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爱 发表于 2024-10-10 13:52:48

《当时若非年相若》BY 公子亦邪【完结】

第一篇:沉甲乙默

  第一章

  我趴在书桌上,看茶叶在杯中的一世浮沉,阳光有着新磨的叫声,在这个北方初春的早上。茶是滴沥血的尸体,浸入水中,便是腥烂的一江涟漪。我正在奇怪且恶心于这样的比喻,大甲从前排伸出头来,“喂,昙华……”

  呃,思想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呃逆,我极不情愿地瞥了他一眼,迫于他是故事的第一个主角的缘故,我们还是先让他保持这样一副奸笑看我的姿势,给他来个特写吧。

  大甲,原名陈甲,男。

  晨起的阳光缝补我的杯子,打在大甲的脑后,他根根竖起的头发让我想起校园里不可一世的棕树和球场上那个红毛猴子—樱木花道。大甲算是一个男人吧,特别在今天这个有阳光助纣为虐的时刻。他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是不屑于,当然用他的话来说是不配与我这种闷骚的人攻心称、掠腹地的。所以他每一张口总让我 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我记得,历史上好像有个什么著名的事件是发生在2月14 号的?”大甲一副诚心求教的样子。

  我一脸警觉的看着他,从阳光中抬出我怠惰的眼睛,栖身在他所构成的阴影里。正在跟试卷较劲,我就生怕他惹人生厌的风凉。

  “你有什么慕尼黑阴谋,不如就直接说出来!”

  “哎我说昙华,你不要每次看我都跟慕尼黑见到希特勒似的行不行!我只不过是在做历史试卷嘛。”

  伊扬起试卷时又扬起脸,一脸青少年无辜的样子。

  赏他一个精致的白眼,并没从他的无邪中看出任何端倪后,我说:“今天你运气,信你一次。”

  我戴上眼镜,闭上眼睛。

  (很久以后,我发现原来只有我能才作出这么精神错乱且又不可捉摸的行为。)

  “1912年2月14 日,孙中山先生辞去民国大总统一职。1950年2月14日,中苏签订友好互助协约。1958年2月14日,恩来叔叔出访朝鲜,志愿军撤军”,我又想了一会儿,终于自鸣得意了一番。

  “呃,据我所知,我们学的东西应该就只有这些了吧。”

  期间我还一直用笔敲着目瞪口呆的桌子。

  “嗯,不错不错,佩服佩服!”大甲的笑越加趋于迷离。

  “但是,我做的是欧洲古代史部分……”他表示很可惜的样子。

  “去你大爷的!欧洲古代史?高考又不考。你边儿去,别打扰我进重点!”

  我就知道这小子难改痞子习气,一准儿过来调侃加挑衅的。

  “哎,你不知道也不要生气嘛。呵呵,其实是想告诉你,公元270年2月14日,罗马圣教徒瓦伦丁因为与典狱长女儿私情曝光被处死,后人为了纪念他,就将2月14日定为情人节。是吧?”

  他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还将最后一朵眼神与故意拖长的语气喷在我的视线里。

  2月14日,今天是2月14 ,我喃喃道。呃,我不知道今儿是着了他的道了,还是着了历史的道,抑或着了爱情的道?

  “哟,二位爷讨论什么呢?瞧你们乐呵的样子,我说昙华,咱可不兴挖人社会主义墙角的。”

  小乙的声音洞虚而入,在我跟大甲看着彼此傻笑的时候。

  “去你的,谁挖你们社会主义墙角了,我还不屑于让他加入俺们资本主义阵营呢。”我反驳道。

  “呵呵,没什么,就历史题。我看昙华大师每天啃书本啃得面黄肌瘦、脾虚胃寒的,给他补点营养。”大甲调侃道。

  我依旧趴在桌子上,“这位施主,你弄错了。这虽是一个人吃书的年纪,却也仍是一个书吃人的年代。”

  我一副深得鲁迅笔下煎熬与压迫的样子,还不忘再拉长一朵祥林嫂的幽怨眼神。

  小乙就咯咯的笑,呃,我摘下眼镜。太阳已经南去,我的杯子寂静了下来。小乙站的地方被阳光点燃,使他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整个冬天,你都能看到他们两个金身闪耀,转来转去似欲普渡众生的样子,这误导我每每都有一种不得不向其虔诚的无奈。让我们再使小乙保持这个笑的姿势,把镜头拉向他的近处和深处。

  小乙,原名张乙默,男。

  我们先有了大甲,后来为了使他们的名字与他们的座位相对称,就叫他小乙了。小乙是那种表面美好得像潭水的发梢,还经常在这样的天气,金光闪耀的让人难以自持。但他的内心却在潭水的根部,除非亲历,要不然你根本不可能知道那里真正有些什么。

  “我要教你做道历史题,”大甲拉小乙坐了下来。

  我呷了一口茶,春天要来了。在这个北方中国的校园里,处处都有被阳光塑成金身的影像经幢般的摇来摇去,仿佛即行忏悔,仿佛就此消弭罪孽。大甲其实也不是经常笨的,那是在他跟小乙在一起的时候。你看,他都要教小乙做历史题了。而那道历史题,我浅浅地笑着,公元270年,罗马圣教徒瓦伦丁……

撸啊撸III 发表于 2024-10-10 13:56:21

 第二章

  放学,基本上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我喜欢看那种人来人去的空旷感,对,我不觉得那是一种拥挤或喧嚣,我更觉得那象是一种空旷。

  齐欢就捧着一本子的地理题呼喊着指条明路吧,我习惯浅浅地笑着,那就像是你永远都会看得见我脸上的情绪,但你永远也数不清我有多少情绪一样。我做题时很嚣张,就像大甲所说,不就做个数学题么,跟抗日战争似的。我不晓得那是不是之前暴力游戏玩多了的缘故,我感觉当我把每一道题杀到片甲不留时,我就有一种在高考的脖颈上划了一刀的快感和错觉。但,快感总是短暂的,而错觉才得以长远。我想男孩子都有一种关于破碎与毁坏的审美,我忝列其中,只是一个不给力的注释而已。齐欢就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盯着我说:“你刚刚说把A给枪毙了,再把B腰斩,把D肢解。并且你说一不小心就会被题中的陷阱强奸,你啊,戾气很重咧!”

  我笑了一下,“呃,学术用语,呵呵……”

  我有点尴尬,不瞒你说。

  “嗯,对了,陈甲呢?今天情人节,他该不会约会去了吧?”

  齐欢看着远处,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呃,她比昼夜交替南北回归都重要的一题终于问出来了,我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得到这道题的答案后,她就要离开了。

  “他能跟谁约会,还不是跟小乙去操场篮球了嘛!唉,两个孤独的男人,加上我都能桃园三结义了!”我笑道。

  然而关于小乙和大甲,通常两个单身的男人在一起,你抽烟时我也抽,你喝酒时我也喝。然后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我们多么对偶般的寂寞着。而他们这两个家伙只要在凑在一起,就似乎忘记了自己对女人的贫瘠状态,而变得无比丰饶起来了,所以他们是不通常的。

  “哦,这样啊。陈甲也是的,怎么老跟小乙黏在一起。”

  她的眼神里飘过之前她讲我的戾气,我摘下眼镜,窗外阳光有种玻璃碎掉的质感。

  “呃,小乙那么帅,谁见他不会心动啊。呵呵,好啦,开个玩笑,快回去吧,男孩子们要被抢光咯!”

  我动身,开始收拾东西。

  然后她道别,招呼另一个高高弱弱的女生一同出去了。那女生貌似叫,叫什么呢?我跑到讲桌前的座次表,

  “尹红”我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哎,你叫我啊。”晚自习结束后,窗外有人声嚷动的声音,是尹红跟齐欢。我的抽屉里凭空多了一包黑巧克力,是,陈甲送的。附带一张纸条,是小乙的字迹:“大师,尝点儿人间的甜酒吧!”我不敢将脸上的褶子笑得太拧,就偷偷地扯了一下,不晓得会委屈成哪种纠结模样。他跟小乙两个人一下晚自习就远走高飞了,不过还够意思,留一个单身男人一包关于爱情的绮丽幻想。我又默笑了几下,然后齐欢就气急败坏地跑进教室,一旁的尹红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鸟,不知所措地杵在一边。

  “昙华……”

  齐欢看定我,我感觉这种眼神怕是比我做题的眼神还要入骨几分。

  “唔……”

  我关上抽屉。将眼睛中所有稍稍感动的水汽与黑巧克力的气味驱散开来,免得这个灵敏的女人从我身上嗅到任何可以追踪的气味。

  “你知不知道陈甲到底 去 了 哪 里?”

  她一字一顿地说,气急败坏让这个女人的言语里有了紊乱的荷尔蒙分泌。

  “呃”,我正要回答。

  “他电话关机,还有……”,她回头瞥了一眼小乙的座位。我估计她要破口大骂了,伊补充道,“小乙的也关机……”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单是知道他们是去篮球了上午……”

  这场谈话因为语气的延长而变得无比艰难起来。

  “嗯,”她忽然很勉强的笑了起来,“昙华啊,你们三个每天形影不离,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哎呀,你快点告诉我嘛,人家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呃,这轻微跳转的语气让我突然替她罪孽深重了起来,我说这位女施主,您的言语中蠕动着一条蛇的魅惑。)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姐姐!”我想此刻我的眼神一定清澈得像恒河的圣水。随后,我又故意或无意地犯了一傻。“要不,有啥事儿,你先跟我说?我赶明儿给你捎过去……”

  齐欢就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啦,呵呵,我们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哦。呵呵……”

  然后这女人就转身驰出教室,后面永远跟着婢女一样的尹红。

  我仍旧打开抽屉,纸条我刚刚没念完,其实底下还有另一句话的。

  “10点,暴风,不见不散,大甲小乙”

  暴风是一家娱乐城。

shenshan 发表于 2024-10-10 14:04:09

 第三章

  其实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年终假期的一天,也就是在这家娱乐城,一路涉着融化的积雪奔逃的我们,在一场异常凶猛的醉酒之后。我对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喊出“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候,KTV的包厢里,一个迷茫失落青年的呐喊中,大甲和小乙在我背后吻得旁若无人,丝毫不受我动情歌声的干扰。

  而我是无意从面前歌曲跳转的荧幕看到的……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想过隐瞒。

  我突然觉得我象是根本没醉,但我突然又觉得我象是彻底醉了。窗外喊杀般的霓虹灯暂时无力记载我的表情,我慢慢转过身去。话筒的跌落还是告诉我,甲方乙方正在沉溺的事情。

  大甲我认识三年了,小乙则是这年补习才开始熟识的。包厢里,点燃一支两支三支烟,大甲很爷们儿地说了一句让我再次犹如世界末日感觉的话。

  “昙华,你要做我们的证婚人!”

  大甲随之长长地吐了一口烟,但他的这句话却是如此斩钉截铁,丝毫没有任何语气的拖延。让人,让我这个平日里一贯以长者自居的昙华,仿佛有了士卒的服从。

  我感觉我正像我右手中夹着的这根烟,已经点燃了,即使你不抽,也须让他义无反顾地燃烧下去,因为下一次,你真的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将他继续点燃的可能。我看了眼低头默默抽烟的小乙,他沉思的样子我倒是见过不少,他如此沉默的样子我却从未有福歆享。再看看大甲,他抿着嘴唇,也不看我,只是一只手搭在小乙的肩膀,另一只则敏捷地弹着烟灰,似在除去赘余的思绪。我感觉到有一种宗教裁判般的威严了,这个小小的包间,它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审判。当然我不是中世纪那些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出卖灵魂的无耻法官,特别是当你面对如此熟悉且美好的灵魂时,而且,我深深地抽了一口烟,即使不信基督,他们怎么来说也不能算是邪教徒吧。

  我真的觉得除了沉默之外,我不知道去做些什么。这个平日里言语总有种宗教般虔诚的我,象是突然被尼采的思想点亮,上帝死了。我于是看了一眼窗外,洁净的玻璃反射包厢里流离的光华,让人有种年代与思维的斑驳陆离感。其实我的沉思除了他们的爱情外,也还突然缭绕起一层青花的氤氲。一瞬我想起扬之,这个身体有着淡淡青花气味的男子。

  再抽一根烟,缓缓吐出之后,把身体舒服地陷进女人肉体般的沙发里。嗯,这个时候,我得找点儿什么依靠。

  “呃,真有你们的,不过你们要先给我讲下如何在我昙华面前不动声色地谈了这么久的恋爱的。而且,”我弹了下烟灰,“奶奶的,竟然让我都没有看出来。”

  然后大甲就孩子似的让人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的伴奏早已唱完,不知是他们谁点的《盛夏光年》正在浅浅地漏着灵魂的细沙。以这个音乐为背景的故事,在这个城市堕落的漩涡中心缓缓荡开,像极了一个沉闷的午夏,你静静地看一朵涟漪无声荡开的感觉。

  我像一个穷凶极恶的法官,毫不留情地追问着我想知道我困惑的一切。那竟象是欲从别人的问题中,深挖出释放自己的答案。小乙象是有点儿紧张,我不知道在底下他们如何商量向我出柜的。但,小乙不会不知道我略微保守的性格,要不然他们就不会叫我昙华,还大师了。其实很多有保守的孩子,他们之所以后来变得唯唯诺诺,那是因为之前他们背叛的太多。

  大甲说:“昙华,我们认识三年了吧。”

  “我只想让我的兄弟明白,如果你喜欢我,那么就请你喜欢我真实的样子。”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每说完一句动情的话后,都习惯性地拍我一下肩膀。或许,在今天的昙华面前,大甲,我的好兄弟,他竟也迟疑了吧。

  他们或许都在想我能不能接受他们,我的确不能接受,我的理由总够多,前世今生,还有那个熟悉的只牵涉我的表情。但对于对我重要的人,接受是爱,不接受也是爱,只是接受会比不接受多爱一段。

  叼着半截烟卷,于是我站了起来,习惯性的拍拍P股。

  “我以主的名义赦免你们,尽管耶稣认为所有的同志都该下地狱。”

  我看着他们,不晓得眼睛是否仍能像往常一样有着坚定的瞳孔。把手放在他们的头顶上,我颇有些正义感的味道,就好像是赦免我自己一样去赦免他们。

  然后你猜他们怎么了,我别过脸去又看了眼窗外。

  他们哭了,他们抱着我哭了,那一瞬我的身体有了两重颤动。我开始觉得《盛夏光年》这首歌太过煽情了,要不然他们何以哭的这么汹涌,要不然我也何以哭的这么澎湃呢?

  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是有点受到攻击的感觉的。这种事情不像考试,最起码在考试之前我有复习时间和短暂的思想准备,而这个,我多么害怕自己会考不及格。而且,那种两个好兄弟突然一夜变情人的感觉,让这个世界多么爽朗地坑了一次爹啊。

  抱着他们时我深知自己的朦胧,我知道酒精是除了他们爱情外,让我泪水不再矜持的春糖。但我也分明看到多年前,那个身体有着淡淡青花气味的男子。

  大甲虽然爽直,朋友结交无数。可这孩子跟他们的交流大多使用肢体语言,而且交流的场地也主要集中在操场和娱乐城中。小乙呢,本来伊就沉默如中世纪废弃的老教堂,只在我们三人的构筑中,偶尔一两句雅致的言语。伊虽然生有一副动人的面孔,却从来只能供人瞻仰和怀念。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沦为二人的昙华大师,但是,既然都已成为他们的昙华大师了,我还能做出什么有违我佛慈悲的行径吗?

  他们的故事,不得不说,很动听。如果不知道小乙是个男人,所有人都要猜度大甲口中描述的这个主角是有多可爱多温婉,同时又多坚强多有信念。烟早就抽完了,啤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我又看了一眼窗外,天空虽然仍如午夜般意犹未尽地黑着,但黎明从不会骗人。他知道,很快,天就要亮了。我只是心疼花了那么多钱,我都还没唱几首歌呢。我惺忪着午夜的双眼,东拼西凑地走向前去,拾起之前一瞬丢落的话筒。

  “小乙,切歌。”我喊道。

  “哦,”小乙孩子似的窜起。偏过头来笑问:“大师要淡定啊,哪首?”

  我想了一下,终于淡定地说:“就死了都要爱吧!”

dacheng996 发表于 2024-10-10 14:10:52

 第四章

  昙华其实是有些虚伪的。

  在收拾好那一夜的爱情碎片与理智混乱之后,他有些天都没有跟大甲和小乙联系。即便是过年时的新年祝福,昙华也对语言和爱情失去了敏锐的嗅觉。昙华一边不停地顺着那股青花香味回忆往事,一边又不停的翻资料,网上查询,仿佛资料或者网页会将一切清洗干净,仿佛他昙华遭遇了什么肮脏又或许违逆的东西。那时的我,那时的我就是昙华。这时的我,这时的我鄙视昙华。

  看着大甲和小乙在我面前笑得如冬日阳光般透明的时候,我有一种泥土般的安详。小乙偶尔跟我读大甲写给他的情书,而大甲则饶有兴味地跟我数落小乙的可恨之处,我感觉自己象是一株树,树梢的顶部的口袋里装着一双鸟儿的简单幸福。然而这株树一开始是有罪的。

  还记得,或者说不敢忘,当初我终于去翻的那本书,是我一直不敢触摸的《变态心理学》。我从过去的怯懦中,被别人类似爱情的坚船利炮撞出糟烂的躯身,开始遭遇一场我早就该宣读的审判。现实携手过去一同逼迫的下场,就是如今我的走投无路,无可叛逃。我想我连自己都不能原谅,又有什么能力去赦免他人。如我此时停留在书本的界面上,我想知识的清洗若是杀戮,往事的忏悔若是救赎,那我此时真的是生死未卜。我开始觉得在包厢里的那场仪式甚至是一场对我也是对他们的侮辱,尽管,我在另一本不携带变态字眼的书中得到了我所要的全部美好温柔,不肯伤害的解释。然后我去小城面颊的另一侧,我须得知另一幅让人伤痛的面孔,我须得知他的表情中,杀戮与救赎,到底比例何如。我终于还是对自己说了这句话,就像是同一个人,有人用左手有人用右手一样,有人喜欢男人也有人喜欢女人。

  我开始想我看似友爱与宽恕的华丽衣裳之下,其实裹满了的是偏见无知的虱子。我永远记得我站在阳台上,还有那朵在阳光的藤蔓里轻哼出soder green的青花,夕阳象是浸泡在清水中的浓烈高锰酸钾,随着风的流动,开始有一缕一缕的飘动的杀弑的红将我团团围剿。将我所有携带偏见与无知的虱子清剿干净,我仿佛有了一种真正被赦免的感觉,我干净的象是一块长出绿草的黑土块。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动人的安静,然后我觉得我应该立即要做些什么,我就发短信给大甲和小乙说:“大甲/小乙,我真的是爱你们,我真的是很爱你们的。”

  当然,所有的爱情都要有些惊心动魄的情节不是么?之前埋下的众多伏笔中,齐欢当之无愧溃地成了一个抢亲者。

  写到这里,不免要小小阐述一番我们班的题外话。作为学校唯一安设的重点班,为了共享学校最为灿烂的教育资源,很多达官贵人,上流子弟都被一并安排至此。齐欢就是,她高高梳掠起的马尾是她脑后的表情,姣好的面容下总是透着来自教导主任血统的独特气质。教导主任是齐欢他爹,也是我们的班主任,更是我们重点班的督导人。而大甲呢,他完全没有我爹是李刚的那种骄傲,即使贵为校长的少爷,他更多的却是一种儿子对老子从神话时代就有的致力于挣脱和不得不依赖的感觉。然而大甲遇到小乙时却是个对纨绔二字钻研十分精湛的公子哥儿,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他对付他老子的委婉战术。他爹是个云里雾里的人物,平时寻觅不得,只在重要的典礼和仪式上偶露一鳞半爪。之后迅速消失,遁隐入茫茫尘世,便不知仙踪何处了。

  我们先从小乙开始。

  3月份的一天,小乙被班主任,或者叫教导主任这个名字更能凸显事态的紧迫与庄重。我就是用左脚的最后一根露出袜子的小指,也能猜出教导主任那副平日里打了蜡似的脸上闪耀着什么智慧的锋芒,那张脸在叫出小乙时又狠狠地抛了一下光。大甲有点不安,他齐伯伯,那可是他爹的至交,新校区安插的心腹,下一届校长的内定人选。大甲这孩子,从幼儿园到高中,从学校班级到文理科选读,甚至衣服鞋子发型车子全都顺爹者昌,逆爹者亡。大甲平日里看着也确是嚣张,但对他爹,他就黔驴技穷了,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如我做题般的暴戾。

  大甲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则盯着东北角里齐欢那副喑哑得似乎听见笑声的脊背。小乙很快就回来了,说是主任为他着想,知道他文综不好,准备让他与齐欢调个座位。一则可以让齐欢的同桌尹红帮忙辅导其文综,另一方面又可以让大甲帮忙齐欢辅导其数学。我暗笑了一下,这个班里文综最好的那个昙华,离小乙的实际距离可就仅仅是一个手指的召唤。这个粗陋的理由……当然,他是教导主任,即使不需要什么理由,那伪装成关心的命令还得毫无辩驳地实施。我跟大甲只是担心,怕是他们二人的秘密,窜红了。

  至于教导主任是怎么知道的,不远处的齐欢正在做试卷,那种超然卷外的形象,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然而大甲无力反抗,他爹虽不在这儿,他爹的光辉形象可却闪耀在他齐伯伯的脸上,最迟在他爹下台,要不然他齐伯伯那张脸总感觉象是他爹光辉形象的纪念版印刷品。

  齐欢发动攻势了。我只是佩服她,即使高考即将杀将过来,伊还精力旺盛,慷慨激昂地剪杀一切她看不惯的花草树木,并努力种上她喜欢的苔藓菌菇。大甲开始沉默了,在我面前犹然,他不至于面前这么大一窃听器而视而不见。而我,在做了一两次齐欢的视听练习资源后,也被束之高阁,等待被蜘蛛结网,或被灰尘穿衣。

  大甲只是担心,恕我没有克莱姆之眼,而且即使戴上眼镜,我仍旧不知道他的担心萦绕在何处。他和小乙一到课间就消失,而且晚自习后两人更是不肯在教室多逗留一分钟。齐欢的脸上每每有一种石膏破碎般的微笑,而尹红那边,每次小乙出去,伊都像丢失了羊只的牧羊人一样惊慌无措。强制的分开让他们两个更加忘我了,齐欢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体育课上,与二班打全场。春天里杨絮铺陈,阳光渲染,空气里有种流连的感觉。齐欢和一群女生在一旁看这群男孩子挥洒大把大把诱惑似的雄性激素,我则架起眼镜,在阳光下,休闲的象是一只懂魔法的猫。然而球场的混乱突然吓逃了悠游在我身边的阳光,小乙被撞翻在地,抱着左脚,一群人围了上去。大甲从球场的另一端飞奔过去,他的脸上有的是坚毅的表情,而我似乎听到了他耳畔的风声。他推开几个男人,愣了一下,就抱起小乙直奔医务室。我跟了上去,并截断他的后路,说:“你小子想当着全校同学出柜啊?!哪有这样抱男人的!”

  大甲看了我一眼,喘着粗气,毫不迟疑地继续跑向前去,仍旧抱着小乙回头撂下一句:“我从来都是这样抱他的。”我停了一下,又紧接着跟了上去,回头看一眼被推开的那个男人,齐程……你们齐家人可真叫一个团结!

  小乙说怪他不小心撞上了那个人猿泰山了,大甲不说话,只在一旁低头剥桔子。我感到胸口有种压抑,就只是简单地说道以后打球要小心点。然后我出去,只听躺在床上的小乙对大甲说:“齐程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们关系那么好,千万别因为我……”我轻轻地关上门。是的,关系不好才不会给你整个胫骨骨折呢!

  小乙跟我住在学校宿舍里,大甲则奉命住在陈宅。小乙受伤后,大甲每天比上课都准时地来到我们宿舍,然后背上小乙去上课,放学,又背他回来。我在一旁调侃他说:“你小子怎么不抱了,顺便在把那个怜惜的表情再做得凄楚动人些!”小乙伏在大甲背上只是笑。我开始为齐欢觉得可笑了,爱情的风暴从来只会让真正相爱的人更加珍惜对方,即使分离,也都把彼此的手握在心里。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其实是大甲那狗日的脸上的幸福太赤裸了,小乙由我来背。记得那天回宿舍的路上同小乙聊天:“我说小乙,你趴在大甲背上是什么感觉?”小乙将手环在我的脖颈上,他身上有薰衣草和消毒水的混合味道。

  “嗯,他的背就是我的路。”

  然后我不说话,我浅浅地笑着。道旁的玉兰在那个初春的黄昏开得像夜间缠绕的路灯,我慢慢地走着,像一束负载了太多花香的踽踽光线。

  然而这些都是真正战术前的小试牛刀。

  小乙拆线后的没几天,大概是五月份的一天晚上。我正在宿舍收晾在窗台上的衣服,小乙从我身旁经过,迂回到宿舍,眼角的余光里,他的背影有种大病未愈的感觉。我拿着衣服,走向前去,打趣道:“怎么,大甲那小子又欺负你了?”小乙不说话,只是用被子蒙住脑袋,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呵呵地笑着,一把扯掉他的被子,然后被中的小乙让我的笑容瞬间石化且幻灭了。原来准备的那句放肆的话语此刻也立即萎死,看着他满是瘀青与创可贴的面庞,泪水混合着泥土从他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下。小乙呜咽着说:“他们骂我勾引男人……”我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背起小乙去了校外的诊所。

  “谁,还是齐程?”我把一支点燃的烟递到他的嘴唇。

  “不知道,人太多,没看清。”小乙笑了下,“我只想高考赶紧来了,我会很快就将这些东西忘记的。”

  又想起回宿舍的那次恐吓,即使小乙仍在我的背上脚断腿折。

  “呃,跟甲说我是不小心从楼梯滑下去的。”

  小乙把脑袋仰在高高的枕头上。

  “貌似我们学校也只有楼梯这种设备才具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了。”小乙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会说,但他肯不肯信就不在我的欺骗范围之内了。”

  我一边帮他涂糖水,一边说道,糖水有着替人气愤的刺激情绪,我不甘心,就又顺势助其一臂之力。

  小乙第二天端着镜子问我:“昙华哥,你说创可贴要怎么贴才能略显好看呢?”

  我别过头去,不看他那被扁成发福后的二师兄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转,深吸一口气,微笑,调整口吻。

  “呵呵,没什么,我们小乙怎么贴都好看,不贴都好看。”

  我拿走他换下的衣服,突然想起历史课本上貌似有个爱国的青年写的什么还我青岛的血书。小乙的这一件,倘若写上还我爱情,会不会也被世人原谅呢?

yingyingying123 发表于 2024-10-10 14:15:09

第五章

  紧接着就是大甲了。

  我说过,大甲偶尔不是那么笨的。他直接去找了齐欢。我不知道他对齐欢说了些什么,或更深一步,他对齐欢做了些什么。但那个丫头回来时满面梨花秋带雨,玉容寂寞泪阑干的样子,让我想起她和撒旦共进晚餐的美好。尹红然后就来找我,她说齐欢所做之事实属迫不得已,他只是太爱陈甲了。我看尹红,此君平日沉默寡言,特别对我这个没多少表情的大班长多有敬畏。在明知我对齐欢厌恶鄙视甚至弃之如蔽履的爱情基调下,还给我在这儿搞委婉唱腔。我说她不是太爱陈甲,她压根不懂什么是爱。尹红看了看小乙的座位,貌似还有什么话要说。然而我已走了出去。

  大甲叫我放学后去操场,不带小乙。

  操场永远都是一块胯间的肉,在男男女女的磨合下,在夜间发出时而欢乐时而压抑的叫声。夏日的闷热已经探出了鬼祟的手脚,大甲套了件喑哑的白T恤,像条沙哑的老丝瓜似的棚在操场东边的栏杆上。

  “小乙没来吧?”大甲递我一支烟。

  “没,怎么,你怕他过来你把持不住!这么情欲的操场,这么情欲的夜晚。”我笑道。

  然而大甲不笑,只是低着头闷闷地抽烟。

  “怎么了?”我掏出火机,并不点上。

  “昙华,你答应了要做我们证婚人的吧!”大甲挤出唇角临时招募而来的微笑。

  “嗯。哎我说,到底怎么了?”我仍旧没有点燃指间的烟。

  “齐欢他爸昨天去我们家了,我爸回来了……”

  我于是觉得这根烟非点不可了……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在烟草漫不经心的安定下。我开始打破沉默。

  “你爸怎么说?”

  “能怎么说,分手……”大甲看着夜空,仰卧在横杠上。

  “他说在他的校园里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这种,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大甲加重了语气,然后是一次释放自己的深呼吸。

  “那你要怎么办?”我开始觉得我的言语很无力。

  “怎么办,怎么办……”大甲掐灭要燃尽的烟头,“我能怎么办,一个是我爹,一个是小乙,你知道我最见不得小乙伤心!”大甲狠狠地把那个烟头扔到地上。

  然后真正的战争就开始了。

  大甲被没收了手机,然后转到二班。这算是他跟他爹的第一次真正的较量吧,这次,俩人都玩儿真的了。就像上次谈话。

  “昙华,我们得考上大学才行啊……”大甲噙着泪水。

  “这是我跟小乙最后的路,我们得考上大学才行啊!”大甲用手支住仿佛要倒塌的额头,隐入黑夜然后泣不成声。

  这是我认识他为止,他在我面前的第二次哭泣,第一次,在那个包厢里,想必诸位也都已经见习过了。

  大甲说到做到,每天伊借向我问题的间隙维持跟小乙的联系,他们的交流改用了纸条。而在学习上,大甲戒了篮球,戒了娱乐城,戒了一切与高考逆鳞的时间。他拼命地学习,偶尔在向我问题的时候分心,往小乙的方向瞅去几眼,然后迅速收回早已凝固成琥珀的眼神。说实话,我真担心他那眼神一直看下去会从里面流出些什么东西。而小乙,他乖得就像一个孩子。他从不主动看大甲一眼,也从不主动向我问起关于大甲的任何信息。当然,他小乙也不是什么圣人贤者,他的秘密就是下课的时候倚在教室左侧的墙上对着操场发呆。后来小乙才告诉我说,从那里可以看到他们经常光顾的那个球场,就是那个他跟大甲经常打夫夫球的球场。除了每天沉湎于学习外,小乙最多的时候是在读大甲写给他的东西,然后一身不吭的回信,他写信的时候就像一个担心会有一天交不上作业的小学生。

  然后有天夜里,小乙问我。

  “昙华哥,你说我跟陈甲会在一起么?”他的身边是堆了满床的大甲写给他的信。

  我先前抱紧了他,“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之后的日子隐忍而无声。我想起泰戈尔的那句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两个人明明相爱,却连看彼此的勇气,都变得破碎支离。他们小心地避免着在这个狭窄的校园里遇见,为此小乙跟我在一起的时间也被削分了。我见过很多次小乙凄怆的背影,独自走进食堂,独自吃饭,又一个人蜿蜒地迂回到宿舍,而那和大甲的没什么区别。然而他们却也是爱得最坚定的不是么,虽然他们之间隔着似乎是无法逾越的距离,但他们的心无时无刻不紧紧地握在一起。

  齐欢安静了下来,这是让我最为庆幸的。要不然腹背受敌,明暗两伤,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没有一点儿胜算的。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尹红的功劳,我突然想起她看小乙的眼神都来得那么柔软。

  高考很快来临了,又很快过去了。三个月盲点似的生活在春天的妖媚里不合时宜地跳动着,玉兰早就谢了,樱桃也要熟了。大家短暂清浅地告别,毫不吝啬自己的背影。熙攘的校园里骤然冷却下来,象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每个人都在等待属于自己的一场判决,为了被无罪释放,加官进爵,每个人都在这个牢狱里拼命地挖一出属于自己的基督山伯爵。而大甲和小乙,等待他们的,却还有另外一场判决。

花亦以后 发表于 2024-10-10 14:18:23

第六章

  我们三人跟别人一样去狂欢,去庆祝高考一朝的猝死。大家谁都绝口不提成绩,谁都不知道将来的具体面孔,我们只能拉住现在彼此的手。在还能确定的时间和空间里,做一些管它确定还是不确定的事。我喝醉了,躺下,便是像植物般本来就生长的笑容。大甲和小乙高考一结束就倚天屠龙似的冲向了彼此,象是他们彼此曾是对方失去的一部分,又是能互相打通的那部分。

  小乙打通了电话:“陈甲,你丫的现在哪儿?”不等大甲回答,他又抢说道:“我不管你在哪儿,你小子半小时之内如果不让我见到你,我就跑到你家把你写给我的那些肉麻情书当着你爹的面儿朗诵给他听!”小乙象是个饱受公婆虐待的媳妇一样蛮不讲理了。

  我在一旁哈哈地笑:“小乙,别那么猖狂,毕业证还在他爹手里呢!要淡定!”

  而大甲早都迫不及待了:“你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到这个时候儿你还问我在哪儿?你说我还能在哪儿!不来算了,半小时,就半小时,我就去给你爹做心脑血管检查去!”

  然后我又大笑,小乙很是义愤填膺地挂了电话。

  再然后我的笑声就戛然而止了,只有小乙的话还在繁花似锦的地开着。

  “他还问我我在哪儿!这流氓兔崽子,我还能在哪儿……”

  小乙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个温暖的黑影从背后把他紧紧抱住了。

  然后小乙整个的就坍塌了,并和着他的泪水一起沦陷了。

  “昙华你大爷的,你明明看到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倒在球场旁的草地上,泪水比我的话更先做出回答。然后小乙默默转身,在这个他戒了三个多月的男人怀里,哭出了一窝璁珑的绿。还要说些什么话,空荡的校园里,蔷薇仍在固执地提醒这个春日残留的影像,梧桐仍旧摇出眼影似的光斑。有风淡淡地吹,篮球滚在一边,我此时觉得我跟那个篮球倒是如此的般配。什么也不说了,什么也不写了,大甲和小乙怕是受不了我啪啪打字的声音,怕是受不了任何除他们两人之外的任何声音。你听,他们正在拥抱呢,你看,他们正在哭泣,你用浅浅地指纹稍稍地触一下,就能触到他们彼此温暖的唇。

  然后成绩就下来了。在大甲还没有偿还完这几个月内他欠小乙的吻和拥抱的时候,成绩就下来了。然后大甲和小乙迅速地消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是的,如你所想,尽管他们那么爱着彼此,尽管他们禁受了那么多的折磨。然而,上天有他自己的逻辑,他从不听从任何凡人的祷告和启示。大甲和小乙双双败北,榜上无缘。就连我这个一向以成绩骄于人前的昙华,也跌入了难寻的尘埃里。

  夏日的蝉噪声中,让人总易于午睡的昏暗中产生斑驳陆离的错觉。刚开始那几天我还坚信这俩孩子一定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他们那么坚强,那么爱彼此,他们经历了多少才……然而时日的拖延让我昙华对文字也产生了绝佳的抗体,我听不进去音乐,即使菲利浦折断般地演绎出高耸的咏叹调。我开始不自信了,我一点儿也不自信对于他们两个的了解。我惊恐得象是一只幼兽,只无力又无奈地祈祷着,希望一切能在我的理解范围内行事。

  然而忽有一日,尹红来找我了。

  她说:“陈甲跟乙默……”

  在凳子上,我稳住自己跳跃的身体与爱情。

  “他们在哪里?他们怎么样了?”

  然而我的语言还是忍不住跳了起来。

  一切发生在志愿填报结束后。大甲成功地坑了一次爹,他把之前他老爹靠关系在X大搞定的一切用一个微笑全数笑断,然后选择了一所仅是离小乙近了一个城市距离的学校。然而他们还是,一个天涯,一个海角,这多少让陈甲他爹的坑害有点抚慰性的效果,这也是大甲做的唯一一件看似孝顺实则背叛的事儿了吧。之后他们趁那个令人心碎的离别到来之前,去了一趟丽江。大甲说,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路要走,他要在还在小乙身边的日子里陪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

  我不知道他们在丽江又发生了些什么,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他们在一起了,什么都不再重要了不是么?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陈甲和乙默他们的……”

  尹红说道,这又让我想起那天她的欲言又止。

  “是挺让人羡慕的,俩男伢子,能这样,真不容易。”我坐在宽怀抱的椅子上,“你不介意我抽烟吧?”我看着尹红。

  “其实齐欢她……”

  “我抽烟跟齐欢有什么关系?”我点上了火,“不要提齐欢”。

  她仍然是那种小心翼翼却总会受到惊吓的样子,从包中拿出一封信来。“齐欢去了东北的一所大学,这封信,是她让我交给你的。”

  我没有去接,此刻我承认我只是昙华,不是什么大师了。尹红就把信放在我的书桌上,像她的身体一样,她走路也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却又回头,“你可一定要读啊,齐欢非让我告诉你。我跟齐欢,我跟齐欢,以后也没什么了……”

  原来尹红喜欢齐欢。

  齐欢说她之所以停止报复是因为有天尹红给她告白了,并且恳求她不要再伤害大甲和小乙他们。齐欢说她们认识三年了,尹红没求过她什么事儿,只这一次还是为别人求的。齐欢还说,关于爱情,永远不要为一个不爱你的人付出太多。如果他给不了你所要的爱,就应该向尹红离开她一样,宽容且决绝地离开。

  我的那支烟,虽然点上了火,却始终没有找到理由去抽食。

  当然,至于大甲他爹是怎么知道大甲和小乙的事的,不管怎样,已经与齐欢无关了。而且,不管怎样,都已经与任何人无关了。

  过年回家,仍见大甲和小乙。异地恋让他们每次的相聚都如胶似漆。大甲搂着小乙走在我背后,深冬的这个城市太多灰色,原本漏出盛夏光年的梧桐此刻也刨出背后裸露的天空。

  大甲突然喊住:“喂,昙华,你可是答应了要做我们证婚人的!”他扯住我的衣襟。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们,浅浅地笑,如我从前。

  “呃,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那个,大甲,你说我是做你的伴郎呢,还是做小乙的伴娘?”

  我转身看着背后突然停止的他们两个。

  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不是么?

  (第一篇 完)

13559205422 发表于 2024-10-10 14:19:33

 第二篇:秘密花园

  序

  不瞒你说,窗外下雨了,雨声像一铺雪似的捂住了所有季节的声音和人群忧郁的眼睛。空荡的房间里,单是让你听到雨水的碎裂声,没有钢琴般的温柔质地,没有提琴呢喃的温柔话语,反倒有一种淡和黑色的惨暗光泽,象是一撮静逝在岁月底部的头发。击碎在大地的胸膛,大地的胸膛内部,竟似乎是来自很久以前的回声了。

  很久以前的记忆,我又看了看雨中沉思的绿,茶凉了。

  尹红像一滴雨似的在雨中奔跑,她穿白色的雪纺,怀抱一个纸箱,在雨水的闪躲和绿色的推脱里,梦一般的奔跑出让人晕眩的背影。我似乎是要找她,却始终躲在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影像开始水蚀 、朦胧,象是一场昏睡醒来的瑟缩的眼睛。雨声究是慢了,还是有人在我耳畔兽样的呼吸。我有那么一会儿找不到尹红,整个世界仿佛一起动手将她拉到大地隐秘的套索中去了。然而她突然又不知从我身体内部还是就打破玻璃似的从我眼中迸出,仍就抱着纸箱,她像梦境一样从我的惊叫中迅速滑落,跌至无尽黑暗的底部。然后我醒了,因为我分明看到,每一次我都分明看到,她凝固在那黑暗底部的时候,露出的却是扬之沾满血迹的,美好的脸。

  尹红走了,半年多前,夏至未至。在春天最后一圈的挽留中,一场秋日般黑色大雨的挽留中,她差一个月不到二十四岁生日的挽留中,尹红悄悄地走了。

  第一章

  这个故事是扬之讲给我的。扬之是我弟弟,亲弟弟。

  扬之那天打来电话说,小哥,我答应了一个女生的告白。他的语气里除了那种提及女生的固有语气外,你永远找不到其他。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我突然想起三年前他向我出柜时的样子。从他眼角扯出眼睛一般的泪水,从他的脸颊跋涉到我的脊背,我认真地感受这种泪水的嗜咬,仿佛一句久违的温良问候。扬之告诉我他受够了,当那场蜿蜒了五年的爱情融化成春雪的绝望时,他就受够了。

  他带走了我今生全部的情,扬之的最后一句话貌似是这样的。

  “小哥我说我接受了一个女孩子。”扬之重复道。

  “哦……”原谅我我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那个女生,正是尹红。

  而我不只是仅仅在敲这些文字的时候才感到蹊跷。

  “我认识你哥哥。”

  尹红在人群中摇曳生姿,盯住一贯小心如薄薄蝉翼的扬之。

  然后扬之抬起头,他的眼睛让尹红禁不住又多喝了二两。我深谙他眼神的佳酿,正如此刻我的品咂。

  “哦,你家也是X市的?”扬之声若蚊蚋。

  “嗯,我们同班。我从他那里听说过你,扬之……?”

  尹红捻长了语气,仿佛要在这名字的咂摸中咀嚼出几分意味似的。她眯了下眼睛,呷了口酒,在扬之身旁坐下。

  尹红大学在老家读,不像我被流放到了云南。她跟扬之竟是在同一所学校,尹红一向是努力的。扬之,在我们家中,他是真正的兰芝宝树,天之骄子,与我这等灰不溜秋的老孩子比,看我爸妈脸上那三条清晰的黑线就明白了。

  “哦。”

  扬之眼睛中有闪烁的东西,就像我偶尔闪烁的话语。他的身体像发酵面团似的左左右右的动着,始终在找与尹红的合适距离。

  或许正是在扬之调整好与尹红的距离时,尹红突然回头对扬之说了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尹红又离开扬之的眼睛,“你应该不怎么喜欢女生吧。”

  然后扬之就又开始锲而不舍地调整与尹红的安全距离了。

  其实尹红这样问是有原因的。

  酒吧内的灯光暴徒似的劈开酒杯的心脏,混合带着邪恶笑容的音乐,溅到每个人的身上,血污一般的流动着。侍应生求爱似的打扮,Z爱似的声音更让人频频产生廉价消费爱情的疯狂感觉。扬之第一次带我来这间酒吧时,每个人长着虎牙的食肉般的眼睛让我这个男人第一次对男人产生了如此不知所措的恐惧。就像红灯区里用眼神标价的织女们,这些男人也是在索要金钱或性,在摘下那张伤疤似的黑色眼罩之后?尹红瞅着不远处几对夫夫在酒神的撮合下,将彼此的肉身撮合成一株藤萝。相拥而舞的人开始觉得舞蹈和拥抱已失去上床前的催情效果,而提前转入真正的较量。我从来不阻止扬之进入这种社交或者说射交场所,我熟悉他的眼神,水晶般地过滤一切。可以说,我信任扬之胜过信任我自己。

  扬之好不容易笑了一下,一杯清酒如数坍塌入腹。

  “昙华都还给你说了些什么……”,扬之认真地看了尹红一眼。

  扬之是一个漂亮的男子,以眼睛为中心,向四周荡漾着常春藤和西湖水般的涟漪。尹红要有打水漂的冲动了,或许不是,只做一片落叶或水草,漂浮在这澄碧柔软的丝绒一般的眼神中。

  我的蹊跷继续延续,虽然我弟弟偶尔会有着女孩子般的静好,可对于尹红……

  “你放心,既然大家都在这个高危地带出现,”尹红回敬一眼,笑了起来,“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说得对,扬之告诉我那女生是尹红时,我就想说她能好到哪儿去。

  而这样的相识颇有些志同盗合的意味,但他们就这样不分高尚无耻的认识了。彼时扬之读大二,而尹红大三就要寿终了。

cqmygysdss 发表于 2024-10-10 14:20:36

第二章

  “小哥,你对尹红知道多少?”

  扬之给我点上烟,在我身边坐下,安静地看着窗外。

  家里的布景还是扬之一手的调画,每朵空气中都有他细致的指纹。我们的卧室很大,像储物柜,扬之笑道。我回头看他,他的牙齿挂着冬日琉璃破开的白光。储藏着一对兄弟和他们的所有秘密,扬之很久之前就说道。

  “不多吧,我单是知道她是喜欢齐欢。”我有点儿心不在焉,记忆像蒙了双眼的回声一样,回绕在这个藏有一双兄弟和他们所有秘密的储物柜。

  “其实吧,”扬之倚在书柜上,像一本书似的不经打开便已开始了叙说。“尹红的第一段爱情跟我一样,也是折腾了五年……”

  尹红对男人有一种天生的排斥,就像我不分来由地讨厌黄豆芽。她估计信奉的就是那句辱了全体男同胞的贾氏的大名论断“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既然这句话能从一个男人口中说出,如今被一个女孩子信奉了去大抵也无可厚非。我不喜欢尹红其实倒不是因为她是个拉拉,只是因为太强势的女生让我有一种逃难般的感觉。尹红短发,清秀,像男孩,干干净净的。她倒有个死党叫做锦的,初二的女生,大概也刚知道青春期为何物,也刚知道生理课本上吞吞吐吐的言辞到底意欲何如。尹红估计也还不知道自己喜欢女生吧,但对于自己跟别的女生不一样的这种自觉,丫估计还是有的。

  春天总适合生长,任何东西。

  那是一个阳光有着暧昧眼神的初春。

  小纸条:锦,我今天生日。你可不可以,陪我过生日。在我家。后加一个短发的分不出性别的孩子,满面忧郁像被人抢了糖似的。

  锦的纸条没有传来,因为锦就在她的身边。

  然后锦就去了。

  锦第一次喝酒,即使是红酒也依然摆脱不了酒神不安分的诡谲笑声。

  饭毕,夜深,电话回家后,锦在尹红家住了下来。尹红拥锦到了卧室,惆怅的小房间里,平日里尹红身上的薰衣草的香味总算在这里找到了归宿。他们聊天,一切安详美好像这个年纪这个季节的所有夜晚。

  很久以来我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女人有闺蜜,同床共枕甚至练习接吻都稀松平常。男人却只有哥们儿,莫说拥抱接吻,就是拉拉小手便也异常紧张,斥之为变态流氓。女人闺密间的暧昧叫亲密无间,叫姐妹情深。男人与兄弟间的暧昧就叫搞断背,叫龙阳之癖。可见男女有别,略窥一斑。

  关上灯后,尹红不知何时又把窗户打开了。冬日里浮至天穹的夜空正以一种亲昵的姿态向人间坠落,仍葆有冬日里瞳般的清澈,却也渐逸入人间温暖的烟火。尹红看着锦不动声色。

  “你以为我喝醉了?”锦忽然睁开一双星星,在这一小块专属的夜空里,你随手抓一把就是她们笑出的流星与眨出的星光。

  “那你没醉么……”尹红吃吃地笑着,以手支颐。

  “当然没醉,在别人家里过夜,”锦向四周侦查似的扫了一下,拖着她女巫扫把般的笑声,“我可一定要保证我的贞洁的!”

  “哦?这可说不定哦。”尹红呵呵地笑将起来,突然跃到锦的身上,在挠了几通痒痒之后,大气不出就把锦这个弱女子的双手钳制了,然后看定锦,飞快地亲了一口,像蚊子偷破水面的泡沫。

  玩闹的笑声被这个吻拦腰折断,尹红怔怔地看着锦的眼睛,似乎对这空谷全力喊出一句秘密后,期待夜风带来如期的回声。然后回声就弹了过来,即使夜风羞于参与。锦抬起头回吻了尹红的侧脸,尹红就是得到国际上的绥靖甚至侵略国默许的德意志法西斯了。

  或许那时他们根本算不上是拉拉,情窦初开的年纪,二月梢头的季节,闺中蜜色般的情谊以及纯洁不知男女之别的头脑。尹红和锦,凭他们这等成色,估计再给他们几个春风沉醉的晚上,伊等也做不出来个什么名堂。吻是一连串繁琐的动作,特别是对于他们。锦倒在尹红怀里睡去了,星空,阒寂,一方被墙壁切割的小夜空中,两颗装在许愿瓶中的星星安静地呼吸着。

  春风沉醉的晚上曼妙了一个又一个,盛夏光年也在彼此的眼眸中飘忽流转,秋日私语不知说过多少个耳畔,连冬季恋人都已经看到岁月频添。日子悄无声息地流淌在总是后知后觉的凡俗的掌心。其间,尹红与锦成功地赶走了几个向锦和她表白的毁人家庭和睦的小小三,并在不断的学习与体会中将她跟锦之间的那一套繁琐的吻技登至肉眼觑不到的天堂,入到凡胎进不了的雅室。

  “她们彼此熟悉关于对方的一切,就像我们,从小到大,彼此熟知对方的一切。”

  扬之仍旧倚著书柜,他的眼睛望在墙角,又仿佛穿过墙体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没有任何一个人,男人或女生,能做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没有任何的谁能向我们一样熟知彼此。”尹红紧紧抱住了锦,她把脸颊深深埋在锦的长发中,象是狠狠种入一颗珍贵的种子。“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高考前夕,尹红对一场大哭之后的锦说着。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锦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尹红留下复读。父母之命,师长之辞,命运之口吻,不可稍有违背和逾越。

  “你在Y市等着我,我一定考取你们那所学校!”

  天知道这种狂妄的誓言在尹红的口中是多么的理所当然。

  我遇见尹红时,她已经再度复读了。我不知那时的她是否仍还信守着那句誓言,然而扬之说道。

  “第二次高考失败后,尹红就沉默了。因为锦寄来信说,她已经有宝贝了……”

  隐隐约约记得,尹红的长发也是那时候开始留得吧

  那是尹红的第一次自杀,她抱着哭出淋漓鲜血的手臂大哭不止。齐欢撞开门来,背起厕所里血泊中的尹红就冲向了医院。

  之后是长达半个月的沉默,齐欢悉心照料,而尹红始终不肯说一句话。伤愈后,恰也开学,尹红看着满园开得鲜血似的虞美人突然对齐欢说,欢,我们认识要两年了吧……

  时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我们究竟要在别人身上花费多少个春秋,才能证明我们的爱永垂不朽!?

  尹红把关于锦的一切如数装入一个纸箱,独自一人跑到城郊河边的一个树林里,找到棵喜欢的树,就自杀式的掩埋了五年里所有不堪的涉世与回首。

  “她总是喜欢掩埋,找个秘密的,有花和树的地方,很爷们儿的把一切统统埋葬。”

  扬之又给我不知是点上第几只烟了,他已经默许了我在他面前的云雾,就像我也坦诚了他的朦胧。他接着说到,“去年我离开齐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处理一切的”

  “她说她只是在做一个实验,看那些曾经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在无人看管的荒园里,在没有日头的地下,能禁住多长时间不被腐烂。”

zhang0306 发表于 2024-10-10 14:27:58

 第三章

  “话说齐欢怎么会那么巧合地出现?”

  扬之向尹红问道,他问题时头一贯略微地侧偏,眼睛象是在期待你的答案,又象是有着自己的思考。

  “我跟她本来就死党不是,那个假期,她好多天都找不到我,后来就闯到我家来了。”

  尹红慢摇着手中的杯子,杯中的茶水被她浅浅的笑容掀动,窗外是鸟声滴水的阴天。

  扬之和尹红分明已是死党了。

  齐欢永远都不知道那年夏天尹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然,除非她与我昙华摒弃前嫌,并肯低下头来去读我的这个故事。当然,我也并非与她相嫌很重,那时年轻,很多事情都不太懂。过去的事情,就让他不管从耳边还是胯下地过去吧。

  关于齐欢和尹红,前面的那件故事的里子里,细心的你们应该发现尹红笨拙的爱情针脚与笃诚的线条。她似乎总习惯把死党变为情人,这是我对其嗤之以鼻的。

  暑假回家,我和扬之一并到尹红家里做客。其实是我在扬之的百般恳求下才愿意与他一道,因为对于他,我从来不懂如何拒绝。尹妈妈怕是对她这个二十三年不近男色的女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疑问,却也从不敢频频问及到底究为何是,而身为朋友却不是情人的我们对此也更是无言以对。特别是那场让这个母亲悲痛欲绝且万分迷茫的自杀,特别是像尹红这样美丽的女子。彼时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裙子,精致的妆容平添几分妩媚,久蓄的长发也已能被轻风盘成一道流景了。我隐约记得,扬之貌似对穿裙子的女孩子还算客气,包括长发,彼时他们也仅是死党而已。

  尹妈妈就是太客气了,我们走时,她执意要送我跟扬之到路口,说是打了车后再回去。尹红挽着她的臂弯,母女俩以喧嚣的城市为背景,月亮在西天周旋着繁星,这样的景象竟也突袭似的美好。我永远忘不了她的那双眼睛,在我们回头的那一瞬间,芯片似的植入了我爱情的大脑皮层。她总是有着一种不知所以的惶恐和心痛,不知道是不是那场自杀的缘故。其实她并不是多想找个女婿,她只是怕女儿一个人太孤单。尹红朋友很少,这也不奇怪,或许从某种层面上,这也恰是她善于把死党变为情人的原因。每个父母都比孩子更加难以忍受我们的单身,他们知道他们不可能一辈子照顾我们,特别是老了之后自身尚且难保。所以每个父母都在为他们的孩子寻找一个能够代替他们照顾我们的人,特别是对于尹红这样孤僻的孩子,父母的恐惧是我们最大的残忍。

  回家的车上,扬之对我说小哥我是不是要努力改变一下。我揽着他瘦弱的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叹出一句,别太苦了自己就好。正如我之前所说,扬之是家里的骄傲,是家里希望之所在。不管怎样,一个太过于耀眼的孩子,或者说一个习惯于耀眼的孩子,一旦在别人的眼睛里出现了裂痕,还是这样的裂痕……扬之,我向窗外看去。然而对一个哥哥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当你心爱的弟弟沉陷于苦难的泥沼时,你却连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或许就是尹红找到扬之的原因之一吧,在她挥剑斩断与齐欢的纠葛,并冰冷地拒绝了另一个女生的艰难追求后。尹红对扬之说,我们拯救彼此吧,你看我难得找到一个不讨厌的男人。而且,你也难得找到一个有点感觉的女生。她的口气里一贯对男人的倨傲,但扬之却看到了一丝白发似的恓惶。

  “拯救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你没男人要,我可说不定呢。”扬之侧扬着脸,调皮是他表情的一贯文风。

  “我说真的,”尹红掰过扬之清俏倔强的脸庞,“回到人间来吧,咱们一起。我说,你该不会真想跟你老爸老妈说你喜欢男人吧?”

  “你还别说,我还真有这准备!”扬之说道,“我们生来如此,我做不来别人,我擅长的只是做自己。”

  扬之停下脚步,霓虹的华彩打在他的脸上,分不清他那是少年不谙世事的倔强还是风尘仆仆后的智慧。

  在我认识的这样一群人中。对他们来说,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怕不过于寻找到专属的真爱,并且这爱情得到亲人朋友的承认与祝福。而最恐怖的便不过于不仅爱情里饱受伤害,而且出柜之后还遭世人抛弃与鄙视。因此,多数人选择宁可不要什么绚烂的爱情,也决计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落得个被世人唾弃的下场。

  “我太累了。”

  尹红不知何时学会的抽烟,然而她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

  “不想再寻找了,孤魂野鬼似的,你瞅瞅我娘那副哀怨的眼神。她织毛衣的时候对我说要是我能找个男人照顾,哪还用的了她一针一线地给我织啊。她还说她那眼都花了,她戴着我爸的老花镜,可爱极了。”

  然而扬之只是沉默。

  “说实话,我最近有点儿急。而且……”

  尹红吐出最后一个烟圈似的泡泡后,像只脱了氧的金鱼,也沉入了喑哑的水域。

  然而扬之只是沉默……

cbhhvg 发表于 2024-10-10 14:34:25

第四章

  然而扬之还是答应她了。在他在阳台和顶楼数了好几个夜晚的星星后。

  尹红那天很高兴,我们约了去唱K。尹红就唱信的铿锵有力的《海阔天空》,唱王菲柔韧如蒲苇的《我愿意》,跳过悲凉的渗出月色的《残酷月光》,也不理会阿桑总是带有淡淡瘀青的嗓音。扬之窝在沙发里,暗处的灯光像一只无法抚摸到他的手,他安静地听着,末了,说,小哥,给我支烟。

  尹红就喝醉了,醉了的尹红反倒像一只被酒精软化的石头,开始有了柔软的质地。尹红从扬之尚未契合的怀抱中知趣地退了出来,眼泪不多,无损妆容。然后尹红收敛烟霰似的眼神就对扬之说,扬之你听着,我会让你爱上我的。我知道你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我,我也不确定自己究竟会这样爱你到多久。

  她断断续续,包厢里的空调无关任何人的情绪。我们把尹红送回家的时候,路上尹红还透出这样一句,扬之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们,你怕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我开始有种莫名的恐惧了,不知道尹妈妈是不是也常常戚怀这样的感觉。那象是你做了一个看似很真实的恶梦后,却不敢将之告诉任何人,也不敢相信,也不敢不信。

  然而扬之一路只是沉默。

  扬之后来打来电话说,小哥你有没有跟女生谈过恋爱?

  我哑笑,“去你的,难不成我还跟你一样跟男孩子搞基情岁月啊?”

  尹红怕是用尽了她的十二分心力,扬之在电话里凹凸般地不知所措。她对扬之说扬之我会保护你的,尽管扬之不敢迎接她那豪气干云的目光,然而她还是去学了散打,在一群男人中旋风似的拼搏厮杀。记得扬之不知哪次说起女生瘦点儿不错,然后她就节食减肥,生生从55KG减到45KG,而她却顶着个172的伟岸身高。扬之喜欢音乐,她就攒钱借钱给他买吉他。扬之想去旅游,她就突然身价过亿似的陪他出游资,狂购物。扬之说……

  扬之说小哥我现在不敢说话,我无比坚信此刻他的这句话。

  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扬之了,他有着对于艺术的敏锐嗅觉,却也是爱情中的盲人。偶尔想起那夜尹红句句带血的话,我的心象是太用力合起的伞,伞骨抽得我脊柱也疼……

  然而扬之每次打来电话都会问一句相同的话:“小哥我还是爱不上她怎么办啊……”

  “你有没有吻过女生?”在他们的爱情中,尹红总是第一个说话的人。

  “没。”扬之嗫嚅道。

  “我们要不要这么跃进……”扬之警戒似的望着这个一周前预定的房间。

  “扬之,”尹红声音柔软且坚韧,却又有一种空旷的感觉。

  “我只是想抓住现在的感觉,我很害怕那种突然感觉不到你的感觉。而且我最近……”

  “还有,这个房间是不是太洁白了?”

  扬之盯着面无表情的墙壁,无比坚定地问。然后尹红回身就抱住扬之了,扬之闭上眼睛,眉头紧蹙。

  “还是回学校吧,这儿……”

  扬之的言语粘连在一起,含混不清。尹红随之吻了上去。

  “嗯……你等我下。”

  扬之不由分说,推开尹红,径直冲进了卫生间。

  扬之扭过头来问我说,“你猜我去卫生间干嘛?”

  他没有一贯的调皮神色,单是眨了一下水晶般的眼睛。

  “呵呵,你该不会是去Z慰吧!”我高声笑道。

  “德行!”

  扬之白了我一眼,随之又满面忧郁地对我说他去看了一眼李子。他递给我那张曾递给过我无数次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叫李子,扬之的初恋男友。

  “我狠狠地记了一眼他的样子,又狠狠地回忆了我们第一次时的感觉。”扬之淡淡地笑着,他这一点很像我。

  “然后我冲了出去,哈哈,不管了。”扬之像一个被宰割前做过祈祷的基督徒,一副心事已了的样子。

  尹红就把扬之缠绕了起来。我相信这一系列动作的完成对他们来说一定异常艰难,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与一个喜欢女生的女生,最艰涩的进入是那场心里的交合吧。

  “那你感觉怎么样?”我侧扬着脸,看着扬之,我承认,我有几分下流的意味。

  “我是男人嘛!”扬之理直气壮,“能怎么样!”他又羞涩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不管我怎么抱紧她,都象是抱着一段走不到尽头的山路似的。”扬之一脸无辜且无奈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还是没有爱上她!”我觉得有点忧郁了。

  “你说的没错,因为我还是没有爱上她……”

  他怕是也要变成一朵稠湿的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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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当时若非年相若》BY 公子亦邪【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