点回忆,好好地写哦!”

    我无可奈何地点头:“知道啦,大爷。”

    天天终于心满意足地挂机,小应也只是简单了问了句:“朋友?”

    “诶。要我帮他赶一份漫画的评论稿。”

    得到我的肯定答案后,小应就没有再问了。

    上电梯,电梯小姐礼貌性地打招呼。

    到了16楼,出了电梯门小应就问:“你是一个很有人缘的人。”

    我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这个……经常见面,必要的一些寒暄是应该的嘛!”

    小应轻轻摇头:“不……并不纯粹是礼貌性的招呼,他们看你的眼神是很平和友好的。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不是仅仅因为你长相比较讨好。”

    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今天下午,你可难得说这么多话呢,而且还是在夸我。”

    小应平静地说:“只是说说我的感受罢了——你是一个好人。”

    虽然我从上高中后就开始知道在唯物辨证的世界里,再用好人坏人来给人分类是幼稚可笑的。但是此刻这个少年平静的说话中,仍然让我心里一阵激荡,甚至觉得眼眶都有些热起来了。

    小应看着16层楼下的事物,淡淡地说:“你还要发呆吗?”

    “哦,不好意思,”我从激动中醒过来,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好在过道比较暗,想来小应也看不到。我熟练地打开门,这个时刻我突然意识到——

    ——小应,好友小应,走入了我的生活里。虽然是一些不曾预料到的情节,但是他毕竟是走进了我的祈望。

    我在祈望着什么呢?当初毕业,为什么会不顾父母的反对,一意孤行地要选择来北京呢。我所选择的单位,几乎没有去了解任何单位的运行情况和发展动向,只是因为单位在北京,我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了。

    我在祈望着什么呢?毅然跳槽,再任性地冲到校友李胜工作的公司去面试,仅仅是因为一次聚会中听李胜描述过几句他们精明美丽的谢姓总裁。我是因为姓谢的原因才做这样鲁莽的事吗?

    我在祈望着什么呢?拒绝很多很多的好意,却总是在一个人的夜里,把王力宏、张信哲的歌拿出来静静聆听。

    我在祈望着什么呢?一个又一个梦里,那个抱着吉他,诉说忧伤的少年……

    小应,好友小应……这就是我来北京的原因……

    “你开始学我一样发呆了。”小应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自己倒很随意地把东西放下,然后翻出了杯子,倒了一些矿泉水,又从冰箱里找了些冰块,先喝起水来,“房间蛮大的……哪间是你的房间啊?”

    “哦,房租也蛮高的,我和别人合租的……我的房间是这间……”我突然想起自己狗窝一样的房间,忙慌乱地想挡在小应面前,“这个,我的房间比较乱……”

    他竟然微笑起来了,他拨开我的胳膊,径直走了进去。

    “哪里有很乱啊……不过就是被子没叠,桌子没整理嘛……”小应不以为然地说,“我见过比你这个更乱一百倍的——”

    他的说话又嘎然而止,我也再度觉察到什么。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有点尴尬的安静。

    半晌,小应突然开口说:“你说和别人合租,你的室友呢?”

    “他是上海复旦的,毕业后到这边来创业……不过似乎不是很顺利,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这周回上海去了,说是家里有点事情。”我心不在焉地介绍我的室友石然。

    小应转头看着我说:“这么说的话,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在这里也有地方可以住了哦?”

    “啊?”突如其来的震惊,让我有点回不过神来,“你不回去……可以啊,没问题的。”

    晚饭去台北豆浆大王那里随便吃了点,小应果然是不打算回家,又跟着我回到了我的住处。

    “如果不回去的话,还是给家里的人打个电话吧……虽然谢总没回来,我想她多半还是会打电话回去过问的,而且你下午说过有司机专门等你的……”

    小应淡淡地说:“我这个学弟还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不过我没有手机,可能要借用你家的电话了……”

    我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带一个手机呢?”

    小应的表情多少有些落寞:“没人会联系我,我也没有谁可以联系,手机对我来说,是一个多余的东西。”

    我认真地说:“那么,请记下我的手机号码和家里的电话……如果愿意,联系我好吗?随时随地都可以的……”

    小应看着我认真的表情,又微微一笑,慢慢地说:“那好吧,请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

    小应打回家的电话似乎是给保姆的,但是我依稀可以听见话筒那端保姆惊恐的声音。

    “……小应少爷……你在哪里……请一定回家……”

    语音模糊而不可闻,但是小应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他似乎发现我在注意他的电话,所以岔开了话题:“才19:40……天已经黑下来了……我想到阳台看看夜景,可以吗?”

    我急忙劝阻:“屋子里面有空调……外面似乎很闷热,一会可能还要下雨啊……”

    他显得有些固执:“没关系,我想看看夜景……请不要管我,你不是还要帮你朋友赶什么稿子吗?”

    他既然已经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劝阻。于是小应走到了闷热的空气里,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夜景。

    我知道他没有看夜景,今天破例出来的行动,勾起了他很多很多的回忆。尽管我还不知道那些回忆是痛苦还是甜蜜,但是我自己也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对于这样的心情,我很明了。

    想走过去,却又退缩了:今天对于小应来说是一个回味过去的尝试,对于我来说却不啻是一次人生转折。小应现在和我在一个屋檐下,就是这样的幸福,已经让我不敢再莽撞。

    我开始退到我的天地里,在写字台那里构思天天催问的评论稿。《Cipher》……西瓦、塞瓦、安妮、蒂娜、亚历山大?雷文……大学、高中、初中……对,高一的时候看的漫画了……

    记忆像一本书,现在我正一页页地回转,最后定格在高中上,慢慢放大,却发现字迹不清楚了,放大也是模糊的。我开始努力让眼前的记忆清晰起来,却发现记起了一些相关的东西,而真正想要回忆的东西,却始终模糊着不清晰。

    思考了一阵,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小应,于是给他冲了一杯冰水,给他拿了出去。

    一出阳台就是炙热的空气,面部和胳膊的毛孔一下子受到刺激,变得有点痒痒的。我看到小应的额头都是汗,细密的汗从耳侧慢慢下滑,聚集成大粒的汗珠再滴到他的衣服上。背心似乎也湿了一块又一块的,胳膊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水。

    我觉得嗓子有点干燥,说话也显得困难了:“学长,要喝点水吗?”

    “谢谢,”小应并没有回头,还是看着遥远的地方,地平线与青黑色天幕接壤的地方,“你放这里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悻悻地退了回来,屋里的冷空气再次让毛孔受到一次刺激。我看看阳台上的小应,寂寞而瘦弱的身影,就在我面前,仿佛又隔得很远。

    北京的雨从来不像成都这样客气,一下起来就马上听到窗玻璃被砸得啪啪作响。我刚醒悟过来,已经有少量洒在了写字台上。我赶快关上了窗户,唏嘘着坐下,打算继续刚想起的情节。

    想了几分钟,突然想起了小应。我冲出门去,看到小应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根本没变过。大量的雨滴砸在他头发上,脸上还有衣服上。他几乎可以说,已经湿了大半了。

    我有些恼了,硬拽着把他拖了进来,刚扔给他一张毛巾擦拭,手机却响了。

    “喂,你好。”我没来得及细看是谁的号码,因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小应身上了。

    “小雷啊,小应是在你那里吗?我刚才听保姆王阿姨打电话通知我的。”是谢总的声音,奇怪的是却非常着急。

    “呃,是的。我们今天在北海碰到,他下午说晚上就住这边了。谢总你放心,我室友回上海……”

    “我已经让司机带着王阿姨来你家了,可能一会就来带小应回去。”谢总似乎根本没心情听我说话,“不过小雷,小应这孩子很倔强,如果他坚持不回去,王阿姨他们也没办法。那么就要麻烦小雷多注意一点,不要让小应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晚上睡觉最好也注意点……如果有安眠糖给小应一颗也可以,我怕那孩子晚上又做那样的梦……”

    “那样的梦?……总之,我明白了,谢总。”虽然还有疑窦,但是从刚才小应站阳台的行为看来,谢总的说话并不是夸大其辞。

    但是我真得是有点恼怒了:这样任性的家伙,是记忆中那个弹着吉他,用清亮的声音唱歌的好友小应吗?

    “你到底想怎么!?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自己,让自己更加地封闭在自我的圈子里,就是你所需要的吗?!”我又一次对着小应怒吼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我,头发上的水还没有擦拭得很干,分成很多细缕散在额头上,说不出的清秀与可怜。

    他淡淡地说:“怎样也好,那不都是我自己的事吗?自己的事,别人又怎么可能明了?”

    我脱口而出:“不就是你们应声虫三个人的事情吗?干吗把自己搞成悲情男主角一样?”

    他震了一下,然后注视着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应声虫三个人的事,你倒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应声虫乐队是学校的名人,你们的同学录也是我们这些学弟们很关注的地方……张小冲和欧阳笙双双留学去了日本,有传言说已经订婚了,结婚也在计划中了……”我也看着他忧伤的眼睛,慢慢地说,“你的忧伤,是因为……因为你也喜欢……”

    “喜欢?”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语,我却注意到他眼神里除了悲伤,又多了一丝秘密将被揭露的恐惧感。

    普通的女男高安妮,意外发现双生兄弟西瓦和塞瓦互换身份轮流上课的秘密。为了让安妮保守秘密,三人订下约定:安妮必须在三周之内辨别出西瓦和塞瓦来,否则就必须保守这个秘密。当然安妮胜利的话,西瓦塞瓦必须要告诉安妮他们的秘密。

    三周的接触,安妮看出了两兄弟在本质上的不同,自然也就可以识别出两兄弟来。本来可以轻松获胜的安妮,在最后一次的辨别中,故意出错,造成约定失败,也必须保守兄弟俩的秘密。

    用安妮的话说,我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但是,既然是他们想努力守护的秘密,我不应该这样肆意地揭破。因为,我想做他们的朋友。

    这就是《Cipher》一开始的内容,此刻竟如电光火石一般从脑海掠过————

    “你喜欢欧阳笙。”我平静地说,“所以,现在的你很悲伤,很难过。”

    小应的表情从震惊变得有一点奇怪,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开门,是打着雨伞找上门来的王阿姨、司机还有保镖。

    小应淡淡地说:“你还真是蛮厉害的……我要回去了……”

    王阿姨看到小应一身的衣服都湿着,忙心疼地来拿起毛巾仔细擦拭。小应在王阿姨的擦拭中,仍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那么要记得我的联系方式哦。”

    小应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口袋,冲我微笑。

    他和司机保姆保镖一起走了,雨幕中谢总那辆黑色的富豪车还是那么熟悉。

    我看着他上车,看着车发动,然后离开。

    我刚才在撒谎,那不是我想说的答案。

    我想继续做小应的朋友,这样的撒谎,好吗?

    装作不了解真正的他,这样做好吗?

你不知道的事Z 发表于 2024-10-10 14:47:17

Chapter5突如其来的访客

    星期一工作,预料之中,被谢总叫了过去。

    “周末的时候,小应给小雷添了麻烦了吧……”谢总的态度让我有些捉摸不定,“差点就要住在小雷家了。”

    “其实那倒没什么,”我勉强扯开话题来解释,“和我同住的室友碰巧回去,如果那天小应真要留下来住,也没有什么麻烦啦。”

    谢总看了我一眼,然后微笑着说:“看来这次我为小应选的家教选得真对啊。”

    (那你应该给李胜这个搬弄是非的家伙加薪才是……)

    想到李胜,突然有些想笑,不过我还是忍住,并顺着谢总的口吻哼哈几句。

    临到告退的时候,谢总突然这样说:“我会给你的部门经理交代一下,适当减轻你现在的工作量和工作时间……小应说希望有一些时间和雷老师交流学习……当然,两方的薪水都不受影响,只是小雷要多多费心了。”

    (小应这家伙,怎么向谢总提这样的要求?)

    “没有什么,谢总您言重了啦。”虽然震惊,我还是强自镇定地打圆场,“小应本来就是我的学长兼朋友啦,和他相处也很有亲切感的。”

    “是啊,我差点都忘记了,你们还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呢!那就好,多交流些学习上的事,有空散散心。”谢总微笑着说,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微笑有些古怪,是哪里古怪,我却看不出来。

    有了谢总的工作减轻令,我的工作量果然立竿见影地削减了大半。下午3点20分,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十分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我有些疑惑。

    “谢小应。”话筒那端他的声音依然是平静而清晰,“听说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恩,托某人的福。”虽然之前总有一种被人使唤的感觉,但是听到小应的声音我又没那些不满了。我继续说:“小应学长今天又打算如何呢?”

    “最近我突然有些不想老呆家里了,”小应淡淡地说,“想要做什么我还没想好,和你见面后由你来想吧。”

    40分钟后,我在双安商场门口和小应会合。

    “学长也用上手机了?”我注意到小应挂在脖子上的V70。

    “恩,为了和你这个刁钻自大的学弟保持联系,这样才可以时常教育感化你。”他微笑着说。

    “恩,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梗在喉啊……”我试探着他的反应,“你为什么跟着你妈妈姓谢呢?”

    小应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似乎是我父亲和别人私奔了,妈妈一怒之下,就让我改她的姓了。”他说得很平静,似乎那是别人的事情。“学弟问题倒是挺多的……我也问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只身一人到北京来工作呢?”

    我做了个鬼脸:“和你差不多啊……为了见到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小应学长才来的。”

    小应走上双安商场的电动扶梯,回过头来淡然笑着说:“你耍贫的本事……真是没得救了……”

    我回应他一个微笑,心里却莫名地觉得酸涩。

    (这样的理由,谁也无法相信是真实的吧……)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总是可以提前下班,然后和小应一起。

    我们一起的活动其实简单得要命。逛逛商场或者公园(连附近的双榆树公园都逛过了),吃东西,然后到我家听音乐,看书。我们散步的时候小应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少,我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宁静。我买了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送给了小应,虽然我们都认为这是一本很晦涩难懂的书,但是在我的坚持下,小应还是接受了这个礼物。如果有一天,他偶然看到那部叫《情书》的日本电影,或许他可以明白为什么我会送这本书给他的原因吧。

    有两次小应还请我去双榆树的那个影城看电影,虽然我们在聊天中已经公认港片的剧情着实很烂,但是最后走进影城的时候,我们看得却正是港片。

    我就这个问题问过小应,他只是静静地说:“坐在那里,会有一些心灵平静的时刻……或许因为恶俗的剧情,或许因为你在身旁,也或许因为看电影的感觉会唤起一些回忆……我也说不太清楚。”

    (是心灵平静的时刻吗?)

    当然小应也没有间断在我那里学习日语的过程,正如之前我这个不合格的家教所言,我并没有去教小应什么。我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小应,他只是静静坐在屋子里,听音乐,一杯清水,然后自己学习日语,他只需要我陪在他身边,就够了。

    “你很喜欢王力宏和张信哲呢,他们的专辑都收录全了。”小应拨弄着我的电脑,“咦?雷声FTP……很耳熟的名字……”

    “见笑,”我笑着说,“我在学校的时候开音乐的FTP,取的名字就是‘雷声’啊。”

    “那应该是听某个同学提到过,”学校当时的网络资源并不充裕,所以我的“雷声”应该还是小有名气的。小应转而又说:“不过似乎雷声大,雨点小,怎么好多歌都没有……”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离校的时候硬盘损坏了……”

    小应的手握着鼠标,在王力宏专辑上面停留了一会,然后点开,选了几首歌。

    “不过MP3的音质总感觉没有CD好……”他蹙着眉头说,“下次我带CD机过来。”

    “好啊。”我表示附和,然后又说,“其实如果小应学长把电吉他带过来亲力亲为更好。”

    “一边儿凉快去,”小应淡淡地说,“你还真把我当流行歌手处理啊。”

    “应声虫就是个乐队啊……”话说出来我才觉得不妙。

    小应听到应声虫后表情又凝固了,过了一会,他幽幽地说:“那是以前,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对不起……”

    “干嘛道歉?你又没说错什么。”小应在笑,然后我又看到了笑容后的忧伤,“这样吧,你不是说我唱歌会让你感动么?那么以后你也做出让我感动的事情,做一件我就弹唱一首给你。”

    “真是苛刻的家伙。”既然他在刻意隐藏忧伤,我也就故意忽略吧。

    之后小应果然带了一个CD机来,不过这个CD机……

    “这个不是可口可乐的赠品机吗?”

    98年我刚进大学的时候,当时可口可乐搞了一个抽奖活动,从纸杯的边缘抽奖,头奖可就是眼前这个火红色的球型CD机。我已记不清当时为了这个CD机狠命地喝了多少杯可乐,因为据说四川地区只有一个头奖,所以才会那么兴奋,但是没想过……

    “恩,所以造型好看而已,音质还是一般……纸杯喝出来的礼物嘛。”小应从下面的CD包里选了一张放进CD机,“不是我喝出来的。”

    “呃?”

    音乐开始,小应颌首微笑。

    “是小冲喝出来的,后来当礼物送给我了。”他淡淡地说,“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可惜质量的确不太过得去呢……你看这个地方的磨损……”

    我有些发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小应提到应声虫或者提到张小冲的时候,我就有些思维停滞。我在思考什么,或是发现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反正这阵子常常过来,这个CD机就交给学弟代为保管了吧。”小应看着我,轻轻地说,“很贵重的礼物,你一定要小心看护哦。”

    “明白了。”我勉强支撑了一个笑容。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半夜三点,我坐起来,呆呆地看着那火红色的球型CD机。

    (为什么小应渐渐地有了欢笑后,我却还对他的悲伤念念不忘,难以释怀?)

    打开机仓,找到张信哲的《直觉》放了进去。我的房间里立刻响起那熟悉的旋律:

    “心,是一个容器

    不停地累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

    虽然我总守口如瓶

    思念却满溢溅湿了我眼睛

    ……

    ……”

    谢总的儿子就是小应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对李胜等人提起,他们羡慕说我现在每天陪着公子哥儿吃喝玩乐都可以拿薪水,我只是搪塞着这个差事还是不好做一类的话。

    这个局面是被魏林那个家伙捅破的。

    据说他在李胜、刘威几个人面前说看到过我和谢总的公子一起看电影,说两个大男人走到一起,态度亲密,让人遐想很多云云。总之李胜和他那个女朋友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然后某天下午小应在我那边看书的时候,门就敲得砰砰作响了。

    因为平时李胜他们造访我这边的次数本就不多,而且每次来都是电话先联系好了的,断不会杀突然袭击,所以我只想到是石然没有带钥匙,却怎么也想不到——

    “哟喝!”李胜的女朋友拎着两塑料袋的东西率先抢滩登陆,在她后面,李胜、郑晓、赵河为、万雪,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估计是郑晓的新女朋友,一行人鱼贯而入,我根本来不及控制这个局面。

    我的心咚地沉到谷底——除了李胜的女友和这个不认识的女孩,其余四个人都是我们学校的!

    郑晓拉着我的手在介绍:“嘿,同班同学,这是我的新女朋友,人大的,距离这里很近吧。”

    女孩盈盈地伸出手,拍了拍我肩膀:“果然是男人……嘿,你好,我叫张妤……女字旁加给予的予那个妤……我知道你叫雷奕,我们家郑晓的同班同学,男人!”

    是率性的女孩子,我却浑然忘记伸出手去欢迎这个新朋友,我的眼睛瞟着我的房间:小应还在里面看书……

    张妤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捏了下表示已经握手过:“算是朋友了,男人。”

    郑晓笑着解释说:“今天是张妤的生日,因为很近嘛,所以特意过来吃点零食吹吹牛,晚上再出去活动!”

    我此刻才勉强回过神来:“怎么不早点给我说呢,家里乱得很,而且,谢……”小应的名字到了嘴边,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我知道谢总的儿子在你这边啊,”李胜大声嚷嚷着说,“魏林还看过你们一起去看电影呢,说也是一个大男人……呢呢,是不是在你屋子里面?”他和他女友已经走到了我房间门口,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门开了,小应拿着日语书,静静地站在门口。

    “啊?”李胜先注意到,惊呆了。然后郑晓、赵河为、万雪三个人也注意到,也同时“啊?”出口,睁大嘴巴像个骷髅。

    万雪突然尖叫:“小应!好友小应!!应声虫!!!”

    我注意到小应的肩膀连续颤抖了几次。

    郑晓以前在学校在学生会干过,也算公众人物,所以对于眼前的小应更加熟悉。“谢小应……真的是好友小应……”

    场面终于在我意料中失控,不认识小应的两个女孩一面惊为天人,一面缠着自己的男友询问来历;万雪据说和应声虫的三人就是一个系的,和学姐欧阳笙还有过接触,这下更是滔滔不绝,源源流长;李胜拉着我的手猛问为何谢总的儿子就是好友小应?为何这样巧合的事情我要瞒着他们?郑晓和赵河为也不停地问我为什么小应会在这里,又去找小应问东问西的。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只听见周围的人闹哄哄的非常激动。我看着小应,他平静地应付着看到他就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的学弟学妹们,或而淡淡地说几句,或而一起笑着。

    (我只好在心里祷告:不要提张小冲和欧阳笙!不要说日本!不要说应声虫的如何风光!虽然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埋藏着小应怎样的秘密,但我就是知道,小应对这个很敏感,非常非常的,敏感。)

    不速之客们在客厅坐定,开空调、洗水果、倒饮料、开电视、吃零食,然后还是围绕着小应展开话题。其实这也难怪:这样一个俊美的家伙;在学校名声在外的应声虫乐队;13栋前浪漫告白的最大功臣;老总的儿子……每一点都足够成为这群人的话题。我的祷告,铁定不起作用。

    果然,张妤听了几次告白一类的字眼,于是开始询问自己的男友,郑晓开始详细地给自己的女友描述当日的情况,最后自然也不忘加上校广播站也因为对应声虫有了专访之类的话题来证明自己当初的赫赫地位;而万雪立即加进来,阐述和自己隔了几个寝室的学姐欧阳笙是如何如何得美丽动人,仿佛讲述这个传奇人物后自己也可以跟着受人重视;李胜跟着开始夸耀他们系的足球队曾经跟学长张小冲所在系的足球队交锋过,自己也曾目睹球技高超的张小冲面前漂亮地带球过人,然后一脚远射……

    “可惜啊!差一点就进了呢!”男人喝了一口可乐,搂紧自己的女友,然后冲小应笑。

    李胜以前也对我讲过这件事情,不过以前的版本只是目睹张小冲所在的足球队和李胜他们兄弟班的一场友谊赛,李胜本人只是看客而已。而且事实上,我也从未得到过任何张小冲的球技高超这样的结论,不管是从当年的讨论,还是BBS上的小道消息,或是和小应不经意的闲聊中。此刻我反而记得当初BBS上曾流传过的一个消息:有一群“应声虫”的fans(小了两级的学妹们)曾经在足球比赛时去给阳光十足的张小冲学长呐喊助威,而腼腆的男孩子竟然因此而走神,被对方铲球时放翻了,跌了一个狗啃屎,非常难看。

    (李胜这家伙,因为小应是总裁的儿子就乱拍马屁套近乎吗?)

    小应淡淡地说:“你或许是记错了吧,小冲被称为他们球队的大烂脚,技术差得要命。要不是后来应声虫的关系,球队需要小冲的形象来拉拢女孩子们做拉拉队,他那个技术啊,一辈子都只有做替补板凳。”

    “这个,这个……也没有那么差吧,”李胜讪讪地说,“总之我觉得他还是挺厉害的……”

    “你是认为我还不如你了解小冲吗?”小应毫不留情,半嘲笑地看着李胜。

    郑晓忙打了圆场岔开了话题。我看到李胜脸上尴尬的表情,隐隐想笑。

    他们聊应声虫的话题,我就会觉得小应的态度像一颗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引爆。更头大的是,这样的局势我根本无法控制。

    好容易等到他们吃得个人仰马翻,郑晓和张妤已经屡次催促要出去吃火锅,然后去酒吧继续庆生。我自然趁机开闪,一再强调晚上要给小应上课辅导。张妤和万雪立即把主攻方向指到小应那边,出乎意料的是,小应并没有太冷漠,几番动员工作下来,他竟然就答应了!

    “那就没办法了,学生都开溜了,老师留着也没什么作用呢。”我也只好勉强答应了。

    一群人像龙卷风一样留下垃圾和喧嚣后的气息先行下楼,小应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等我换鞋。

    “今天……对不起,”我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们突然杀过来……”

    “你,”小应不经意地翻着日语书,“似乎有些介意他们——我是说知道应声虫的人,在我面前讨论有关的话题?”

    我也没有要隐瞒自己的想法:“恩。怕他们的闲聊让你受到伤害。”

    小应站了起来,看了我两眼:“你还真是个爱操心的家伙呢……不过,我真没想过,应声虫会在学校里留下这么多的传奇……当初和小冲组乐队,不过是兴趣罢了……后来欧阳加入……”

    他的说话又在瞬间停止,我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也看着我,半晌笑了起来:“差点忘记我这个家教老师是一个危险角色,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从别人的说话里找蛛丝马迹了……好了,下去吧,下面等急了。”

    “危险角色……谢谢你的赞誉……”我慢慢地笑了,然后忙岔开话题:“哎呀,我还打算收拾下再走的,屋子乱得乌七八糟,石然回来会不高兴的。”

    “你呀,”小应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回过头来说,“还好你的室友不是张小冲,他那个床铺……你起码要收拾一天才找得到枕头在哪里。”

    笑容挂在他脸上,他轻轻咬了咬下唇,然后继续笑了起来。

    由于刚才吃得风调雨顺,所以火锅计划被认为取消,大家决定先泡吧,然后把火锅放到了夜宵中去了。

    酒吧里,我颇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找个理由拉着小应开溜。因为他们的话题还是会忍不住绕回到应声虫那里去。

    张妤对于应声虫似乎特别地感兴趣,都到了让我有些觉得奇怪的感觉了。她听说了许多关于应声虫乐队的经历,于是非常好奇地想看小应表演一次,还好这里是酒吧不是OK厅。

    “恩,的确有些遗憾,”她不无失望地说,“下次有机会大家一起去唱歌吧!”

    “说起来,应声虫的三个人唱得歌都很棒呢!”万雪一开口,我就猜到要拉到她和欧阳笙的熟悉度里,“欧阳学姐当初加入应声虫乐队……我们寝室一开始都以为她是喜欢小应学长,所以大胆出击的,可是没想到她喜欢的人是小冲学长……”

    “是吗?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说法,”赵河为拍了拍小应的肩膀,“小应学长来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小应的脸色从开始就很苍白,肩膀又在颤抖,他猛地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过去很久的事情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啊?一点都不好玩了,”张妤有些兴致缺缺,“我还以为是浪漫感人的三角恋爱呢!”

    (我看到小应紧咬着下唇,快要咬破的样子。)

    “你这妮子说些什么呢?小应学长是我们学校男人女生的偶像,好友小应这个名头可不是白叫的哦!”万雪得意地说,“再说欧阳学姐和小冲学长的关系好着呢,年初的时候,在我们系的同学录上不是说张小冲和欧阳笙已经订婚了吗?现在说不定都结婚了!”

    张妤叹了口气,似乎心目中爱情剧的范本因为小应的不合作而迅速泡汤了。她拿了一杯红酒,递到小应面前:“小应学长!最好的朋友结婚,你一定很高兴吧!”

    小应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是诡异,是无奈,还有我熟悉的悲伤。“当然高兴。来,干杯,再祝你生日快乐。”他用平静的语气说话,然后淡然地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差不多了,可以随便说个借口拉着小应闪了。)

    张妤飞快地给小应倒上酒,然后说:“那么你找雷弈学日语,也是为了早日去日本见你两位好朋友吧!真是很羡慕张小冲和欧阳笙啊,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

    (糟了!这个女人怎么老说些敏感的话题?)

    小应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有些事,先走了。”

    然后在一群人错愕的表情里,他开始收拾挂在一旁的外套,然后准备走出去。

    张妤还在嚷嚷:“哎呀,今天我生日嘛,小应学长给点面子嘛!赶明儿我还打算介绍我们系的系花……就在我们隔壁寝室哦,介绍给小应学长啦。这样以后见到张小冲和欧阳笙他们的时候,你也有一个美丽的女朋友哦!”

    “够了!”我一顿酒杯,火红色的液体从酒杯中激荡出来,浸染着我的衣袖,火红的,血色的眼泪。

    一群人再度惊诧地看着我。我看到小应略微停了一下,然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是沉重的哀伤。

    我的心再度被炙伤:小应受到了伤害了,虽然这群人是无心,但是无心的伤害更痛。这都是我的过错,没有我,哪会在他平静的生活里,冒到这么多对他过去一知半解的校友们,他们放肆地交谈,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各种猜想,小应……应声虫是小应心中的伤痛,每一次提到,就会觉得疼痛。

    “不要看过几部爱情小说就开始在这里拿别人的事情胡乱猜测,”我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你对小应了解多少,对应声虫了解多少?就在那里按个人喜好来决定别人的思想了!”

    李胜和赵河为起身拉着我劝解;张妤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吃惊地望着我;郑晓腾地站了起来:“雷奕,你是不是喝多了?今儿是她生日,你给张妤一个面子……”

    我看到小应已经走到了酒吧的门口,我似乎也百无顾忌了,我甩脱李胜和赵河为劝解的手臂,“我管是章鱼还是鲤鱼……关我屁事!”

    “嗵!”郑晓一拳头砸在我脸颊上,“你他妈的欠揍!”我被打了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滑落的时候双手把附近的红酒也打翻,血红色的眼泪,在我面前洒落,然后,尽数洒落在我衣服上。

    其他人似乎在瞬间做好了分工,李胜和他女友拉着郑晓防止他的再度挥拳;赵河为和万雪拽着我防止我穷凶极恶的反扑。耳边似乎有很多声音,但是最后都化做低沉的嗡嗡声,挨揍的部位似乎已经麻木了,但是我却觉得很痛,全身都很痛,心更痛。

    小应已经离开了酒吧,我眼睛一转,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张妤,她正看着我,平静的眼神。

    在那一瞬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太冲动了。觉得非常歉然,想对张妤道歉,但是喉咙里似乎塞满了惆怅,所以只有低沉的咯咯了几声。

    郑晓还准备扑上来揍我,我却突然看到张妤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大杯柠檬冰水。

    “啪!”柠檬水泼在了郑晓脸上,跟着“啪!”也泼到了我的脸上。

    “晓哥,降降火气吧。”张妤温柔地说,然后转而对我说,“至于你,也清醒一下,如何?”

    什么水泼在脸上都不好受,不过我也真得清醒了,我勉强站了起来:“对不起,张妤。”

    “这个生日我一定不会忘记的,”女孩脸上是难以捉摸的微笑,“不过,章鱼也好,鲤鱼也好,你还是先去顾顾你的应声虫吧……”

    我冲出了酒吧门口,却发现小应就在门口的花台边缘坐着,用平静的表情注视着我。

    “小应……我……”想说对不起,却说不出口,脸上的麻木开始过去,浸渍冰水后的脸颊开始火辣辣地痛起来。

    “你呀,”他突然拉着我的手,“真是气急败坏了,连什么章鱼鲤鱼都喊出来了……”他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然后拉着我走。

    “小应,对不起……”我嗫嚅着说。

    他继续拉着我走,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我不是那么脆弱的啦。”

    “可是……”

    “他们根本没有看到真正的谢小应,”他停下来,转身,静静地看着我,“既然这样,真正的谢小应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我……”

    “好啦,现在知道打肿脸充胖子是怎么回事了吧!”小应笑眯眯地看着我的脸,被郑晓打过的地方的确有些瘀肿,他的笑容渐渐收敛,然后略带认真的说:“你记住,刚才那群人里面,除了你,其他人伤害不到我的。”

    我觉得鼻翼酸涩得难受,眼眶也热了起来。我强自笑了笑说:“那……这次算让小应学长感动的事吧!应该有机会听到小应的歌唱吧。”

    “这算什么感动啊,哈哈,”小应扑哧笑了起来,“自己在那里犯傻……”

    我们刚走上一个过街天桥,望着桥下的车流,小应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各种车辆从自己脚下驶向东方,一直到道路与夜空溶在一起。

    “东方……哎,你说这道路的尽头是哪里呢?”小应看着东方的夜空,突然这样问道。

    “恩,”我故做严肃地思考,“这是西北三环嘛,道路的尽头自然是从东三环、南三环再绕回来。学长的问题好没水准。”

    “耍贫。”小应不禁笑了起来,“其实,就算做好一切准备……日本,我是不是有勇气去……我也不敢肯定……”

    “学长如果有我一半勇气就好了。”我淡淡地说,心里却隐隐有些难受。

    “呃……”小应似乎没有明白我那句话的意思,不过他转而笑着说,“好了,为了纪念某个傻瓜因为章鱼鲤鱼而被别人揍了脸,就在这里唱一首歌给你听吧。”

    (啊?就在这里?)

    我还没反映过来,小应已经开始唱了:

    “谈恋爱跟某某某爱情开始在月光底下走

    一遍稻禾几把心火烧得令人愁愁愁

    和她在路边救小狗情诗写到酸了手

    为她在雨中发誓戒烟戒酒让她怪我多情难忍受

    为爱情冲昏头忠言逆耳没朋友爱上她不要家心头难容一粒沙

    傻等候情飞走爱到入神没糖救没有她不习惯

    爱像烛火随着风而转转得我好乱”

    他唱的是张信哲的《某某某》,以前听这首歌的时候并没多少感觉,但是现在听到小应的歌声,也觉得脸上的疼痛不重要了,脚下车来车往的喧嚣不重要了,这个炎热的季节也不重要了。我只听见他清澈的声音,在我的世界里萦绕。

    (这个声音……这个人……我想要呆在他身边,守护着他……)

    “你在怪想什么?”小应唱完发现我还在那里发呆,用手在我眼前晃荡。

    “我想……守护……”我展颜一笑,“没什么啦。学长快走吧,天桥上唱歌很醒目呢!”

    小应一看周围的确有好几个听众了,也笑了起来,我们小跑着冲下了天桥。天桥的下面,就是我住所的那栋楼了。

    快下天桥的时候,小应突然转过头来说:“那只可怜的章鱼……姓张的人,我都无法讨厌呢……”

    “恩。”我轻轻地点点头。

yigua 发表于 2024-10-10 14:56:06

Chapter6冲上天空的思念

    或许小应说得也挺不错的,张妤不是一个让人讨厌得起来的女孩。因为几天后,在人大东门那个车站下车后,我就意外遇到了张妤。

    “有没有试过,”女孩的眼睛眨动着,难以捉摸,“我们人大的珍珠奶茶?”

    十分钟后,我一只手拎着我的办公包,另一只手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珍珠奶茶,跟着张妤到了两栋男人宿舍楼之间的小亭子。

    上方是绿色的爬行植物搭建的遮阳棚,阳光只能从星星点点的空隙中洒落,形成金色的斑点。距离亭子不到二十米,就是我刚才下车的车站,人来车往的喧嚣,在这个亭子里也变得模糊起来。

    “你生日那天……非常抱歉。”我先拉开话题。

    “那个啊,”她仔细地啜吸着手中的珍珠奶茶,不过似乎还太烫,所以看上去倒像是在玩耍,“泼了那杯水过后,我的气就消了。女人生气才有活力,但是生气不能太久,否则皮肤容易老化。”

    我也被这个女孩的话语感化,隔阂似乎也渐渐消失,我微笑着说:“你非常懂得做一个美丽女人的秘诀呢。”

    “我今天可不是来给你谈这个的,”她慢慢把杯子放下,然后顺便把玩着书包上挂着的Snoppy挂饰,“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谢小应啊?”

    震惊。珍珠奶茶的杯子差点在我手中失去平衡而落到地上,我颤抖了一下,勉强把奶茶放到旁边。

    “为什么这样说?”我觉得自己额头似乎在出汗,细微的,渗入眉头。

    “直觉吧。”女孩扬扬手里的书,“一直忘了给你说,我是学心理学的吧。”

    “那么很抱歉,你的直觉出了一些小问题。”我强自镇定,淡淡地说,“我道歉完了,有机会过来玩,反正很近。”

    “其实,”张妤笑着说,“我只是随便猜猜,别那么认真好不好?我是想说另外一件事情……如果今天不告诉你,如果要以后才让你或者谢小应知道,那就是我在欺骗你们了。”

    “哦?”我转过身来。

    张妤也站了起来:“我是山东青岛人。我父亲的堂兄,他有一个儿子,成都电子科技大学毕业的,现在到日本留学去了……我这个远方堂兄,叫张小冲。”

    我看着她的眼睛,想着此刻自己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定滑稽死了。

    这一天小应也没来找我,我随便把张妤的话理了一下:张小冲是他堂兄,虽然因为相差四岁且异地读书,她和这个堂兄并没有多大的联系。但是她的父母亲似乎和张小冲的父母比较交好。

    “那天晚上,如果和谢小应再多聊两句我就会说这件事情了……可惜当时说错什么,惹小应不高兴离开了。”

    “我今天特别要说这个事情,是因为就在这个周末,也就是前天的时候,在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从我妈妈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日本的堂兄的一些消息。”

    我觉得有些头痛,虽然人是好奇的,但是在瞬间被灌输了很多秘密,我也觉得难于消化。其实对于张小冲的情况,我并不是张妤想象中的那么热心,私底下的自我,应该也是有考虑过如果应声虫的另外两位都不再出现就好了,这样阴暗自私的念头我也无可避免地会有。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这个消息对于谢小应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的表哥张小冲,要回国了,北京。”

    脑子里还晃荡着张妤的说话,头更加得痛起来。晚霞烧红的天空也变得凝重起来,沉沉压在心头,有些难于呼吸。

    电话铃响了。是小应打过来的。

    “今天我得呆在家里,”他的声音有些轻快,我猜在电话那端的小应此刻一定在微笑,小应现在的心情好了很多,声音也轻快不少。谢总还常感谢我,说这都是我的功劳,“今天是我妈和我爸的结婚纪念日。对我们家来说,这个日子和清明节差不多……所以我要留家里陪我妈……”

    “这个,”小冲的消息到了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吞了下去,“你妈也是一个很辛苦的人啊。今天多宽慰一下她吧……我,我今天遇到张妤了,还在人大喝了珍珠奶茶。”

    “哦,那只小章鱼?你一定道歉了吧……”小应快快地说,“好了,明天再见。”

    “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应的电话已经挂断了,小冲的消息再一次被一阵急促的嘟嘟声打了回来。

    小应,如果小冲要到北京来了,你会怎样呢?

    一定会很快乐吧……

    可是张小冲,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国呢,而且还要到北京……

    是因为小应吗?

    “呜啊,不想了,”头涨疼得厉害,我一个飞身扑到在自己床上。不经意间,看到的却是火红色的CD机,那一团热情的火红色,像那个热情的少年,张小冲。

    我对张小冲的了解的确不太多,不过记忆中有一个无法抹去的动作,那是在应声虫乐队的毕业演出会上。张小冲和谢小应抱着电吉他,高歌王力宏的《Julia》时。

    小冲的皮肤本来就偏黑,火红色的T恤,蓬乱的头发,蓬松的裤子,耐克鞋。他就像一团火一样在舞台上燃烧,动作幅度之大,恐怕连王力宏本人看到都只有咋舌。到最后大唱“Julia”的时候,他嗵地跪倒在舞台上,身子后仰,双手前伸,连一旁的小应都被吓了一跳。而后,台下的女孩子们瞬即尖叫起来。

    那个动作,一直留在我记忆中,很深刻。

    张小冲,你的热情,现在是否依旧呢?

    第二天,虽然天有些阴沉,估计要下大雨,不过小应还是过来了,碰巧天天也过来玩,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KFC。

    原本是打算在吃东西的时候对小应讲小冲的消息的,不过有天天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上次给天天写的那个《Cipher》的评论似乎通过了,天天又兴奋地要来掏腰包做报告。我真得是很喜欢这样个性单纯的朋友。

    “说起来,最近我的《鬼舞者2》深度研究已经登峰造极,几近圆满了。”天天狠狠咬一口汉堡,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小子不是前阵子就说要买PS2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啊……你那个……给你们老板儿子做日语老师那个,如何了?”

    小应瞥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教得太差了,我这个学生可不卖帐,所以现在还没拿到薪水。”

    “啊,他教的人就是你啊!”天天眼睛瞪圆的时候真得很可怕。

    小应微笑着说:“其实我那里PS、PS2、DC、NGC、X-BOX、GBA-SP都有,全机种制霸。不过雷奕也不找我借。”

    “啊?”

    天天吃了过后就被女朋友的手机短信call走了,小应似乎对于刚才全机种制霸的事实吓到我和天天非常得意,居然破例多点了一份圣代,轻笑着慢慢吃着。

    (恩,心情似乎不错,一会告诉他张小冲的消息吧……)

    正在筹措用词,突然一阵淡淡的香气逼近,在我们对面,坐了一个男子,香气,似乎就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哟,很久不见。”很轻佻的语气,当然很显然不是在对我说,我看到这个男子轻佻的笑容,注视着小应,“没想到还可以遇到你呢。”

    小应先是错愕,然后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惊恐,是憎恶,还有更多的,是无法名状的感觉。我注意到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了。

    男子似乎也注意到这些,也看到小应眼睛里的抗拒。他不以为然地笑着说:“这位是你朋友,长得真帅哦!”

    我看到对方的眼睛扫过来,还是一样的轻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家伙有问题!

    “嘿,怎么不说话啊……不认识我了吗?我可还清晰地记得你的QQ名哦:冲上天空的思念。”男子拿起小应的可乐杯,放肆地喝了一口,“你的网名和你的本人可真的不符合哦,看你还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

    (网友?这个家伙是小应的网友!而且应该还见过面的,这个家伙……是一个同志!)

    我夺下他手中的可乐,瞪着这张轻佻的脸:“失陪了。”

    我们还没站起来,男子倒先起身了,从口袋里摸了一张纸条:“男人生气了……嘻嘻,这上面是我的电话,对这个冷冰冰的小家伙感到乏味的时候,可以Call我。”

    我一把抓紧那张纸条,在我手中揉成团,然后扔到餐盘里。

    男子瘪瘪嘴,不屑地转身就走。

    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下起淅沥的雨。

    男子已经离开了,那股淡淡的香味还留在周围。小应的脸色苍白,呼吸也似乎颇为困难,手还在发抖。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嘿,怎么了?”

    小应像惊弓之鸟一样闪开我的手,然后迅速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喂!在下大雨!你等会好不好。”我冲出KFC的大门才抓住他的袖口。

    小应转过头来,我已经无法分辨出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眼泪,只是眼睛里的哀愁,更加的浓厚,无法化解。

    小应轻轻地说了一句:“别管我,求你。”然后转身冲进了灰色的雨幕中。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小应的表情……难道……)

    北京的雨向来和四川的不同,砸在脸上竟也会隐隐作痛。我一步一步走着,步伐越来越沉重,是因为雨越来越大,还是因为心越来越冷……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我早不知道在这样的雨中应该去向哪里。大雨迷失了我的视野,整个心,也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失去了方向。

    (小应……你是被刚才那个家伙,伤害过吗?)

    (按照我对这方面的了解,对这个圈子的了解,我实在不能不去想到一些尘封在我心灵深处而不愿触及的东西。)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似乎被楸住一样难受。到处都是雨,疾跑也好,蜗步也好,都挣不开这灰色的世界。

    不知道这样漫无目的地晃荡到了什么时候,我看到了小应,在天桥上,几天前为我唱《某某某》的天桥上,望着东方。

    “那个家伙,叫杨阳,是我唯一见过的一个网友。”小应一动不动地看着灰色的东方,“唯一的一次网友见面,我就和他上了宾馆。”

    “轰!啪!”沉闷的雷声在我们的头顶炸开,然后是一道白色的闪电在身边撕裂,照亮我和小应苍白的脸庞。

    “那一天,去年的十月十五日,”他的声音,悠悠得失去了气力,“小冲的生日,也是小冲和欧阳订婚的日子。”

    “我想你其实是知道的,”小应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的人,是小冲,张小冲。”

    灰蒙蒙的雨还是一如既往地降落,淹没着天桥上两个人的内心。我的心里,却如同被掏空了一样,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当时十三栋楼下的歌声,是小冲对欧阳的求爱,”我强忍住要流出的泪水,“也是你对小冲最后的告白……对吗?”

    小应凄然一笑:“告白……算是吧,告别做白日梦的自己……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我不是被称作好友小应的人吗……”

    “可惜那一天的好友小应,每一分钟,都在心痛……”我咬紧了下唇,“你把小冲推向欧阳的时候,也把自己的心门紧紧关上……”

    “你凭什么知道?你凭什么可以这样了解我!?”小应无力地坐下,颓然坐在桥上。

    我慢慢蹲下,握住他的手,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心里很激荡,差点就对他说出:“凭什么?那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小应。”可是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对小应说这样话,我不能这样刺激他了。

    “因为……我是小应的朋友,”我费力地说,“小应不是说过吗,我是可以伤害你的人了。可以伤害你,自然也可以保护你,会关心你,对吗?”

    小应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无助。“我的故事……想让雷奕知道……这样一个人活着……已经很疲倦了……”

    “那么,”我拨开他额头上的湿发,苍白的脸颊,求助的眼神,这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应吗?走近你的真实,就必然要面对这样的狼狈吗?

    我哽咽了一下,眼泪从眼角滑落,冰冷的脸上,留下灼热的泪痕:“那么……跟我回家好吗?”

    小应看着我,慢慢地温柔地笑了:“我想,这下我可能欠了好些歌要唱给你听了。”

    回家。石然也在,看到我和小应的样子自然是吓了一大跳。

    “哇,你们不就出去吃了个‘啃的鸡’(他很讨厌KFC之类的快餐)吗?怎么回来反而变成落汤鸡了。”石然嘴里说着,但手下却没闲着,我们虽然少有自己做饭,但是常用的一些调味品还是有的。石然已经削了一小碗姜片,然后从冰箱里抓了一大瓶可乐来熬姜片了。

    我翻了套衣服给小应,把他推进浴室;“不许在里面发呆哦,我还在外面等着呢!阿……阿嚏!”

    感冒了……

    洗了个澡出来,鼻子明显有些交通不畅了。正好石然帮忙熬的姜汁可乐已经弄好了,我连忙让小应狠狠地喝了一大杯,然后我自己也喝了一杯。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有治感冒的糖,不管三七二十一,又让小应吃了一点。

    “明明就你感冒了,我为什么也要跟着吃糖!?”小应蜷在角落里,拨弄着CD机旁的CD盒子。

    “防患未然嘛……阿嚏!”我觉得额头有些发热,或许是姜汁可乐的关系,“你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多好……何况你还不是和我一样淋了那么久的雨!”

    小应慢慢地笑了,他在CD机中放了一张《芳香療法心靈音樂I-薰衣草》的CD,顷刻,小屋子里飘荡着不急不徐的音乐,心情也没有那么激荡了。

    “我记得有一次,为了演出,”小应淡淡地说,“当时的应声虫还没有欧阳啦,为了系上的一次演出,小冲说要到雨中找灵感,我也只有陪着他疯了……”

    “然后,鼻子堵了好几天,他就像倒垃圾一样把他自己的鼻炎丸倒到我嘴巴里,”小应看着我,笑着说,“就像你刚才那样强词夺理……那么难闻的糖,再说鼻炎丸和感冒鼻塞有多大联系呢,那个笨蛋家伙……”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可是,对于小应来说,这都是宝贵的回忆,是吗?”

    “宝贵回忆,或许吧……”小应的手指怜惜地在CD机上擦拭,“现在的小冲,可能早忘记有鼻炎丸这档子事了吧。”

    “97年我进成电,一开始对四川的食物以及方言颇不习惯。偏偏寝室里是一大帮子四川同学,即便有一两个好心的室友想拉着我一起活动,他们和我交流起来都颇为费力……你也知道四川人说普通话的困难了,所以多数情况下,我都只是一个人。

    那段时间快到了不说话的地步了,校门也少出,一个原因是刚来陌生的城市,什么都不了解,另一个原因则是听室友说成都的小商小贩,卖东西的时候如果发现你不会说四川话,多半就会狠宰你。我就更加不敢出门了。

    过了两周,当其他人逐渐混熟悉的时候,我却还在自己的空间里止步不前。直到一个晚上,小冲闯入我的世界。

    开学才第二周,九月中旬的成都还像夏天一样。到了傍晚过后,闷热的天气才稍微收敛一点。我们一个寝室的都坐在寝室里,或是聊天,或是听音乐,或是看书。这个时候,门‘嗵’地被撞开了,一个皮肤微微有些黑的家伙冲了进来。

    ‘喂喂!你们三班哪些喜欢踢足球的啊!我们四班想和你们踢友谊赛!’

    足球果然是男人最喜欢的活动,这个话一说,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另外几个可能不敢上场的,也打算去观摩。反正大一新生,呆在寝室的时间足够多了,大家都有些厌烦了。

    然后这个家伙飞快地窜了出去去游说隔壁寝室的我们班的同学,走廊里面闹哄哄的,好几个月没洗过的球鞋球衣又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冒出来了,寝室里泛着一种怪怪的臭味。

    人也走完了,寝室里就剩下我一个。我颇有些百无聊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孤单的关系,我竟有些憎恨刚才那个黑家伙,或许说憎恨还不太准确,是嫉妒吧。

    门再次被打开,我抬起头,是那个黑黑的男人。他扫视了寝室一下,然后径直朝走过来,笑眯眯地说:‘你是叫谢小应是吧,我是四班的,我叫张小冲,山东青岛人。’

    我不予置否地看着他,他突然又笑了,很神秘地说:‘我听到过你在东花园唱歌哦!你的声音很棒,会弹吉他吧,’他注意到我床头挂着的吉他,‘有机会的话,我们合作试试吧!’

    我少有遇到这么活泼的人,而且近两周的缺乏交谈,竟让我在他面前有些拙于言辞起来。我傻傻地点点头,表示应允。

    ‘耶!’他拍拍我的肩膀,兴奋地大叫,‘就此约定哦!小应!啊,我得去踢球了,嘿嘿,先说再见了!’

    然后他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只留下傻傻发呆的我。”

    “真是难为那个家伙了,”我微笑着说,“球技那么烂还那么有干劲。”

    小应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的技术实在太烂,我们年级的足球队差点就把他开掉,或者是长期坐板凳。后来‘应声虫’在系里演出受到好评,小冲才因为有女生缘而经常出场。一句话,踢足球的张小冲,只是作为我们系队的花瓶存在罢了。”

    “这么黑的花瓶?”我扑哧地笑了出来,“后来他又怎么找到你合作试试呢?”

    小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他再度陷入回忆中。

    “那个晚上后,我老在梦中看到张小冲,梦到他傻乎乎的笑。我把挂在床头的电吉他摘了下来,闲暇无事的时候就练习着。或许,在潜意识中,我一直在等待张小冲的‘约定’吧。

    过了一周多的时间,张小冲突然找到我,邀请我国庆节的时候去参加吉他社的‘国庆自由高歌’巡演活动。”

    “‘我去参加了吉他社,学长们很关照我,委托我在新生中多找几个吉他爱好者一起参加活动哦……你还没有参加什么社团吧?’他兴冲冲地晃了晃手中的吉他社新成员入会申请。

    这个单细胞生物!被学长们驱使着抓壮丁,他还可以这么得意,真是受不了的单纯啊!我轻轻笑了起来:‘啊?你晚了一步,我昨天晚上刚加入了二胡社。’

    ‘啊?’张小冲的脸一下就灰起来了,‘是不是真的啊?你会拉那个……锯子?’

    ‘锯子?’我瞟了上铺位置一眼,有些冒冷汗。上铺昨天晚上刚入二胡社,据说因为一家四代都拉二胡而受到二胡社社长的高度赞誉,直接成为技术部副部长。学生社团的这些虚无飘渺的职位,对新生的诱惑却是永不失效。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工作牌,是吉他社的社员证。张小冲实在是一个招摇的家伙,加入吉他社的消息根本不需要我打听已经有很多人在闲聊中说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二天,就去填了吉他社的入会申请。

    ‘啊!?’张小冲先是一呆,然后兴奋地猛拍我的肩膀,‘你这个家伙,耍我……哈哈哈哈……这张照片上你的发型好傻,像个小特务……’

    ‘那是高一的照片啦!’

    ‘哈哈哈哈……加入我们吉他社就好啦,我还真以为你去拉锯子了呢……’

    我抬起头,上铺的脑袋探出来,仇恨地望着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张小冲早被来回锯上几千次了……”

    小应抬起头,发现我早笑倒在椅子下面了。他皱皱眉头:“你怎么都笑成那样了?”旋即似乎想起张小冲的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我给小应递了一杯水,“我还真是没想到,张小冲原来是这样一个搞笑的家伙呢!”

    “你以为,”小应淡淡一笑,“我的回忆就一定是愁云密布吗?正因为还有欢笑,所以才舍不得遗忘。”

qazxswedcll 发表于 2024-10-10 14:57:38

Chapter7回忆不是安静的

    “那个巡演不算很成功,不过从那以后,我和小冲就开始在一起组乐队了。当然,那个时候为乐队想的名字都是些‘劲暴’、‘野人’、‘冥王星’一类的名字……当然都是小冲那个活宝取的名字……

    第二学期的时候,吉他协会的一个部长,恩,叫杨若军。在一次活动中,和我争执起来了。那个家伙是成都人……有时候我发现,其实成都人其实还是很容易自大并排外的。因为我和他意见不和,他竟然说我是北京来的傻B。

    小冲一拳头就放过去了……结果可想而知,他和那个杨姓部长打得个两败俱伤,我陪他去校医院换糖都足足换了两周。我想,我和姓杨的还真有些命中不合。

    自此之后我和小冲就脱离了吉他协会,虽然没有了协会的支持,不过在系里的各种活动中,还是非常活跃。为难的只是小冲的成绩的确不敢恭维,等到98年9月大二开学的时候,小冲竟然挂掉了四门。还好我们学校的补考制度博大精深,被称为‘猪都可以通过的补考’。”

    “嘿嘿,这个我知道,”我施施然地说,“我平均下来每学期都要保持1.5门的补考哦。”

    “看得出来,”小应瞪了我一眼,“你的成绩也就比小冲要稍微好点罢了。”

    “‘小应啊,这几科就完全拜托你了啊!一定要帮我勾出重点……不,考点……你还是直接勾考题简单些。’刚开学,小冲就死皮赖脸地拖着我去自习。两个礼拜之内,他就要参加补考了,四科,看把他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

    我推开小冲的头:‘一边儿凉快去吧!你这个家伙,考高数的时候遇到两个班在阶梯教室合考,于是千方百计地帮你作弊……差点就被捉到就挂掉了……’

    ‘啊啊……’我开始发现小冲很喜欢在我面前撒娇,‘小应是我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啦!我这一生的幸福,就在你身上啦……走嘛,去上自习啊……’

    ‘不去。’虽然早知道最终还是会陪他去,不过还是忍不住捉弄他一下,‘除非你贿赂我。’

    ‘好啦好啦,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那么善良的,’小冲拽起我的手,‘可乐外加冰淇淋好了吧!哎,我给你说,我总觉得我最近可能会中可口可乐的大奖哦,我们多喝几个纸杯吧,一定中的!’

    ‘你还是先把你的补考Pass了再说吧……’我收拾起参考书,早知道他过不了的,所以考试结束的时候我都把复习资料预留起来了。

    ‘呵呵呵,我就知道小应对我最好了……我给你说,我们两人每天喝纸杯可乐6杯,中奖的几率实就大多了……’

    ‘好好给我复习去……我真是交友不慎……’

    ‘好了啦,挑剔……中了奖我就送给你!’

    ‘那惨了,一辈子都要不到你的礼物了……’

    ‘你要相信我嘛……’

    ‘那更糟糕。’

    ‘小应你这个家伙!’

    ‘呵呵……’

    当然,在‘猪都可以通过的补考’中,小冲总算勉强通过;而在补考完的第三天后,他就在学校超市斜对面的书亭那里,喝纸杯可乐中了这个CD机。”

    “啊?那阵子我们也是在那个书亭那里买纸杯可乐的……原来运气都被你们抽走了,怪不得我们喝了那么多,连个‘再喝一杯’都没有。”

    “很快,小冲真的就把这个CD机送给我了。”小应一直在微笑,我想,这段时间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刻。

    “一定很感动吧,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我看得出小应真得很喜欢那个CD机。

    “现在很感动,当时一点都不……”小应皱了皱眉头,“那是因为小冲的那个床铺……把这个CD机放上去过三天,估计你就找不到了……”

    “我记得你有说过小冲的床铺乱得可怕。”我笑着说。

    “男人的床铺一般都很豪放的,”小应也笑了,“小冲的更是极品。”

    “等到大三的时候,小冲喜欢上了同班的一个女孩,常常傻傻地把我拖到第一食堂的小餐厅去吃午饭,就是因为那个女孩老去那里吃。

    那个女孩,自然就是欧阳了。

    欧阳唱歌很有味道。我们发现这件事情就是欧阳笙的生日会上。当时因为我和小冲的关系,所以也被邀请去了,在后来大家一齐去唱卡拉OK的时候,我们惊奇地发现欧阳的歌唱得实在很棒。

    很快,欧阳加入了我们,我们正式成为‘应声虫乐队’。”

    “再后面的,你大致也都清楚了,”小应似乎不愿意在欧阳加入后多讲什么,“当我意识到,我对小冲的感觉,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友情时,小冲开始向欧阳告白……

    那个傻瓜,真得很傻。那个晚上,我认真考虑了很久,不想一直这样瞒着小冲,可是……

    ‘恩,我其实也觉得晚上出来吃刨冰很舒服呢!’因为是我请客,小冲一口气吃了三碗刨冰,‘小应啊,你对我可真好啊,哈哈!’

    ‘因为是小冲啊,’我看着他,认真地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小冲了。’

    小冲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啦。喂喂你说,我很想约阿笙去看电影呢,你说看什么比较好啊?’

    心里叹口气,我笑着说:‘你真是笨啊,除了战争片都可以啦!哦,恐怖片也不行,你看恐怖片自己都吓得不行了。’

    ‘可是,那个凶铃什么的,真得很恐怖啊!想着都觉得害怕’小冲不好意思地说,‘还有啦,我其实想对阿笙告白……’

    心里再次叹一口气,我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就冷了起来:‘欧阳很好说的,你有点勇气,怎样告白就可以了。我要给家里打电话去,走了。’

    ‘哎?你怎么了?’小冲的神经,真的比电线竿还要粗,‘那好吧,我也给家里打电话,我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不应该莫名其妙对小冲闹情绪,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了,我转过头去,冷冷地说:‘给我点时间让我静静,拜托。’

    我远去,留下不知所措的小冲。他做梦也想不到,我竟然是因为喜欢他,而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再后来……你说的没错,那场小冲对欧阳的求爱,也就是我对小冲最后的告白。”

    “毕业过后呢?”小应没有哭,但是听他的声音却如此得难受。我也不知道这个时刻应该说怎么的话来安慰小应。

    “毕业后,他们就留学过去了。当时小冲很希望我也可以过去,我拒绝了。”小应轻轻地说,“小冲和欧阳虽然不是同一个学校,但是还算不太远,彼此也会有一个照应的。一开始小冲还和我联系,后来我渐渐地断绝了和他的联系……当时是绝望,不想再给自己任何的幻想了。”

    “而后,我陷入了生理和心理的低潮,我开始觉得莫名的烦躁。心一旦浮躁起来,人就会冲动。”小应自嘲似的笑笑,“我开始上gay网站,对于所谓的情感小说,真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缺那样的情感。我只想看香艳刺激的语言,赤裸的图片,我自渎,依靠生理的疲惫才能入睡。”

    “别说了,”我知道小应说得都是真的,但是这样冷漠地说自己,我总觉得很难受,或许小应说的不只是他自己,还包括在他对面的我。

    小应没有停下来,似乎陷入自我讥讽的疯狂状态,他冷笑着说:“每天都在想他,却从未把小冲作为性幻想的对象,很奇怪呢,我明明是那样爱着他啊?心理屈服于飘渺而没有结果的爱情,生理却在浮躁的欲望中费力挣扎。我开始留意一些同志的联系方式,开始尝试进入一些同志的聊天室。起初我也想,我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爱情的,我会这样做只是因为想和一样孤独的人交流。后来我发现我是在自欺欺人,我根本无力反抗这样的生理欲望。我终于答应了与一个网友见面,就是刚才在KFC遇到的那个叫杨阳的家伙,又是一个姓杨的。

    我和他根本没聊两句,就没有话可以说了。然后他提议去宾馆,我答应了。临到上床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冲来,如果小冲看到这样的小应,会怎样得失望呢?我一下子嫌恶这样的自己。很滑稽的,生理反应很忠实,心理上却厌恶得不得了。那一个晚上过去,我真想从宾馆的顶上跳下去。”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也嘶哑起来,不过小应似乎没有在意,恰逢CD放完,他换了一张SavageGarden的专辑《AFFIRMATION(认定)》,然后又喝了一口水,

    “从那天起,我没有再出过家门……一直,一直到你的出现……”小应微笑着看着我,“早认识你一点的话,或许我不会过得这么痛苦了。对着你说自己的故事,竟然有一种解脱自我的轻松。”

    “那你知道应声虫的故事吗?”我突然问。

    “呃?”

    “杨勋中年时得了一种怪病,每当说话应酬时,腹内就有小虫跟着应声。不几年,虫的应声愈来愈大。有个道士说:“这是应声虫。须得读《本草》之类糖典,遇到有虫不应的糖方就可服用。”杨照这话做了。当读到“雷丸”一糖时,虫忽然不应声了,于是杨就吃了几粒雷丸,果然治愈……这就是应声虫的故事啦……”

    小应静静听完我的说话,然后微笑着说:“原来如此,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我也微笑着说:“你知道雷丸为什么可以治应声虫吗?”

    小应调皮地笑着说:“因为应声虫讨厌雷丸,讨厌到不想叫这个名字,不想和雷丸呆在一个肚子里。”

    我没有对你的回答做出评价,只是微笑着不做回答。

    (错了,是因为雷丸爱上了应声虫,应声虫无法接受的爱,选择了逃避……)

    “喂,你在想什么啊?”小应歪着头说:“那个家伙是叫杨勋吗?你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说了两个姓杨的,所以专门来骗我,或许书上讲的不姓杨,姓张姓王什么的……”

    “张勋?还袁世凯呢?”我笑了,“你说的没错,你和姓杨的,相克。”

    小应看着我,突然笑了,他伸了一个懒腰,慢慢地说:“果然……说出来之后的感觉还是要愉快得多啊……”

    我想到张妤的话,忍不住说:“如果我告诉你,张小冲近期就会回国,而且来北京,你会怎么办?”

    他显然被吓了一跳,然后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很想见到他……照片、回忆、梦中的样子,都开始模糊起来了。是时间的关系,可是我不想忘记小冲……”

    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办呢?

    或许,张小冲在小应的回忆中,永远都不是安静的……

    雨还在窗外肆虐,在我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我的心第一次可以这样靠近小应。

    “你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怪别扭的,”小应提了提衣襟,“下次我就应该带一些我的衣服到你这里的。”

    “学长的行宫么?”我笑着说,“那你可得到石然那里缴纳房租水电气费才行。”

    “真是势利的家伙。”小应啧啧道。

    门铃在响。快到月末了,所以应该是来收水电费的人。虽然很不想起身开门,但是石然此刻必然在用电话线加小猫在拨号网络中挣扎,到了心无旁骛的地步了,所以是绝对不能指望他出门去应付的。

    “刚说让你缴费,这儿就来了,真是现实现报。”我笑着对小应说,然后出去开门。

    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在我和小应的谈天中,时间匆匆流逝,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晚上十一点,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收水电费呢?

    门打开,是谢总。应该说,与公司中那个雍容华贵、果敢老练的谢总比起来,此刻门外的女人还是定义成一个狼狈的母亲比较好。

    谢总的头发湿漉漉地散乱着,脸色惨白,嘴唇也有些乌青。我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也湿得差不多了,呼吸有些急迫,不知道是因为冷的关系还是焦急,肩膀在微微颤抖。

    “谢总?”我看到谢总身后的保镖和保姆王阿姨都拿着伞,脸上却是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瞬间明白了:谢总是在找小应吧?

    “小应呢?小应在哪里?”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当然也非常急迫。我想她是找过很多地方了。

    (她为什么不打电话呢……啊?电话——)

    我和小应的手机在大雨中早泡得瘫痪到关机了,回来换湿衣服的时候由于心里有事情,所以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应该还在湿衣服里面;唯一的电话又被石然拿来拨号上网了。

    天!我用脚指头都可以想到谢总拨打这三个号码的次数。不过,她这么焦急,甚至弄得如此狼狈,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应在我房间里。”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总已经推开我,冲进了我的房间。

    小应得到了动静,此刻就站在门口。“妈妈?你怎么了?淋这么多雨……”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谢总的表情有些古怪,我从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这样一种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表情,此外,还有怀疑……她一直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和小应,还有我的房间。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的手机关机了,雷奕的也关机,连这个屋子的电话也挂起?你们两个人躲在这个屋子里究竟在干什么?你怎么换了衣服,难道……”

    我心口巨震。我似乎明白了谢总那种怀疑的原因了————她像是带着捉奸一样的心情来找小应的。

    (等等……这么说的话,她难道知道小应是……?)

    “妈妈说话还是一样难听,”小应的语气在瞬间冷淡起来,冷得让我发寒,“原来在你心目中,一直还是无法信任自己的儿子。如果这么厌恶我的话,当初就不要和宝宝生下我。”

    小应从卫生间抱出他的衣服,从里面摸出手机,然后把衣服交给王阿姨,然后扭头对我说:“暂时借借你的衣服,改天再还。”然后,小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王妈,你们跟着少爷下去,别让他淋到雨,我马上就下来。”谢总的脸色非常苍白,我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她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

    “雷奕……哦,小雷,不好意思,小应这孩子就是这样……”她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刚才说的话代表着什么,她想对我解释,却显得有些笨拙。谢总深呼吸了一下,用手掠了掠湿漉漉的头发,然后说:“刚才我们的话,小雷不要放在心上哦。我和小应这孩子,去年发生了一些误会……我真是急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小雷怎么会是那样的人……”话说到后面她已经开始喃喃自语,或许是她认为她的说话我一定听不懂的。

    我知道她在自我安慰,其实对我还是有些怀疑。我有些纳闷,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她还会邀我去做小应的家庭教师,为什么还在工作上给我巨大的优惠,让我可以抽时间陪小应。

    她怀疑小应,却又不想小应太孤独。谢总,是这样的吗?

    “我和小应没有做什么,”我起身去找了一张干毛巾,递给谢总,“小应今天淋了很多雨,我只是让他来这边换了换衣服,喝了一些祛风寒的东西罢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她似乎放下心来,但是细心的谢总瞬间从我的话里找到了问题,“没有做什么……”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冲动,但是此刻,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突然想起了毫不犹豫签了北京科华公司那样的小公司,突然想起在北京的无数个夜里我像傻瓜一样给自己鼓励,突然想起在谢总家里见到小应的那份悸动,突然想起原来自己还是没有丧失勇气。

    “我知道……”我迎上谢总的目光,“因为小应是我喜欢的人。”

    “啪!”谢总手中的杯子跌在地上,杯子中的水四处飞溅,如同我的勇气在谢总的心里激起的千层浪。

    还好我刚才顺手拿的是塑料杯子,如果是玻璃或者陶瓷的杯子一会儿收拾起来才费力。我很奇怪说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过后,竟然还有心情操心这些东西。

    “小应……小应也一定喜欢你吧……”谢总的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苍老起来。这个时刻,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否则他也不会来求我让你多陪他了……这孩子第一次求我……”

    “谢总,不是这样的……”我开始后悔,汗从额头渗了很多,说话的时候也觉得口干,“我只是想……我没有想过要和小应……”

    谢总把毛巾扔沙发上,转身已经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背向我,摇摇头说:“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让我遇到这样的错……”

    我望着她蹒跚的背影,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我想上去搀扶她,但是此刻的她或许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我迈不出步子,看着这个伤心的母亲走出了我的视野。

    (我怎么会对谢总说那样的话?我是秀逗了吗?我是在拍偶像剧吗,为什么我就是这样一冲动起来就不计后果的家伙啊?)

    一脚踢在沙发上,沙发挨着的茶几上,茶杯滚落,裂成碎片,这下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石然的门打开了,他站在门口。

    (该死!石然不会也听到了吧!)

    “你和谢小应,”石然开口了,我的心不由得一震,“是所谓的BoyLove吗?”

    没有苛责,没有厌恶,没有不屑,没有取笑,他只是像探讨水电气费数据那样平静地问我。

    我的心快跳出胸膛了,我并不计较别人的眼光,可是我不希望石然或天天这样的朋友会对我流露出厌恶的表情。

    “恩。我喜欢小应。”我克制住紧张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可以平静下来。

    “这样啊,”他偏着头,似乎在思考我的回答,然后他抬起头,“虽然还是不太懂,不过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养眼着呢。而且以后不用再担心你这个家伙抢我女朋友了。”

    “就算我不是……也不会抢你的女朋友的。”

    “那你收拾吧,啧啧,又打烂一个杯子了,七块八毛啊,”石然似乎很快就把刚才的事情纳入平常了,“阿拉上海人就算激动,也不会跟自己买的东西过不去的,浪费可耻……以后如果小应来同居的话,还可以分担房租和水电气费呢……”他的头缩了回去,然后关上了房间门。

    “这个家伙……说上海人吝啬,还真是没冤枉他!”虽然谢总和小应那边会有怎样的风暴还不知道,不过石然的态度真的让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自己也不清楚当天晚上是怎样入睡的,不过第二天,我已经准备好了辞职书。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一整天相安无事。下午我们部门经理照样准许我早早溜掉。

    经过总裁办公室,我发现门虚掩着,隔着门缝,谢总在看一些照片。

    想了想,我还是轻叩了谢总的门。

    “进来。”她把照片放进了抽屉,然后抬头就看见了我。

    “哦,小雷……”我注意到谢总的眼角有些湿湿的,“有什么事吗?”

    “你似乎还没有对我的部门经理下命令,所以今天我还是早下班了。”我静静地看着她,“其实就算今天你辞了我,我都不会觉得惊讶的。”

    她笑了笑,略微有些无奈:“你该不会连辞职书就准备好了吧。”

    我慎重地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摸出辞职书。

    “抛开小应的因素,我也应该感谢你给我的知遇之恩。”我的心情竟然如此平静,让自己都有些诧异,“我想你一定很恨我了,所以……”

    谢总摇摇头说:“你的想法还是太孩子气了啊。当初你可以顺利地来这里,也是因为我很欣赏你。后来我发现我并没有看错,你的谈吐,你的工作,你的接人待物,很多很多的优点。我现在也不曾后悔当初让你进了这个公司,即使是现在有小应的关系……一句话,小雷,我很喜欢你这个年轻人……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喜欢小应了……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路走下去会有多少的坎坷和压力……何况,小应喜欢的人,还是他屋子里的那个皮肤黑黑的男人吧。”

    我很诧异谢总可以对小应的事情了解如此之多,更诧异谢总在面对这些事情上的态度。我或许真得做错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利,却把这个本来隐藏在他们母子间的矛盾给激发了。

    但是,既然已经说了,后悔就没有用了。我是因为什么关系才进入这家公司的,我怎么可能忘记?

    “不可以。辞职我接受,薪水不拿我也接受,”我觉得有一股热血在上涌,“但是要我不去喜欢某人,我做不到!如果喜欢是可以说不就不的,那人的情感就太虚伪了。”

    “那为什么就是有人可以把喜欢说不就不了呢!”她的声音微微上提,然后又痛心地咬紧下唇,颓然缩在大大的办公椅里,“算了,你和当初那个北师大的学生一样倔,和你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你走吧,让我静静。”

    “你……还不炒我吗?”这个世界上,把辞职书送到总裁面前,还一个劲询问的傻瓜还真是不多见,就业形势严峻,我还真没考虑过如果被炒了过后,我应该怎么办。

    谢总缓缓地摇头:“请你去做小应的家教原本就是双刃剑。只是我没想到小应那么快有了笑脸,也没想到你真的喜欢小应……小雷,你以为我真得会连请去做我儿子家教的人的学校都不清楚吗?”

    “你是故意让我去的……”

    “我不会因为这个事情炒你的,”谢总头慢慢低下去,或许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悲伤憔悴的脸,“如果现在炒了你,小应说不定……会和他父亲那样,离开我的……”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不知为什么觉得害怕起来。

动感恐龙 发表于 2024-10-10 15:03:47

Chapter8母亲的秘密

    回家,小应竟然在我房间里,真的带了好几套衣服过来。是石然在家,给他开的门。

    “石然不是在创业吗?怎么变成SOHO族了?”小应快乐地调侃着说,看他高兴的样子,仿佛从来没发生过那些事情一样,“看,衣服带了几套过来,以后就不用穿你的了。”

    “小应……你的宝宝,是怎样离开你的妈妈的?”我掩上房门,盯着小应问道。

    小应慢慢抬头,迎着我的目光,突然笑了:“我宝宝是一个同性爱者,和自己的学生相爱。然后离开了我和妈妈,和他的爱人去了加拿大。”

    我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电了一次,浑身软麻,双腿一软,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错?谢总,我知道你心里的矛盾和痛楚了……

    “我宝宝,是北师大的一个讲师,”小应在CD中放了一张《湛蓝美声SometimesIDream》,在马利欧的清越奔放的高音中,把父亲的故事娓娓道来,“他和妈妈是从小的青梅竹马,大学之前都是同班同学。妈妈很喜欢宝宝的书生气,宝宝也很喜欢妈妈的直爽性格。大学毕业后第三年,他们结婚了。宝宝留校做讲师,妈妈因为优秀的个人能力,在一家公司里面做总裁助理。1980年3月11日,植树节的前一天,我诞生了。”

    “小应学长比我大一岁零十天呢。”我笑着说。

    “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美满家庭。所有的亲戚、朋友,包括妈妈都这样认为。只有宝宝,他有些迷惑。当时尽管当时他都快成为教授,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样的幸福中,自己还隐隐觉得有些渴望,渴望什么,他说不出。”小应叹了口气,“在后来艾鲁克给我的信中,说他认识我宝宝的时候,宝宝的内心是在道德束缚下的自我挣扎。他是标准的中国知识分子类型,受道理理念的约束,或许隐约发现自己有不同常人的性取向,却无法正视。他很害怕,美丽干练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令人羡慕的学者地位,如果他轻易地向真正的内心屈服,那么这一切都将迅速地颠覆。那么,为了所谓的幸福,只有选择忽略内心那个真实自我的呐喊,这就是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所谓‘隐忍’。”

    “艾鲁克……是后来你宝宝的爱人?”我插了一句。

    “恩,他是一个中英的混血儿,非常俊美的一个家伙。”小应微微笑了笑,“他在成为宝宝的学生的时候,被宝宝吸引了,疯狂地开始追求宝宝!”

    “作为我,现在原谅了父亲对我和母亲的背叛:宝宝并没有别的选择。他也挣扎了很久的,艾鲁克认识宝宝的时候,我才三岁,宝宝离开我们时,我都快满八岁了。不过一开始那段时间,我真的很恨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狠心可以因为一个牛高马大的家伙就放弃了我和妈妈。我常听见妈妈晚上一个人哭,到白天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努力。不久,我收到了艾鲁克的来信。因为宝宝挂念我,又觉得再没有关心我的资格,所以,艾鲁克那家伙就一直暗中和我保持联系,把我这边的情况告诉宝宝。”小应慢慢地笑了笑,“我一开始根本不看,直接撕掉。不过艾鲁克从不死心,一直要和我联系上。高中的时候,我终于因为好奇,或者是成长了,开始有一些理解宝宝当初的举动后,我开始接受了和艾鲁克联系。那个家伙是狮子座的,做事情很热情,也很冲动。”

    “听起来倒有些别扭,男高和自己妈妈的情敌的联系……”我问道,“你一开始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吧。”

    “恩,开始的信里,我疯狂地骂他!他一笑置之,并耐心地和我解释。”小应的眉头锁住,“记得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两个男子会相爱,这是违背常理的,上帝创造了男人和女人,是要男女结合的。”

    “艾鲁克的回信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他说,一般说来,我们都是用右手拿笔写字,用右手拿筷子吃东西,那为什么会有人是左撇子呢。那一定是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自己打了盹儿的原因。那么同性爱和左撇子在这个意义上,是一样的,只是违背了一般人的‘习惯’罢了。而我们可以认可左撇子,是因为左撇子还是右撇子都是无害的,而‘习惯’又认为,同性爱是洪水猛兽。其实,同性爱者为了追求幸福,不得不舍弃了很多,最后还必须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幸福。在这个‘习惯’环绕周围的社会,稍微不注意,那样脆弱的幸福就会被视为异类,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你的父亲,明明是一个左撇子,却在‘习惯’的压力下强迫着自己成为右撇子。等到他用了足够的勇气把自己掰回到左撇子,成为真正的自我的时候,却发现这样的转变,已经伤经动脉,稍微一碰,就是心痛。你和你母亲,就是他最深的伤口。”

    “我必须承认,我被艾鲁克的左撇子论打动了。”小应淡然一笑,“在我喜欢小冲的日子里,想到左撇子和右撇子都是一样的,只是‘习惯’不同,想到这些,才不让自己退缩。”但瞬间他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但是对于妈妈……宝宝的一走了之,对妈妈造成的伤害……亲戚那里的白眼;单位同事的讥讽;回到家,邻居都会有异样的目光……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妈妈早丧失在北京这个城市立足的信心了。她开始拼命地奋斗,最后,到了今天这样的成绩。所以大二的时候她收拾出我的日记的时候,伤心得大病了一场。出院回家的那天,她要我详细告诉他喜欢小冲的经过,我都说了。最后妈妈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休息一下。”我看见小应的神情委顿,“你这几天说的话可能比你过去一年都要多,休息一下再说好吗?”

    “恩。”小应起身去冲了一杯Nestle的橙汁,却好奇地发现我这里几乎有Nestle的全部种类的饮料,“你还真是恶趣味呢。喝点什么,我给你倒。”

    “苹果汁。”我随口答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喂,张小冲……是不是很爱吃苹果啊?”

    “你这个家伙,”小应的动作停下来,转头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这么爱过问蛛丝马迹的东西,应该改行去做侦探的。小冲是山东青岛人,或许从小就被赫赫有名的青岛苹果做了启蒙教育的……据说初中二年级生日收到的生日礼物中统计后有苹果14公斤,更可怕的是他只花了三天就一个人全部搞定了……虽然过后拉肚子拉了一周,都拉得虚脱了……”

    如果是漫画的话,小应这个时候的表情应该是满脸黑线,然后后脑勺一颗大汗珠了。我突然想起这些东西来,不由得笑了起来。小应把水递给我,正在喝得时候,小应悠然地说:“我昨天听我妈妈说,你很喜欢我呢。”

    “噗!”我嘴里的饮料喷到地板上,然后被呛得一阵咳嗽。小应看着狼狈的我,捉狭似地笑了起来。

    “我妈妈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大三的暑假,小冲来北京上新东方,那阵子常到我家玩。我很害怕妈妈会给小冲脸色或者揭我的底,妈妈却没有,她对小冲非常热情,还对小冲说,你是我们家小应的死党,就是我的另外一个儿子了。我有时候无法理解她在那样受伤的情况下,还可以对我这样包容。我知道她其实也有找过女孩子来和我一起玩,然后试探着问我对那些女孩有没有什么好感。她非常小心,害怕伤到我的自尊。可是从她内心来讲,她是一百个不愿意她的儿子去喜欢另外一个男人。或许,就因为她看出我的爱情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才认为我还可以恢复到右撇子中。艾鲁克的来信里,提到当初他也常常到我们家来做客,妈妈以女性的敏感发现了一些苗头,但是还是非常热情地对待他。”

    “有一次因为小冲的问题我和妈妈吵了起来,妈妈气急败坏地说,她不讨厌张小冲,那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孩子,而且有山东人骨子里的那种尊重长辈的礼仪。但是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如果和这样一个男孩拥抱在一起,她就会觉得头痛。这是一个理念的问题,在妈妈的世界观里已经根深蒂固的理念。如果说父亲的私奔是让她不得不去面对的话,我对小冲无结果的单恋就是她认为绝对不能再退缩的战役。她爱我疼我,却又恼我气我。”

    “谢总,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女性。”我唏嘘道。

    “伟大?或许吧,伟大在另外一个意义上就是悲哀。我心情浮躁的日子里,她惟恐我出事,但是又不能过于制约我,所以她常推掉很多应酬活动,早早地回家陪我。似乎有一个损失四千万的业务,就是因为妈妈无心和对方应酬,导致对方生气而退出了合作的。”

    “恩,去年九月的时候吧,我当时还没来呢,听同事说起过。”我点了点头,公司中一直流传的谢总发现对方的老总毛手毛脚的,就一杯酒泼了过去,自然也泼掉了这笔业务。原来内里的隐情,是因为谢总一直挂念着小应吧。否则以谢总那样有涵养有风度的女性,断然不会做出泼酒一类的事情的。

    我突然又想起前些日子泼了我酒的张妤,呵呵,不知道这个小冲的远房表妹,现在在做什么?

    “我终还是见了网友,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家。发生那样的事情,我陷入极端的自我厌恶中,晚上竟然还会梦到那个家伙带着挑逗而轻蔑的动作,还有躺在他身旁那个得失去自尊的我。每一次梦醒,就开始作呕。而每次半夜被噩梦惊醒,妈妈总是对我递上热毛巾……很快,我憔悴了,妈妈也憔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应的眼角已经噙着眼泪,我也觉得鼻子堵紧,非常难受。

    虽然做事情冲动,我却鲜有后悔过。然而此刻,我真得好后悔自己捅破了最后的窗户纸,而且是对谢总,这样一个悲哀的女性说这样残酷的事实。

    如果可以时光倒流,我还是会爱小应,但是我会好好地隐瞒着,至少不能让谢总觉察到。

    想主动邀约谢总,已经又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一周里风平浪静,我却越来越觉得难受。我想,谢总担心小应会有一天会喜欢上我,接受我,那么这件事情就是重蹈当年的覆辙。但是我似乎成为小应冰冻心灵解冻的唯一钥匙,如果这个时候来干涉我,那么对小应来说,或许会失去一个重要的朋友,那么从此又会紧闭心门,一直地孤独下去。

    我是她当初被迫使用的双刃剑,可能会帮小应脱离寂寞,但是更可能自伤其身。谢总现在对我一定很头疼吧。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小应是不会喜欢上我的。她的担心是不必要的。但在这一点上,她始终无法相信小应对小冲那样一个男孩子的爱,会持续着一直不变。

    于是我约了谢总。谢总答应了,地点最后定在了北海公园。

    “还记得第一次你和小应在这里散步吧。那天晚上还下了大雨,我听说小应没有回家,生怕他又去做什么傻事。可是,第二天我急忙从野三坡回到家里,小应却非常快乐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对我说:‘那个笨蛋家伙果然蛮有趣的……妈妈,有时间我陪你去逛逛北海公园吧。现在那里很不错呢,那个笨蛋说得还是有些道理,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去北海呢!’那一瞬间,我看到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应,我久违的平和的幸福。”坐在车里,谢总不时地用手巾擦拭眼角,“那应该都是拜小雷所赐吧。”

    “小应……一直都非常地爱你,希望你可以快乐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为了再次看到这个开朗快乐的小应,我的确需要小雷的帮助了。”谢总说,“尽管我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

    北海。穿过形形色色的罗汉堂菩萨殿,我和谢总登上了白塔。回首看那些陡峭的阶梯,有些隐隐有些发麻,如果没有小应讲给我听的故事,或许我会认为谢总准备找打手在这个地方把我就地正法了也不一定。

    哎,我在干嘛呢,这胡思乱想的毛病看来是治不好了……

    “小应不会喜欢我的,”我不想再绕圈子,径直说,“谢总不必担心。”

    “你说得这么笃定,不伤心吗?”谢总温柔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是小应的好朋友,”我想起小应的笑容,心里一阵温暖,“如果我有幸福的话,现在应该就是接近幸福的最近距离吧。”

    “小雷……”谢总默默地看着我,感叹良久。

    谢总用车送我回家,车行楼下,我邀请谢总上去坐坐。

    “小应,可能也在上面,”我轻轻地说,“他昨天说常来我这里不方便,我就去配了一把钥匙给他。”

    谢总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说:“你太宠他了,小雷。”

    上楼,小应果然在。在我的房间里,蜷坐在红色CD机旁,听王力宏的《唯一》。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心里酸溜溜的颇有些不自在。

    (小应!你的心里,是不是被小冲塞满了,一点空间都没有了?)

    “小应,跟我回去吧。”谢总似乎看出了我的感受,她打断了小应沉溺在音乐中的思念。

    “咦,妈妈怎么和你一起来……啊,妈妈,我今天想留在这里,好吗?”小应轻轻地把音量关小,看着我和谢总说,“我喜欢雷奕这个屋子的感觉,很轻松自在……”

    “小应……你喜欢小雷吗?”谢总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每一个字都说得颇为费力。

    “喜欢啊,他是我的学弟嘛……妈妈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小应刚随意回答,但是突然意识到谢总所谓的喜欢,或许不是那么简单的涵义。

    我也有些傻了,不明白谢总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做什么。其实明明知道答案,内心还是想去听到小应的答案。我有些怀疑自己了,是不是真能在这样的暧昧爱情中维持内心的平衡。我不是那么自信了,或许人就是这样贪心的动物。几个月前,我还只是在梦里幻想,可以见到小应一次,我就不会后悔来了北京。而现在的我,竟然因为小应对我的态度而有些患得患失了。

    “小应,你听妈妈说……”谢总显然是思考了很久才有勇气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考虑忘记那个张小冲……妈妈……妈妈尊重你的性取向……但是,你现在的爱情是毫无结果的……如果你考虑小雷,妈妈是……可以接受的……”

    “谢总……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感觉嘴里涩涩的,每一个字说起来就那么费力,“不要在这个时候……这样说……”

    “妈妈!这是你今天和雷奕商议的结果吗!?”小应的脸色涨得通红,“雷奕……你也这么想的吗?”

    “小应!”谢总打断了小应的说话,“这样下去,你会伤害到小雷的。而且,你明明知道那个小冲不爱你的……”

    “妈妈不也是一样吗……到现在不还是爱着宝宝吗?为什么自己都这样做了,却来要我别喜欢谁谁谁!”我看到了小应的心痛,这是他不愿意想象的伤口,但是却被谢总这样揭开。

    “胡……胡说!”谢总的脸色气得铁青,说话也哆嗦起来,“那个家伙……让我蒙受的羞辱……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的吗……说我作为一个女人,竟然会败给一个男人,连对象也拱手让出去了……听到这样的话,你想我心里的感受是怎样的!?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那个父亲的!”

    “既然是这样,”小应哽咽着说,“为什么还要给我改名字叫谢小应呢?”

    谢总的表情顿时凝滞起来,小应的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呆立在那里,嘴里喃喃道:“小应……小应……难道是因为我还无法忘记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猛然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我的住处。

    小应静静地看着我,然后静静地说:“我会伤害你的,因为我爱的人只有小冲。对吗?”

    我无言,我想果敢决断地告诉他,无论怎么,我都不会被你伤害的。但是谢总刚才的话,无可避免地让我心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有默默地摇头。

    小应叹了口气,默默地靠近我,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我可以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温度。

    “这样握着你的手,我可以感受到你的内心……如果你说谎的话,我也能够感受得出来……”小应故做调皮地笑了笑,“现在,你告诉我,我会伤害你吗?”

    (小应,如果你可以感受到我的内心,就不要这样逼迫我。)

    (就让我们的关系这样暧昧下去,我……我不知道会不会受伤,但是我不想因此而离开小应。)

    (我的心情,正如有一首歌的名字……)

    (爱你让我勇敢……)

    我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微笑着说:“不会啦,小应是不会伤害到我的……不过,你再这样握着我的手,我会犯罪的……”

    “你这个家伙,想些什么啊!”小应敲了敲我的脑袋,“说起来,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红色的,边缘有一些磨损的痕迹,看来是使用过一段时间的。

    “这个……”小应把小刀塞到我手里,然后坐在床上,“其实是小冲送给我的。”

    “啊?”我真是没想到小应为什么要把小冲的礼物再转送给我,对于小应来说,这应该都是宝贵的东西吧。

    “那是……十三栋前的那场告白后,小冲送给我的礼物,他说是答谢礼……那个家伙,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连送个礼物都送得这么没水准呢……”小应淡淡地笑了笑,“那段时间,我的心里真得可以说是心如刀割,就差没刀了,然后他就递了刀过来……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不会,拿这把刀……割腕自杀过吧……”听他说得如此心伤,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真得想不开过。

    “割过,刀在手腕上划出青一道白一道的印痕时,一下子就怕疼起来,于是悻悻作罢。”小应淡淡地说,“现在想来,自己还是一个怯弱的人啊……”

    “还好你当时因为疼痛怯弱了,”我轻轻捉起他的手,手腕上早没有那时伤心欲绝时留下的割腕未遂的印记了,我却觉得有些害怕,“否则,会有很多人会为你伤心的……谢总,我,你宝宝和艾鲁克,甚至小冲……不管怎么说,在小冲的眼里,你始终是他最要好的好友小应,是吗?”

    “好友小应……或许吧,”小应似乎又回忆起什么东西,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雷奕,你相信爱一个人,哪怕是没有结果,却依然可以一生一世的去坚持。你相信吗?”

    我看着着他俊美却略显憔悴的脸庞,细长的睫毛,微微单薄的身体。我握紧了他的手:“这个当然相信了……你刚才不是还这个来形容你妈妈吗?”

    “恩,因为我始终相信,妈妈还是喜欢着宝宝的。即使宝宝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即使宝宝爱着艾鲁克,这些都不会影响妈妈继续爱着宝宝……”小应睁开眼睛,看着我说,“知道为什么我可以这样笃定吗……因为在宝宝离开我们之前,我的名字是——应该。”

    “应该!?Shall那个应该吗?”我终于明白小应的坚持,那是因为只有谢总还爱着小应的宝宝,才会在更改名字的时候,也保留了丈夫的姓氏。

    不过——

    “你宝宝当初还真是偷懒啊,取名字都舍不得多想想。”

    “还好啦,其实我也很喜欢‘应该’那个名字的呢。”

    正说话间,电话突然响起来了。来电显示上的号码赫然是小应家里的电话。

    “你家电话,可能是谢总找你。”我对小应说。

    小应把头别过去:“你接吧,我去冲饮料。如果问我的事情,就说我离开了!”

    我沉吟了一下,按下了免提键。小应瞪了我一眼,却没有过多的抗议。

    “喂?”

    “喂。是雷奕先生吗?”听声音是小应家的那个保姆王阿姨,“我们小应少爷在您那里吗?”

    “呃……”我看了看正在冲饮料的小应,“他刚离开……有什么事吗?”

    “有一位张小冲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他到北京了。”

    “啊!”是小应低低的叫声。

    我扭头,看到小应被开水烫伤了。

    我默默地看着小应,他眼睛里都是眼泪。

    王阿姨把电话挂上了,静静的屋子里剩下单调的“嘀嘀”声。

    (张小冲,你终于回来了……)

长江860 发表于 2024-10-10 15:07:58

Chapter9小冲的挑衅

    “急猴子一样,一听见张小冲就魂都没有了!”我还得给这个小祖宗找红糖水,心里微微有一些醋意……我使劲摇摇头,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喂!王阿姨吗?我是小应。”转头过去,看到小应把话筒夹在腮下,右手还停留在话机号码盘上,而烫伤的左手则拿到一旁轻轻地甩着,借助空气流动产生淡淡的清凉来减轻烫伤的疼痛感,“那个……小冲……我是说打过电话来的张先生……他有没有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握着他受伤的左手,用棉签蘸着红糖水,仔细地涂匀,

    “哦,我知道了……他说了会再打来吗?好……不用给我妈妈说,我一会就回来。”小应的心从张小冲这个名字出现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心里只有苦笑。

    小应悻悻地放下电话,才注意到我的动作:“嘿,不好意思,麻烦雷奕了。”

    “好了,赶快回去等电话吧!没准那个黑花瓶什么时候又打过来了。”我故作轻松地说。

    “黑花瓶……嘿,我给你说,如果你和小冲见面,你可别这样叫哦,那可是会伤他自尊的……好了,谢谢你了……今天不能在这里玩了哦。”

    “走你的啦,你还怕我寂寞啊。大不了我晚上去淘几部港片和石然一起看得了。”我站起身来,把小应刚才冲的饮料递给他,“喏,喝点饮料然后就回去吧。”

    “啊?说起来……石然今天似乎出差去苏州了……留有注意事项在你枕头上……似乎要出去两周的样子,所以我今天才打算在这边住的……好了好了,我得回去了。”小应说话已经失去没有条理了,真让人又怜又气。

    送他出门,顺便下去买杯面来充当晚餐。孤家寡人的,也没食欲,权当节约加瘦身。

    在小应叫到出租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小冲会从日本回来,而且还是到北京来?”

    “其实我也觉得疑惑……”小应回过头来,脸上已是灿烂的笑容,“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他现在在北京这个事实就够了……我想见他,每时每刻都想!”

    在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以前的我,为了一个“谢小应在北京”的事实,就这样义无返顾地来到了北京,那个时刻,我也没有多的念头,也只是想到:我要见到谢小应,我想见到谢小应……

    “好运。”我拍拍小应的肩膀,露出鼓励的笑容。

    “恩。”小应在这样的狂喜中,自然是注意不到我笑容后的无奈和酸楚了。

    小应离开,我陡然觉得很累,在超市里游弋,觉得腿被灌了铅一样,连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所谓的嫉妒,原来就是这样一种沉重的心情啊。

    走过水果滩,又被胖售货员拉着推销水果。

    现在的我,哪里有什么食欲啊,我摆了摆手,打算离开。

    胖售货员只有在后面吆喝做最后的努力:“……哎呀,您今儿真应该尝尝这鸭梨……还有这苹果,正宗的烟台红富士……”

    我转过头来:“有青岛的苹果吗?”

    “哟!这青岛烟台不都是邻居吗,一样的红富士啊……”

    “给我称五斤……不,五公斤吧!”我猜我现在的表情肯定是咬牙切齿,仿佛产青岛苹果的人和我有几世冤仇一样。

    胖售货员先是一呆,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往一个塑胶袋里扔苹果。她可是这方面老油条了,像我这样的客人常常会因为冲动而下一些可怕的决定,所以她必须赶在我反悔之前把十斤苹果塞到我手里。

    “哼……青岛苹果……小冲……嫉妒真是让人丑恶的东西……”我喃喃自语。

    手里的袋子好沉,屋漏偏逢连阴雨,走到楼下发现电梯出故障了。电梯小姐没了里面的小空调,也跑到一旁,把手里快读破的故事会当着扇子来取风散热。电梯工人正在抢修,我叹了口气,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然后从侧面上了楼梯。

    上罢16楼,已经如同一天之内抽了三次血一样,浑身虚脱起来。我自认为虽然不是什么运动能手,但是身体也蛮健康的,为什么现在感觉如此疲惫呢?

    进屋的时候,勉力关上门,手指终于不堪重负,手中的大小口袋滑落,于是烟台青岛苹果、杯面、小食品在我脚下散开,顷刻间布满方圆两米内的地板上。

    我也懒得去拣了,绕开地上的七零八落,然后走到自己的床边,如同重磅炸弹一样投向我的小床。

    脸碰到了纸,也就是所谓的石然的注意事项了。打开一看:

    “雷:

    我去调查苏州的市场情况,可能要两周左右时间。你自行安排吧!不过除了小应之外,其他人来住我房间要收短租费哦!

    嘿嘿,我在给你创造机会哦!不用太感谢我,好好看家就是了。

    石然”

    这个白痴!这个“上海阿拉”!

    我苦笑着,把他的纸条扔了一边,蒙头大睡。

    小应回去等了两天,这两天为了小冲的电话,都没有到我这边来。

    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五的下午。小应到我这里来,说是在家里有些闷,而且小冲迟迟没有联系他,让他有些惴惴不安的。

    “说起来,”我也摸索出小应在怎样的心情下喜欢听怎样的音乐了,从CD盒里选了一张张信哲的《直觉》放进了CD机,“小冲他们在日本的时候,你不是也和他保持过一段时间的联系吗?怎么现在却只有等小冲联系你了?”

    “我打过他和欧阳在日本的电话,都没有找到人了……”小应颇有些忧心忡忡,“照理他不可能这么几天都不联系我啊?”

    “看你急的,脑子都不清醒了,”我笑着说,“你是不是忘记张小冲有一个表妹,被在下称之为‘章鱼’的女孩子了?”

    “张妤!?”小应的眼睛一下子有了光彩,“对啊,我差点就忘记这个了。”

    看到他一脸的急迫,对于即将和小冲重逢充满了憧憬,我也觉得被这样的快乐而影响了。小应,为什么你在开心微笑的时候,我的心也觉得快乐起来……

    我的猜测也失准了,张小冲对他这个表妹也仅仅是打过一次招呼而已。不过那天晚上小应回去,却在睡觉前接到了张小冲的电话。

    “说是明天晚上邀请我们去吃山东菜。”周六老早,小应就来吆喝我起床了。我看见他眼睛微微有些血丝,想必是昨晚与小冲通了电话才会兴奋到失眠的。

    “我们?是什么意思?”我一边洗漱一边回应着小应的兴奋。

    “我们的意思就是也包括了你啦,小学弟!”小应笑着说,“小冲似乎是听张妤说的。”

    “长舌的女人真费事!”对于张小冲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我莫名其妙地有些耿耿于怀。

    小应淡淡地说:“你呀,嘴巴真毒。上次是章鱼,这次是长舌……这个小冲的表妹,你朋友的女友,仿佛跟你有仇一样。”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天下妇人心!”我笑嘻嘻地打趣,当然我压根没有真怪张妤什么,这些话真让她听到,说不定会掐死我。

    “行了行了,你还一套一套的。”小应懒懒地倒在沙发里,“我现在可累死了,只睡了三个小时。”

    “你啊,昨天晚上和张小冲同学聊了很久吧?”我打趣着说,“喉咙是不是都说干了?”

    “整个电话的通话时间是1分41秒。”小应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能把我的嗓子说干么?”

    “小冲……为什么没有和你多聊一会呢?你可是他大学里面最过命的朋友啊?”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再说张小冲同学,就他那神经,被大树还粗。他也不可能知道你对他……”

    “他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了……”小应打断了我的说话,“听上去急急的,说话也颇有些勉强……”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学长您可就别胡思乱想了,有什么话,见到小冲就明白了啊!”

    小应仰头,带着古怪的表情看着我:“雷……如果我做过对不起小冲的事……”

    直到这个时刻,我才隐约觉得小应给我讲述的故事里,或许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为什么小应一直活在沉重的悲伤中无法解脱,除了对小冲那无法传递的爱,应该还有另外的一些原因吧。

    周日的晚上。让小应时刻思念的小冲终于露面了。

    我足足有两年多没有见过张小冲了。事实上我对张小冲的印象也就是匆匆几眼而已,基本上还是停留在十三栋楼下告白时的印象了,就像,小应床头柜上像框中的那个张小冲。黑黑的皮肤,阳光般的笑容,还有那爽朗的性格。

    但是眼下,眼下的张小冲,的确让我惊得目瞪口呆。桔红色的头发,扎了一个巴乔式的辫子,墨镜,光亮的夹克,扯得稀烂的牛仔裤,橙色的耐克鞋。我简直无法和记忆中的张小冲找到些许的相同点。

    外型的改变也就罢了,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张小冲那放荡不羁的表情,他放肆地和身边的那个漂亮女孩调笑着,时不时说两个带色的笑话让女孩子满脸绯红,于是拿起所谓的小粉拳在张小冲的身上撒娇似地捶打。

    这是张小冲吗?是那个为了让欧阳笙的一笑,而在女生楼下腼腆地歌唱的张小冲吗?我想起张小冲像鸡啄米一样亲吻欧阳笙时害羞的表情,真得很难和现在这个男子联系到一起。

    我是和郑晓、张妤他们一起过来的,作为自己表妹的朋友,又是自己的学弟,我们被邀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我关心的人,却迟迟未到。

    (小应,你在犹豫什么呢?)

    (话说回来,看到这样的张小冲,这样的形象颠覆,你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小应急急地跑到门口,气喘吁吁,他的目光落在小冲身上,我注意到他眼里闪过的震惊,但是瞬间他就用另外一种表情掩饰了这样的震惊,“喔,小冲你可大变样了哦!”

    小冲嘴角轻笑,然后起身,大步走到小应面前,然后狠狠地拥抱:“你这个家伙!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

    张妤兴奋地拍手,大叫着说:“哇,传说中的‘应声虫’乐队,除了美女嫂嫂欧阳笙,两大男人主唱都齐聚这儿啊!太酷了!”

    张小冲的同伴也拍起手来,女孩子通常喜欢在这样的情况下起哄。而我却看到,小冲和小应,在听到张妤的说话后,身体都僵直了一会。然后,小冲转过身来说:“‘好友小应’如何啊?我没有说假话吧,我这个好朋友真的是迷死万千女孩哦!”

    “小冲!瞎说些什么啊……”小应用手肘倒扣在小冲背上,然后笑着向大家打招呼。那个美女,原来是小冲在回国时在飞机上邂逅的北京女孩。小应似乎没有在意过小冲和这个新结识的女孩之间的关系,若无其事的寒暄、应酬。

    落座的时候,小冲坚持要和郑晓换位子,郑晓虽然不明白,但是在张妤的示意下还是让给了小冲。

    我看到小应脸上淡淡的笑容,拉着他的袖子悄悄地问:“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小应悄悄地说:“山东人注重礼仪,吃饭的时候非常在乎排座位。一般正对着进门的地方的位置是贵客的;而背对着进门的位置则是主人的位置,也就是要付钱的人的座位。小冲把张妤那个宝贝赶开,就是这个原因。他啊,以前在学校就很在乎这个的。”

    “果然是‘孔孟之乡’的人啊。”我偷看了看张小冲,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笑得有些诡异。我转头看看小应,小应也正以奇怪的表情看着张小冲。

    (他们两个人,有些异常……)

    (为什么见面寒暄了这么久,都没有提到过‘应声虫’的另外一个人:欧阳笙?)

    (小应似乎在有意回避,而张小冲……总感觉他的说话和神气都带着挑衅——)

    (——他是在挑衅小应么?)

    我很奇怪自己如此的敏感,而且老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我甚至觉得自己这份惯有的直觉有些可厌了。

    饭毕。张小冲果然提前去结了帐,而后又提议去了卡拉OK。但是小冲始终没有过多的和小应交谈,偶尔和小应说话的时候也颇有些冷淡。小应却不以为杵的样子,始终兴致很高的样子。我明白那是他带的面具,面具下的小应,心是不是在滴血呢?久别重逢,小冲却是这样的态度……小应,到底你和小冲之间,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唱卡拉OK,话题自然围绕着小冲和小应。毕竟“应声虫”在眼下这个群体里,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是小冲和小应却一直都没有再合作唱过一首歌。张妤特意选了一首张信哲和庾澄庆的《爱转动》,也被小应悄无声息地从侯选歌单中删去了。两个人都在唱歌,但是心却都不在唱歌上,我那敏感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小冲和小应的伪装,看到了两个人在我面前高明的演戏。

    小应自然也没有与我多说话,他的神态有些游离了。或许从晚上一来见到小冲的改变,他就已经发现问题了,他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可以配合他在张小冲挑衅式的态度中从容自若的,是这个狭小包间中喧嚣的歌声和茶几上那瓶暗红色的酒。小应一直在欢笑,和张妤一起唱,和小冲那个同行的女孩唱,更多的是一个人唱歌。他唱王力宏的歌,唱张信哲的歌,把我记忆中的歌都唱了一遍。我发现他的嗓子也有些嘶哑了。

    小冲去选了一首许志安的《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时,我就知道,我的直觉毕竟还是对的,而且,小冲和小应如此反常的根源,我甚至可以断定,就是“应声虫”的那位不曾出现的女孩,欧阳笙。

    小冲唱得真好,在酒精的推动下,其他的人都吆喝着,大笑着跟着小冲唱。小冲却始终不曾被这样的气氛影响,专心地唱歌,眼睛始终看着角落里的小应。小应没有退缩,静静地看着小冲。包间里的光线不好,我无法看清楚小应的表情。很快,小应借口去洗手间,在小应离开过一会,我也离开了卡拉OK的包间,离开了小冲那意味深长的歌声。

    推开洗手间的门,小应扶着墙,弓着身子,正在激烈的呕吐。我一进去,他抬头看了看我,还有凌乱的头发,憔悴的表情和因为呕吐而涨红的脸。

    “好些了没有?”看着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我只觉得心里憋得难受,我拿起梳洗台上的毛巾递给他,“小应,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你早就知道小冲这次到北京是有原因的对吗?”

    小应接过毛巾,稍微清理了一下,然后把水放到最大,然后把头伸到水管下面,瞬间就被淋了个透。我赶快把他拉了出来,顺手再抓一根毛巾拭擦他一头的水,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我第一次感觉到,小应的身体如此软绵绵的:“小应,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对自己稍微好一点!”

    毛巾下小应的脸,虽然还是泛着潮红,却给我苍白无力的感觉。也许是冷水淋湿了他的头发的关系,他有些打哆嗦。然后,他紧紧勾住我的脖子,紧紧地抱着我。

    “雷,我知道小冲是回来找我算帐的……但我并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今天中午的时候,欧阳从日本打了电话给我……”他紧紧地抱着我,生怕失去了怀抱中的温暖,“小冲……两个月前和欧阳解除婚约了……”

    我的脑海里刹时空灵起来,只听见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我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让我可以感觉到在我怀抱里小应的气息。我从未在这样近的距离听小应说话,他的耳朵擦着我的耳朵,湿湿的头发也挨着我的脸……这是我爱小应以来,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有人进来的瞬间,小应挣扎着离开了我的怀抱,然后轻轻握握我的手,用稍微有些嘶哑的声音说:“谢谢你,雷。”

    他走了出去,立即又戴上了面具。在小冲复仇的游戏中,他将继续配合着表演。

    算帐?算什么帐……

    再回到包间里,张小冲看小应和我回来,给小应递上了一杯红酒:“嘿哥们,刚才那首歌大家都说我唱得不错,你却没听见,真是可惜,”

    小应微笑着接过酒杯,静静地看着小冲:“要不你再唱一次,我仔细听。”

    小冲一抽嘴角,眼里闪过一丝怨恨,然后他摆摆手说:“那倒不必了,反正这类的歌还有很多,我都可以唱来听听的,而且小应你都是听得懂的……”

    “恩,我知道了,你唱吧。”小应仰头,把红酒一饮而尽。

    小冲果然又去选了一首《有染》。这本来是一个叫阮丹青的歌星的第三张专辑的主打歌,可惜这个歌星很快就消失匿迹,成为昨日黄花。这或许和她的歌都是哀怨为主不无关系。而现在小冲点了这首,是收录在《亚洲创作人原音大碟》中的,由薛宗铭唱的男声版。

    “最近我和寂寞有染

    彷佛一件沾了污点坏了衬衫

    穿在身上我东躲西藏

    为何你会和她有染

    很难想像最好朋友最爱情人在我身上

    做的每件难堪我像个麻烦害你们说谎

    我不看你的悔改她的泪光我的伤

    退让会让我掉进更苦的下场

    我的原谅你会习惯下一次背叛

    谁来替我疗伤

    我不管谁的懦弱谁的冲动谁发狂

    你怎么教我拥抱你的罪恶感

    她的迷乱我的绝望你怎么选择

    都是罪犯爱你的路一一切断”

    唱完的时候,小冲似乎终于不能再隐忍了,他拿着麦克风对着小应说:“小应,我这首歌唱得还好吧!这可是我用心唱的!用心,唱给你谢小应听的!!”

    其他的人终于发现了小冲和小应的异常,小冲同行的女孩子去拉小冲的手,并打着圆场说:“小冲,你干吗老唱这些歌嘛,嘿嘿,这首是我选的《相思风雨中》,我们一起唱吧!”

    小冲挣开了她的手,继续对小应说:“嘿,谢小应!我的好哥们,我刚才发现这里还有一首《Oh!Baby》,我想我还是可以唱的很好的!你要不要听?”

    小应什么话也没有说,低头就走,小冲一把抓住他:“你不愿意听我唱了吗?我们不是好朋友来着吗?”

    小应抬起头,没有眼泪,只有心痛:“小冲,你不用这样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也不要这样,这一点都不像你了……”

    “你都知道了?”小冲抓紧了小应的肩膀,“不管你做了什么……我怎么能不管,不管是你还是……阿笙,你们的事情我都应该有权利去管!你做了什么,你说,你做了什么!”

    大伙见势不妙,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小冲终于使起性子,用力拖着小应的衣服:“谢小应!你说,你给这么多人说,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他妈的,还好意思自称什么‘好友小应’,你他妈的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合起来给我带绿帽!!‘应声虫’的告白真他妈的浪漫啊,结果我是在拣你的破鞋……”

    “啪!”很重的耳光,是小应抡起扇在小冲的脸上。小冲一下子被打懵了,一时间也没反映过来应该做什么。

    “不要侮辱欧阳!”小应厉声说道,“你可以不原谅我,怎样惩罚我都可以!但是,欧阳不是破鞋!绝对不是!你不要这样侮辱她,她不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然后,小应转身就跑下了卡拉OK的楼梯,只留下小冲仇恨地叫嚣:“谢小应,你别跑!你给我说个明白——”

    我拨开张小冲的胳膊,叹息地说:“你要是心思细腻一些,或许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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