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男人》 BY 阿Good 【完结】
1皮鞋声后面,跟着清脆而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Jervie的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去按专用电梯的按键。顶层。
“嗯?”他微微皱起了眉,两人进了电梯。
“你是要告诉我做不到吗?”修长的手指关节有些不耐烦地轻轻敲着扶手。
“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我要在桌上看见你的报告。”叮一声电梯到了,门开启,他走出狭小空间,身后美丽干练的女特助阿May快步而不失优雅地跟上他。
“我不需要这些废话,我只需要结果。”顶层是高层人员办公的地方,冷清空旷,有秘书在外面的职员厅工作,见到他进来,连忙站立。
“总之,势在必得。”Jervie挥了挥示意其坐下继续工作。
“就这样,再联系。”挂了电话,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入,随即被阿May关上。
Jervie走到办公桌旁查阅着什么资料,边淡淡地用修长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却没有抬头。
阿May马上反应过来,打开行事簿:“下午两点钟约了PX的李总,另外六点钟有部分董事的饭局。”
Jervie微皱眉似是在思索,而后说:“三点半的时候帮我插个景山别墅的会谈。”
“可是李总出了名地难缠,上次Ken经理几乎花了三个小时才说服了他……”
“那是Ken,”轻快地打断她的话,Jervie抬起头来,“如果是我的话,一个小时,不,四十分钟,”他作了个手势,“就够了。”
薄一心曾经评价Jervie:这人表面上是一座冰山,实际上是一座火山,并且是活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性。
特助停顿了一下,看着上司散发锐利光芒的眼眸,点了点头:“我去安排。”
“等等。”阿May手刚握住门把便被叫住。
“总裁,请问还有什么事?”她转身回头,表情十分专业。
Jervie皱着精致的眉,似乎在考虑着措辞,这时间很短,他接着状似随意地问:“Tension回来了没有?”
“早上他打过电话回来,说纽约的事情已经办妥,让Kitty先准备好材料,他将搭乘上午十点钟的飞机,预计半夜到达。”
她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地看见一丝笑容掠过他的嘴角,意料之外是她年轻而能干的上司鲜少露出笑容,意料之中的是每次提到那个人,他的心情似乎就会变得很好。
“很好,出去做事吧。”他轻声说。
刚开始回暖的X市,空气有点沉闷,Jervie刚想伸手松松领带,手机响起。
是薄一心。刚接起便劈头一句:“吃过午餐了没有?”
Jervie笑:“小姐,现在才十一点一刻。”
“那好,我现在上你那去,”电话那端停了停,又补充一句,“妈妈今天兴致好,做了饭盒让我给你捎一份。”
薄一心来得很快,自玻璃门外款款走进来,白衣如雪皓腕如玉,整个人像一枝雪莲,莲步生姿。
Jervie正在打电话,看见她便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坐下。
也只有Jervie这种人才不会对如此佳人有所殷勤了。
薄一心也不气恼,熟门熟路先出去叫门外的职员Kitty泡两杯茶进来,清淡些的。
等清茶奉上,Jervie终于讲完电话,起身坐到会客的沙发上去。
打开饭盒看见菜色,扬扬眉梢:“真滋补。”
薄一心啜一口茶:“妈妈说你工作忙,一定没有好好照顾身子。”她看着Jervie斯文有礼又迅速地解决着菜肴,不动声色地说道,“妈妈让你有时间回去看看她。”
“不是很快就可以见到了吗?你的生日宴是这个周末吧?”Jervie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知道不是这种见面,”薄一心静静地看着他,“她想和你聊聊,Jervie。”
Jervie放下饭盒,迎上她的眼睛:“你也认为有必要聊?”
“三年了,”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你跟我们越来越疏远。”
“AM的企业很大,我需要时间接手,并且不能分心。”Jervie说,“你知道的。”
“如果不是你的冷淡表现得太过明显,我会认为这是个好借口。”两人都是极熟的朋友,见招拆招。
Jervie叹一口气:“我只是不习惯。”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豪门薄家的养子,AM的总裁,可以让人臆想到很多故事,不是吗?”
“你不需要想太多,”薄一心摊了摊手,“学习学习Tension,他不是心安理得地坐着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的位子吗?”
“那家伙根本就什么事都没做,”提到那个名字他纹丝不动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纽约的事务依他的能力本可以很快拿下,可他赖到明天才回来,根本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混蛋。”
薄一心轻笑一声:“不过他做得挺好的不是吗?AM这三年来的盈利如何,是业界有目共睹的事实。”
Jervie哼了一声:“明明可以更好的。”
“就算宝宝还在,也会觉得满意了。”薄一心说,“Jervie,今天晚上回家吃饭。”
Jervie皱了皱眉,薄一心在他开口前补充道:“不要辜负妈妈的期待。”
“我又没说不去……”Jervie嘀咕着,说,“不过今晚我真的有事,明天吧,明天Tension也回来了,我和他一起去。”
“OK。”薄一心达到任务,提起手提包准备走人,“饭盒叫人送回去可以了。”
“一心,这摆明了是怀柔政策,来套我进圈。”Jervie平静地道,舒适地靠在沙发上。
薄一心已走到门口,闻言回眸一笑:“那也得你愿意才行啊,不然我怎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有用,不是吗?”
七月的纽约。地铁站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随意地盘着腿坐在地上,怀抱着一把吉它兀自弹唱,她的穿着打扮像一个学生,头发也很随性地盘起来,素面朝天没有化妆,Tension觉得应该是哪个音乐学院的在校生,一边旅行一边弹唱挣旅费。她唱的是夜来香,是一支在Tension出生前十多年十分流行的慢调舞曲: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Tension也知道,夜来香,就是X市夏季随时可以买得到的玉簪花。
这种花已经不流行了,正如歌颂它的歌曲一样。
那是好像空气中弥漫着的若有若无的,上个世纪陈腐的繁华。
然而那种怀旧的,带着少许慵懒的嗓音,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这让他想起他还在艺术学院时的生活。
Tension没有驻足听,只觉得音色不俗。并且,一个现代女孩居然在异国他乡唱着许多年轻一代中国人已经不熟悉的歌曲,也让他有一种不俗的感觉。一摸身上还有二十元美钞,就取出来放在她前面转身离开。吉它女孩见状微微一愣,然后朝他一笑。
那个笑容很干净,与他平时交际中遇上的那些衣香鬓影不同,即使是薄一心那样并不为浮华所动的女子,在娱乐圈中处久了,笑容也多了一抹意义不明的暧昧。
虽然直到Tension在一个钟头之后坐在飞回X市的头等舱时他才想起来,那个女孩虽然坐在地铁前的地上弹奏,但身前并没有放大碗瓷盘之类供行人放钱的东西。
所以说,自己真的很失礼呢,他的额头靠在窗子上吃吃笑出声来。
透过玻璃门,Tension不出所料看见Jervie仍坐在办公室后。笔直的眉毛皱趄,抿紧的唇线,专注投入的表情,轻易融化所有旁观者的心。
下了飞机就直接来这里,在公司楼下看着那个名设计师亲自操刀的刻着AMAZING MOMENT的牌匾,办公楼直插云霄,顶层仍亮着柔和白光,好似天上透下。
这么多年,那盏孤高纯洁的白色光亮,一直亮在他心里,不论到哪里,最后他都会走回来。
Tension收起静谧月光中不小心泄出的一丝忧伤,重新挂起半弧弦月般的完美笑容,推开门。
他笑着走过去,将一个布袋子放在对方面前,遮住了打开的文件。
Jervie瞥一眼袋子,抬头拿眼睨他:“这是什么?”永远处变不惊的总裁特质。
“Roger Federer用过的。”是球拍。Tension的声音有着柔和悦耳的特质。
Jervie继续看着他:“我喜欢的是Rafael Nadal。”
“可我喜欢的是Roger Federer啊。送一个人礼物要送自己喜欢的东西,了解一个人要先了解他讨厌什么。这句话是我妈说的,我很喜欢。”
Jervie横眉竖眼的模样倒是眉目如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妈妈在生你时就难产死掉了吧?”
Tension见惯这漂亮小朋友的火爆性子,依旧笑得风轻云淡:“哎呀,你的妈不就是我的妈嘛。”
哼一声:“我不知道你这么渴望当我妈的半子,可惜一心根本看不上你。”
Tension熟门熟路见招拆招:“当儿媳我也很乐意啊。”说着便委下身子似乎要靠到Jervie怀里。
“Damn you。”Jervie一边躲一边笑骂道,带着懒洋洋的标准伦敦口音,骂人还要说得这么优雅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
两人正自得其乐地玩着十几年来无聊的攻防战,Tension一偏头,看见桌上的文件:“啊?城北的购地案还没有谈下来吗?”
谈到公事,Jervie又皱起眉头:“这件事有点麻烦。”
能让AM的总裁也说“有点麻烦”的工程,Tension自然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他也不深究,知道那个人性子高傲,就连别人半点的宽心安慰都容不得。
“你知道吗,你这副总皱着眉头的样子,吓跑了多少女孩子。”Tension轻声笑着,绕到椅子后面,用手轻轻按摩着他的眉间。
“你应该早点回来帮我。”Jervie怪他。以他的能力不至于现在才回来,一定是去逍遥快活了好几天。
Tension笑得没心没肺:“老板无所事事是一个公司成功的标志啊。”
“去你的。”Jervie淡淡应道。
“我已经一个月没睡好了。”他仰着头,微阖着眼,似是很享受他的抚摸。
两人都没怎么再说话。
Jervie微微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Tension的手侧一侧,Jervie将整张脸埋进他温暖的手掌中。
忽然Jervie眉梢一挑,抬手握住对方的腕部。
Tension眼底涌过意味不明的暗潮,却没有动。
Jervie才慢慢睁开眼睛,将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翻来覆去地看,又低首去闻对方的指尖。抬起头来,面孔简直是严肃的。
“嘿,干嘛呢。”Tension语调一态地轻松。
“你碰过什么来着。”Jervie不想和他打哈哈。
Tension耸了耸肩:“没想到你整天待在办公室里规规矩矩的,居然这么懂。”眼见Jervie眉皱得更深,他笑眯眯抽回了手,“没事,你知道洋人喜欢那种玩意,应酬时不好不接过来,不过我一口都没碰。”
Jervie抬起眼皮看着他,姿态是慵懒的神态是狐疑的。
Tension笑起来,指指自己的唇:“你要是不相信,要不也闻闻我的嘴巴?”
Jervie哼一声,打歪他的手,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忽听得轻轻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夜阑人静,高楼无声。 2
结果第二天新加坡一个可能提供上亿商业利润的项目,将AM总裁召了过去,气得薄小姐在这边厢柳眉倒竖。
周末的生日宴上,大总裁跟在董事长身后亦步亦趋,谁叫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偏偏碰上个薄一心。
明星加名媛的生日宴,其实就是一场变相的商业活动,薄一心相貌出众,但出镜率并不高,据说并不是无人邀约,而是她性子随意,保持两年一场电影,三月一场代言,两周一次通告的频率,是不能大红大紫,但也添了份神秘感。重要的是商家极喜欢找她,她虽然注重公众形象对工作极其挑剔,但每一次她的任何商业活动,背后一定会有AM的无限量赞助……找到了薄一心,就等于找到用之不尽的经费。
媒体并无法真正找到证据证明薄一心的来头,但在业界,这几乎已经是个不言而喻的秘密。薄一心是豪门薄家的私生女,这么多年,薄家早认回了这个女儿,却一直没有挑明身份。薄先生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相认,却从孤儿院领养了个Jervie管他叫儿子。
一开始,薄先生是希望将薄一心嫁给Jervie,这样更能名正言顺不引起波澜,但薄先生很快便猝世,薄太太无任何影响力,Jervie放任此事不管,也不理睬任何非议,事情也就这样无限期地搁置下去。
而这个薄一心的生日宴,更是堂而皇之地在薄家举办,薄一心俨然以女主人自处,与宾客谈笑风生,似丝毫不知背后的议论之声。
一个女人有这样的光芒。她掩盖住了身后所有的黑暗,人们只看得到光耀。
豪宅内部还有个小包厢。说是“小”,那是比起大厅而言,却也有两个普通房间大小。里面坐的都是一些“自己人。”
Jervie闲闲坐在圆桌前,对着84年出产的红酒挑剔地皱起眉。Tension自门口姗姗来迟,薄一心迎上去,Tension笑着走近,微微弯下腰,非常绅士地对她行了一个吻手礼:“一心,很久不见了,你还是一样的美丽动人。”态度恳切,语气真诚。
以Tension往日的经验,通常夸奖一个女人美丽,任何时候都可以轻易获得她们的好感。可惜这次是薄一心,她莞然浅笑,回应得守礼而含蓄,他甚至看不出她是否真的乐于接受赞美。
但显然的是,Tension也并不在乎,薄一心心里是怎么想的。
Tension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礼物:“Happy Birthday。”
薄一心取出袋中礼物,表面不动声色手上却极快地将其丢了出去。正瞪着Tension那标明着牲畜无害的脸打着长篇腹稿呢,听得Jervie对着扔到他桌前的包状不明物念道:“轻薄柔棉,XX牌棉花糖……”他在念卫生巾包装上的字:“蛋白质56%,糖类68%……”面无表情地Tension竖起大拇指,“营养含量真高。你从哪弄来这么个玩意?”
“大西洋百货。”Tension耸耸肩,一副公子哥儿的潇洒作派,“包装设计者是我大学同学,特意要我去欣赏他那天马行空的创意构想和独树一帜的商业头脑。”
“难怪,果真和你是一丘之貉哪。”Jervie轻笑出声。
但他很快便笑不出来。因为Tension一副突然想起的样子:“对了,刚刚我在走廊碰到薄伯母,她让我叫你去找她咧。”
和薄一心闲聊了几句后,Tension端着酒杯又到大厅去转了会,正觥筹交错之际,瞥见薄一心正和一个大导演级别的人相谈甚欢。是不是真的“欢”他并不清楚,也不想了解。薄一心偏着头,自有一种美态,白皙脖颈上精打细磨过的钻石项链衬得皮肤吹弹可破。
她穿着白纱雪纺衣。Tension暗笑着想。身材不好的人穿白色简直是找死,可是这件衣服却似是为她度身订造一般。
这么位佳人,该是人人都想怜惜的。然而她却自幼因私生女而无亲生父母照顾。
事情说明清楚后,薄先生去与她相认的时候,他和Jervie也陪在一侧。
薄先生是商人,说话简单明确:“我想补偿你。”
而令得他和Jervie意想不到的是,薄一心镇静地点点头道:“我接受。”
当时薄一心虽有姿色,却一无背景二无磨练,只是个站在主角镁光灯下十丈远的花瓶布景。她身家亿计的父亲可使她少走至少十年道路,并且不需磕破了头打拼到人老珠黄。
是的,谁都想有骨气,说既然你小时候不要我,长大后也休想用钱来说什么补偿。
然而那是童话,是家庭主妇才会追看的晚上八点档的肥皂剧。
也别说什么再也补偿不回来,失掉了童年的欢愉,能得到往后的安谀也未尝不划算。她提供孝心,给予父亲天伦之乐的享受。
至少Tension自己,也没有做到浩然正气。
他与Jervie一起在福利院生活了十三年。
直至他被亲生父亲带走,Jervie也被他父亲的好友,AM董事长收作养子。
是的,现在衣着光鲜的他们,事实上谁也没有比谁光彩。
忽然就觉得疲倦。Tension寻了个机会,偷偷溜去阳台和星星作伴,却发现被人占得了先机。
“噫,朝圣回来啦?”Tension站在他身边。
Jervie对于突然的出声一惯地波澜不惊,只抬头仰望着天空:“蒙太后恩宠,赦准我回来。”薄太太有着所有名流太太应具备的美貌与智慧。她清楚怎样做对自己和家庭是最有益的,因此当年也无条件地接受了薄一心的存在。却始终是世事难料,薄先生就此撒手人寰,留她一人在世,但也因了当初的福,薄一心入住薄家,不仅将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母慈女爱,虽非亲生,亦不能求得更多了。
“唔唔……”Tension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Jervie的声音与平日的冷静不同,掺杂了许多迷茫。“Tension。”
“什么?”
“你有没有后悔接下AM董事局主席之位?”
“这个嘛,让我想想……”
“不用想了,你肯定没有,”Jervie没好气地打断道:“明明你是艺术系生……”
Tension笑了,转头看着他:“艺术系生从商从得如鱼得水,商务系高材生却后悔成为总裁?这倒是有趣。”
“我又没说我后悔了。”Jervie扭过头不看他。
三年前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那时的变动,是他们所不了解的。他们不知道Tension的父亲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从好友手中夺AM,最后让自己的儿子担任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外聘了薄家的养子作总裁,也有一点和解的意味在里面。但薄先生因这打击而一蹶不振,两年前便因开车时精神恍惚遭遇车祸意外去世的消息谁也无法抹杀。
Tension点燃支烟。“啊,Jervie,你觉不觉得……爱好应该和事业区分开?爱好如果只是作为爱好,那就会持续一辈子,但如果将它当作了事业,很可能会因为责任啊压力啊的而失去了原本对它的兴趣?”
“我瞧不起这种人。”Jervie很干脆地说。
Tension居然点点头表示认同:“我早知道你瞧不起我。”
“什么害怕会因为责任和压力失去兴趣,那只不过是不想承担而已,所以才不断逃避,简直是个懦夫。”他毫不客气。
“我自然知道你从来是敢担当的人……”Tension慢慢说道,凝视住他,“那么你为什么总是逃避我?”
这是最高明的战术,以己为饵。
突然扯到这个话题,Jervie显然是没有想到。Tension的瞳孔颜色很深,像黑曜石一样,被他注视着,总会有种此人情深一注的错觉。
Jervie想,他错了,Tension怎么可能不适合从商,他简直太适合了,精于算计地慢慢把话题导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Jervie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Tension轻轻道:“别瞪了,看你这眼神,心虚得不得了。”
Jervie低下头,叹了口气:“Tension,在某方面,可以说我对与他人的关系是十分淡薄的,一心也好,甚至阿May也好,从某种意义上那些视作配偶考虑范围的人对我并无区别……”
天性凉薄之人。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Tension和他是一样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Tension承认自己是Gay,而Jervie不承认。
这是天性,是早年生活的影响,是面对社会时的保护膜,然而,Tension在他还未形成自己的观念时便早已走进他的生活中,因此这对他无效。
两人回到大厅时,阿May立刻走了过来:“董事长,总裁,刚刚我一直在找你们。”
Jervie作个手势,立即有穿着西装背心后背挺拔的服务生端着雪白盘子上前来,他伸手取了一杯酒。
Tension对阿May温和地笑笑:“什么事?”
阿May是新时代女性的标兵,拼命三郎式的工作狂人,因此对Jervie这种和她同一类型并且级数比她高等的工作机器是敬佩加忠诚,然而面对Tension的言笑晏晏就不同了。他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体贴女性的谦谦君子风度简直是致命的吸引力,阿May在心里暗叫不妙,微微低下头去,收敛心思:“一心小姐想引荐下一部电影的制作团队,制片人也想谈谈一些细节问题。”
Jervie简单应了声,带头朝外走去。 3
什么叫无巧不成书,现在才知道了。Tension苦笑一声,以手抚额。
Jervie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些迷惑:“怎么了吗?”
Tension正想寻个机会先溜走,反正这种过过场的功夫Jervie一个人来应付绰绰有余。但他还没开口,对方已有个人走了出来:“啊,先生,真巧啊。”
那是他最近的糗事之一。他只好尴尬地笑笑:“是啊,真巧。”
眼前的女郎不再是纽约街头那种休闲装扮,换上一套较正规的晚礼服,虽比起其他人还是显得稍微有点随意,但身份俨然已不同了……她才不是什么需要靠卖艺来挣旅费的流浪者呢。
“原来两位认识?”Jervie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淡淡地开口。
Tension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完美得无懈可击,但Jervie与他相识多年,怎么会看不出那被掩盖得很好的少许尴尬,相反女郎的表现确实是落落大方:“也不算真正认识了,我还不知道先生的尊姓大名呢。”她开朗地笑道,朝Tension伸出手,“伍思齐。”
“Tension。”他握住对方的手。
然后双方开始互道名姓,说些不着边际的场面话,Jervie寻了个机会,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一边引着大队人马到另一边去了。
Jervie是故意的。留下来的人只有他……和伍思齐。
有时他真弄不懂Jervie在想什么。坦荡承认的是自己,时不时与和心意的年轻女子一起去喝两杯的也是自己。相反是Jervie,他既不作任何表态,也不同任何与公司事务无关的人作乐。
伍思齐是这部电影的音乐监制,新人一枚,名不见经传,制作方却很相信她,将音乐部分全权交给她处理,据说还是客串演唱主题曲的薄一心和片中男主角听过DAMO之后极力要求的。
Tension相信她的才华。他想起了那首夜来香。
两人对看一眼。Tension耸耸肩:“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出去兜兜风?”
伍思齐一笑,心里也是了然的:“留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话既说定,两人一起往外走。
离开大门的时候,Tension下意识地回头,远远地正好碰上了那对眼眸。
总是这样,无论有多少人,他轻易能找到他,甚至,不能算是“找”,因为他不须费丝毫努力。
Jervie的身边围了一簇人,一直在不停地对他说着什么,他的表情专注,让听者十分满意:位高权重者也不统统是傲慢无礼之辈。然而Tension知道他一句也没有听到那些人说的话。他的眼睛在看向这边。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隔了那么多的人。他的眸色很浅,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水,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投进去的任何事物,他通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你的恶意他不受影响,你的好意他不会接受。
然而此时他望着他,湖面上似乎起了重重雾霭,投射进去的东西,不再出现。
他们的视线交错在一起又很快分开。Jervie别过了脸,Tension转过了身。
Tension知道自己还是会回来,回到那个人身边。然而他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次次的逃离。
BMW在街上行驶,速度并不快,Tension早已过了需要靠开飞车来耍帅的年纪了。
车内放的是欧洲古典音乐。唱片从贝多芬的《Moonlight》开始。
伍思齐显然很喜欢这首曲子,听到兴起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有节奏地跟着音乐无声弹奏。
过了一会儿,她笑吟吟开口:“一般的版本在这个转音处都会有少许瑕疵,这个却没有任何问题。”
Tension专心开车,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承蒙夸奖。”
“啊?”
他拿起唱片封套晃了晃:“弹奏者正好是鄙人。”
伍思齐的脸上展现出的是惊喜:“你是学音乐的?”
“正宗A大音乐系毕业。下次可以给你看毕业证书。”Tension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
“真的?”伍思齐真正吃惊,“这么说我该叫你师兄了?”她爽朗地笑了,补充道:“我是A大07届的。”
真的就那么有缘。
Tension几乎就要认为,这个女人已经是他寻找的那一位。这不是什么自高自傲的想法,他们的确般配,假以时日,她也许还能抚平他一直以来的伤痛。
伍思齐不经意把视线扫过街边,“咦”地一声,还没叫Tension停车,他已经体贴地开始刹车。
伍思齐对他细致入微的体贴又多了一分好感,不好意思地笑笑。
Tension往外望:“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伍思齐偏头指指一个街边的橱窗:“不介意我进去逛逛?”她看中了橱窗里那一枚蝴蝶胸针。
“我的荣幸。”他欠欠身。
寻找好停车位后,伍思齐在下车前先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先说明,我不是那种女子。”
Tension扬扬眉:“那种?”
“我有能力购买自己想要的商品,所以……请勿为展现绅士风度而为我的账单付款。”
这女子真是坦白又爽朗,Tension哈哈大笑:“希望这不是反相的暗示,不过就是你希望我展现绅士风度只怕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摊摊手,“我今天没带信用卡。”
伍思齐眼前一亮。眼前这英俊男子又过了一关,他尊重女性,并且无大男子主义,他欣赏她的直接,而不为她的不遗余地而恼怒。
那是家首饰店,却与其他店铺喜欢装饰得金碧辉煌以显示气派不同,招牌是很普通的白铁,篆出几个简约的圆体字母,Time Past,引人无限的暇思,Tension也立即喜爱上这家店。
伍思齐在细细察看着两枚差不多的蝴蝶胸针,一枚的镂空花纹十分精致,可是她又较中意另一枚的薄致双翼,真个是左右为难。在买东西这一点上,所有女人都会变得三心两意十分婆妈。
Tension毫不在意,在各个柜台前随意浏览。
吸引他的,是一枚小小的铂金戒指。
戒指很细,闪着幽冷的银光。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一双眼睛,里面带着高傲的,冷漠的,而又令人琢磨不透,盯着你时又透出淬人光芒的眼睛。
是了是了,伍思齐还是不行。她不是那个可以的人。
她不是那个,可以让他忘记那个人的人。
柜台小姐早已被这男子的风度吸引住,站在附近随时准备提供婉转动听的服务,此时见他出神,便极其专业上前殷勤介绍:“先生请问您是看中这一枚戒指吗?我可以将它取出给你看一下。”
Tension迅速回过神来,有礼而飞快地拒绝:“啊,不用了,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这枚戒指是意大利大师David Corn专门打造的,全球限量发售五千枚,虽然收藏价值不是非常高,但是做工一流,设计精细,David Corn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这枚戒指是为那些无比寂寞,却又欣赏着自己的寂寞的人打造的,它集冷酷、高贵、细致于一身……”小姐流利地介绍着戒指的背景。
寂寞、冷酷、高贵、细致吗……的确很适合那个人。Tension淡淡笑了起来:“那你帮我包起来吧。”他说了型号。
“咦,原来Tension的女友是冷酷型的?真想不到啊。”伍思齐从后面走过来。
Tension无奈地笑着:“革命尚未成功哪……”
伍思齐有些好奇:“呐,真有人能拒绝得了你?”
“有人拒绝,一定是说明我不够好。”Tension戏谑地打趣道,半真半假。
伍思齐看着他的眼睛,他永远不会告诉你真实的想法,若想得到他,就必须自己去寻找他的答案。
“哦,是吗?”她欣然应战,“我就觉得你很好。”她喜欢具有挑战性的事物。
Tension带些讶异地抬头看她,笑而不语。
柜台小姐说:“需不需要内嵌文字?本店免费提供服务,但需要稍候半小时。”
Tension凝神想了想,随口说一句:“那就T&J吧。”
“好的。请问您是要刷卡吗?”
Tension取出信用卡。
伍思齐在一旁凉凉说道:“骗子先生,您不是说没有带信用卡出门吗?”
Tension回头笑吟吟回击道:“那个是暗示,希望您展现绅士风度帮我付账啊,可惜美人不解在下心思。”
伍思齐被他逗得绽开今晚最美笑容。 4
Bryan在第三次去叫醒Tension的时候,被对方一踹直接轰了出来。
Bryan忿忿不平地想,若不是昨晚他三令五申要自己今天一定要九点钟叫醒他,否则就不准他再住在这里的话,他才不会去自讨苦吃咧。
然而,他看看墙上充满怀旧气息的老爷摆钟……九点一刻啊……在那个守时无比的人来将Tension灭口之前,只怕自己得先找定人帮自己收尸了,还是自求多福,快快找定房子搬出去。
门铃声有规律地只响了三下,Bryan用脚趾头也知道门外的人。他悻悻地打开门:“不用怀疑了,还在睡……”
Jervie一身休闲装扮出现,神情十分不耐:“Bryan,我认为你并不笨,应该会去叫醒他。”
Bryan无辜地指着额头:“请你仔细看看额角这处一刻钟前撞到床头柜还未成型的淤青,我已尽力。”
Jervie看向他的眼神毫无同情,而是充满了鄙视:“Bryan,你简直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能,艺术系生都这样么。”说着他推开Bryan,径自往卧室走去,在身后Bryan“你侮辱我可以,不可以侮辱艺术”的叫嚣声中,他又突然回过头来,Bryan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揍他,连忙抬手护住脑袋……别看对方长相纤细秀气,可是练过空手道的,他还要留住脑袋来进行他伟大的艺术构想啊。
Jervie皱皱眉:“你干什么呢……我问你,你哥哥昨天很晚回来吗?”
Bryan解决危机,放下手,认真想了想:“也不晚,十点多吧……不过在房里看书似乎看了挺久的,十一点半左右我到客厅倒水看到他房里的灯还亮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Jervie听到回答后似乎松了一口气。
Jervie走进房内,Tension果然还在睡。艺术生都是夜猫子呐……Jervie走到床前居高临下望着他,Tension的睡姿怪癖,他喜欢趴着睡,将整张脸埋进枕头里,也不怕透不过气。生就一副好皮相,即使熟睡时表情仍是极温柔的,一双剑眉入鬓却又透露着他的内心坚定,但Jervie就连对待薄一心都是毫不手软的,更何况他。他一把抓住熟睡之人的衣领,用力提了起来:“喂,起床了!”
Tension睡得迷糊,以为扰人清梦的又是Bryan,一拂手打算将对方甩开,手刚碰到对方皮肤,紧致光滑,温度比常人凉一些,睡意去了少许,半睁开朦胧睡眼,横眉竖眼瞪着自己的果然是那个人。
“啊,你来了啊……”
Jervie以为他认出自己,应该会起来了,没想到Tension一揽手,Jervie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搂进怀里,嘴里还喃喃带了句:“让我再睡五分钟……”
Jervie的脸搁在他的脖颈间,鼻子闻到的满满是对方带点烟草味的男性气息,触到的颈间肌肤年轻柔软。
空气有点不足,Jervie挣扎了下,对方睡得迷糊了,抱住他的力气很大,一时竟挣不脱。Jervie动了几下,忽然闷闷出声:“Tension,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患过哮喘,医生说空气量不足的话有可能会复发……”话还没说完,按在他脑袋上的力量就消失了。
Jervie早就知道对方会立刻放手。他坐起身子,有点不舒服地扭动扭动脖子。
Tension一只手还环在他的腰间。Jervie有点疑惑,一般这时候他都会因害怕自己发飙而乖乖地迅速起床洗漱准备出门的。
他回过头去,见Tension定定地凝视着自己,眼神里面却看不出什么来,最多有点……痴呆。对,就是痴呆。
“怎么了?”
Tension摇摇头,双手满满环住他的腰,弓起身子在床上滑动,脸部贴着他的后腰处,身体弯曲顺着他修长的腿部一直伸展。
Jervie上半身略微扭转,伸手揉揉他已睡成鸡窝状的黑发:“你今天不舒服?那我们不去网球中心了。”
为了保持适度的健身时间,他们每周都会抽出时间去网球中心。他们可不想像公司其他董事一样,未到三十岁已出现啤酒肚。
Tension又摇摇头,将脸贴得更深。
这个姿势让Jervie有些脸红,他坐着不敢动。直至他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又沉沉入睡时……“Tension,你给我起来!”
Tension坐在场边的休息区中,拿起Jervie刚刚喝剩的营养果汁慢条斯理地啜着。
Jervie在场中和教练对打,主要训练腿部的跑动能力。汗湿的发梢随着跑动飞扬起来,Tension想起了早上将他搂在怀里时闻到的洗发水的薄荷清香。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但还是不得不说他穿起网球服时很好看。如果说Tension是天生的衣服架子,Jervie就属于那种能把任何类型的服装都穿得很职业的人。他穿上西装,是标准的职业商人;他穿上网球服,是标准的网球运动员;他大学时被学姐们骗去饰演奥菲丽娅时,他高贵得就像一个公主……当然,这件被他视为奇耻大辱的事千万不可再提。
出神间,已看得到Jervie握着球拍站在场中朝他扬扬下巴,示意他赶快过去一起打一场对决。
Tension握着杯子,轻轻在杯沿印上一吻:美人啊,我知道你讨厌输的滋味,但更讨厌被人放水的滋味……所以,先说声对不起咯。
更衣室中,Jervie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毛巾,喘息甫定之后,他打开置物柜想取出干净衣物去洗个澡,冷不防背后有个人搂了过来。
Tension手长腿长,并且身上很温暖,被他抱着照理是很舒服的,但两个人刚刚才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球,现在满身都是大汗淋漓,皮肤粘腻在一起怪难受的,换了以往Jervie必定一肘子过去,但他想了想今天早上那异样情景,忍了半天决定不动。
Tension刚开始靠近他时还很谨慎,毕竟他不止一次吃过对方手上功夫的亏了,无论是体型力量还是身手及灵敏度,Jervie当然还比不上自己,但他胜在有空手道的底子,并且出手毫无顾忌,而Tension虽然练过近身搏击术,也要小心翼翼怕真的伤到了他。
但见Jervie并不抗拒,他也就放心地将下巴搁在对方肩上,感受着运动后加快的两人心跳时而韵律一致时而相互错开。
Jervie沉吟了半天,有些迟疑地决定开口:“Tension。”
“唔?”Tension正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懒洋洋地不想动。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和伍思齐进行得不顺利?”他想来想去,只想得到这个问题,昨晚一心的生日宴上他们两个是一起离开的,他们看起来那么投契,Bryan却说十点多就回家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吧。
“你说呢?”他懒懒地伏在他身上,哑着嗓子柔柔地问。
Jervie皱着眉不知道该接什么。说实话Tension这家伙的私生活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究竟乱成什么样他并不大清楚,也不知道他对那些形形色色的女郎到底着不着意,但伍思齐也算是他搀了一脚撮合下的啊。
正思忖着,Tension的手却开始不安分地移动了起来。
Jervie怔了怔,看着那双手从腰间开始,慢慢沿着他的腹部向上……他忽然就有些害怕。
这么多年前,Tension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他所能接受的底线,在他失恋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仍应该毫不客气地给他一拳。
Tension明显感受到在自己的动作下,怀中人难以抑制地颤栗了下。
他低低笑着,几缕乌黑的头发垂下面颊,看起来真是无害。
双手在划过腹部之后,离开了继续往上的路线,指尖在对方白皙纤细的手臂上掠过,微微有些痒意,然后他握住了他的手。
Jervie看着他的手变魔术似的取出一枚铂金戒指,戴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Jervie瞪了那枚样式简单做工却很精细的戒指,半天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Tension在耳边说道:“别怪我,我不是故意戴在无名指上害你可能会被无数少女误会成已婚男士而心碎的……失败,居然估计错误,本以为中指可以戴进去的。”
Jervie想了一会儿,终于评价了一句:“真丑。”
“比起我的美貌而言,的确是丑了点。”Tension恢复了常态,松开他往浴室走去。
Jervie看着他的背影问:“为什么突然送这种东西给我?”
Tension朝后随意地一扬手:“没什么,只是一看到它就想起你的眼睛而已。”
Jervie张开手指举到与视线平齐处左看右看,最后才小声地抱怨一句:“我的眼睛可比它有光彩多了。”
从网球中心出来后,趁着Tension去停车场拿车,Jervie在附近的街市上逛一逛。
天都黑透了,街灯一路亮起来,小贩们也纷纷出来摆摊,Jervie沿着街道走过去,不知不觉走远了,他也不在意。
最后停在一处卖俄罗斯套娃的小摊子前。他见到一套粉红色套娃,大眼睛,长睫毛,怪趣致的,一时兴起,对老板说:“这个多少钱。”
老板的“好咧”还没讲完,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老板劳驾,我要了这个。”对方指着粉红套娃。
不等老板反应,Jervie转过身来:“是我先看中的。”
“那又怎么样,”对方不以为然,“是我先买的。”
眼看着似乎要吵起来,老板正开始急了:“这是小本生意,不要闹事……”
却听得Jervie道:“你这家伙从小就喜欢跟我抢东西。”
回应马上到:“每次还不是我让你赢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切。”这两人竟一本正经地在恶作剧。
意料当中被老板赶跑,两人一边向车子走去,一边Tension从后面问他:“你跑这么远干嘛。”
Jervie打开一边车门:“反正你一定能找到我的,不是么?”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抬起头来看着他,尾音上扬,目光烁烁。
你还真是……哪来的自信啊。
Tension刚想调侃些什么回去,却被一个人叫住:“我没看错吧,Tension?”
他回过头去。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却很陌生。他迅速在脑海中的点名册中浏览了遍:“Wendy?Cindy?”
“是Candy啦。”她嗔怪了声,“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撒娇似地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侧:“怎么,这次是高中小妹妹吗?”
她说着,车里坐着的人忽然回过头来,漂亮的确是漂亮,但一对亮若点漆的黑眸望过来,似是两点寒星。他的神色显得十分不耐:“还不走?”
这句话不知是对Tension说还是对她说,或者两者皆有。
“抱歉抱歉,”Tension对她半眨只眼,“我那小朋友脾气不好。”
Candy看看Jervie,又看了下Tension,似乎想问些什么,终于又什么也没说,她笑笑:“欢迎下次找我。”她翻开皮包找到一张面巾纸,用口红写下手机号码。
“一定一定,我下次打给你。”Tension叠起收好,笑眯眯地允诺,优雅告退。
Jervie冷冷地看着两人,在心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夜风很大,敞篷车疾驰在路上,将车上人的头发通通吹得狂乱。
“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有些幼稚的铃声响起两遍了,直到Jervie冷眼瞪着身旁的司机,Tension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摸口袋:“一定是前晚那个女人给我换的铃声……”
接起来,不管对面说什么,他一律“嗯嗯”了两声,谈不到几句便寻故收线。
Jervie以手支颐,手肘撑在窗沿上,难得呈现两眼放空的状态。
Tension以为他累了,也不在意,自觉有趣地哼着那两句“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一边开车。
寂寞的夜,空荡的街。
你呢,你分得清楚吗……Tension。Jervie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透露此时的情绪。 5
Jervie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将那枚小小戒指脱下对准窗外的阳光细细观察,看见戒指内部嵌着小小一行符号:“T&J。”
看了很久,终于拿起手机一个键一个键地给Tension发短信:“It's J&T but not T&J。”他才不愿意自己的英文缩写排在后面呢。
他是标准商务系生,崇尚准确与效率,对比起发短信这种学生气的行为,他喜欢直接打电话,用语言精准表达意思。但Tension身上沾染了不少艺术生的气息,总喜欢这种无聊且迂回的方式,久而久之,他也开始极有耐心地摁动按键做这种自身不屑一顾的事了。
当然对象仅限于发来十次短信而他十次都用电话回复却在第十一次时锲而不舍地继续发短信给他的Tension。
Tension回复的短信很快到达:“I have just heard Tom & Jerry but not Jerry&Tom。”
Jervie放下手机,不自觉无声地笑出来。
他还真大胆,以为他是猫而自己是老鼠,他以为他吃定了自己吗?
只是Jervie没有想起的是,《猫和老鼠》这部片子中,被吃定的是Tom。
阿May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Jervie正对着手机出神,表情若有所思。平时的他冷静而漠然,只有在现在这种偶尔时刻,才会不自觉流露出一些柔软情绪。阿May考虑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但显然无须多虑,听到门响后,Jervie转过身,所有的柔软情绪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通通消失无踪。
“总裁,这是下周董事会的议程正文。”她将一个文件夹放在桌子上。
Jervie点点头。
“还有,总裁,外面有一位伍思齐小姐找董事长。”
“嗯?”Jervie抬起头,有点奇怪她为什么要特地告诉他这件事。
阿May有些担心自己多事,补充道:“是这样的。董事长这两天都没有来,伍小姐似乎带了点东西给他,询问是否有人能替她转交,而我刚好经过,所以……”那位伍小姐平易近人,迅速征服人缘,阿May自持和Jervie关系不错,自告奋勇说帮她问问总裁。
Jervie想了一下:“部门会议什么时候召开?”
“还有二十分钟。”
“你叫她进来吧。”
“好的。”
伍思齐一身白T-SHIRT配牛仔裤,耳垂上两只大大的耳环,既休闲又时尚。她拿着一张唱片出现在门口:“总裁先生,你好。”
Jervie朝她点点头,看着那张唱片,封套上只有黑白两色,简单印着一架三角大钢琴,黑盖白键。他当然认得这张唱片:“这是你要交给他的东西?”
“嗯。我把这张唱片借回去听了下,原本我们说好上午我上来找他,然后一起去吃午餐的,但不知因为什么事,他似乎不在公司。”
Jervie皱起眉:“他一向不会爽约。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吧。”
“不,不用了,”伍思齐连忙摆手,“我想他可能很忙,还是不要打扰他……”见Jervie望向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希望在他有空时,我才出现。”
Jervie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赏。
现代女性,从男人的生活到事业都想插一脚,恨不得自己能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
这么识大体,实属难得,Tension应该要好好珍惜。
他伸手去接过那张唱片。
伍思齐怔了怔。
她想起他们去兜风那个夜晚,想起从TIME PAST出来后他完美掩饰的心不在焉与若有所思,忽然记起一首老歌:这样的夜,热闹的街,问你可曾想到了谁紧紧锁眉……
她知道那个答案了。
“有什么问题?”Jervie敏锐察觉到对方的细微变化。
“不,”她旋即恢复正常,“再见。”
Jervie替她打开门,朝坐在旁边接待处的Kitty说:“送伍小姐下楼。”
伍思齐走出办公楼时,仍有些忡怔。半晌,才终于释怀,有些自嘲地笑出声来:“真是可惜了,这般男子……”
她看见了那枚戒指。
那枚全球只有五千枚的限量版戒指,在薄一心的生日宴上,她还没有看见Jervie手上有戴。因此她不可能认错。
她说可惜,不是因为那两个同是男子的关系,而是因为自己已无法争取到Tension,也因为Jervie明显是个并不坦率的人,Tension只怕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
唔,看来这个月的桃花运依旧不好呢……
入夏的天空,分外晴朗。
阿May在部门会议开始前十分钟进入总裁办公室时,Jervie正在看那张唱片。
唱片的包装保存得很好,封套干净,稍微带着年代久远的发旧。Jervie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多久前看过这个封面了,当时Tension灌录之后还送了他一张,但他很快就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之后也没有想过要去将它找出来,却也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古典乐,只是每次去Tension的公寓,都可以放那里的唱碟。
但之后,又是在什么时候,他在Tension的公寓里,也没有再听过这张唱片呢?
他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这种事情。
那么Tension呢?他是和他一样,在缓慢中忘记了那些事情,还是暗记在心,却从来将一副轻佻的表情,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听到阿May的敲门声,他起身准备到会议室去,办公桌上电话那盏待接红灯却闪烁起来。
传来的是Kitty专业甜美的声音:“总裁,有人找您。”
“我到时间开会了,让他两小时后打来。”
Kitty沉默了一下,犹疑着继续开口:“总裁,是薛先生。”
Jervie停住了脚步。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薛姓男子,却只有一个人,让Kitty直接称“薛先生”就能知道是谁。
薛子虚,Tension的父亲,全球能排进前五十强的能源连锁企业的董事,在业界可算得上只手可遮住半边天的人物,人人均要尊称一声“薛先生”。他的手中,握有超过一千亿的资产,甚至AM,虽然名义上交给了Tension,但只要他愿意,他能够摧毁它,或者收回它,这都随他喜欢。
但令Jervie皱起眉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件,那件他至今不是很清楚,发生在他不在时正在英国留学的Tension身上的事。正因为他无法完全掌控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隐忧才一直存在,而薛子虚今年来一直在欧洲打理庞大的事务没有回国,那件事情也就一直压了下来。
真是麻烦。Jervie揉揉眉心,对阿May说:“你先在外面等我。”
阿May识趣地带上房门离开。
Jervie接起电话,传来的是一个愉快的声音:“Jervie,好久不见。”
Jervie的眼睛半眯起来,这个声音可并不令他同样的愉快:“Uncle。”
薛子虚刚点好一份咖啡,抬眼便见Jervie从街上走来,他甚至没有开车,穿着白净衬衫牛仔裤,像还没有毕业的男大,就那样手插着裤兜走进来。
“Uncle。”他拉开椅子坐下。
十分准时。薛子虚勾起嘴角一抹微笑。
虽然是标准的学生装扮,却丝毫不显得稚嫩,眼眸漆黑明亮,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洒进来,将这个年轻人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弧线柔和,举手投足,看起来简直赏心悦目。
但薛子虚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看起来标准无害的年轻人并不能小瞧。
他交叠着腿,一开始却并不开口。
只是没想到,他不开口,对方也并不急着开口,好整以暇地抿了杯刚叫的咖啡,姿势优雅。
他微微一笑:“最近很忙么,上午找你出来都没时间。”
Jervie放下杯子,露出标准笑容:“是我失礼了。刚好遇上部门会议。”
“是讨论纽约那个Project?”薛子虚轻描淡写地接了句,语气比起疑问更像是肯定句。
Jervie望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件事。
“看来Uncle也不是回来度假的?”
薛子虚笑了起来。
那原本是个令人愉快的笑容,但Jervie知道,正是这个笑容,让自己的养父踩进名为“信任”的圈套中。
虽然当初是自己决定接受这份似乎是“施舍”的总裁职位,负责公司日常工作及战略发展规划。当时养父被自己最好的兄弟出卖,一蹶不振,全家全无收入,他还只是个快毕业的男大……不接受这个职位,保存尊严自己脚踏实地从基层慢慢做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升到现今这个地位,不知道还要熬多少年,养母平日奢华惯了,凭一个小职员的工薪无论如何也只会委屈了她,于是他不顾所有争议与有色眼光接管了AM……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从来也没有怪过任何人,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见到眼前这个人。
薛子虚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中不是没有赞赏的,他知道做怎样的决定是最好的。
“Jervie。”
Jervie看向他,眼睛是两汪沉静的湖水。
薛子虚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交叠在下巴下,有些玩味地笑道:“Jervie,我最喜欢你的眼睛,理智而认真。”
Jervie不动声色地扬扬眉梢:“多谢夸奖。”
“对比起Tension,我更欣赏你这个年轻人,我相信我当初选择你并没有错。”
“或许是因为Tension是您的儿子,您对他更苛刻吧。”
“也或许是,你更像我。”更像一个商人。
Jervie扬眉,不置可否。
薛子虚也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漠:“棘手吗,那个Project?”他说英文时带着一种特别的口音,却更显高贵。
Jervie如实以告:“是挺不好弄的。”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花样并没有用。
“既然不好弄……”他慢慢地说,像一只对老鼠欲擒故纵的经验深厚的猫,“不如放弃如何?”
“放弃?”Jervie尾音上扬,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薛子虚从低垂的睫毛下看他:“Jervie,人太贪心,很可能就什么都得不到。城北的那件案子,更值得你去好好发掘。”
Jervie微笑着道:“我以为uncle是做大事的人,看不上纽约那件小CASE。”
薛子虚也跟着笑起来:“我只想为你分担一点,毕竟城北的事似乎还有很多后续得让你操心。”
Jervie换了个坐姿:“那件事的话你不是更应该找Tension谈么。”
“说到Tension……”薛子虚收敛起笑容,“Jervie,我希望今年在纽约成立的新公司能交给他处理,毕竟新公司是第一件CASE是他深入了解过的。”
Jervie看着他,却没有说话。无论AM这几年的势头发展得多少强劲,在业界只手遮天的薛氏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它。他伸手要,不能不给。Jervie绝非不懂低头。
薛子虚觉得有些好笑,这眼神真可怕,他继续说道:“另外,我希望今晚能在网球场上见到他。”
Jervie视线落在咖啡上,闻言露出个稍带嘲讽的笑容,却不知是在嘲讽对方,还是嘲讽自己。
“Jervie,你是个聪明人。”
Jervie抬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做得到……我也知道你很清楚,怎么样做是最好的。”
“也许。”他站起身离开了那里。 6
银白色BMW停靠在一栋白色公寓前。Jervie耐心吩咐阿May调查纽约事务中所有相关公司的资料,不出意料看见其中牵扯进去的一家小公司背后的实权操纵者是薛子虚。
刚下车,便见Bryan背着背包出来,他看见Jervie,好像看见救星一样扑上来:“你来了就好!”
Jervie用眼神指指他的大背包:“这么晚了你去哪?”
Bryan兴致勃勃:“S峰看日出,我朋友在等我。”
“真好兴致。”Jervie嗤笑了声,拍拍他的背包,“你哥在里面?”他指指公寓。
说到这,Bryan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嗓音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他这两天就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我又不敢去叫他。”
Jervie蹙着一双眉,安慰似地再拍拍他的背包:“没事,他宝宝回来了而已。”
Bryan听到那个名字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薛先生……”他和Tension同母异父,很少见到薛子虚,更是能避则避。
虽然在他看来薛子虚和Jervie都是标准的商人作派,但不知为什么,他对Jervie觉得很亲切,却会有点怕薛子虚,。
“我还是赶快走了,我哥就交给你了。”
Jervie点点头。
看到他的眼神Bryan就觉得很放心。
进到公寓,Jervie靠在房门上,看着床上那个把自己整个都埋进被子里的人。
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Tension。”他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床上的人动也不动,就像是熟睡中。
他走过去,先拉开了窗帘,阳光透进来,虽是清晨,却因为与房间之前的昏暗对比太过鲜明而有点刺眼,他用手挡了挡。
然后他走到床前,拉开了被子,被子后露出一张邋遢的脸。
“起来吧。”他说,伸手轻拍对方的脸,指尖触到有点硌手的胡茬。
Tension半张脸陷进床单里,缓慢地半睁开眼,眼神没有聚焦。
他并没有睡着,一直都没有。
Jervie伸手揽住他的身子,将他整个人扶起来。
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眼神呆滞。
Jervie一用力,半扶着他向浴室走去。
浴室里热气袅袅。
Jervie在衣橱里找了件衬衣和短裤穿上,半跪在浴缸里帮他刮胡子,他的衬衣他穿太大,他把下摆扎起来,把袖子卷得高高的。然后,将洗漱一新的Tension带到车上。
Tension并没有问去哪,正如Jervie并没有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将头抵在车窗上,看着路上的行人。
Jervie将车停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网球俱乐部前。
“Tension,你还记不记得年初的事情……”
年初,AM出了个严重的决策漏洞,连丢两个大的决策案子,当时董事会群情汹涌,矛头全指向Jervie,毕竟,总要有一个人出来负责,后来是Tension一手压了下去。
Jervie回到总裁办公室后,依旧向阿May交待着之后的工作。
看着上司似乎与平时无异,仍然镇定自若地下着清晰明了的指令,阿May在心里暗暗紧了紧心脏……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像这种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无其事时是最可怕的!
记下待会的工作之后,阿May小心翼翼地问:“飞去澳洲的机票还需要订吗?”
Jervie微微蹙眉,Tension之前邀他去看澳网决赛。可是现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走得开:“当然不……”
“当然不能不要!”身后一道声音,Tension嬉笑着出现,手随意搭在Jervie肩上。
Jervie的眉皱得更深,刚要说什么,Tension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阿May惊奇地发现Jervie答应了。
惊奇之后是大大的佩服,暗地里跑去问Tension:“董事长,您利用什么说服了他?”
Tension眨眨眼,正色道:“美貌呗。”
“有时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让我好生气。”
Tension轻笑出声,声音低低地很是温柔。
“Jervie……”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Jervie的脸颊。
Jervie有点不愿意,却没动:“什么?”
他轻轻地说:“你每次要出卖我的时候,总是会提起以前。”
Jervie仍是淡淡的没有表情,身子却陡然僵在那里。
Tension近乎爱抚式着摸摸他的头发,然而那眼神是陌生的。他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走进俱乐部的身影一如往常,带着公子哥儿的潇洒。
Jervie并没有跟着下车,而是伏在方向盘上凝神注视了一会儿,尔后缓缓抽出一支烟点燃。
手机铃声适时想起。
是阿May。他接起来。
“总裁,上次您让我附带查探的事,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电话那端停了停,传来资料翻页的声音,“薛子虚在欧洲建立薛氏第一家能源企业时,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曾一度和英国金融巨头Field家族来往甚密,并得到其帮助,也正是那段时期薛先生将董事长接去英国留学。”
Jervie沉默不语。他知道阿May会特意提出这件事,两者必有关联。
“就在薛氏逐渐步入正轨之时,我找到的当时在Field别墅的主厨说,Field先生有意将自己二十三岁的女儿Angela下嫁到薛家。”
“Tension?”Jervie眯起双眼。
“是的。据说薛先生也全力赞同这桩婚事,两家心照不宣,连同他们这些做厨子的都开始为婚宴上的菜单伤脑筋了。”
典型的政治婚姻。Jervie心想。
“但是,”阿May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就在两家要正式宣布婚事的时候,Angela却猝然离世了。”
Jervie眉一挑:“而Tension被送回国内了?”
“是的。Field家族对外宣称Angela是突然患病去世的,加之有意压下媒体的舆论,所以当时只有简短声明,没有深入报道,久而久之,Field家族经营不善,事业每况愈下,逐渐退出商界一线,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而那场所谓的婚事,知情的人也都不再提起了。”
Jervie用手指托住下巴。他觉得他隐约想到其中的缘由了。
“但据那位主厨称,那位小姐在猝世前没有任何患病的迹象,因此他们听到消息之后,都完全不敢相信。”越在调查的过程中,她自己也越来越感到疑惑。
“阿May,接下来你集中调查Field家族。”
“是?”
“比如,家族成员有没有与毒品有关的问题,毒瘾、糖物贩卖。特别是在那个时期。”
阿May显然想不到Jervie会突然提出这么具体的调查方向,但她知道Jervie从不会做无用之功。“好。”
“辛苦你了。”
Jervie中断了通话,重新抬头看向网球中心的大门。
那个人当然已经不在那里了。可他仿佛还觉得一双眼睛看着他,那么温柔,却那么冰冷。
他拨通另一个电话。
“喂。”电话那端传来简短的应答。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声音。Jervie想。
“Tension在旁边?”
薛子虚笑起来:“放心,他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薛先生,我想这次您要利用我为您做什么事的时候,您得告诉我真相了。”
“你查到什么程度了?”对方似乎很感兴趣。
Jervie的声音平静之至:“您容许我们查到什么东西,我就查到什么程度了。”他深知这次阿May能查到这些内幕,当然在薛子虚的默认之下进行。
“Jervie,在Tension和AM之间选择一个。”薛子虚突然道。
Jervie没有说话。
“为什么沉默?是因为你知道答案了吗?”他似乎早已料到。
选择AM,薛子虚将带走Tension;选择Tension,薛子虚将毁掉AM。即使AM在他和Tension手上已经超过三年,却还是无法摆脱那个男人的掌控。Jervie抚了抚额。他想起就像三年前,他问他:是接受总裁职位,让家人过上好生活;还是不接受,留住自尊。
现在他却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否正确。他能够抛弃自尊,养父却不能。感到自己自尊被践踏的养父,失去了精神,最终因恍惚遭遇了车祸。
Jervie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养父一样。
他挂了电话。
薛子虚不期然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转过头来,看到面无表情的Tension,他从头到尾都在听他们的对话。
“怎么,看来你那位漂亮的小朋友,并没有像你重视他一样重视你。”
“少啰嗦,你到底要谈什么?”面对父亲,他永远无法保持从容,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薛子虚看了看他的神色:“你还在吸那玩意儿?”
Tension只觉得一阵急躁在血液中窜行。他没有回答他。
薛子虚也不期望等到他回答,“Tension,来英国帮我的忙。”他将建立新公司。
“我不可能去。”他断然拒绝。
“你是担心AM的董事局变动之后你的小朋友没有人支持?”
他狠狠瞪着他。
薛子虚继续说道:“还是你在担心会像上次一样?放心,这次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他看着不语的儿子,“Tension,现在我们不需要再靠别人了,所以……”
Tension猛地冲上去提起他的衣领:“面对你这种用肮脏手段出卖自己儿子的人,我还能说什么!”
薛子虚扯回自己的衣领,也已开始不耐:“Tension,你弄清楚。如果你是要那个小朋友陪伴在你身边才肯再去英国的话,我不介意把AM拆了,让他只能听从于我。”
Tension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薛子虚看着他的背影,高声说道:“Tension,我承认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你不该逃避。”
“Go the hell。”这就是他的回答。 7
Tension记得年初发生的事,记得很清楚。
他们一起在墨尔本市网球中心的观众席上,见证了Federer的眼泪。那个曾经在网球场上不可一世的王者,对后起之秀却无可奈何。
观众席上一片寂静,而后,爆发出如潮水般热烈的掌声,掌声里充满了感慨、鼓励……
这是球迷们发自内心的掌声,多少年如一日对他的追寻,对他的热爱,对他的疯狂追捧,那不是一次失败能冷却的。
后有电视台动情的标准普通话:如果说一代新人胜旧人,那未免有些残酷;但如果说江山辈有人才出,就不禁让人期待起澳网的明天将会更加精彩……
真正散场时已是半夜,容纳了六万人的墨尔本市网球中心一时人潮拥挤,Jervie一直沉默,与Tension慢慢随着人潮向门口走去,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无意识地在人群中越走越快,渐渐甩开了Tension。等他放慢脚步发现自己已经是独自一人了,他想Tension大概是找不到自己了。
正打算打个电话给他,衣袖便被人一把抓住。
回身便迎上Tension那一双无事兀自带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此时却满满带着紧张的关切。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快得Jervie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Tension恢复笑意莹然的表情:“哎,别走那么快嘛。”
Jervie还没有开口,Tension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说:“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他挤出人群,上了附近的公交车,又换了几次站,公车神神秘秘地东拐西拐,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Jervie也不问Tension要去的目的地,只是懒懒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却心知自己无论多累也不可能睡着。
最后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向上的斜路,到达的是一个寂静偏僻的山顶。
山不高,周围虽然树木葱郁,却也不见得有什么美不胜收的景致。Jervie站在边上对着山下的风景,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带他到这来干什么。
Tension站在他身后,忽然就伸手从背后覆盖在他的眼皮上。
“干嘛?”Jervie的声音隐隐有些不耐烦。
“哭吧。”
“什么?”一时反应不过来。
“哭吧。”极其温柔地,“哭吧,反正我也看不见。”
Jervie一怔,泪水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流淌。
感觉到掌心有温热的液体,Tension将额头靠在Jervie的头发上,悄悄将一声叹息掩藏于心。
即使他陪在他身边,然而却无法将他转过身,拥抱他,清楚坦荡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这世上竟有不能付出之爱。
夜晚的海滩,是安静的。
Tension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沙沙的浪声一阵一阵,只显得越发空寂。
身旁整整齐齐垒了一叠的空啤酒罐,好像一座模型城堡。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在身旁沙滩上的手机一波又一波无止无休地响着,他的手机铃声是张雨生和陶晶莹的《我期待》,年轻一点的人,大概从不知道张雨生有这么高亢的嗓音,也不知道陶晶莹并不是一开始便那么搞怪耍宝。歌中反反复复地唱着:Say Goodbye……Say Goodbye……前前后后、迂迂回回地试探……
他不想去摁停它,也不想去接通它。只是任由自己躺在沙滩上,慢慢地、久久地希望自己能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来电声换成了短信提示音。
他顺手捞起来看,满满几十个未接电话,写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短信也是同一个人:如果你不想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关机,如果你不想关机,那就说明你希望我再打来。
他不禁对着这几行字一个人笑了起来。
很轻很轻,很柔很柔的微笑。
直至身后传来踏在沙子上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在这个静谧的夜晚却显得十分突兀。脚步声的主人就停在几尺之外。
他不回头,对方也没有动作,没有出声。
良久。“Jervie。”
对方走近了几步,在他身后停下。他将头向后仰,靠在身后之人的腹部,对方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被海风吹得发凉的身子,陡然觉得温暖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地:“Jervie,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在英国留学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我告诉你。
“不过是因为,我的父亲,为了在当地站稳脚跟,将他的亲生儿子出卖给Field家族而已。”
放在他双肩的手紧了紧。
“我杀了一个人。”他继续说,“Jervie,我杀了一个人。他们让我吃糖,让我娶那个女孩。那时……我很痛苦。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想我们是要慢慢疏远了……母亲带着Bryan和我见了面,但她看着我的那种眼神,不是母亲看着儿子的眼神。Jervie,她很美,因此被很多人爱上了。而她的不幸,就是被我父亲爱上了。她嫁给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毁掉自己的幸福,也毁掉我的。我的父亲很快玩腻了她。但她当时肚子里已有了我,所以生下我后便把我送去福利院然后自己出国了……Jervie,我很痛苦。”他深深地低下头去,“我很难熬,不知怎么地听从那家人开始吸毒了。吃了越来越多糖后,我的大脑就开始不会想事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杀她,但是我开的枪,的确是我开的……是我开的枪……”
“我知道你为什么杀她。”Jervie轻轻地道,“因为她先头脑混乱了,对你开了枪。”他能感觉到对方紧贴着他的后背坐了下来,脸颊贴着他的脸颊。“你只是自卫。”他说。
他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没有间隙,暖烘烘的。
Tension断断续续地倾诉起往事,中途几度Jervie觉得他都快崩溃了,但他好像已经没有办法停下来,不停地诉说着他的不堪,他的绝望,与他的希望。
Jervie站在宾馆的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流光。
靠海的宾馆,视野特别开阔,星都是灰淡的,黑漆漆的一片大海,不可思议的让人感到安心。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薛子虚在欧洲建立企业帝国时似乎与违法交易有些说不清的关系,但他没有想到付出的代价会是这样的。
他仍清晰记得那时发生的事。
因为各自都从福利院被收养至不同人家,两家虽是世交却自带有富贵商贾的疏离,并不会出现热络串门的情况,加之Tension不久随即被送往英国留学,那时Jervie和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没有联系。
直到他大二,有一天下午放学在校门口被一辆黑色长型轿车拦下。
虽然只在几年前有过几面之缘,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薛子虚来,这个男人身上带有的那种气魄让认识他的人很难不留下深刻印象,更何况是原本便细腻敏感的Jervie。
但此时他重遇他,却发现这个男人带着细微的憔悴和苦恼。
薛子虚在黑西装随从打开的车门上下来,对他露出笑容,那个笑容真冷淡,Jervie看出其中完全的客套意味。
“薛先生。”Jervie点头回礼,心里对他竟来这里找他这件事不是不讶异的。
薛子虚这次笑得比较有赞许成份。“你还认得我。”
Jervie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乖巧笑容:“Tension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我们约好去打球呢。”
薛子虚却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地,两道眉皱在一起,正在Jervie充满疑问的时候,他停了停,才开口:“这次找你,就是和Tension有关。”他们之间的交集,当然只有那个人。
Jervie跟薛子虚上了车。豪华轿车里设备齐全,随从在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上调出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场景是一个很宽敞的房间,装饰简单又处处体现出品位,应该是有钱人家的住所,却将窗帘厚厚地拉上,整个房间呈现出光线不足的昏暗,桌上地上凌乱地放置着不知什么东西。
引起Jervie注意的却不是这个充满颓废感的房间,而是背对着镜头坐在桌子前的男子。
这个视频显然是偷拍的,男子正打开抽屉在摆弄什么东西,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背部挡住了手部动作。
过了一会儿,男子的动作停顿下来,似乎发了一下呆。
突然,他举起手中的事物……此时已清楚拍到那是一柄手枪……快速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Jervie一直静静看着视频没有出声,不由得心头一紧。
因为即使没有看到脸,他也知道那个从头到尾背对镜头的男子是谁。
意想中脑袋开花的恐怖场面却没有出现,男子背部一僵,似乎怔了一怔,颓然放下手中的枪支,一侧的门口被猛地打开涌进一批穿着黑西装和白大褂的人。
视频到此为止。
Jervie轻轻吸一口气,转头望着薛子虚。
薛子虚轻描淡写地道:“子弹卡壳。”
现在说来只能算虚惊一场,但如若当时子弹没有卡壳……“为什么?”Jervie质问他。Tension明明应该在英国留学,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视频中。
薛子虚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捉摸,他弯了弯嘴角,似乎是对着空气自嘲地笑了笑,对上Jervie年轻锐利的眼:“你想不想去探望一下他。”
Jervie被引进座落在薛府角落,几乎称得上是戒备森严的一栋独立小宅,门口和走廊上遇到不少警卫和医生。从英国秘密返程后,Tension被直接送到这里,过着被囚禁般的生活。
当时薛子虚刚在欧洲打出一片天,他的儿子精神异常,直接可以影响公司股市的稳定上升,所以薛子虚动用手段把Tension送回来,私人聘请保密的精神科医生治疗。但是,Tension的精神状况却一直不见好转,更出现自杀倾向……薛子虚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想到了Jervie。
他记得听福利院的院长讲过,Tension和Jervie在福利院里共同生活了很多年,是院长这么多年工作中见到的爱情最好的一对兄弟。
也许Jervie会是一剂良方。
让薛子虚感到满意的是,他找到的年轻人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而且似乎是清楚他不会告诉他任何疑问的答案,所以什么都没有问。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年轻人,也让他感到一股危险的潜质。
Jervie的确什么都没有问。他没有问Tension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没有问那柄手枪究竟是从何而来。他不问,不仅是因为他清楚自己不会得到答案,更因为他认为现在马上要做的事,不是寻找真相,而是立刻赶到那个人的身边。
因此当他站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门口,没有一丝犹豫地,他推门进去径直走到坐在床边把头埋进撑在膝盖上的手里的男子前。
Jervie停了停,认出了那夹在手指间的东西。
那并不是普通的香烟。他感觉到一股不常见的急躁堵在自己的喉咙里。
“Tension。”他开口叫他。仍是清冽稍带冷漠的音色。
他双手伸向他的颊边,触到硌手的胡茬。他捧起他的下颔把他的脸抬起来。
双眼是无光的,好像失去了聚焦。
Tension觉得自己好像浸溺在无边黑暗的水里,不知多久的绝望,终于慢慢被人扯住上浮,有微弱的光线射进来。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到他颊边,眼皮跳动了一下,浑浊的双眼开始缓慢地动了动。
更多的水珠掉下来砸在脸上,涣散的瞳孔终于聚起了光。
Tension怔怔地看着眼前无声无息却把一张脸哭得不成样子的人。
他从未见对方这么伤心过。
真的看不得他哭的样子,眼睛那么漂亮,一点都不适合掉眼泪。
精神还有些无法聚拢,无意识地伸舌舔去滚到唇边的泪,舌尖品尝到苦涩的咸味。他开口,被大麻熏得干燥的喉咙发出的喑哑嗓音让自己都吓一跳:“原来你哭起来没有声音的啊……”
Jervie看起来还是很冷淡的一个人,却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扯过他的衣领,弓起身子把头埋进他的脖颈中。
Tension仍怔着,鼻间嗅到对方衬衫上香皂的味道,仿佛终于知道了是真实的一般,缓缓伸手回拥住那微微颤抖的身子。 8
Jervie对Tension那精神几近崩溃的模样犹心有余悸,他从学校里请了长假不眠不休陪伴在Tension身边,也始终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已经是,他无法问的问题了。
无论是什么,他认为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时Tension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他说耳边总是响起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声音。最开始的时候,需要依靠很多的糖物……直到Jervie不离不弃陪在他身边,他不睡他也陪着他不睡,慢慢将他的躁动抚平,戒掉服糖习惯。
却怎知会旧事重提,旧魇复始。
Tension从浴室里出来,正巧Jervie俯下身去捡什么东西,他的衬衫扣子随意扣住,此时这个角度视线正正自领口处望进去。
Tension瞧着,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紧 窒。
Jervie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异样,抬头,怔了一怔,眼底慢慢浮现出警戒来。
Tension并不打算和他的目光对视,转头去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来,拉开拉环,仰头大口喝了几口,喉头松动,带有刺激性的啤酒流进胃口,一下子暖辣起来。
Jervie抱着双臂靠在墙壁上,由始至终凝视着他。
“Tension,”他幽幽地开口,“你如果有生理上的需求,我可以出去帮你找个Money Boy来。”
听到这话,Tension反而笑得愉快,拎着啤酒走到他面前,一只手将他的手腕握起来:“你就挺好的。”
Jervie只从下往上吊着眼冷冷地斜睨着他:“挺大的胆子。”
Tension轻声笑了起来,一揽手将他整个人揽到怀里,Jervie下意识想要挣脱,对方却并没有进一步的越轨行为。
“我想睡了,好不好?”他带着淡淡酒味的口气就呵在他的耳边,痒痒的。
Jervie将埋在他怀里的身子撑起来,狐疑地盯着他:“你没喝醉吧?”
只迎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真是的,Jervie郁闷地想,明明他是男的,为什么还要担心会不会被非礼。
一场场梦让Jervie睡得极不安稳,终于在天快亮时醒了过来,早已满头大汗。
一醒来,竟有些恍惚,因为每次极大的工作量,他几乎都是沾到枕头便入睡,然后一觉无梦到天明。
然而细想,却又完全记不起究竟梦到了什么。
真正让他脊骨发凉般清醒过来的,是床另一半的空荡荡。
“Tension!”他提高音量叫了声。
无人应答。
终于有细碎声音自浴室传来。
他下床走过去,敲门,没有回应。门被反锁住。
“Tension!”他再喊了声,忽然想到一个令他感到恐怖的可能性,敲门声已经变成了没有节制的拍门声,“Tension,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出来!”
他听见里面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拍门的节奏更加急促:“Tension,出来!如果你不想让我恨你,就给我出来!”
他的耳朵贴紧门上,依稀又听到一个沉闷的声音,似乎是里面的人将背靠在了门上。
他停止了拍门。“Tension……出来。”他放缓了声音,转而轻柔。
“你会恨我的。”里面传出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
“Tension,出来再说。”
可是里面再也没有了回应。
“Tension……
“Tension……
“Tension……”
Jervie的声音陡然变得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许多短促的喘气声:“Tension,我很不舒服……TEN……Tension……我想我可、可能……哮喘复发了……”
门突然间便打开,Jervie本来整个人靠在门上,猝不及防一下子摔了进去,却稳稳掉进一个人的怀里。但Jervie心里早有盘算,一靠到Tension怀里便伸手去夺他手里那包小小的粉末,Tension很快便意识到,在他手抓到白色塑胶包装的同时将手抬高,两人失去平衡同时跌在地上。
Tension又惊又气:“你骗我!”
“对,我是骗了你。”因为你一直在骗我。理直气壮地回了句,Jervie并未放慢自己的动作,两人为了争夺那包粉末扭打在一起。
Jervie不得不庆幸下自己当初大学时去学了空手道,不然连与对方抗衡的资本都没有。
“把东西交给我!”Jervie情急之下喊道。
Tension沉默不回答,只是一心要Jervie推开,Jervie才知道以前次次两人闲来切磋时Tension都是让着自己的,他本来就比自己高大有力,又练过近身搏击术,怎么可能次次让他占着上风。不,他是知道他放水,但并不知道实际实力会相差这么多!
而且自己从咖啡店出来到四处找他一直便什么东西也没有吃,之前还不觉得,一运动就察觉到自身的乏力,更想速战速决,无奈对方似乎已悉知他的想法,并不急着摆脱他争夺那样东西的手,而是靠身体挡住他,迫使他消耗完体力。
Jervie心下正着急,突然一松手,蹲下身去。Tension趁势甩开他,抓住东西便准备走。
他深深地低下身去,手用力捂住胃部。
Tension的神情有些慌乱:“你不必再装。”这次换Jervie没有接腔。冷汗正一滴一滴自他额头流下,短短时间他的衣服整件湿透。
Tension立在那里。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立时离去。
“你怎么还没走。”Jervie丢给他一句,蹙着眉,眼睛里有汗水流进去,痛得红通通的只半闭着。他不再管Tension,一只手摸索着身上的手机。
“啪”,他看到他们掐得这么凶就为着的那包粉末从Tension松开的手里掉到地上,他抓得是那么紧,包装袋上都留下了指甲印。
Tension半蹲下来扶住摇摇欲坠快虚脱的他,似乎不知所措。
Jervie无力地将手机塞到他手里:“打120。”
末的,在对方拨通号码前,他补充了句:“在救护车来到前把东西收好。”
Tension低头看地板,Jervie看着他。
Jervie的脸色煞白还没有恢复,一只手吊着点滴,另一只手便向Tension伸去:“拿出来。”
Tension攥紧了拳头:“我不会再吸了。”
Jervie只投之以怀疑的目光。
Tension的视线焦点落在空中随意一处,他说:“你就相信我吧。”
“怎么可能相信!”Jervie立即回答道。他执意伸手,“给我!”
“你管我。”Jervie极快地应道,不容置疑。
“Jervie……”Tension抬头看他,目光很是无可奈何。
Jervie的眼神一贯地坚定、认真、冷静、理智……并且丝毫不近人情。
“Jervie……”他无奈地叫着他的名字。
Jervie只冷冷地瞪着他。
Tension见门外走廊无人走动,向床前走进一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小粉末反扣Jervie的掌中。
Tension正想抽手离开,Jervie忽然又反手捉住了他的袖子:“你答应了我什么没那么快忘记吧?”
Tension苦笑一下:“你还可以更狐疑一点。”
Jervie冷哼一声,满意地松手:“回去吧,今天我本来答应一心无论如何一定会回家吃饭的,你帮我想办法瞒过她。”
Tension苦笑得更甚:“你让我应付一心,比让我不再吸还难。”
Tension刚离开不久,医师便推门进来。
Jervie向他点头:“张医师。”他们原本便是熟识。
也正因为熟识,张医师深知他的个性,当下决定省下一切繁文缛节及礼节性废话,直入主题:“薄先生,根据刚才出来的检查报告,我有理由怀疑您的胃部存在癌变可能,建议您做进一步检查。” 9
“任何时候,如果发作了,一定要告诉我。”
“好。”Tension微笑着答应。
“一定?”对方应得那么干脆,Jervie反而狐疑起来。
“嗯。”Tension笑得两眼弯弯。
“不要骗我哦。”
“你再不走我就要忍不住调戏你了。”
Jervie马上溜了。
Tension靠在墙上,心不在焉地想着昨天Jervie特意跑过去跟他讲的话。他想起那双眼,那样黑白分明。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Bryan正坐在玄关处系鞋带,每穿一只鞋子都要回过头来看看Tension。他和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几年前才相认,母亲去世后,他也很负责任地罩着他。从纽约的大学毕业回国后他一直住在他的公寓里。他们爱情不错,相处的日子也已经很长,但他想最近他的哥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他们都有着对方陌生的过去。他们的相处模式是,并不去深究。
最后他站过身来打开门:“这次到纽约参加人体艺术展览,大概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的。”
Tension点点头:“我知道。”
Bryan抓抓头发,忽然现出有点不一样的神色来:“Tension,你还记得妈妈临终时把你叫到病床前所说的话吗?”
“'照顾好你弟弟,不要让他搞艺术。'”Tension重复着当时的话语。
Bryan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结果我们似乎都没有遵守与妈妈的约定。”
Tension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怎么,你后悔了吗?”
Bryan一怔,继而重新展露灿烂笑容:“不,从来没有。”
“那不就好了,”Tension一副“你真是没事找事”的表情,“快滚。”
Bryan掏掏耳朵,皱着一张俊脸:“哥你真的很失礼耶。”转眼又对他粲然一笑:“Bye。”
嗯,看来应该没事的。就算有事……他想起那个眉目如画,却经常粗暴地敲他脑袋的漂亮男人。就算有事,只要Jervie在,一定没问题。
Bryan一关上门,Tension便再也保持不住那种若无其事的表情,无比疲惫地倚靠在墙壁上。他的那种疲惫,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便潜藏在骨子里,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突然门又开启了。
他以为是Bryan又漏了什么东西,刚直起身子,便看见Jervie低头走了进来。
要应付Jervie可不像糊弄Bryan那么简单。他悄悄将发抖的手藏在身后。
“嗨。”Tension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Jervie微蹙着眉头:“你傻站在那干什么?”
Tension嘿嘿一笑:“为Bryan送行。”
Jervie脱下外套便朝他兜头兜脑扔过去:“外面热死了,去,给本大爷倒杯冰水过来。”
Tension慢条斯理地将套在头上的外套扯下来:“这个时间你一般还在办公室的,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Jervie赤着脚慢慢向他走近:“我才要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Tension将外套递给他,他却没有接过,忽然伸手去握住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
Tension一怔,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Jervie是何其敏感之人,自然感觉到了平静表层下努力抑制的颤抖,虽然早已预料到了,但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下:“不是告诉你犯瘾时要随时告诉我的吗?”
Tension歪歪嘴角,正要说些什么,Jervie却先叹息一声,低低地道:“不过,也知道你不会的了……”
Tension微微别过脸不愿与他对视:“你回去吧。”
Jervie一怔,却没有立即接腔,Tension转过脸来,清晰地看见怒火从对方眼底一点一点地窜上来。
“你对我不满就直说。”Jervie瞪着他。
“对,我是对你不满。”Tension忽然有些痛苦地出声,“我讨厌你这么约束我,我讨厌你自以为吃定了我。”
Jervie脱口而出:“我是为了你……”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这不是他会说出的话,他至厌恶别人口口声声说“为了你好”而强将自己意愿加诸他人身上。
Tension转一个身,猛地将Jervie按在墙上,漆黑的瞳眸,如火淬过的黑曜石,在无机质般的削薄讽讥中,刻划出微异的神采:“只要能让我的注意力转移,你做什么都愿意吗?”说着他涎着脸,以一种十分下流的姿势舔了舔Jervie的耳垂。
Jervie又惊又气,下意识便要推开他,Tension早已他会有此动作,在他的手刚抬起来之前便用力握住他的手腕,Jervie剧烈挣脱不了,Tension在两人身子的扭动中顺着他的下巴毫不温柔地一路吻下去,Jervie只觉得被对方唇齿碰触过的肌肤,都像被火烧过一般热辣辣起来,Tension的动作很粗暴,拉扯之间只听得清脆一声,Jervie衬衣上的扣子被绷得飞脱弹了开去,Jervie不看也知道自己衣襟大开,Tension顺势沿着锁骨继续往下吻,赤 裸 裸的情 色诱惑。
Jervie的身体停顿了一下,忽然蓄势一发力,毫不留情地踢向对方的腰际最容易吃痛的地方,Tension虽神志已不太清明,但长年近身搏斗的练习造就的功力仍然让他潜意识中作出最敏锐的反应。他就着Jervie踢腿的势子向后微微一侧,卸去了对方大半的劲道,然后左手抄在对方膝盖下面往上轻轻一抬,化解了对方的攻势。然而Jervie究竟不是易于之辈,已被对方制住的右腿忽然又屈膝向下勾住了Tension的腿部,同时上半身奋力向右侧露出的空隙探去,两人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同时失去了平衡,Jervie在下跌过程中仍不管不顾一心想将两个人八爪鱼式的现状结束掉,Tension却一手抱住他的腰想拉住双方下坠的态势。两人用力的方向完全不对头,导致的结果是Jervie后背狠狠地摔在地上,附带在上面的Tension一压,当下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Jervie的脸上现出痛楚的表情,身子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却忘记自己的腿还勾在对方的身上,他一夹紧,两人的下半身紧紧地密合在一起,两人都禁不住失神恍惚了会。
Jervie愣了愣,他在职场上算是叱咤风云的新一辈,但在情场上不过是纯情菜鸟一只,平时嘴里说说成人话题是不在话下,事实上却从未试过和谁以如此亲密的姿势纠缠在一起,一下子也忘了痛,红晕从白皙的双颊晕染出来。
Tension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望着身下之人,他们自小可算是青梅竹马,却从不曾见过对方这般的模样,眼眸是子夜般的黑,却莹然着不谙情事的处子般的羞涩慌乱与不知所措,更带着见惯了的倔强,红晕自脸颊爬到耳后,连着被自己亲吻过的下巴,一路延伸至脖颈,最后暂停在意犹未尽的精致锁骨处。不断的纠缠中衬衫早已凌乱不堪,几个扣子被解了开来,底下是若隐若现的象牙白。剧烈的运动令得他头发濡湿,心跳加快,喘息未甫……整个画面,充满了致人的诱惑魅力。
Jervie从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读到了难以抑制。不知是戒断的作用,还是……自己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更加觉得难为情,似乎自己正不着一丝衣物地赤 裸在对方面前。
Tension仍捉着他的手腕在半空,此时也不再用力制住,而是同样喘息着,几乎是情难自禁地,深深地低下头去寻找他的唇。
Jervie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地没有一点气力,只是虚脱般地摇晃了几下双手当是象征性的挣扎,他无力地偏了偏头,似乎是想要躲避对方的吻。他闭了闭眼,脸色有些惨白,虚弱地低声开口:“Tension,不要这样……”他闭着眼,缓慢而痛苦地,轻轻摇了摇头,汗水自额上滑落,“你怎么了……我好慌……”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像天上掉落的小雨,落到地上,就不见了。
Tension的唇落在距他的不足一厘米处。
他停了下来。
不止是他没有见过这样令自己禁不住冲动的他,他也,从未没有见过这样努力抑制自己,却始终难以抑制的他。
“我好慌……”无意识地重复着对自己而言似乎是无意义的字眼,Jervie抽出手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Tension看见他的手腕被自己勒出一道乌青印子来。
他在心里骂自己,你究竟在干什么呢。
你究竟,在干什么呢。
不是早已在心里,发誓说绝不会伤害的人么。
那么这算什么呢。
他站起身来,失神地转身,准备找一个寂寞的地方独自品味自己的愤怒。
Jervie在他离开的瞬间,感觉到了空气冰冷的触感。
心下一紧,与其说是什么,不如说是……害怕。对,害怕那个人就这样走掉,不再回来。这种害怕,不是因为担心对方会怎么样,而是害怕自己的身边,从此不再有这样的人的出现。是,他是自私的,但谁又能指责,这种自私不是理直气壮的……不过是因为:我需要你。
虽然双腿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虽然全身脱力几乎使不上劲,虽然疲惫得只想就这样躺在地板上昏睡过去……他不知自己从那里来的力量,爬了起来,在对方踏上二楼阶梯的前一瞬间从背后扑了过去,这时两人都已累得不行,双方没有什么挣扎的过程,都双双跌在地板上。Jervie顾不得手肘撞到地上的疼痛,将Tension的头搂在胸前。
两人一番大动作,气喘吁吁,头发衣服都汗湿了,皮肤粘腻在一起,又热又难受,但谁也不想松手。
Tension贴在Jervie的胸前,耳边清晰传来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如鼓点般急促,却……一如既往的坚定。
“I am bad。”他说。那个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You are not bad。You are just in pain。”Jervie低声说着。
没关系的,我会在。
我会在你身边。 10
隔着眼皮,眼珠子缓慢活动了几下,Jervie缓缓醒了过来。
Tension在自己旁边,已经坐起身来,正带着倦意的温柔的笑意望着自己。
“嗨。”他轻声向自己打了声招呼。
在地板上睡了一夜,背脊酸痛。身子倦极,头痛欲裂。
“几点了?”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哑。
他抓住Tension的肩借力坐起来,身子晃了晃有点不稳,Tension及时扶住他保持平衡。
Tension将手放在他的额上:“你发烧了。”
衣衫不整出了一身汗又睡在地板上,不生病才怪!
Jervie眨了眨眼,自己试了试额头的温度:“这点低烧不要紧的……”
“不行,”Tension打断他,不容置疑地道,“我可不想又送你上医院。我先煮点粥你吃下,然后服两片退烧糖。”
他刚站起来,Jervie忽然又扯住了他的衣角。
Tension回头看着他。
Jervie的表情有点欲言又止:“Tension,我……”千头万绪,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Tension却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明白。”
Jervie抬头望着他。
Tension慢慢地,而又坚定地说:“既然已经确定了非你不可,我不介意再等个十年。”
Jervie顿觉眼眶有点湿热。他并非石作铁打,并非不懂感动,他对他的好,他一直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那十年的守候,他并非不知珍惜。
他弯弯眼角,松开了手:“还不快滚。”
Jervie坐在办公桌后面,用手松了松领带,桌边的咖啡已不记得凉了几杯,他也懒得再叫秘书来换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持续工作的电脑发出枯燥的机器运转声。
头仍有点昏昏沉沉的,他伸手将办公室的暖气又调低了两度,微凉的气体吹入,头脑清醒了些。
薄一心刚进门便缩缩脖子:“你弄这么冷干什么。”抬手又将暖气调回原来的温度。
Jervie对她有点没辙:“一心,这是我的办公室,你可否不要这么旁若无人。”
薄一心将手提袋随意扔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不正是你叫我来的么。”
他背靠在座椅上,忽然现出些疲态来。她心下一动,收敛了戏谑:“Tension仍然没有来?”
Jervie静静看着她:“他没法来。”
薄一心很有些忧虑:“他弟弟又不在。”
Jervie揉揉眉心:“就算Bryan在也得想办法支开他。他不会愿意让他知道这件事。”
“我没想到他一直在遭受着这样的痛苦,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薄一心很想叹气,但一想,眼前这个人所经受的折磨比她大得多而长而多,也就闭了嘴。
Jervie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一个人,可以吗?”薄一心问。
Jervie视线稍微转向窗外:“我也正在考虑这一点。”他又转过身正对着薄一心:“一心,你是C大商务系毕业。”
“So?”她以扬眉表示疑问。
“So,你完全可以坐镇这个办公室,阿May会协助你,我也会在家里通过网络指导你。”不等薄一心开口,他继续说道,“以前我便有意识地让你接触一些公司的事,你应该可以做得来。”
“我不可能,”薄一心答道,“你知道的,我毫无经验。并且,这个新生代的集团由你一手创立。”
“铁打的阵营,也是流水的兵,我不可能一直坐这个位子的。”Jervie看着自己交握的手:“经验总要慢慢积累的,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凭借美貌在娱乐圈中发展,我也知道你有那个能力,你在大学毕业后曾经去了多家公司应聘……”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并没有接到任何橄榄枝,说是对她报以赏识的老板,最终却发现无非不是为了她的相貌而不是那一厚叠精心写就的策划书。“一心,”他对她说,“虽然无法把宝宝完整的公司交给你,但我希望最终能把总裁的位子给你。”
薄一心望着他。他是认真的。薄一心神情复杂,好半晌才嗤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满有血统观念的。”
他始终记得自己并非薄家人。他想将争取到的养父唯一所剩交给一心。
一向漠然的他,始终记得要报嗯。
Jervie的面容几乎是沉静的。他说:“一心,我始终感谢你们一家人。”
若不是他们收养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以何般模样出现在何处。
薄一心几乎要落泪,却还是笑着:“你还应该始终感谢一个人。”若不是那个人,他也无法以这般姿态一路走来。
“是,”Jervie轻轻地应道,“所以他现在出事,我怎么能不在他身边?”
当Tension开门又见到Jervie时,两人几乎是大眼瞪小眼。
“我以为你不必每天到这里报到。”
Jervie不理睬他,径自从他身侧长驱直入进屋子里,到冰箱取冰水喝。
Tension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Jervie虽出身福利院,但后天教养极好,姿势优雅,就连喝水的动作,都赏心悦目。
Jervie朝他扬扬下巴:“今天感觉如何?”
Tension勾起微笑:“带薪放假,乐得清闲。”
Jervie拢起眉毛,今日还能调笑,日后那一长串难熬的日子,不知会把一个人摧毁成什么样。
Tension走近他,将手放在他的眉心处。他不喜欢他总蹙起眉头的样子。
“Tension。”Jervie在他宽大手掌下低低地叫他。
“什么事?”
Jervie将他的手抓下来,表情有些犹豫:“如果……”
“什么?”
“如果你希望我,我会愿意。”终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Tension隐约猜到大半,变了表情:“什么意思。”
“昨天……”
未待他说完Tension已甩开他的手:“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Tension……”
Tension背过身去:“Jervie,践踏我的尊严是否会令你感到高兴?”
Jervie转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固定住他的身体,令两人只能面对面:“听着,Tension,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性向、尊严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而已,如果你希望……”
“如果我希望你跟我上床,你就会答应?”Tension打断他的话,提高音量,“就算你觉得同性爱是多么恶心的事,就因为你惦记着我曾在福利院与你做伴,你都愿意忍受?”
Jervie本就不是脾气好耐性高之辈,顿时也来气了:“Tension,你蛮不讲理。”
Tension瞪回去:“你这种做法只会让我看不起自己。”
他推开他,上楼回房。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Jervie耳朵嗡嗡作响。Jervie对着紧闭的房门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可奈何。他习惯清晰明了的下达指令,礼貌客套的商场交际,却不懂得温和婉转的说话艺术。
他不懂得如何表达对一个人的好,并令对方易于接受。
Tension从二楼下来,客厅里空无一人。
自嘲地笑笑,怎么,难道你还期待他仍然留在这里吗?
那个人呵,本来就是不肯受丝毫委屈的人,更何况他原本是为了受委屈而来,自己却让他吃了一记闷瘪。
而自己,这段日子来究竟是怎么了,以前总会控制得极好,在那个人生气之前便有意无意地引导双方鸣金收兵了。
果真是因为糖物的影响么……
目光无意识地游离,却在掠过时停留在某一点上……茶几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空开着,屏幕上显示着打开的公司文件,钢琴烤漆外壳上是Tension以前故意贴上去的贴纸。
被窗帘挡住视线的外阳台传来低低的说话声,Tension走过去,看见Jervie正背对着自己打电话,琐琐碎碎每一个细节都不厌其烦地交待清楚,他对工作总是力求完美。
原来他不曾离开过。
Tension忽然觉得感动。在自己的家里,看见那个人随意地打电话,从来,从来,不曾打算离开过,或许这样说更好:从来都打算,回到这里来。
他贴近他,张开双臂拥抱住他。
Jervie一贯地没有半点吃惊讶异,只是心里仍有些火气,不分缘由便一肘子击在他的腹部,他用的力度不小,然而Tension吃痛之下竟忍耐下来没有松手。
Jervie挂了手机,转身便又要推开他,但这时已不是真心生气了,Tension自然知道,推拉几下他将脸埋进Jervie的颈窝处,闷闷地开声:“对不起,刚才我脑子有些不清楚。”
Jervie怎么可能忍心再责怪他,手伸到他的颈后轻轻按摩他的颈骨:“真的那么难控制吗?”糖性。
他将头在靠在Tension肩上。
过了半晌,Jervie终于忍不住了,有点无可奈何地开口:“Tension,你顶着我了。”两人贴身拥抱着,他清楚感觉到对方生理上的变化。
Tension淡淡地开口:“你不是说你愿意……”话未说完Jervie猛地躲开他就走进屋子里,Tension追过去,两人又过了一次近身搏击的招,当然,这次都是点到为止,处处留手。
闹了一会儿,两人都静了下来,Tension仍然松松地搂着Jervie的腰。
Jervie看着他:“Tension,答应我,你要……”
Tension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他凝神看着对方的双眼,真的会给人情深不易的错觉。Jervie以为他接下来会吻他。其实,这时候他也愿意的。
他并没有敷衍Tension。他曾经一度怀疑自己是性冷感,他几乎是没有过对那方面的冲动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排斥这方面的事,相反,他愿意回应Tension对他的那方面的冲动。当然,也只是因为那个人是Tension而已。
Tension却并没有吻他的想法,他只是注视着他,那么近的距离,他们从对方的眸子里望见彼此。Tension闭了闭眼睛:“我答应你。全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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