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加》BY 彻夜流香 【完结】
1有人曾跟我说过,四季中唯有秋声可以渗进你的骨髓,它最契合生命的本质,如果说死亡是冬天冰雪的掩埋,那我们活着的日子都算是秋天里的徘徊。我当时听了,不算真切,那是醉了。即便醒着,我也不会觉得悲凉,因为在这个繁花落败,开到荼蘼的季节里,我认识了叶加。
那是个刚过初秋的天气,阳光还是很热辣,可风却已有些凌厉。叶加低着头走在同来的一队人后面,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我费劲心机要来的林叶加,一个据说是天生要当警察的,一个唯一在警校自由搏击中打倒自己教练的,一个在对抗模拟赛中一个人干掉一组人的学生。说实在,他的简历上的照片让我有些怀疑,那是个青涩少年,单纯带了点仿若是羞涩的余韵,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有一对漆黑挺秀的眉,只那对眉毛还能见几分刹气。
虽然有点诧异,可却并没有给我带来丝毫犹豫,那时的边境缉毒大队并没有象后来那样人才济济,而是缺人缺得厉害。而我也正豪情万丈,立志要干出点名堂来给我那个千里之外高高在上的父亲看。林叶加正是各个局里的人正排着队抢着想要的人才,几番较量,最终还是被我要到了手。这样的人才最后怎么落到当时名不经传的小小缉毒大队,我并没有想到和父亲有什么关系,直到送人事材料的王秘书笑着说,下次回去的时候记得替我们带声好给你的父亲。
所以当叶加他们进来的时候,我正憋着一肚子火,一见人进来就吼道:“都给我把头抬起来!”于是,这么多人中我一眼就见到了叶加,也许,不管是谁,在人群里第一眼能看到都会是叶加,如果他在那个人群当中。他头发不算短,可也不是很长,前额的头发垂下来刚好构成一撮流海,漆黑的眉,明亮清澈的眼,眼里的波光在午后的阳光里像一尾尾逸过的鱼。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衣,最上面有二粒扣子未扣,可他的气质却并不因此显得随性或者懒散。我后来想来好久才想起来他像什么,他像豚鹿,会让人联想起一望无际的草原,蓝天白云,纯净而自由。叶加就是这样会激起人内心深处占有或者保护的欲望。我想我是后者吧。
我如同鬼使神差一般,把所有的人都分配了,却单单留下叶加迟迟不做决定。终于,有一天他来到我的办公室。他说队长,我要去行动组。我回他,你凭哪一点说你够格去行动组。我其实是胡搅蛮缠,叶加的档案里无论哪一条都足够他去行动组的,甚至足够让他领导行动组。可是我不想让他去。
叶加后来就站在我的面前,有些倔强的抿着嘴,但眼波里流动的却是满满的自信与自傲。再后来,我们到了局里的篮球室内开始了一场自由搏击赛。
我对自己是极有信心的,因为我本身曾是全国自由搏击赛的冠军,还有这些年里,与那些世界上最凶狠,奸滑,残忍罪犯对抗中得来的经验。可即便如此,我也差点不是叶加的对手,在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当我压住叶加的身子,我都不敢相信自己赢了他。叶加出手,快,狠,准,应变能力极强。我当时有点心动,这样的人才如果去了行动组,一定会干得有声有色。可当我俯视着叶加的脸,这些心动就全部都烟消云散了。那样的近距离让我可以看他看得很仔细,我发现他其它的五官原来也很动人,挺直的鼻子,下面是他富有轮廓,红润的嘴唇,正因长时间激烈的对抗而微张着轻轻喘息。我压着他的身子,叶加的身体极软,会让人恨不得再压他紧些。我都不知道化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自己那些龌龊的念头,而不去干些进一步的动作。
我看着他亮若星辰的眼眸,一字一字地跟他说:“林叶加,明天去资料室报到。”然后,叶加开始了让我永生难忘的十五分钟漫骂,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那些污秽的字眼从他的嘴里嘣出来真得很让人震惊。他骂了足足一刻钟,当中都没有重复。
那真得是一幅很诡异的景象,在一个夕阳将近的秋色里,光的淡淡余波从窗户外撒进这个空旷的篮球室,一个英俊的男人压着一个英俊的少年,从那个少年嘴里冒出来的是最泼辣的女子都会羞于出口字眼。
我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呆透了,张大了嘴巴愣愣地听着他骂。当他闭嘴了还兀自回不过神来,最后,只听叶加轻轻说,你这下不会舍不得从我身上爬起来了吧?我才像惊醒了般慌张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脸涨得通红,我后来一直觉得叶加那双清若秋水的眼眸能看穿一切就是源于这一刻吧。叶加则从容多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像问件无关的事般问,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什么原因不让我进行动组。
天晓得,我并不想说实话的,可是实话就像流水般从嘴里淌了出去。你太漂亮了,我说。后来我想我至所以没有说出心里最真实的答案,恐怕是因叶加的问题我没有好好想过吧。我那样做几乎完全来自于一种直觉,或者说是一种本能。一种想要保护亲人的本能。叶加转过头,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我只好补充,你的相貌会让人过目不忘,对于干我们这行的实在太危险了。叶加没再说话,第二天他也真得去资料室报到了。
我早该知道叶加不是那种轻易会妥协的人,果然,他到了资料室以后借着收集资料为名,经常乔装成各式各样的人去打探消息。显然叶加很擅长模仿行行色色的人物,他想通过那些伪装来向我证明,他的容貌不会成为他的妨碍。可是他并清楚那不是我内心深处真实的原由。资料室成了队里最刺激的地方,如果不是我最后亲自抓回了乔装在外的叶加,我敢肯定它会成为很多年轻刑警最想去的地方。
我纠住叶加衣领将他狠狠摔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他今天扮演的是一个是水果贩子,从他的装扮,我可以看出他确实伪装的很像。衣服,头发,脸上的沧桑,连指甲里的泥垢这些细节都没有任何疏漏。我冷笑着掐着他的双颊,逼迫他抬起头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幅装扮只能骗骗不入流的罪犯,”我说,“一个水果贩子不会有这样的眼睛,它太亮了,你连我都骗不过,你想骗谁?”我松开了手,但叶加的眼神还是很倔强的凝视着我,他说:“我不怕死。”我冷哼了一声,回他:“有的时候,死并不可怕,就怕死不了。”接着又咬着牙补充道:“你如果再这么搞,我就掉你去武器库,让你天天守兵器。”
那一瞬间,我几乎可以看到叶加近似怨恨的目光,可我一动不动的对视着那目光,直到它妥协。
而后的几年里,叶加成了我的,或者说缉毒有史以来最捧的资料官。我充分发展了他的一项潜能,叶加有着近乎读刻器一般的记忆能力。凡是有记录在案的,他只要看过就不会忘记。他精于分析,长于制定相当复杂的行动计划。我敢这么说,如果自己的分析与叶加相左,我会毫不犹豫的听从他的分析。
叶加在事实上成了我的拍档,我们一起分析案情,制定行动计划,只不过在真正行动的时候,我永远也不可能会带上他。叶加也自那以后,再未要求过。按一个资料官在一个论资排辈的年头来说,叶加的升迁速度已经不可谓不快。差不多一年半以后,他已经是资料室的头,我正式的副手。那里面,有叶加出色的表现,还有我不遗余力的保荐。我一直想让叶加明白,驰骋疆场不一定要血溅兵刃。 也就是在那时,我们认识了佟蔚,她是城里最赫赫有名地产商的女儿。那时我与叶加正在调查一起贩毒案,案子牵涉到了她的父亲。我与她初次见面就在法庭外面,我刚从里面出来就看到她靠在一辆火红的莲花跑车上抽烟。她没有进去听审,但显然知道了结果。她父亲由于我们并不充分的证据而被宣判无罪。她看我的眼神有些鄙夷,说:“怎么你们还没把他弄进去吗?”
我说:“我是想的,但证据不够充分。”她冷哼了一声,回道:“毒他也许是没贩,不过让他去做牢倒也合乎公理。”我从未见过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女儿,但佟蔚已经没什么兴致再与我说话了,她跳上跑车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绝尘而去了。
再见佟蔚,尽管她给我的上一个鲜明的形象已经淡漠,但那巨大的反差还是惊得我跳了一下。她穿着黑色的警校校服,两条干净俐落的麻花辫,用冷清的眼神看着我,轻快地行了个军礼,然后微笑着说:“佟蔚,来此报道。”
我后来真得开始相信这世上冥冥中因是有主宰的吧,因为录取她的人不是我,而是叶加。他并没有见过她,所以最后被吓了一跳的人是我。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像我这种近似有前科的人,还是分配去资料室吧。
我带她去资料室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模糊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所以我都记不得叶加当时在做什么,以我对叶加的了解,我猜测他当时可能在电脑前看资料,又或者是皱着眉在研究棋谱。我不记得这一些细微枝节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当我向他们双方介绍彼此的时候,佟蔚整整看了叶加有半分钟不做声,而后开口报了一串数字:“33,23,29,林叶加。”
当时整个资料室死静,叶加有个很奇特的习惯。他记人不但会记别人的相貌,他更重视这个人的体形。他说相貌可以乔装改扮,但体形是短时间内很难完全改换的。因此当他确认别人身份的时候,不但看人的相貌,还会令当事人很尴尬地报出他们三围的数字加以佐证。所以,当佟蔚报出一串数字之后,所有的人都很想看叶加的表情。叶加则微笑着回应:“怎么样,不是一般的好吧。”室里面的人笑成一片,我则苦笑地想,叶加这个怪僻还真不是一般的出名,连这个大小姐都知道。
我一直都希望叶加可以过得幸福,他应该有一个家,会有自己的妻子,孩子。我知道他需要这个,叶加是一个孤儿,十四岁以后就父母双亡在北京一家福利院中长大。佟蔚的出现,让我了然到,她就是我要等的可以让叶加过上我想要给他那种生活的人。
从佟蔚报完那串数字之后,她就开始了对叶加持之以恒的追求。她以最本质的方式去追求叶加,我再未见过她的火红色的跑车,她也从未邀请叶加去她父亲开的那些林林总总的夜总会或者酒家。我每个中午,都能看见她端着两个饭盘在研究食堂公布的小菜单,然后耐心的去排队,等候,打饭。我注意到,她尽可能不连续买同样的菜式。不过她应该很快发现,我们的食堂菜谱本身就有着很高的重复率。于是,每个早上我看见她自行车篓子里多了一个饭盒,而她的手上经常会裹着创口贴。
我猜佟蔚最先打动的人是我,不过我知道她迟早能打动叶加。他虽然看起来冷淡,其实是个心肠柔软的人,而且他也很贪情,渴望被人拥抱。我尽可能给他们制造机会,局里没有人不知道我在力促佳偶,也都乐观其成。
再后来发生了一桩案子,终于使这件事水到渠成。佟蔚父亲的贩毒案再次因为有其它的佐证被翻了出来,办案的组员都有些尴尬,不晓得该怎么去面对佟蔚。而就在我们绞尽脑汁,考虑是否要实行进一步诱敌计划以便使打击面更深入的时候。佟蔚找到了我与叶加,她说自己不方便留在队里,以免情报泄露,但她作为缉毒队的一员,有义务与大家同甘共苦,所以她请求回家做卧底。当时她的面色有点发白,但神情倔强,那表情几乎让我错以为看到了另一个叶加。
叶加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低声在她耳边说:“没有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而后事实证明,我们再一次误入歧途,佟蔚的父亲在贩毒事上是无辜的。
缉毒大队破天荒因为失败而出去庆贺了一番,每个人都喝得差不多稀里糊涂的。我让佟蔚送叶加回去,叶加含糊地问我为什么不送。我踹了他一下,骂:“你小子怎么关键时候都那么不开窍呢。”
佟蔚将叶加扶走后,我一个人又喝了几瓶干红,躺在包厢的地板上,脑子里回忆的却是一年多前,我与叶加躺在篮球场上光景。当时叶加身上散发着剧烈运动过后随着热气而来的似有似无的香气。我当时有片刻的恍惚,只知道心里迷茫地想,这小子还真臭屁啊,拿香皂擦身子。是什么香皂呢,我喝着酒猜测着,直到彻底昏睡过去。
自那以后,佟蔚便与叶加正式同居了。我猜叶加应该是喜欢佟蔚的,他看她的时候,眸子里会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暖意。可是直觉得告诉我,叶加如果爱上一个人应该会是很执着,甚至可以很疯狂。但我并不想看他那样,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只有淡淡的东西才可以持久。我想叶加能有这种持久的幸福。
叶加与佟蔚成了局里人见人羡的小准夫妻,佟蔚会在情动的时候,不管什么场合都会抱住叶加一阵啃咬,嘴里念着,我要强暴你。刚开始的时候,叶加还有一点吃惊,说我怎么找了个母狼呢。佟蔚眯着眼睛看叶加说,得不到你的人才会变成狼,我现在得到了,虽然不是全部。叶加诧异地问佟蔚,我身上你哪部分没啃过,怎么说没得到全部呢。他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都觉得口燥舌干的。可他们接着几句话能把别人心里的火生生给灭了。佟蔚将手插进叶加衬衣,一本正经地说:“这里头的东西,你的五脏六肺。”叶加想了一下,皱着眉回她:“你又想吃猪下水了,今天买什么,猪肝还是猪肚啊?
所以新来的警官常把这对小夫妻的对话当成是性教课,刚来的时候听着会觉得面红耳赤,后来就见怪不怪了。像资料室新来的小风,最初的时候臊得不行,听多了还能跟着大家哄笑几声。佟蔚那句强暴你的口头禅,也有人私下里怀疑那晚叶加喝醉了,佟蔚是真下手强暴了叶加。我听着冷笑一声,心想凭叶加的身手,如果他真不情愿,即便是烂醉,十个佟蔚也不够瞧的。
再有一年,佟蔚怀孕了,她毫不掩饰这一点。确实,对于局里那些多多少少对叶加心存绮念的男女老少们,她可算是标志性地彻底的胜利。从此,叶加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我放了叶加的假,让他回家好好准备婚事。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头极度的烦躁,我做了一个扭转我们三人彼此命运的决定。 2
早在一年以前,我们就开始盯金三角K的线。原因是这个东南亚最大的产毒,贩毒组织在我们境内越来越活跃。每年它会在公海上举行二次最大的交易,一次在春季,一次在秋季。我与叶加原本决定在来年的春季,对它在公海的交易进行全面的围剿。叶加觉得对这个组织了解实在太少,应该多一点时间去收集相关的情报及资料。由于各种原因的限制,我们可以从国际上得到的线索并不充裕,以至于我和叶加到现在也没有摸清楚这个组织的结构是如何排布的,只知道它的组织的头会按惯例叫King.
我还记得叶加修长的手指在这个词虚空抓了一把,说:“毒品之王,我会逮到你的。”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老King死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秋季交易会成了新任King接任以来第一笔重要的交易,他很有可能会亲自到场,以建立新的通货渠道。我这个消息很确实,它来自于泰国军方。借助于我父亲特殊的关系,我得到了这个弥足珍贵的暗示。最初咬牙切齿说绝不靠老头子的决心,早在叶加不屑一顾的神情中抛弃了。叶加说,有资源不用,那叫浪费。我后来想,也是,连叶加,我也是靠父亲的关系得来的。
但是这个消息我却没有告诉叶加,我不想影响他新婚的气氛。更何况同一个拥有自己军队的毒贩开战,不管成功于否,只怕都会纠缠一世,稀里糊涂送命的可能性真是大到无以复加。我不想将叶加卷进来。
可行动当日我的精神却说什么也无法集中,耳边没有往常叶加富有磁性的声音提示。以往行动中,代替我在公室里作指挥的就是叶加。同僚们常说只要听到叶加的声音,就知道自己一定平安无事。他的声音充满了信心,还有信任,简洁,明快。
我穿着黑色的礼服站着在船的甲板,想借着海风冷静一下自己的头脑。这是一条游轮,四处走动的都是一些社会名流,这就是K的狡猾之处,它每次举行交易都会借一位名流发起一场奢华的海上宴会,被请的都是东南亚数一数二的富贾商流。他们混迹于其中,披上名流的皮,谁又能知道他们是肮脏的罪犯呢。即使失手,这一船的名士真是再好不过的人质了。
我并不想一网打尽,我要擒的是King,
至于那其它一屋子的小鬼就留给他们各国的警署去操心吧。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阵喧哗,一个杂技团正在表演杂技,估计节目还算精彩,惹得先生太太们哗然声此起彼伏。这个时候如果我不进去就显得太引人注目了,我不动声色进了大厅。可我只瞧了一眼,一眼就让我无法再挪动脚步。那个一脸微笑穿着白色紧身服站在二楼栏杆前的人正是叶加啊。他看着高悬船厅上方的那盏豪华吊灯,上面悬挂着一个穿同样服式的人,他显然在测试吊灯的牢度,很快他冲叶加打了个OK的手势。
我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止了,心里只知道反复地说,叶加,不要,叶加不要。我怎么没想到呢,叶加十四岁以前是跟着他的父母四处以卖杂技为生,所以他的身子极软,他最擅长的也是软功。可是他现在要做的是从二楼飞上吊灯,在哪儿完成一系列动作,而且不系保险带。他已经不做杂技都十年了啊,就在我都快把那声不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有一个红衣女郎手捧着一束红玫瑰缓缓走上楼梯,一直走到叶加的面前。
是佟蔚!我不用瞧正面也知道那身着红色晚礼服的是女郎是佟蔚。她微笑着走到叶加面前,将那束玫瑰递给了他。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你无法想象他们站在一起是多么耀眼却又如此和谐。叶加的清雅中和了佟蔚艳丽中的尖锐,而她火一般的情韵带燃了叶加过于冷清的气质,使他整个人光彩夺目。他们几乎窒息了所有人的呼息,除了愣愣地看着他们,你无法说任何话,哪怕是一个字。
You are so
handsome!佟蔚沙哑地的开口。叶加微笑着接过花弯身以示答谢。他挑出了一朵玫瑰,用牙轻轻咬掉了上面的齿,咬住它的枝杆将它叼在嘴里。然后,他站在栏杆上深深吸了口气,张开手臂像只飞翔的鸟扑向了船厅顶足有七八丈高的吊灯。在电光火石间,我看到他看了我一眼,只一眼,快得我都无法看清当中的内容,只记得他充满自信的笑容。
我终于确信叶加可以夺去所有人的魂魄,他用一只脚勾住吊灯的枝架,两只手平伸,另一只腿向后伸着,他仅用腰肢的力量摆出了一个近似飞翔的姿态。灯光柔和地撒满了他的全身,使他披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那乌黑的眉,雪白的礼服,含在嘴边的一点红。人群有些涌动,许多人都急着往二楼跑,想看叶加的表演更清晰些。我没有动,因为只有在下面,我才能见他清澈的眸子。或者,他如果失手,我也来得及给他做垫背。
叶加的眸子突然往旁动了一下,我才发现二楼多了一个人,一个几乎用做我们这行的嗅觉都可以知道是生死对头那种人。他仿佛也被叶加的表演吸引住了,从二楼栏杆里微微往外倾身观看表演。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他看得很仔细,他的眼有点凹,鹰沟鼻,唇线很薄,这种人一看就知道很残忍,凉薄。
叶加在上面又表演了一会儿,他用手挂住吊灯,另一只手指向佟蔚的长达及地的红色披肩,佟蔚拿起证询般侧了一下头,在得到了叶加的点头示意,将披肩抛了出去。叶加接住了,然后如效法,又得到了其它两条红色披肩或围巾。
最后,叶加朝众人微微一笑,在他们的惊呼声中松开了手。我都没有来得及细想就想来要冲上前去,却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小风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臂,就在他一拉间,叶加已经抛出第一条红色披肩勾住了吊灯,然后顺着它往下滑,当第一条披肩长度将尽时,叶加又抛出了第二条勾住了第一条,如此这般,速度极快,可尽管如此,等他攀上第三条的时候,围巾断裂了,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失控的惊呼。叶加在空中轻盈地转身,几乎与红色的围脖同时到达地面。
当叶加微笑着站在地板上的时候,我不知道想做什么,心里涨酸的疼痛,想要上前拥抱他,想要打他,甚至想要找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把他藏起来关起来。人群在恍惚过后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叶加取下嘴里的玫瑰向大家弯腰致意。
小风低声在我耳边说:“队长,叶加在吊灯上放了针头探视器,晚饭时分交易应该就会在二楼开始。”我压制住心头的澎湃潮动,只觉得的精神又回到我的头脑,我的四肢。是的,叶加就在我的身边,我绝不能失败。
当第一杯餐前酒上来的时候,我摘下了胸前象征宾客的红花,这是我通知大家动手的标志。这时候的游轮进入了南海以外的公海。这也是最靠近本国领土的地方,在灯塔的下面有差不多近千个特种海兵潜伏在哪儿。他们到时会有一半上游艇,一半专门用来拦载king的海上支援。这个结果除了上头立志铲除king这个毒瘤的决心外,也有我充分利用自身资源的因素。我冷笑着在心中说,king,我们玩把大的。
就在晚餐开始不久,突然间那些平时优雅的名流们都像瘫软泥般倒了地上。乘着保镖惊诧的瞬时,我潜伏在四周行动组的成员们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很快干掉了他们。这是我原本和叶加商量好的计策,与其让king拿他们来威胁我们,不如让我们先下手为强,让他弄不清楚是哪路人马,当作劫匪更佳,那才叫黑吃黑。
我们靠近大厅的时候,战斗已经开始了。乘着双方激斗正酣,我摸进了大厅。这么做是因为心里极度不安,叶加从表演完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他。我只要见到佟蔚强自镇定的眼神,就知道她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一进大厅,我又遇上了激烈的反抗,就在我被他们的枪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突然来自身边的枪火将对面打压了下去。我不由心喜,以为是援军干掉了外围的阻力扑进来了。转过身去,却是一些我并熟识的人,身边的人转过头来对我说了句:“自己人。”那是个挺英俊的年青人,我来不及细看,抬枪往里硬挺。那个青年似乎嘀咕了一声,好像搞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盲目突进,我闯进了大厅才发现,大厅上方敞开着一个大洞,强烈的海风从洞口贯穿而来,漆黑的夜空宛如巨大的黑洞,正张开着口咆哮着。
我大叫道:“他们在上面!”我不顾一切地攀住洞口要往上爬,只听到几声小心,然后枪火响起,有人从洞口上方掉了下去。我定了一下神,翻身跃上洞,还没站稳脚跟又是几下枪声。可惜都没打中我。我放眼看去,才知道刚才那几下打中是因为叶加帮了我。他的头发正被我刚才所见的那个中年男子揪在手里,叶加的眉还是那样乌黑,他的脸色苍白,嘴角那丝殷红不再是玫瑰而是他的血迹。他的样子极狼狈,衣衫凌乱,连额角也青了一块。可即便如此,叶加的样子还是很美,他脸上自信的微笑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
船顶的风更大,吹得整个人似乎要摔出去,我猫着腰站着,但枪却直直地对着king.
他们身后是随时可以升空的直升机,可是我正诧异他们怎么没有走,就发现空中传来清晰的风叶声,我当时感动极了,这好像不在我借兵的范围内。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些被刷成草绿色的贝尔205直升机如此动人过。
我大叫道:“king,放下枪,你跑不了了。”King冷笑着,他用枪指叶加的头,他身边仅剩的保镖显然缺乏信心,他大叫道:“让我们走,否则我们就杀了他!”
我与叶加对望了一眼,我们从来心意相同。我说:“这世上有谁比king更值钱呢?”King笑得很狰狞:“除了雷子,没人会觉得king值钱,只会觉得他烫手.你不顾一切地追到这里,恐怕不是为了钱吧。”
“即便这样,那又如何?”我淡淡的说,“死了他一个,我抓住你可以救更多人。而且你要是开枪,我甚至可以当场格杀你,省去了很多麻烦。”King
像是被我说动,愣在那里有些慌。他早在一旁发抖的保镖却失控地叫嚣道:“反正都是死,死之前就当拉一个垫背的。”他手一抬就给了叶加腿上一枪。我脱口大叫道:“不要!”
血从叶加的衣服里渗出,染红了白色的裤子。他受这一枪,身体似乎不可自主的往后一靠,king
顶着他头的枪也被荡开了些。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他左手不可思议的扭转狠狠地敲打在king的肩头,
随着king手中的枪脱手而去,叶加的右手搭住那支还手持着冒烟手枪的手往前一送,一翻劫下了那把手枪。然后他看也不看king ,而是用枪顶着保镖的头,说:“game
over.” 叶加在倾刻间扭转了乾坤,
只听他冷冷地对那保镖说:“king如果你下次扮保镖请记得站在主子左侧,因为这样你动手会少一个侧身的动作。”我这时才记得细看那个保镖,原本我应该不会如此粗心,可是当我看到叶加被擒,整个人都乱套了。
保镖虽然身材高大,但相貌极普通,平板的五官,眉眼间甚至有些委琐。我不知道叶加凭那点断定他才是King,
可自从叶加的枪顶住了他的脑袋,就像制住了两人,连先前我们假定的king也不敢动了。
你凭什么说我是king,就因为我没有站在主子的左侧吗,那男子笑着问。叶加嘴角微微上翘,这是他表示轻蔑的微笑。
“你站在他的右侧,是因为你的保镖他要站在你的左侧。当然,那不足以证明你才是king。”叶佳淡淡地道,“
king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你这个替身也未免太招摇了。不过你致命错误是……”叶佳抬起头直视着那男子的眼睛,“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把装置了遥控爆炸器按钮的手表丢掉呢,原本你只要轻轻一按,下面小艇就会爆炸,数千万美金的毒品沉入大海,可是死无对证呢。不过我想你已经试过了,那不起作用,对吗?”叶加一笑,笑容极其灿烂。“不用怀疑,就是我们破坏了那些爆炸装置。可是你告诉我,king为什么要把一块原本戴在你手腕上的,但却已经不起作用了的爆炸摇控器挪回自己的手腕呢,他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king吗?还是说你希望别人以为他才是King。”
那男子沉默许久,方开口缓缓问:“你怎么知道它本来是戴在我手上的呢?”叶加用枪再迫近些他的脑袋,用他那特有的轻淡口吻回答:“那你要感谢东南亚这么热情的太阳啊。一块二十四小时都不会摘下的表,戴了整七天,你左腕上一定会有一个很清晰的表印吧。那么特别的表,印迹也一定很特别吧。”
我听到此处,方吁了口气,知道我们这次是真抓住了king。耳边有人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真是精彩啊。”那个年轻英俊男子原来早已在我近旁,不但是他,连我自己的手下也有不少爬到了船顶。刚才一连串的震惊过去,他们一拥而上,铐住了真假两个king.
King
被扭下去的时候,才又开腔:“你大概是因为在刚才的卧室里,没有发现他戴着现在的表吧!你还真是会做戏啊,刚才我要是让保镖把前戏做足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就这样假戏真做了呢。”他突然笑起来,那扭曲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与狰狞,他说:“你身子这么软,操起来一定很爽吧。”
我当时以为,叶加又要开始他令人惊心动魄的漫骂,但他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等你能从监狱里出来再想吧,不过那个时候就怕你已经喜欢上被操,而不是操人。”只这一句也够我觉得胆战心惊的。King被推下去的时候,一直在问叶加:“你是谁?”
我乘着叶加还来不及回答,就接嘴道:“我是这次行动的直接指挥官宋弈伟,你记得我就好。”等king他们押走了,我们才彻底松懈了下来。组员们拥上前,将叶加抱起来,嘴里都大叫着:“叶加,叶加,你真是我们的宝贝!”
我连忙拉开他们,嘴里骂道:“你们不长眼,没看见叶加腿上中枪了。”叶加和他们嘻笑着,嘴里回我:“没事,他那子弹是擦着我的腿过的,就蹭破了点皮。”
年轻男子在我身边轻咳了声,我才想起刚刚人家帮了我们挺大的忙,于是就推了一把面前还在和同事们玩闹的叶加,说:“给你介绍一个人。”
叶加一转头,我就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想着怎么说才自然,看见叶加扫了一眼面前人的容貌,然鼻头一皱,我则只来及在心里叫声不好。叶加已经开始报数字了,36,25,30,他的眼顺着眼前人的躯体往下滑,每扫到一个部位就报一个数,最后报到臀位的时候还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他是对数据不满还是对人家的臀部不满。然后嘴里嘟哝了声,尺寸一样。“你是香港扫毒组的警司谭文。”他最后确认。他说尺寸一样,那是和我的三围比。这一下,刚才叫嚷着叶加你是我们的宝的同僚们都不吭声了,如果不是探照灯醉人,我会以为大家脸上的红晕都是害臊的。
半晌,在我想着该怎么打圆场时,只听谭文颤抖的声音问:“你是看上我了吗?”
我们都来不及消化他这一句话,他就被叶加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摔到了地上。他擒着谭文的手说道:记住了,我是边境缉毒大队第一资料官林-叶-加。
我连忙弯腰去扶谭文,边嘴里详怒道:”叶加,你上瘾啦,好人坏人都打,人家刚才可帮了我们不少忙呢。”叶加微微一笑,冲谭文伸出一支手,谭文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借势站了起来。叶加微笑着看着我,问:”你这算不算已经骂过了我,那今天事可就到此为止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才想起方才的担忧,揪心,痛苦,焦急,千种滋味一起袭上心头,我颤声说:”你以为这么就算了,我这次,这次……”
我真想要说几句狠话,可抬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一身血渍,那句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只想走上前去拥抱他。可我刚碰到叶加的手臂,就听到佟蔚叫着叶加的名字,我只好松开叶加,俩人转过身去,看着佟蔚提着礼服跑过来。她的头发已经被船顶上海风吹得凌乱不堪,眼里满是焦急,还残留着些许恐慌。叶加往前走了几步,将飞扑入怀中的佟蔚抱住,轻声说:”你上来干嘛。”
佟蔚站稳了身子上下检视叶加,嘴里不停地问:“你没事么?”叶加轻笑道: “蹭破点皮而已,小事一桩。”
“小事?”佟蔚反问瞪着叶加,有那么片刻我差点以为她就要落泪了。谁知只不过转眼间,她突然轻笑起来,媚眼如丝,一把抱住叶加的脸狂吻,嘴里还是念着我要强暴你的口头禅。你要说我的部下在直升飞机的探照灯下,在众多其它部门人面前上演这么一出激情戏,我这个当头的不尴尬那是骗人的。
由于叶加那个暗藏的探视器,此次所收集到的证据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充分,整个东南亚的毒网都受到了重创。我与叶加也因此一举成名,每个人都以为叶加的出现是我刻意布的局,以至于我走进走出都会碰上莫名的仰慕的目光,弄得我不寒而栗。我最担心的是叶加会因此而要求去扫毒第一线,我简直没有任何理由再把他圈在办公室里。而且只要他表现出这个意思,即便我强行,只怕上头有很多人会让我如不了愿。
可是一切没有任何改变,叶加仍旧回到我的身边当副手,依然做他的资料分析。回来以后,我们一直忙着提审king,
可显然他不很合作。甚至于如果没有叶加合审,他连一句话也不跟我们说。即使有叶加在,他也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进来的时候说的。“你穿警装更漂亮。”他说话时的目光很猥亵。叶加冷冷回了句谢谢,他便再没下文。任我们把嘴皮子磨破了,他都像是在闭目养神。最后,在狱警押他出去的时候,他回过头对叶加说了第二句话:“祝你好运。”
叶加放下手中记录的笔,对着他的眼说:“我一直很好运。”他笑了起来,笑得很阴森,然后回头走了。
有一次再审时,他半途突然要烟。犯人肯向你开口要烟,一般都是打算妥协的开端。所以,我走下去松开他的镣铐。他抚摸了一下手腕,从我手中接过烟,我拿起点火机给他点烟的时候,他却避过了。King微侧着头冲林加扬了一下下巴,说:“我要他给我点烟。”
我喝斥道:“你老实点,别得寸进尺。”King
那对不见光彩的双目又闭了起来,叶加站起身,走到我身旁从我手里接过打火机,然后凑到king面前替他点烟。King得意地笑了一声,他举起烟对着火,可像是安心不让烟点着,鼻孔中的出气很大,弄得火光向后飘,在打火机的火光晃动下,他那张平板的脸显得有点面目可憎,我对着那张脸一阵嫌恶,恶狠狠地说:“你别再玩花样,否则我保证这次的审迅一个晚上结束不了。”
叶加面无表情地用另一只手摭住火光,不让它晃动。烟终于点着了,就在叶加抽手的一瞬那,king突然俯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叶加用来遮光的手指。我只觉得脑子腾地炸了一下,连想都没想就一脚把他踹地上。叶加脸色也有点转白,我知道那是他恶心的。King在地上疯狂得大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走上去想再踹他几脚,叶加一把拉住我,说:“
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就不好,他正想我们揍他呢。”他将king从地上揪起来拖出门外,然后将他两只反过背铐在走廊的栏杆上,又将他脚上的镣铐也铐上去。这样king就只能保持一个向后仰身的动作。叶加冷笑道:“这个姿势我只能保持四个小时,你能保持多久?”
“你真香啊,”king深吸了口气,“再靠近点。”
这回我看见叶加乌黑的眉头一挑,我知道他终于动怒了。他将king手铐的位置挪到了栏杆的下一格,这样king后仰的弯度更大了。不出二十分钟,king脸上已开始渗出了汗水,他的背部虽然能找到栏杆的一个支撑点,可这样长期后仰的姿势到底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维持的。他挣扎着试图找一个可以承受的姿势,可那不过是徒劳而且额外增加了腰部的负担。
他沙哑着开口说:“宝贝,你还真会折磨人啊。”叶加走到他的近旁,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手轻轻在他的腰部一击,我似乎听了骨头错位似的咯哒声,king忍不住大叫一声。再过一小时,king已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整个衣服都湿透了。他尤如一条离水的鱼,嘴巴开开合合费力的喘气。
叶加弯腰将刚才那支落在地上的烟捡起,又点燃了它然后塞在king的嘴里。等king贪婪地吸了几口烟之后才开口说:“怎么样,合作一点,要不然你就算在这边瘫了,身上也找不出半点伤痕。你请再多个律师也拿我没折。”
King大口吸着烟,然后将烟头朝天一喷。“怎么合作法,你们打算和我一起去贩毒了吗?”他转头费劲地看着叶加,道:“你这么漂亮,不用贩毒,只要肯跟我睡,我就跟你五五分帐。”
我倒没想到这个毒贩子这么硬气,听他出口污辱叶加,正想该找个什么法子再治治他。叶加已经淡淡开口了,“你这么看得起我,那今天晚上我就多陪你一会儿吧。反正我也很久没上过夜班了。”
我与叶加轮流看守king,几个小时之后,连我都有点佩服他。他整张脸都脱了色,在白色廊灯打照下双颊泛着几丝不自然的潮红,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止不住的轻轻颤抖着。可只要有点力气,他还是一样开口调戏叶加。最后总算没声了,我低声问叶加会不会弄死他了。虽然人是我们抓的,可是什么口供都没有就把人弄死了,只怕我和叶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叶加走过去替他松开手脚铐,边说:“不用担心,他只是睡着了。”
我咬着舌头,吃吃地问:“这样也能睡着?”
有什么,叶加回我,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天天这么睡,比这更难受睡姿我都试过。我过去帮他将king平放在走廊上,谁知道king突然醒了,那血红眼睛直盯着叶加,用像一条响尾般丝丝的声音说:“我迟早会把你弄到手。”
叶加吃了一惊,手一松king掉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站起身头也不回进了审讯室,我唤来了守候在楼道口的狱警,让他们押走了king,就连忙进了审讯室。叶加背对门口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今夜无星,明日必定有雨。”他说。
“叶加,”我走近他握紧他的双臂,“别被自己手下败将吓住,这可不是我们勇敢的叶加啊。”
叶加沉默不语,我能从他身感觉出那淡淡的忧伤与寒意。忍不住往前靠了一下,想让他感受到从我身传去温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发现我们俩人的姿势变得非常暧昧。我们俩的身子几乎是贴着,这当中原来的距离不知道被我缩小了多少,而又被叶加缩小了多少。总之最后我们俩是紧贴在一起,我几乎是将他搂在怀里。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挑动着我心里的那根弦,三年前黄昏的篮球室又回到了眼前,空气中蒸腾着薄薄的金色的尘埃,有风从窗外经过,叶加在身下躺着,耳边是他轻轻的喘息声。如果,我在心中假设,那个时候我有进一步的动作,这当中的一切会不会都变成尘埃,没有佟蔚,没有king,也许也没有这三年叶加的生死相伴吧。 我微微一笑,心里又想,现在也不坏啊。叶加他会有一个深爱他的妻子,大半年以后还会有一个他深爱的孩子。而我呢,我可以在每个清晨与黄昏里都能看到叶加的笑脸。我知道叶加贪情,渴望被人拥抱,可这不代表他可以忍受世人无法容纳的爱情。他吃过太多的苦,远比别人更容易打动。我要做的是给他他想要的,留下他无法承受的。
即然,我想着,他想要一个拥抱。我笑着松开了他的手臂,然后两手交叉在他胸前,从背后给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叶加的头无力后靠在我颈脖旁,我能感觉他身上那股忧伤更浓了。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看着窗外无星无月的天空。不知道过了多久,乌云更浓了,可那无边无际黑幕笼罩下的城市依然灯红酒绿。“无论天多黑,如果你肯向远处眺望都会发现明亮的缺口。”我在叶加的耳边轻轻说,“没有守候过黎明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我知道,叶加暗哑地回我。
无论如何king对叶加那诡异的态度引起了我高度的重视。我开始让人保护叶加,佟蔚也在我劝说下回到了她父亲身边待产。叶加家成了我经常跑动的地方,我甚至于N次与另外一位保护他的同事在他家过夜。
我终于发现叶加也有很不在行的事,他的厨艺极差而且做饭心不在焉,常一边研究棋谱一边做,最后把饭做糊了那是常有的事。但他好在他也不太讲究,糊了的饭拿水一泡照样吃得下去。
我则自幼锦衣玉食,讲究惯了,他那些如同锅灰碳渣的东西叫我如何下咽。一来二去,替他做饭便成了我们一起吃饭的惯例。每当我将饭菜端到桌上,他也会丢下棋谱皱着鼻子凑到桌边深吸几口气,连呼好香。我有的时候想就为看他这副模样,我愿意一天为他做十顿饭。
那段时间里,我觉得活得无比的快乐与充实,我每一天都可以发掘到叶加的一个新鲜之处,诸如在家里一个微小的习惯动作,还有我终于肯定叶加是用香皂洗澡的,但是他好像什么牌子都用。这是让我唯一遗憾的地方,因为我无法确定,三年前他在我身下的时候那香味是属于哪个牌子的。叶加极爱干净,每天必定会洗澡,这对当时的单身汉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们也曾经笑着问他,佟蔚又不在,他干嘛每天都洗得香喷喷的。
他跳了起来,说道,爱干净也有错啊,再说这年头谁还拿硫磺肥皂洗澡啊,大冬天的不怕洗脱皮啊。我的同事色色地笑着对我说,他猜叶加身上的皮肤一定很滑。下面一句关于佟蔚感受的结论还没有说完,叶加已经脱下脚上的拖鞋四处追杀他了。说真的,我当时想要是把自己心里更色的念头说出来,叶加会不会回厨房拿菜刀。
这么着过了半年,king那边不见任何动静,我虽说后来又提审过他两次但都没结果,二个月以后就索性将他提交给了上一级机构。如何处理,我也懒得过问。只是心里想,只要有他在手,king那些手下也不敢拿叶加如何吧。
某一天,上级领导突然来电说来访,我着实吓了一跳,不为其它。自从我与叶加重创了整个东南亚贩毒组织之后,意外的敲山震虎的作用让我们这半年过得实在太逍遥,天天只是让部下出去抓抓小毛贼,后来连小毛贼也是越抓越稀了,我差不多都认为现在是天下无贼,大家都可以解甲归田了。整个办公室凌乱不堪,乱七八糟的杂志堆满了大家的台子。上头要是突然来访,说不定还以为进的是扫黄大队呢。
亲自抓了半天的打扫工作,见到小风在茶水间打水就冲他嚷了句,回去跟你们头说,有人来访,把办公室打扫一下。小风慢条斯理地拿起水壶泡水,边轻蔑地回我,你当都跟你领导的行动组似的,我们屋干净着呢,再说了,有人来也是去看你们这帮英雄,我们那屋谁去啊?
你这个小子欠收拾啊,我笑骂了一句。小风上次瞒着我协助叶加参加了抓捕king的行动之后,就把叶加崇拜得不行,他恐怕是我们局里极少数知道叶加是偷着去游轮的人之一。那件事后,我连叶加都没拿问,自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就越发心里眼里都只有叶加一个了。这就是嫩青头的好处,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
回想起自己的当年,我自顾唏嘘了一阵。还来不及开始自怨自艾,科里的人就小跑着过来说某某到了。我连忙跟着她往外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也开始跟着她小跑。忽然想起叶加笑骂我是老而才不知耻,可见这献媚的本事若无些资历年数倒也不是轻易能通的。这么胡思乱想着,以至于我跑到领导面前第一个看到的居然不是领导,而是谭文。
“是你啊!”我惊喜道。
他斯斯文文的笑,说是我啊,我还当你已经把我忘记了,没想到你这个大英雄还记得我。我笑着轻捶了他一下,说你说什么呢,我们可是一起战斗的啊。
我与谭文曾在king被捕后有过短暂的一些交往,主要是当天的交接事宜。事后才知道,他们是跟着另一条线上船的,没想到碰上了内地的海陆空大追捕。“精彩绝伦!”他最后冲我竖了下拇指。虽然相识匆匆,我对这个长相斯文英俊的同行很有几分好感,倒也不全是因为他赞了我们,主要是因为这几年他们原本就干得比我们好,无论是装备还是信息渠道,香港那边的缉毒组都要比我们先进讯捷些,他们这些年一直都是打击东南亚贩毒的先锋。再加上行动的局限也比我们少,所以前几次间接的合作,我们总是略逊一筹,常郁闷不已。没想到第一次直接照面,我们就表现得如此光彩照人,自然连带着对谭文也是好感倍增。何况潭文自那以后,常让人跟我们通报他们那边的信息,专业水准与合作精神都无从挑剔。这次别后再见,竟然让我生出几分亲切感。
我和他谈笑了一阵才想起了自己的领导。谁知领导心情很好,竟不在意,说道:“你们这么熟,那就太好,以后合作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
我笑着立即保证,“您放心,我们一定亲密无间。”领导早已经习惯了我的胡言乱语,倒也不放在心上。又开口了几句父亲的身体状况,我自然回答得言无不尽,不过可惜我对父亲大人知之甚少,那么多人操心他,我就不用凑热闹了。
“不晓得林警官在不在?”谭文在我与领导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我可很怀念他的风采呢!”他笑着说。他一提,领导也有了兴趣说:“对啊,那个小林呢,把他叫过,我也想见见,我听下面把他说得跟传奇似的。”
“确实像个传奇呢!”谭文笑着说道:“我手下也很迷他,好在他不在香港做,要不然早没我的位置。这样吧,”他转过头面向我,“还是我们去见他吧,去见传奇不走几步路哪行。”
他一说,我立即答好。他们夸叶加,我也都替他照盘收下来,在我心里叶加何止是传奇,他是传奇中的传奇。于是我大踏步引路,都忘了想要不要再询问一下领导的意见。
我走到资料室门口,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念了句:“芝麻开门。”然后就笑着打开了资料室的门,我们同行三个人一眼就看到了叶加,事实上他就坐在正对大门的窗台上。没开门之前,我不是没想过叶加会是什么造型。我想在得到小风的通知之后,叶加自然是一身干净俐落的警装,神情肃穆的端坐在电脑前独自研究资料,或者与小风他们研讨某些不详细节。事实上叶加身着的确实是警装,不过他是光着脚盘坐在窗台上,也确实在做研究,只不过面对的是一盘残棋。那幅光景显然还在天下无贼里,根本不知道来几个不素之客。
等他意思识到进来不是他一般的同事,我们已经把他那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尽收眼底。他手里拈着棋子与我面面相觑,看那眼神显是在埋怨我怎么突然带些人来让他出洋相。我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边上满脸涨得通红的小风。叶加跳下窗台,也不穿鞋而是将手伸给谭文笑着说:“又见面了。”
谭文也面带微笑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说道:“是啊,我都没想到这么快。”俩人随便闲聊了几句,如果不是叶加还赤着脚,我真想把刚才那一幕从记忆里跳过。领导的面色我是绝对不敢去看的,以我多年与他共事经验那是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好不了了。 谭文确实是个高素质的人才,光凭别人精通四国语言,便叫我们觉得有些汗颜。他还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处熟了才知道他父母亲都是北京人,十六岁以前还在北京生活,后来才被远在香港的叔父接去抚养。没想到他和我与叶加居然还是同乡,不免又多增添了几分好感。同时也不仅感慨,三人少年时都在北京生活十几年里从未谋面,长大后却来了这个几乎是最南边的城市聚在了一起。
叶加对谭文的态度始终淡淡的,即不特别冷淡也不显得特别热情。如果你要有一个衡量接待外来人士的标准,他的态度简直可以拿来作参照。谭文的电脑技术也是极棒的,不但会使用多种专业软件,还会做一些编程。这刚好是叶加很感兴趣的,俩人也会常坐在一起做一些探讨。但每次都是谭文主动前往,叶加从来不相邀。
我与谭文则很快混成了哥们,我没想到斯斯文文的青年喝起酒来这么猛爽快,一二斤白干夹杂着我们俩有的没的黄色笑话中说没就没了。我与他的相处可谓如鱼得水,自从到这个城市,一来二去的应酬都是些红酒。要不喝着不醉,醉又醉得不爽。而叶加平时与我吃饭从来滴酒不沾,我有的时候忍不住怀疑他是酒量确实极差,还是上次酒醉真吃了佟蔚的硬亏。
有一些日子,我一下班就与谭文四处在城里找地方鬼混,反正我们都是光棍,乐得轻松逍遥自在。有时想着是否有点冷落了叶加,可又一想他正忙着伺候已经大腹便便的佟蔚便也释然了。
那日,我同往常一样,下了班便想去找谭文去洗桑拿,再找个地方喝酒聊天,刚走到停车处,就看到叶加与谭文在交谈,从我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叶加的脸。随着我越走越近,我看到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我听到他那特有的清越的嗓音有些拔高了说:“那我们来一场比赛吧,就在篮球场,怎么样?”
谭文像是有些为难,回了句:“你不是那么认真的吧!”叶加丢下了一句,我等你,转身就走了。我看他走路的方向应该就是去后面的篮球馆。他似乎看到我来了,可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也不给我招呼的机会。我微有些吃惊,这样的叶加是很少见的。我当初把他分配到资料室去,他好像都没这么对过我。
我胡思乱想着是不是哪儿招着他生气了,走到谭文近旁便皱眉说道:“你干嘛惹叶加生气。”
谭文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我,说:“我哪有惹他啊,你该知道我是很崇拜他的。”
“那他为什么要和你对打。”我问
“我哪知道……”谭文拉长了语调回我,脸上的神色更加怪了。我刚想冷笑着回他说叶加不是那种无理取闹随便开打的人,可是突然心里一动,不由心头一阵的狂跳。想着叶加难道是为了我才要找人打架,所以刚才生气的不理我,也是因为我最近和其它人走得太近。心中自然没来由的一阵狂喜,这么转念间,发现谭文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便连忙狠狠瞪回他,说你怎么还不去,别让叶加久等。
你真让我和他打,谭文吃惊的问。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你小子等着裹伤吧。
我们俩一起走进篮球室的时,叶加背对着我们站在篮球球架下,那欣长的身子站在有些空旷的篮球室内显得有点孤单。我心里有一阵冲动想冲过去抱住他,想着叶加怎么这么傻呢。我在自己的心目恐怕都觉得抵不上叶加一个脚趾头那么重要,何况是谭文。正在那儿心猿意马,叶加已经知道我们进来了,他开始解扣脱去外套。
谭文在耳边苦笑了一下,说那就大家玩玩吧,点到为止,弈伟你来当裁判。我心里则歹毒地想,今天要是不让叶加打高兴了,我是绝不会喊停的。
战局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估错了。谭文很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动作说不上快,但却够狠,够准。叶加要在他身上沾到便宜只怕很难,最初我并不着急,因为叶加的身手我是很清楚的,谭文要想在他身上沾便宜只怕更难。
打了有一阵子之后,我发现叶加露出了一个致命弱点,他显得体力有点跟不上。至于他为什么会这样,我当然知道,因为自己居功至伟。我将他差不多圈在办公室里整整三年。叶加的性子本来就好静恶动,刚开始还会早到队里半小时,围着大楼跑几圈,后来发现有行动任务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再加上有了佟蔚连早上跑两圈也没兴致了。他现在的体力已经远非刚从学校毕业出来那会儿可以相比。而谭文的风格刚好是需要大量的体力来抗衡,他每拳都有破石穿金之力,如果叶加被他一拳砸实了,只怕整个人要飞出篮球室去。所以叶加必需用很大的幅度去避开他正面的拳风。再如果谭文没有见识过叶加软功的厉害,那么叶加还有突其致胜的可能性,可很明显叶加在游轮上那一手让谭文记忆深刻。谭文格斗经验看来也很丰富,他一发现叶加的弱点,便开始密集攻击叶加的正面。这样无论叶加怎么躲,他都要挪动较大的幅度,而这样一来他就根本没有时间反击。他闪躲完第一拳,谭文的第二拳就到了。打到后来,他几乎是用所有的力气来闪躲,而无反击之力。
我根本没想应该怎么裁判,心里暗恨谭文刚才动手这么勉强,可现在看起来一幅却非赢叶加不可的样子。也没心思仔细观摩两大高手的格斗,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暗帮一把叶加才好。
而就在此时,谭文又一拳直取叶加的命门,叶加的身子像随风吹而飘的柳枝,随着他的拳风向后仰去,整个人逞九十度角弯曲,姿势极美。谭文有些错愣,尽管他一直都在防范叶加的软功,但没想到会是那样美妙而优雅。我差不多要脱口大叫:就是此刻。叶加的右手已经扣住了谭文去势已尽的手腕,就势往前一拨,左手提起谭文的胸襟同时向前借力,右脚正踢中谭文膝下骨关节处,就这样谭文被叶加用巧力从他头上抛了出去,他自己也同时摔了下去,可当他背部一着地,叶加就顺势一翻滚到谭文的近旁扣住了他的手腕与脖子。
还没等我狂喜得开口判叶加胜,只见谭文脚一抬击中了叶加的后脑勺。他乘着叶加片刻的晕眩,翻身将他压倒在地。谭文显然吸取了叶加的失败原因,他跪在叶加的双腿中间,两腿分开压住叶加的膝,两手抓住叶加的手腕按在他的耳旁。他整个人就俯视着叶加略逞大字型的身子。
我看得目瞪口呆,形势瞬间变换,现在我不知道该叫停还是不喊。如果我现在判叶加输,他恐怕会更加生气。可是如果让他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我不敢保证叶加跳起来后会不会要和我对打。
谭文也像是被打出了真火,只听他咬着牙问:“怎么样,这下你服……”他那个贴字还没说出来,叶加突然微一抬头在他的手腕上狠咬了一口。谭文呀的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张着嘴指着叶加。后者则悠然的从地上爬起,仿佛谭文手上那个开始渗血丝的牙印不是他的。
我当机立断判谭文输,谭文这下换吃惊地看我,我知道我这样做有点无耻,可是我也瞪着他心想:妈的,难道我要为你这小子得罪叶加吗?
我指着他的手腕说:“你都见血了,还不算输?”
谁知道叶加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冲我吼了一句:“我用得着你这样来偏帮我吗?”说完头也不回得跑出去了,连地上的衣服都没捡。
我从来没见叶加这么生气过,有心要追出去,又怕做得太露骨,只好冲谭文打着哈哈说:“别介意,他就这狗脾气。”
谭文看了我一眼,说:“他很在乎你的看法,你去和他沟通一下吧。”
他这么说,我乐得脱身去找叶加,问了门卫说没见他出去。后来见到值班的刑警才知道叶加去澡堂了。队里澡堂位子少,下了班会很挤,所以叶加甚少在队里洗澡,今天这么晚了估计也不会有旁人。我随便拿块毛巾也上了澡堂,其实我那是装样子。叶加说我如果不发臭是不肯洗澡的,他真是了解我。
队里男浴室原本是旧女浴室改造成的,所以清一色的莲蓬头,每个还被隔成了小单间。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想法诳着叶加来澡堂洗澡,反正来了也看不着。果然,澡堂里只有一个小单间响着水声,我走过去敲敲了门,说:“叶加,你今天吃炸糖了,干嘛发那么大的火。”
叶加不吭声,继续洗他的澡,里面水声很大,我也不方便继续往下说,只好在门外等他出来。
差不多隔了二十分钟,叶加关了笼头,然后再隔了几分钟,叶加出来了。他的头半湿着没有完全擦干,连乌黑的眉也还似沾着水珠。他的肤色在坐了整三年的办公室之后,已经不是初来时的小麦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象牙白,洗过澡后露出的肌肤都染上了一层红晕,尤其是看到他敞开的衣领里那颈脖下面小小的凹陷,我只觉得一股热血只冲脑门,满脑子里想得竟然是刚才谭文将他压着逼迫他逞大字型的姿势。虽然叶加并不是第一次洗完澡出现在我的面,可是这个浴室的灯光太亮了,叶加每一处诱人的地方都像被照过放大镜似的逞现在我的面前。
我口燥舌干的站那儿,一时想不起来要对叶加说什么。他则自顾擦完湿发,又开始收拾浴具。现在他半干蓬乱的发,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型,挺直的鼻,真是要命的性感。我只好在心里直念,死了,死了,以此压制心里汹涌而来的欲念。可是我怀疑就算自己真挂了,见到叶加这幅模样也会迫不及待的从坟墓中爬出来。
“你想说什么?”叶加收拾停当,冷冷地问我。他冰冷的目光成功地把我从无边的欲海里拉了上来,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干笑得去摸叶加的脑门,嘴里笑着说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对我这么凶。我这样一是真不知该说什么,二是想要装傻蒙混过关。叶加被我这么一幅惫赖的样子逗得笑了一下,虽然极短,但足够让我知道自己刚才在岸上没站稳,一下子就又掉下去了。
叶加看着我,好像觉得我又可气又可笑的样子,脸色稍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浴室的门推开了,谭文拿着浴具走了进来。他看见我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们俩在浴室里谈心。他反应极快,立即笑着跟我们打招呼。“你们都洗好了?”我笑着说是啊,你也快些吧。叶加则微一颌首,算是做了回应,抬腿便想往外走,正碰上想往里走的谭文只得又停下来。谭文不失时机的赶紧搭话,说:“林警官你真厉害,你恐怕是我见过的身手最好的。”他竖了一下大拇指,又接着说:“文官中有你这样好的身手真是不可思议。”我心里暗赞,心想发达地区来的人才到底与众不同,说起漂亮话来也滴水不漏。
叶加抬起头,用他那冷清的声音说:“谭警司不用客气,我身手稀松平常得很,比我好的,我们局里就有好多个,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资料室里呆着。”说完他就绕开谭文出去了。 我唯有苦笑,心想叶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见谭文还在发呆,知他一定没见识过叶加嘴皮上的功夫,被叶加这么夹棍带棒的一上,有点缓不过神来,便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刚想开口说几句安慰话。谭文倒先说话了,他说:“你说得没错,他还真是狗脾气。”
叶加过后依然对谭文是淡淡的,那样子像是篮球室里的一场激烈的搏斗从未曾发生过。谭文有一次对我说,他觉得叶加应该是那种大情大性的人,这样一幅淡漠冷然的态度恐怕是习惯压抑自己。我当时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谭文,我自认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明了叶加的真性情,没想到谭文来了没多久竟然看得如此清楚。我想谭文多半也是个相当感性有心的人吧,有了这层认知,我竟隐隐然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知已。
而佟蔚也在那个时候进入了预产期,她比平时更会缠人了,叶加一下班就往医院里跑,忙得不可开交。这个年头每个女人都选择无痛生产,破腹产等等,可佟蔚偏偏选了最原始的生产方式。我去看她的时候,还大刺刺地嘲笑过她,说佟蔚你如果找个产婆来就算传统到底了。她看着叶开削的苹果满面微笑,我侧过头仔细看了一下那只苹果,觉得叶加的技术实在不是很高明。佟蔚这么开心,不过是因为这只苹果是林加动手削的吧。
佟蔚就这么微笑而又深情的看着苹果解了我的疑惑,她说:“人总是要狼狈的活着,注定了一辈子都要挣扎,不如让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学会这一点。”她神色不变的把眼光从苹果移到我脸上,我竟然觉得有些慌张,有些狼狈。我扯着嘴角佯装不解,笑道:“佟蔚,你什么时候变得悲观?”
“悲观?”她瞪大了眼睛,转而笑得春花灿烂似的。“懂得活着要挣扎,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至少是个积极向上的人。”我还没回话,就听到她的话气突然甜得发腻似的叫了声叶加,我转过头叶加已经提着饭盒进来了。
他见我在,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来看佟蔚啊,便再无话对我说。而佟蔚自从叶加进了房,便生像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她眼睛没有片刻再离开过叶加,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丝毫不差地收进眼底。我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那里,耳边听到佟蔚撒娇似的要叶加喂她。叶加也轻笑着答应,佟蔚跟抱怨他的孩子今天踢她踢得很凶。叶加回说,真得呀,那一定像你多过像我,这么凶悍。俩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了一会儿。
我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再夹在中间当电灯泡了,于是开口向他们辞别。叶加没说什么,佟蔚则打趣笑说你怎么不多留会儿,是不是触景生情啊,那赶快给我们找个嫂子吧。我随口胡说快了,快了。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打车,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我曾这么想要叶加获得幸福,我以为我可以为此忍受寂寞,忍受孤独,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回报了我的努力。可我觉得心却像被什么撕裂了,越走越疼,最后疼得都直不起腰来。我的手茫然地想抓住些东西支撑一下自己,能抓住什么都好,栏杆,树杆,什么都好,那怕是一片偶尔路过的人群。
我意外地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当抬头时却发现那只手是来自于谭文。他斯文的脸上有一丝担忧,说你还好吧。我勉力站起身,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似鬼,嘴里回道没事没事,我是谁啊我。谭文看了我一眼,才说:“我也知道你无事,不过是你昨天泡上的小妞太厉害。”我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说你是不是想得厉害啊,那下次我介绍给你。
谁知他神色诡异地凑近我,说:“不用太麻烦,我是同志,你给我消火就好!”我心里一惊,回头看谭文神色自若,才笑骂道:“你这小子,谁跟你做兄弟倒真是倒霉,连身皮肉你都要算计。”
谭文苦着脸说:“你也太轻看我了,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吗?”他拍着自己的肩膀,又说:“这样吧,我先把自己的身躯给你用一下。”他神色暧昧,“我猜,你大概很需要一个肩膀来靠一靠。”
我啐了他一口,但还是很高兴的搭住了他的肩膀。俩人仿佛都心情大好,正想就这样亲热的勾肩搭背的离开。我看见了叶加,他正站在马路对面,在车子川流不息的阻断下,我无法立刻动身去走近他。我们就这样静静的面对面地站着,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我没有毫不犹豫地去接近他。后来我看到叶加给了我们一个微笑,那个笑容犹如清晨阳光里的露珠,清澈也流光溢彩,却给人一种无法挥去的淡淡哀愁,也许是阳光下的朝露是无法持久吧,每一瞥美丽的瞬间都是流逝。再后来在一辆阻隔视线的双层巴士通过后,就不见了叶加的身影。
叶加消失了,仿佛也带走了我的魂魄,我又失神的四处游走,从黄昏走到夜晚,从白走到黑。等到夜起凉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浑然忘了谭文。当惊觉得回身的时候,发现他居然还在我身边。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找借口,谭文已经开口说:“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知道今天是我的什么日子?”我连忙说倒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对不住,没买生日礼物,下次吧。
谭文呸了我一口,说今天是我初恋女友的死忌。俩人一时沉默,半晌,我才歉然地说对不起。谭文笑说不知者不罪,怎么样找个小酒馆陪我喝两杯吧。我当然欣然应允,于是俩个人就近找了个小酒馆。一落座也不等菜上来,就喝起酒来。那晚俩人都喝多了,一路又唱又跳的往回走,走到一半力有所不逮就索性坐在大马路上聊天。
谭文显然醉狠了,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我知道了他的初恋女友也是他的缉毒警官,后来因为得罪了毒贩而被暗杀。我知道了他父母死于车祸,所以他十六岁就背井离乡去了其它城市。那一刻,我看着他脸上的轮廓,竟觉得他与叶加非常相似。他们的脸上都会在不经意间飘过一丝很模糊的哀愁与忧伤,他们都似乎在压抑身体中某样东西,在痛苦的挣扎。
我想我后来拥抱了谭文,尽管在我心里我想拥抱的是叶加,谭文没有似毫反抗。他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人生里只有一季,那就是秋季。短暂的收获的兴奋,你知道这一切都将过去,再美的秋季都是为了等待冬天的来临。你始终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已知的结局。一生都在等待里蹉跎了,一生都是过客。
我说,刚才佟蔚说人总是狼狈的活着,一生都要挣扎,与你的论调比,看来她真得至少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佟蔚?”谭文微抬问,“是不是叶加的妻子?”我说是啊。
谭文叹了口气,说老天真是钟爱叶加啊,本人是钟灵神秀,连妻子也是那么有聪慧。想起过往的种种,我忍不住微笑,也叹气着表示同意。“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人适合做叶加的终生伴侣,那恐怕非佟蔚莫属。”谭文好奇地问:“真这么配?”
我笑着说,佟蔚对叶加是该硬之处,绝不手软,该软之处,温存似水,这一辈子的心思只怕有百分之九十都在叶加身上。谭文嗯了声,含浑地说了一句,所以她说一辈子都要挣扎吧。我心头一震,脑海里有丝模糊的思绪飘过,但总也抓不住,再看谭文早睡过去了。我眼皮也粘上了似的,就着马路躺了下去。
大清早,我们俩把扫马路的人好心叫起,互相打量对方胡渣满面的样子,都是哈哈大笑。俩人回我的狗窝里略收拾了一下,就同去办公室工作。到了队里才知道,佟蔚在黎明时分生了个大胖小子。队里已经有好多人赶去瞧了,有人说晚上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没见我回。我掏出自己的手机,才懊恼地看见上面真有十七八个未接电话。
同事老蒋拍着我的肩说:“可惜啊,宋队,你这个大媒人没有第一眼看到他们的结晶。”我笑说你们瞧见还不是一样。
老蒋说:“眉目长得像叶加,不过那脾气只怕要像佟蔚,急噪得很,他妈生她那会儿,他还在拳动脚踢的,生生整了佟蔚十多个小时,都以为下不来了。你不知道叶加在外面脸都急脱了色,我估计是吓坏了,一连问了好几遍宋队来了没有。”
我听到此处心里格登一响,我想自己当时的脸色就变了,所以老蒋立刻就查觉了,连忙说:“没事,反正大小都平安,再说当时我们好多人在那儿呢。”
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立即拨通了叶加的手机,嘟嘟了两声后就听见叶加清新温文的嗓音问:“喂,奕伟吗?”
“是我,是我。”我十指紧紧捏着手中的话筒,艰涩地说道:“对不起,昨天睡太死了,没听到你打电话。”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听叶加说:“没事,只是昨天给你打电话没回,他们去你宿舍说你又不在,我有点担心你。”
我开口我了两声,没有办法往下说,我怎么能跟叶加说,昨天看佟蔚受刺激了,而后喝多了,最后睡大马路了。叶加又沉默了一阵,才说要进去了,可能佟蔚醒了。不知道怎的,我突然觉得曾经贴得我如此之近的叶加一下离远了。我嗫嗫的说了一声再见,将话筒放下,那颗心沉之海底。
佟蔚坐月子,叶加便请了几天假陪她。我很想他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去看谭文,自从有了那个夜晚的记忆,我发现谭文真得与叶加很有几分相似,特别是他们的表情。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天空中乌云滚滚,显是很快便要下雨。谭文在我的窗口看天空,说:“又要下雨了,真是个让人厌恶的天气。”
我说:“别怨天了,下会儿雨,空气也清新一些。”
“可下雨天总让人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的。雨水把你活着的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谭文说。
我听着他自怨自艾,不由笑骂道:“你他妈是缉毒的,还是做诗的,湿意这么浓。”
谭文慢条斯理的坐到我面前,看了我一会儿。我笑说:“干嘛,你不要弄得我毛骨悚然的。”
“你好像欠我一样东西吧?”他问
我皱眉。“欠你什么?”
“我曾经借过你肩膀,现在我要借你怀抱。”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刚想笑他,只听他说:“你这么大方,一定向很多人借过怀抱,也借一个给我,我十多年没被人拥抱过了。以前有女朋友的时候,总忙着抓毒贩,都没来得及去拥抱她,别说让她拥抱了。”
我一时愣住了,看着他脸上飘过的酷似叶加的忧伤。我向很多人借过怀抱吗?我只给过叶加啊,不是借,而是给。我叹着气,轻轻抱住了谭文。
谭文也抱住了我,将头低靠在我的肩上。我则模糊的心想,为什么叶加和他都不快乐呢,有一刻我就当抱住的是叶加,可当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怀里的人不是叶加,因为他正在门外
我连忙推开谭文,他毫无防备的一推,抬头惊讶地问:“你干嘛啊?”
我以为我是尴尬,可是我知道不是,那感觉说不清,好像与人通奸被抓住了似的。我说叶加,你有什么急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话说极不妥,好像不想要他回来似的。想要改口,又不知道改什么,说到口齿便利我远本差着叶加好许,连谭文都只怕及不上。我求救似的看向谭文,希望他说几句好解我的围。他好像根本没想过要解释什么,只是一直看向叶加。
叶加倒很快就缓过神来,他开口,语速很慢。“
佟蔚让我请大家今晚出去吃饭,她生产那会儿让大家操了不少心。”他手提上来,又放下去,像是不知道该放哪儿,最后插在自己的裤袋里,舔了舔自己的上唇接着说:“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会记得敲门。”
我看着他那幅无措的样子,像个被屡次遗弃的孩子,又犯了错慌恐不安。我的心里一阵抽紧,沙哑地开口说:“你说什么啊!”
叶加突然微笑了起来,轻快地说:“我要去多订些酒,佟蔚再三关照我要多搬几箱酒,她说要不然你这个酒鬼会给我穿小鞋。”
我哈哈笑着说,想不到佟蔚还是我的知已呢。我知道自己的笑声里没有一点笑得余韵,可是叶加已经开始演戏,我不能不配合。谭文近在身旁,我不想被他看穿我对叶加最底层的真实情感。
叶加匆匆走了,我有片刻恍惚,谭文说些什么我统统都没听到,天际传来一阵春雷声。我被惊醒了,说:“叶加不晓得出去有没有带伞?”叶加在个人生活方面有的时候像个马大哈,常忘了带东西。以前每个下雨天,都是佟蔚给他备伞。我快步走到窗前,见叶加急促传过前院的身影。果然,没见他手里有拿什么伞。我拿起门后的伞刚想出门,谭文叫住我,说:“你干嘛,快来看这份传真!”
我说送把伞给叶加,马上回来。谭文摇着头叹气道:“你现在出去他都上了大门外的的士了,你还是快过来看看这份传真吧,我保证你吓一跳。”
我犹豫了一下,心知谭文所言不虚。只好放下伞,回转过去看那份刚传来的传真。这是一份给谭文的传真,上面是来自于香港缉毒情报处的紧急通知。我一看,当真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脱口而叫道,根据香港的内线报道,本月内将会有三笔数目巨大的毒品在本市交易,不知道地点,准确时间,只晓得三笔交易分别来自三个组织,除了我们熟知的K,还有一个东南亚与西欧的贩毒组织。我知道如果让他们成交一笔,以后我拿二十四小时来扑这幽绿的鬼火也来不及。 我首先想到的是叶加,这个时候我需要他在我的身边。谭文已经在旁边说:“你这事最好不要告诉叶加,佟蔚刚生产完,孩子出世还没几天,叶加这会就算上战场,也无法集中集神。出了事,还要影响他们母子两个。”我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心里暗骂自己混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叶加拖进来。
谭文拿出笔,在我台上的市内地图上勾勾画画。他说,市里原有的那点基础被你与叶加铲得这么干净,销货渠道一定是这半年里刚建立起来的,交易这么仓促,建立通道的外来人士可能性有,但多半是过去吸毒成员。他的语气平稳,吐词清晰,从他的身上我像是看到了皱眉坐在面前分析案情的叶加。不由得毫情万丈,说:“好,终于有仗打了。”
谭文微笑着抬起手掌,我笑着伸出手掌与他轻轻一击。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6
当晚我们与叶加只是尽情喝酒,半点也没提这件重大案件的事。叶加今天特别兴奋,喝了好多酒。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米色的衬衣,下面也只是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裤。其时春寒尚未过,天气也总是乍暖还凉,尤其是雨后的天气,更透着丝丝渗骨的寒气。叶加浑然不觉得,挺直的鼻上甚至还渗出薄薄的细汗,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喝了太多的烈酒。我怎么也没想来到,他弄来的居然是整箱整箱的二锅头。别人吃惊,他就说怀旧。欢喜尽头总是令人怀旧,因此大家自然都能谅解。
可我发现叶加今天喝得实在太多了,他不但来者不拒,还主动要酒喝,他喝得份量已经超过了我与谭文的总和。我皱着眉,二锅头这种酒喝多了伤身。我上前按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叶加,你不能再喝了!”
叶加一把推开我,红着眼说:“你管得着么你,你总是想要管我!”
他推我的力道实在不小,我被他推的向后只跌出好几步去,最后还是谭文上前挡了一把,再幸免没有跌个四脚朝天。一转眼,叶加已经又倒了满满一杯,他一仰头把那杯酒当水喝。我又气又急,上前去夺他的酒,他死命地回抢。一来二去,我们居然动手过起招来。自从三年前的那一场搏击赛后,我与叶加三年多来这还是第一次开仗。喝完酒的叶加力气奇大,我又怕伤着他,只能左躲右闪。屋里的人早喝倒了一大半,剩下的也神智不清的全都当我们是在玩余兴节目,不时稀稀拉拉传来叫好声。
而就在我极其狼狈的时候,谭文突然插手进来,他一掌击在叶加的颈脖旁,叶加立刻软软的倒了下去,我连忙的抱住他,恼怒地骂谭文,“你怎么伤他!”我说。
谭文皱着眉说:“我再不击晕他,他恐怕会伤着他自己。”
我抱着叶加,才发现他的身子烫得出奇,我惊慌地问谭文:“他怎么这么烫,会不会酒精中毒。”
谭文俯下身摸了一下叶加的前额说:“他恐怕是受了风寒,再加上喝了过多的烈性酒,体温才上升得很快。”
我抱起叶加说,那送医院。谭文说不用,他喝了烈酒不能随便吃糖,等出了一身汗,把温度降下来就好。
谭文将其它的同事安排妥当送出门去,我则将叶加平放在沙发上,将他上身的衣扣解开给他散热。不一会儿叶加像是醒了,又像是没醒。他满脸的痛苦之色,拼命的挣扎,连我的拥抱都不能使他有片刻安静。他挣扎着,嘴里喊着为什么,为什么。然后,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就更深了,以至于将他俊美的五官都扭曲了。
我看到他的样子,又心疼又可气。聪明如叶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我低哑地问他,“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啊,我把自己卖了都会去帮你找来。”
叶加不答,但他显然很痛苦,他咬着自己的双唇,蜷曲在沙发上。我看到他将自己的双唇咬破了,血丝顺着嘴角滑下来。我吓得用去捏住他的双颊,说:“叶加,你是不是想吐啊,你想吐就吐就好了,别咬伤自己。”
“他是想哭。”谭文在我身后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我一边搂着叶加,一边将手指伸到他的嘴边说你想咬就咬我吧。叶加仍然手脚并用的拼命挣扎,身上流露的是一种无法宣泄的痛苦。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连抱都抱不住他,只好狼狈地问谭文。
谭文打开窗户,外面清新的空气吹淡了屋内浓浓的酒气。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说:“他也许是小时候不被允许哭泣,无论多难受都不能哭,否则就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又或者在他成长的时候发现,哭泣好无用处,所以他一定是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当他想哭的时候已经不会哭了。”
清新的空气安抚了困顿挣扎的叶加,他开始安静下来在沙发上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我见他睡得平稳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抱起他送他回家。谭文开车,我则将他半抱在怀中。车开到一半,叶加的眼睛半睁,那双长刷子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我见他醒了,有点没好气地说:“你醒啦,我们正在送你回去。”
隔了一阵,才听叶加痛苦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个女的,我不甘心!”
我气急反笑,“上次你酒醉,捞到了个佟蔚,人家连孩子都替你生了,你还想怎么样。再弄一个,你倒不怕佟蔚扒了你的皮。”他嘴里还是嘟哝着连问了好几遍为什么,然后就昏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将酒醉的叶加放在床上,才发现自己也是大汗淋漓。不由指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叶加忍不住笑骂道:“看来上次佟蔚也不知道受了你多少罪,没想到你小子酒品这么差,怪不得不敢喝酒。”
转头对谭文说,你先看着他,我去冲把澡,看来今天我们要住这儿了。谭文说你放心吧。
等我冲完澡出来,走到卧室里,发现谭文竟然入神地将手放在叶加裸露的胸膛上。我冲口而出,大喝道:“谭文你干嘛?”
谭文被我吓了一跳,拿起叶加胸口上的毛巾嗫嗫说:“我只是看他出了好多汗,心想他一定难受的很,所以想替他把身上的汗擦一下。”
我脸一红心叫惭愧,暗骂自己变态,便都当普天下所有的男人见了叶加都会有一些龌龊的念头。心里想着要说什么打圆场,人已经走到近前。叶加优美的身体曲线便映入眼帘,长期的锻炼使他胸部腰腹部的肌内都收敛得很好,而且胸部与腰腹部的线条都会有柔和的过渡,半点不会给人以突兀的感觉,纤细腰肢流畅的收拢进长裤内,令人浮想联翩。一身象牙白肌肤在灯光下闪烁着细腻,润泽的光芒。见到叶加的肌肤再联想自己的,才知道什么是磁器,什么叫瓦罐。
刚才叶加情绪激动,我都没有闲情注意这罕见的美景,现在见了,心里忍不住起了歹念。嘴里含糊地冲谭文说了句,这样擦哪行。然后就半抱起叶加,将他的上衣脱去。叶加的身子毫无疑问柔软舒适,他的肌肤触感也是光滑而富有弹性,我心中大乐,一转身干脆将他的长裤也三下五除二扒了下来。虽说早有思想准备,心头还是一阵狂跳。叶加身上那条性感的米色三角内裤我一看就知道准是佟蔚买的,尺寸恰到好处的勾勒住叶加窄小的臀部,他那双修长的双腿间乖巧伏着的小兔一般的器官惹得我手指大动,心想要不要索性把这件仅剩的衣物也扒了。但是我知道叶加看上去一幅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性子烈得很。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喝醉了,被两个男人脱光了随意拔弄,还不活活呕死,所以想归想,到底不敢乱动。
拿起毛巾认真的替他擦试身子,谭文想要过来帮我,我则连连摆手说不用,他说那我去洗把澡。我乐得留下自己一人独享这销魂的一刻,哪里会反对。
当我将擦试干净的叶加平放回床上,看着他近似全裸的身子,心里有一阵子天人交战。我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叶加的两腿中间,心里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手已经沿着他完美的大腿侧线攀了上去,模糊的想着,我就摸一下他吧,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也许是春寒,叶加刚用热水擦试过的身子感到了阵阵寒意,他微微轻动了下头,嘴里嗯了一声。这声极轻极短无意识的声音,却成功的吸引我抬头去看他。叶加的脸平和而纯净,那幅全然放松的神色已经看不出刚才拼命挣扎的痛苦。我看着他的脸,长而黑的睫毛投注在脸上形成两道半弧形的阴影,红润的嘴角微微上弯,就是这么一幅纯真的近似纯洁的脸。他是我一直都想要保护的叶加啊。我心中欲火渐渐退去,手一伸将旁边的毛毯拉开裹住叶加的身子。我隔着毯子抱着叶加,将头埋在他颈窝旁,轻声在他耳边说:“叶加,我们就这样吧,永远都这样。”我说着微微侧过头,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大清早醒来,谭文已经出去买来了豆浆和油条。我洗漱完毕,便悠闲的喝着豆浆啃着油条边满脸堆笑的看着捧着脑袋哼哼的叶加。他满面懊恼,像是在跟自己赌气,不停地敲打脑袋。
我哼着小曲,走过去坐到床边,乐呵呵地说:“怎么样,叶加,不让我管你的后果严重吧。”他不吭声,还是抱着自己的头,一会儿一伸手又想敲自己的脑袋。我一把拉住他说:“别这样,这样你只会更头晕。”我伸手去揉他的太阳穴,边笑着说:“别动,请相信一个老酒鬼。”
他垂下眼帘,轻声嘀咕:“我一直很信你,是你不相信我而已。”我手一下加大了力,耳边听到叶加吃痛声,方笑骂道:“胡说八道。”
“说什么呢?”谭文笑着从厨房里端着碗出来,碗里飘过一冲淡淡的酒酿香味,惹得我这个酒鬼连忙嚷道:“谭文!你在偷食吃是不是?!”
谭文笑说:“我刚才见有人买酒酿,真好,十几年了,都没再见过这种推车。给叶加买了一碗冲了个蛋,这最解酒了。”
我哀鸣,说:“有醉之人是有福的。”说着偷眼去看叶加,见他神色如常,他接过碗,很客气微笑地说:“谢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我看见谭文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叶加的神态语气没有一点值得诧异的地方。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谭文除温和笑脸以外的表情,竟然让人一下子觉得他是如此真实。
出门的时候有点尴尬,因为案子紧急,我与谭文已经耽搁不起时间,要立即动身去查案,所以与回队里的叶加并不同路。可叶加神色自若的与我们道了别。我松了口气,立即与谭文起身去找我们那些瘾君子线人。
这些本身带有毒瘾的线人有的时候比我们警方自己的卧底更能掌握到有用的线索。Stone就是我们线人中门面最广,小道消息最多的一个。他本人是城里最豪华的夜总会pimpuk
的男公关之一,这个夜总会刚建立的时候被媒体宣染成第一个official
club。可夜总会就是夜总会,尽管它是最昂贵的,经常有交响音团过来演奏,进出的都是城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它也是城里毒品交易最猖狂的地方。说起来,佟蔚父亲还是这家夜总会的投资老板,也正是这家夜总会才将他卷进贩毒案中。
Stone看到我有一点惊讶,但还是端着酒坐到了我的身边,脸上堆着媚笑。“好啊,有一阵子不见。”不知道我身份的,还当他是在拉客户。
“城里最近动得挺厉害,有听说什么?”我笑着挪近他,眼睛色迷迷的看着他仿佛在估价。
他这次脸色真得有点变了,扫了一眼四周,低声说:“你不知道吗,林警官前天刚来过。”
我一皱眉,想不起来叶加这两天有跟我说过什么重要的情况。“林夫人生产,他可能忙不过来忘了说,到底是什么?”
stone沉呤片刻,才说:“你最好去问林警官,他这二个月以来一直在跟一条线,我只知道与二楼贵宾房的Susan有关,但是前天她死了。”他再度扫了一下四周,然后在脖子上划了一下。脸色苍白的说:“是死在贵宾休息室的洗手间里,发现她的人就是林警官。我想她多半是和他有约。” 我心里一沉,Susan是本城出了名的交际花,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原本她根本用不着做我们的线人。只不过有一次在一家档次并不高的酒吧里和她巧遇,当时她喝得醉熏熏的,缠着我们说自己是卖的,如果愿意她今天心情好,可以给我们打半价。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Susan。只跟她说,我们是警察,虽然不管扫黄,可是和我们做的风险到底太大。她沉默了半晌,痴笑了一声然后就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叶加放下酒杯说跟出去看看,我当时以为叶加想要了,因为Susan确实美艳性感,再加上她身上穿得像肚兜似的吊带衫,身子微一前倾眼前就春光无限。说真的,要不是叶加在,不知道我会不会不顾组织纪律就应承了她。
我与叶加尾随了她两条街,很快就发现她被其它的人缀上了。当我与叶加急忙穿过街心,她已经被那三个男人围住,我看她被别人动手动脚简直高兴得很。心里暗骂,这么骚的娘们真少见,刚想叫叶加别多管闲事了,叶加已经和他们动上手了。打跑了那些人,Susan半裸着身子坐在墙边看着叶加。
等他走近她,Susan骂:“你明知道我是个卖的,你干嘛要多此一举,赶走我的恩客,你他妈的吃饱了撑的,你不是不管扫黄吗?”
叶加看了她一会儿,方轻淡地说:“你如果不把自己当人,你就真不是个人了。”然后他转身和我一起往回走,走出没多远又掉过头说:“始终记得,你是个人。”再见Susan,她成了叶加的王牌线人。
三年的合作,叶加多多少少对她有些爱情的吧。怪不得他昨晚如此失控。可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于不知道叶加这两个月来到底跟什么线,会严重到他不惜暴露自己的线人又或者值得Susan冒生命危险去打探的消息。除了香港警方来的那则通告再无其它的了吧。
谭文坐在对面的咖啡馆,见我脸色沉重的走进来,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打了个响指替我要了一杯咖啡。我说不喝了,回队里。
谭文则悠闲的说,活总是干不完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恶,不差喝杯咖啡的时间。我一时气急,等咖啡上来了,猛地倒进嘴里,然后冷冷说:“喝完了,可以走了吧。”他轻笑着丢下钞票,跟匆匆过来的服务员说不用找了。我瞪了他一眼,跟服务员说那你找给我吧,然后对谭文说:“别不珍惜自己玩命的钱。”我说完,心里一动,这么同样的情景曾经一模一样的发生在我与叶加的身上。
心里莫名的烦躁,经过这么多年我身上的东西到底哪部分是自己的,哪部分曾是叶加的已经说不清了。我从未想过从来与我心意相通的叶加会一下子隔得我这么远。
谭文开着车,他已经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同往常,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我很感谢他不问我打探消息的情况,因为那根本一无所获,也无从说起。车子在大院里一停,我就跳下车,直奔叶加的资料室。
我气冲冲地推开门,屋内不见叶加,就没好气地问小风:“你们头呢?”
小风神色古怪的竖起食指朝上举了举,我一愣没想到叶加居然在天台上,也没细想,推开走廊的门从安全通道直奔顶楼的天台。
我一把推开天台的铁门,门摔开撞在墙上的晃当声很大,但靠在天台栏杆上的叶加竟连头也没动一下。我第一次对叶加产生了火气,走近他,才发现他在抽烟。而且一地的烟头,可以知道他已经在上面抽了很久了。
我抽手夺过他手里的烟,咬着牙说:“谁让你抽烟的?”
他抬起头看着我良久,突然露出个嘲讽的笑,说:“我为什么不能抽烟。”
“因为你是叶加。”我冷冷的说。
叶加的笑容更深了,说道:“好奇怪,宋弈伟可以抽烟喝酒泡妞,林叶加只能帮他签保险套的邮购快件。宋弈伟可以拼命流血杀人,林叶加只能帮他擦擦上阵的枪。”他看着我,闭了一下眼,问:“在你心里,你当我是什么?”
“很重要的人。”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叶加低了下头,又抬头再问:“我有什么优点,在你心里会成为很重要的人。”
我一时有点茫然地看着叶加英俊的脸,只是在心里想着,他有什么缺点吗,好像在我的心里他什么都是优点。
叶加又笑了,他轻声问:“是不是我除了这张脸以外,一无可取之处。那么……”他淡淡的说:“是不是毁了它,你就能看到我其它的东西。”他说完迅速抽过还在我手里冒烟的烟头往脸上插去。
我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迅捷过,就在那个烟头碰到叶加的脸的时候,我已经先它一步落在叶加的脸上,那个烟头烫在我的手背上,冒起了一阵青烟。可我居然不觉得疼,只感到后背嗖嗖的冒冷气,背上已经不自觉得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叶加大概没想到会这样,苍白着脸丢掉了自己手里的烟头。我则恶狠狠瞪着他,突然一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拖着他走直到把他摔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我已经顾不及是不是有人看到,但是我知道我拍门的巨响声足以震动整层楼。
我像三年前一样,掐着他的双颊强迫他对着我的双眼。“叶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我满足你!”
叶加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说:“你知道的。我想要进行动组。”
“什么?”我惊愣不已,我以为叶加早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工作方式,没想到他心心念念还是要进行动组。“如果我说不呢?”我咬着牙问。
又是沉闷的片刻,叶加才缓缓地说:“你该知道你整个情报网都是我建立的,如果我说让他们从明天开始都消失一个礼拜,你会怎么样?”
“你威胁我!” 我于其说难以置信,不如说那种感觉更似剜心般的疼痛。叶加已经索性闭上眼睛,他说:“我凭什么要一直被你压在底下,我有什么不如你。”
我缓缓抽回了一直掐着他双颊的手,因为我已经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我不敢相信这是我一直要保护的叶加,为他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的一切。一切,欲望,幸福,甚至于生命。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说:“你说的真的吗,叶加,睁开眼睛回答我。”
叶加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神很清也很坚定,他说:“你知道答案的,对不对。”我对视着那双眼,那双让我可以几乎溺毙在其中的眼睛,那双虽然清但也很深很黑的眼睛。我们长久对视,叶加的目光始终坚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这不过是三年,就已经是苍海桑田,物换星移了,最后我妥协了。
叶加走出门的时候,我说:“我既然已经同意你进行动组,你该告诉我。你到底从Susan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叶加背对着我,他轻轻一笑然后伸手去拉门,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会信我,是吗?”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说:“可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他拉门走了出去。
门自动扣上的声音,阻断了叶加走动的脚步声。我呆呆的坐着,今夕是何年,白云苍狗,不过都是尘埃吧。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渐渐转暗,我看着夜色即将来临的天空,窗外是叶加匆匆下班的身影。我身子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我怕他回过头来会看到我凝视他的背影,可是他没有半点迟疑,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就走出了大门。他一定是急着去佟蔚母子会合吧,我想。
我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怨恨叶加。那种情绪让我自己打了个哆嗦,我从不敢想象有一天,我居然会恨叶加。可这一天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了,回头看却又无一处不流畅,生似注定了有一天我会恨他。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做的,就是要让我们在以后彼此互相憎恨。
我很快就下了调叶加进行动组的通知,从来没有人对我做的决定表示疑惑,当初让叶加去资料室,见过他的人都不会怀疑他该去那里。同样的,见过叶加在游轮上表现的同事,也不会怀疑他现在该进行动组。
虽然我名义上掉了叶加过来,却没有在我们行动科的大厅里给他一张位置,所以他还在资料室里办公。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起我刻意地回避看到叶加。可是越回避,又越是想要看到他,但他同样也在回避我。
以前叶加有午睡的习惯,每个中午都跑来我的沙发上小憩。我每回对着他的睡姿,心里什么念头都有,要说我对着他意淫都不为过。可一但不见了他,我发现我想得最多的是他的笑脸,没被尘俗污染的笑脸。这么想着,又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见叶加笑过,那怕是他招牌式的冷淡的笑脸。
叶加参加行动组得到的第一个行动任务就是与我们一起押送king去法庭。这真是个得不偿失的行式主义做法,我从不觉得像king这种人有什么公开审判的价值,他很适合被秘密关押,只要有他在,k组便会始终忌惮我们几分。让他公审,捞到些虚名,可却减少了实用价值,而且大大增加了我们缉毒队的负担。这个时候我们原本可以用来对付即将登陆的毒源,却要全体出动去看守king。
K组会在路上有行动,我早有心理准备。一出高速公路,我们就遇上了两辆面包车全副武装的劫匪,车子也被堵在岔口。双方交上火,我存了一些私念,与谭文他们冲出去的时候,命令叶加留下来看守king。我们则拼命将对面的人往空旷的地方逼,不让他们的流弹击中后面越堵越多的车。
早有准备的刑警将对面两辆车的劫匪打得七零八落,就在我一挥手让他们前行全歼他们的时候。我听到谭文突然在身边声嘶力竭的叫:“叶加,快跳车!”
我转回头去,看到隔了我们警车十几辆的高速公路上,停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里面探出个男人手上扛的居然是小型排击炮。我忽然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来救King的,相反他们是来要他命的。谭文狂叫的时候,叶加已经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他整个人与车子平行,手里持枪对准那个男人。我已经无法抑制的跟着谭文狂叫叶加跳车,脑里什么意思识都没有了,我知道就算叶加能击中那个男人,他手里的排击炮也能把他和king炸个粉碎。只见就排击炮手瞄准警车的那一刻,叶加开枪射击了,子弹击中的是他手中的枪管,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排击炮手中枪管一荡,一发炮弹打偏了恰在两辆面包车旁爆炸,当即炸死了他们几个自己人。叶加紧接着第二枪便击中了排击炮手的前额,然后他的手中的枪对准那辆车密集地开火,就算车里有什么人,被这么一轮枪火袭击下来,估计也没有什么活口了。
我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蹲在地上,谭文倒笑了起来说:“你们队的叶加还真是宝,好枪法啊!”我苦笑了一下,叶加刚来队里不就,就在我面前打出过十环给我看。当时他的眼神不是不落寞的吧,怎么我那时都没发觉呢。心里还暗自窃喜,只有自己知道叶加的好,知道他全部令人震惊的地方。我猛然站起身来,自己这边的战斗已经收尾,我烦躁的下了一声命令:“全体收队!” king显得相当镇定,他一直都不停地上下打量叶加,被押出警车的时候回过头对始终面无表情的叶加说:“枪法不错。”审迅完毕之后,我们押送他回牢,他还是这样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加,不过自始至终没再开过口。
King庞大的律师团给我们简控官找了很多麻烦,一桩在公海上发生的毒品交易,虽说人是我们抓的,可是没哪国的条例说谁抓就归谁审,何况他并不是我们的公民。要说king的罪,毙上十次都绰绰有余。可现在别人过来论的是引渡条例,一听就知道这案子会审得没完没了。
通过一些信息反馈,我们知道是另一个贩毒组织想要干掉king,好彻底打击K。回来以后,同事都在会议上发牢骚,说这还了得,他们这样一审再审下去,整个缉毒大队不都成了king的私人保镖。我见叶加低头不语,就问他有什么看法。叶加淡淡的说,你们不去,那我去好了,我只需要一个人。我不知道叶加为什么这样说,他的话把刚才发说话的同事都呛着了。我将话题转换到那桩毒品交易上,叶加始终沉默不语,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会议结束后,谭文带来一个好消息,西欧贩毒组织的毒品在转道香港时被查获了。虽说隐患没有完全消除,但总算少了一个负担。一直抑郁的心情也有所好转。于是与谭文有说有笑的回办公室,打算把兵力再重新布置一下,在走廊里碰上了准时下班的叶加。我发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的僵住了。叶加冲我们淡淡一笑,然后就与我们擦肩而过。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是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香气。
有一天叶加主动来找我,说今天是Susan的头七,问我要不要去上香。我自然答应同去,不为别的就当是松驰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好。但是叶加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我也没心情搭话。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来到了Susan的家,那是个不大的两居室,窄小的客厅靠墙的地方摆放了个小方台。上面是一张Susan
的黑白照片,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了吧,没想到当年不着铅华的Susan
也曾这么清纯,前面摆放的是她的木刻灵牌。“薛忆华。”我低声念了一句,她为我们工作三年,我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
Susan的家人显然没想到会有人来祭奠,而且还是两个身着警装的人,于是有些畏缩的往两人沙发里挪了一下。那是一老一少,老的已经年近花甲,小的还是稚龄。他显然对我们有些好奇,尽管老人想要遮住他的视线,可他还是侧着头打量我们。
叶加上完香,对着那张黑白照片行了标准的军礼。然后他走到那老少面前,老人已经是慌恐不安,抓住孩子的肩膀劲很大,以至于孩子开始扭动着要摆脱他。
“不用害怕。”叶加微笑着说:“忆华,她为我们工作……她是我们的同事。”他掏出一张存折,交到老人手里说:“这是她的工资,还有她的抚恤金。”
我知道Susan生前花钱如流水,她提供的情报没有收过叶加一分钱。她常嘲笑那点可怜的线费,这些钱应该就是叶加替她平时存起来的线费。但是我晓得局里怎么都不可能会批什么抚恤金给Susan.
叶加俯下身,抚摸了一下那个孩子圆圆的脸蛋,收手的时候那个孩子问:“那我妈妈是警察吗?”
叶加蹲下来,握住他的小手说:“你妈妈虽然不是警察,但你要永远记得她是个英雄。”
“那我妈妈有奖牌吗?”小孩连忙又问,他好像生怕叶加遗忘了这个,指着叶加的胸前说:“每个英雄不都是要戴奖牌的吗?”
叶加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孩子的手,说:“当然,你妈妈有奖牌。”他一把拽下肩上的徽章,将那它放入孩子的小手里。
我与叶加并肩走在返回队里的路上,良久,俩人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终于我忍不住了,说:“你总该知道,你让Susan去查什么吧。”我看叶加还在低头前行,手一伸阻住了他的去路。“我知道你很想替她报仇,可是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
叶加回过头看着我,我忽然气馁地发现,叶加的那双眼始终清澈,无论多悲伤,多痛苦,都仿佛不能到达他的眼里。有的时候,会让人怀疑他会不会痛苦,会不会悲伤。他冷冷地推开了我的手,急步向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的眼里。
之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开始与谭文通过那些繁杂的信息进行密集的排查,终于否绝了另一东南亚组织从陆上运货的可能性,肯定它运货的工具是船。叶加就在我们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他说佟蔚想去他生活过的地方看看,所以他们夫妻打算去北京玩一周。我冷淡但也很干脆的准了他的假。
他的告假自然引起了同事们的一些不满,在这个非常时刻为私人原由丢下大伙去游山玩水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我则说他们刚有孩子,多聚聚也是应该的。
而叶加还是在我们有行动的时候赶回来了。我们在拂晓时分出发,沿着滨海大道前行的车子里,我们不发一言,连很会打圆场的谭文也显得无话可说。
叶加一直看着窗外,那是个阴天,天灰得不见一丝罅隙,只是在海平面的交接处有一抹亮光。浪涛击岸声阵阵,冲上来又无奈地退下去,那抹亮则始终安静地凝望着这一切。我们三人同时都在看着这一幕,我心里想的是曾经拥抱着叶加看黎明的那晚,我不知道他们两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今天仗可以说打得很混乱,因为行动组一位新来的成员太过紧张,提前打开手枪的保险,结果枪走火。我们只能在还没有干掉毒贩外围的情况下提前动手。
过来交易的是该组织的二把手,名叫巴颂,东泰人个性狡诈也彪悍。一发现情况不对,就边打边突围,在众多的保镖护送下倒当真冲出了我们的包围圈。我与叶加,谭文一路追过去,在干掉了他身边的保镖之后也成功的将他逼上了一处崖上的观海亭。谭文兴奋的跟我们说:“抓活的。”丢下这句,他人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我与叶加也紧随其后。
奇怪的是,我们在石径阶梯转角处伏身很久,并不见巴颂突围反击。叶加冲我们比划了个手势,意思他上去看看。我冷冷摇了摇头,谭文小声说:“那我上去吧,我经验比叶加丰富。”我点头说那你小心。
谭文端着枪往上走,不时的利用遮掩物挡住自己。一直到他接近凉亭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我与叶加也拿起枪,接近凉亭。
诧异的是,凉亭里空无一人。我听到谭文几乎难以抑制的咦了一声,然后小心地挪动脚步凑过去看崖边的护栏下是不是吊着人,就在他弯腰探身查看护栏崖下的状况的一瞬那,只听叶加叫了一声小心,他人也随着自己的声音冲了过去。巴颂已经从亭顶一纵而下,将谭文从护栏里踹了出去。而就在他翻跌出去的瞬间里,叶加飞身纵前抓住了他的手,可谭文巨大的下坠之力将他一起带飞了出去,直到叶加的脚勾住护栏才生生将他们的坠势顿住。
不过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固然我吃惊,巴颂也有点惊呆了,可我猛然惊醒便抬枪毫不犹疑,一连数发将巴颂击毙。我赶到他们近前,发现他们就依靠叶加的一双脚勾住护栏在半空中吊着,叶加只抓住了谭文的一只手。
“谭文,谭文!”叶加吃力地叫着谭文,他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抬头茫然地望着叶加。“把手伸过我,来,扣住我的手指。”叶加温和地对他说。谭文在这一刻竟然好像还在犹豫,我已经破口大骂:“你想什么呢,快抓住叶加的手。”
谭文迟疑的缓缓伸出手,五指扣住了早已经张开的叶加的手指。我稍松了口气,满地想找根绳子,可这会儿功夫却又上那儿去找。耳边听谭文这个时候居然想起来与叶加聊天,他问:“你以前做杂技的时候,也是这样抓住队员的手吗?”叶加闷哼了一声,吃力地回道:“我已经十年多不干杂技了,所以请你千万抓紧我的手。”
我则突然福至心灵,转身在巴颂身摸索着,果然找到了一根质地精良的皮带。我就用这根皮带先把谭文弄上来,然后再两人合力将头脚倒置的叶加救了上来。
我乘着他们靠着护栏喘气的那会儿,又一弯腰将巴颂手里那把精致的西格玛9mm微型手枪拾了起来,刚想检查它的弹匣。叶加说了一句,别看了,空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愣,不明白叶加怎么会这么肯定。
谭文已经恶狠狠地吼我,说:“叶加说空的,那肯定的是空的!你也不想想,他手枪里如果有子弹,刚才打我一枪就好,干嘛那么费劲,那脚来踹。”
叶加微微一笑,板起手指头说:“西格玛微型手枪,长5.8英寸,重14盎司,容弹量7发。他刚才在仓库里突围的时候用了四发子弹,在外面大道上是二发,被我们被逼上观海厅的时候又用了最后一发。我早怀疑他这么老半天不见动静是因为没有备用弹匣。”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两个,然后不服气的抽出弹匣,不禁哀鸣一声果然是空的。但随后,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收了队,谭文跟叶加说一起出去轻松轻松吧,难得叶加居然会同意。谭文来我们队已经有一段不小的日子,我们三人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的一起外出。酒足饭饱后,谭文一定要拖着我们去唱歌,说无论如何要欣赏一下他迷人的歌喉。他包了一晚上的歌厅,又要了一大堆的酒。就这样我与叶加一边喝着酒,一边听谭文唱歌。谭文的嗓音果真很好,好多歌甚至唱得比原版都有味道,他的音色华丽,声线可以拉得很高,也可以压得很低。
等谭文把歌唱得差不多了,我与叶加也喝得差不多了。只听谭文说:“我要把下面一首歌送给今天拿一根皮带救了我的宋弈伟。”我立刻鼓掌说好啊,好啊,唱完了,也挑首送给叶加。谭文哼了一声说:“叶加岂是一首歌可以打发的。”
我佯装呜咽了两声,又继续喝我的酒。谭文唱得是一首极老的歌。
秋天的风 就这样吹了一生
忧伤的味道尝到现在
生命是一条任性的河川
急急缓缓 甜甜酸酸
秋天的恨 躲在它的裙摆
忧伤的眼神藏到现在
命运是一粒客途的尘埃
朝夕不定 海角天涯
沉静与落泪
祈愿与等待 都是宿世的无奈
青春的恣意
美丽的眷恋 只剩下一种期待
秋天的梦 醒在斑驳岁月
忧伤的字眼写到现在
乡愁成了一朵过眼的云彩
留也无言 忘也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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