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好的》BY 颜凉雨 【待续】
文案十五岁时,鹿小雨和陈涛说好了一起考十中,
结果鹿小雨偷偷报了省重点。
二十五岁时,陈涛和鹿小雨说好了赚大钱之后把鹿小雨当玉皇大帝似的供起来,
结果陈涛奋斗着奋斗着就把这目标给忘了。
十五岁的记忆早成了零星片段,二十五岁的记忆也被现实磨得面目全非,
鹿小雨和陈涛从生活中学到了一个真理,什么说好的全是扯淡,
这世道签完合同都可以毁约,更何况口头承诺呢。只是——
毁约只需要违约金,可把说好的忘记了,一旦想起,便只有痛彻心扉。
……我们说好的,你还记得吗?
第 1 章
鹿小雨做了个美梦。
关于美梦的定义鹿小雨认为应该是这样的。首先,它把人们长期在脑袋里YY的事件化作有声有形的影像,使做梦者产生了视觉感受上的愉悦,其次,它通过奇妙的电波作用于人的大脑皮层让人瞬间产生真实的错觉,并最终使做梦者产生了精神层面的愉悦。
梦境概括起来很简单——和沈盟亲热。
当然,场景并非一开始就儿童不宜的。起初,鹿小雨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抱着膝盖坐在单元楼的楼道里,那一天,姥姥刚刚去世。他依着零星的记忆片段找到了姐姐的家,没成想等来的不是鹿小雪,却是姐夫沈盟。再然后,场景跳跃到了鹿小雪跟着老外跑掉了,沈盟却一如既往的对他好,供他吃供他喝供他住还供他念书。鹿小雨看见自己抱着沈盟叫了一声哥,然后,咳,就从温情片改成人片了。
很奇怪,梦里的沈盟完全褪去了往日里的呆头呆脑,俨然经验丰富手法老练,把自己弄得□差点去和上帝喝咖啡。
再后来,场景就变得模糊而凌乱了。
要说鹿小雨也是高人。人家在梦里就能依据其与现实性严重脱轨而敏锐的分析出这应该是个梦,于是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力愣是把自己从梦里给揪了出来。
再于是,他华丽丽的后悔了。
“你谁啊?”
“你说我谁啊?”
“……”
“睡懵了?”
“我还在地球上么?”
“应该是,我长得和ET多少还有点差距。”
“……”
“……”
“你他妈到底是谁啊?”
——酝酿半天,鹿小雨把对话又拉回了原点。
一觉醒来,房间是陌生的,气味是陌生的,人是陌生的,就衣服是熟悉的还横七竖八的撇在地上。鹿小雨觉得自己穿越到了一篇开头非常恶俗的言情小说里。
陈涛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再碰上鹿小雨。在陈涛容量有限的大脑里,鹿小雨一直是匹咔匹咔闪闪发光的伟岸形象。按照他的想法,这家伙应该是从省重点高中考到全国重点大学再进入国家重点科研单位的,比如前一阵神七上天那背后一大串功勋人物里就应该有鹿小雨这号大名。再不济也应该弄个全国十大杰出青年上上CCTV之类。
可事实确是,鹿小雨在GAY吧喝到烂醉,然后被自己截住了。陈涛也惊讶于自己一眼就能认出鹿小雨,难不成他其实有着非凡的记忆潜能而只是未被激发?本来还在犹豫的他在看见周围几个对那家伙虎视眈眈的不良分子之后,立刻上前特熟练的把人揽自己个怀里,然后在酒保更加虎视眈眈的眼神里心痛的为鹿小雨结了帐,带着人潇洒离开。
陈涛最初的想法还是很正直的,起码要先确定了鹿小雨是不是真的同道中人再实行迷幻状态中的天雷地火。结果一出酒吧那小子就把自己缠上了,跟八爪鱼似的搂着自己不撒手,喷着酒气的嘴直接就往自己唇上贴,于是陈涛就晕乎了。
这食儿可是直愣愣的往自个儿嘴里飞呢,不吃能叫男人?
陈涛到现在都恨不得为自己的英名决定大喝一声好。鹿小雨长得漂亮,身子也好看,皮肤手感细腻,骨架小巧匀称,反正就是吸日月之精华集天地之大成。一整晚陈涛几乎是以膜拜的心情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来着。当然了,心情上的激动并没有影响陈涛同志的发挥,相反还诱发了其身体潜能,折腾的那叫一个欢。
鹿小雨眼看着男人的眼神从冥思苦想到目光如炬再到回味悠长,终于怒了。一个枕头飞过去,正中其脑袋瓜儿:“你还那儿给我场景重现呢,是不?!”
陈涛被砸得晕晕的,他那枕头是荞麦皮的,攻击力超强。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看向鹿小雨,忽然就想到句不知哪本杂志上看来的话。
“上帝给与了你最大的恩惠,没有让时间之刃在你娇美的容貌上留下哪怕一丝伤痕……”
鹿小雨闻言艰难的咽咽口水,浑身汗毛直立:“你真是……地球人么……”
陈涛摩拳擦掌:“要不,咱俩再试试?”
“去死吧你!”
第二个枕头,继续命中目标。
“你还打上瘾了是吧!”陈涛心情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撩拨,再说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马上进入备战状态一副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架势。
鹿小雨也不是吃素的,立刻伸手又抓住了台灯。
眼看唯一家用电器就要遭到荼毒,陈涛立刻火了:“你敢把它扔我来我就敢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鹿小雨毕竟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马上就把手松了。行动上虽然当了不吃眼前亏的好汉,但嘴上可没停:“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那都是说你呢!”把人折腾完了,还不给穿衣服的就扔出去,刚下完雪的大冬天啊,鹿小雨怎么都觉得自己像现代白毛女。
陈涛难得的被激了一点点愧疚心,刚想上前把人搂住,就见鹿小雨龇牙咧嘴一副御敌状态:“你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陈涛非常配合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手指尖戳了一下鹿小雨嫩白的胳膊,然后龇着牙乐:“我碰了。”
“……”鹿小雨现在完全相信眼前的人不是地球产物了。
在陈涛的眼里,鹿小雨此刻就像个气鼓鼓的河豚,一身的刺却可爱得紧。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扎,真想什么的不顾再扑过去来个昏天黑地。可是呢,有些话还是要说,有些帐……就算不清算,总也得抖了抖了灰尘拿出来晒晒。
陈涛点了根烟,狠狠的吸了几口,然后对着鹿小雨吐烟圈。屋里的空气一下子暧昧起来。鹿小雨被呛得咳嗽了好几下,他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干瞪眼。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陈涛的烟剩下了半支,烦躁的神经似乎终于得到舒缓,男人扬起嘴角,低声呢喃:“鹿小雨,你真不记得我了?”
从电光火石到含情脉脉的转变太过突然,鹿小雨只能呆愣在床上。怪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谁能告诉他眼前的怪物到底搁哪儿飞来的!?
陈涛又点了第二根烟,大冬天的屋里根本谈不上通风,这会儿快赶上盘丝洞了。
“你一边抽去!”鹿小雨烦的要命,他咬着嘴唇使劲儿回忆昨天晚上到底怎么跟这大仙儿进魔窟的,却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涛不为所动,依旧优哉的吞云吐雾。讲理两个字根本不在他的字典里,听话更是别人的专用名词。烟草可以让他思考,比如规划一下等会儿怎么再把这只小鹿按倒。
努力的搜索大脑还是获得了些许收获,昨晚的零星片段开始慢慢回笼。鹿小雨极不情愿的记起昨天本来是去找沈盟的,结果在楼底下看见了沈盟和一个男人在车里接吻!靠,鹿小雨想挠墙。沈盟是同性爱?那他和鹿小雪结婚干嘛?还是说离婚以后才终于发现就跟自己似的?鹿小雨当时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不管沈盟是啥时候成同志的,反正自己是眼睁睁的错过了。光这一点,就让他想哭。再后来,他就到酒吧去喝酒,喝了一摊还不够,不知怎的突发奇想去了GAY吧喝第二摊。接着,他好像看见了沈盟……
停!记忆到这里卡住了。鹿小雨想不通他怎么会在GAY吧里看见沈盟,且不说男人不会来这种地方,起码他一个钟头前还在小区楼下分明一副按时归家的状态啊。
终于,鹿小雨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很明显,他遇见的根本不是沈盟,可昨晚早就晕得五迷三道的他还是跟着假冒伪劣的产品一起离开了酒吧,接着呢,也不用问了,现在的情形就是最好的注脚。
把目光重新投到眼前的男人身上,鹿小雨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这家伙当成沈盟了呢。脑袋瓜不像,发型不像,气质不像,身材更是不像,这家伙要说唯一能沾点边儿的恐怕只有那双眼睛……鹿小雨不知不觉看得有些入迷,眼睛,真的很像。
鹿小雨还没从迷迷糊糊的回忆里挣脱出来,忽然就听见一声跟夜半狼人似的低吼然后整个人被狠狠的扑倒了。靠,你变身也得有个前兆啊。
陈涛觉得这不能怪自己,那家伙回忆就回忆呗,偏偏还用那么迷离性感的眼神勾自己,要光眼神勾倒也罢了,你还不穿衣服就那么赤 裸裸的勾,搁谁谁不变身啊。
——陈涛同学完全忘了是谁把人家孩子衣服都给扒了的。
陈涛整个人比鹿小雨大了一号,这个猛扑那是威力惊人。鹿小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下子压倒了,后脑勺立刻与墙壁亲吻出清脆的声响。
“你他妈起来!”脑袋疼身上也疼,鹿小雨想杀人。
陈涛不说话,下大力气钳住鹿小雨的胳膊就想把人翻过去。鹿小雨手腕被人死死抓住动不成,干脆就上牙。一口咬陈涛胳膊上了,那叫一个深刻。陈涛嗷一嗓子把鹿小雨甩了出去,胳膊赫然上一块血红的手表印。
“你属狗的啊!”陈涛抽着冷气,死孩子咬的倒是实在。
鹿小雨抱着被子缩在墙角,但输人不输阵:“你有能耐再过来,我咬死你!”
鹿小雨哪里知道陈涛还就是不不禁招的人,你越这么说,他越来劲。看着鹿小雨一身刺儿的样,陈涛反而更兴奋。眯起眼睛,陈涛暧昧的舔舔嘴唇:“这可是你说的,咬不死我后果自负啊。”
眼看着陈涛又要扑过来,鹿小雨想也没想抓起棉被丢过去,趁陈涛分神的当口就要往床下跑,陈涛眼疾手快,躲开棉被后一把将鹿小雨拦腰抱住又扯了回去,然后靠着体格优势把人就压在身子底下了。鹿小雨急红了眼,张嘴又要咬。被一块石头绊倒两回那是笨蛋才干的事儿,陈涛冷笑着一把扯住鹿小雨的头发,残忍的动作让鹿小雨几乎窒息,只能随着对方强大的力道艰难的仰起头,断断续续的喘息。
“早这么乖不就得了。”陈涛不怀好意的笑着,然后低头准确的啃在了鹿小雨的嘴上。
鹿小雨觉得头皮都不像自己的了,根本无暇顾及陈涛的攻城略地。等陈涛亲够了,终于放开了施虐的手,开始在鹿小雨身上瞎摸。好一会儿鹿小雨才从巨大的疼痛中缓过神儿,眼前只见陈涛毛茸茸的脑袋。
暗暗运了几口气,鹿小雨试着动了动胳膊,陈涛的狗爪子已经不再钳制,鹿小雨便悄悄把手从底下抽出来,然后瞅准时机一把揪住对方比板寸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的头发,下大力气的如法炮制,狠狠的将陈涛的脑袋扯离自己身体。
那厢陈涛正□呢,被突如其来的反击弄个措手不及。鹿小雨也是下了狠手,只见陈涛龇牙咧嘴好不狼狈。鹿小雨这一次学聪明了,没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刚把陈涛拉离自己的身体,起身就是一个扫堂腿,一脚踹陈涛肩膀上了。
陈涛不察,这一下吃的叫个实在,直接给踹被窝里了。
“啊——”
惨叫……是鹿小雨的。
初中物理课本就告诉我们,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陈涛同学的受力方向是被窝,所以人家毫发无伤,顶多肩膀红肿,可鹿小雨的受力方向是床边,再加上那一脚踹的实在太狠,所以他只能潇洒的飞出去了。
眼睁睁看着鹿小雨先是额头撞到墙角再来后背磕到床头柜最后才整个人咣当的摔到地上,艰难的咽咽口水,陈涛都觉得不忍心。
“喂,你是不是苦肉计呢,”陈涛趴床边戳戳鹿小雨的脸蛋儿,“折腾自己好玩不?”
“滚。”鹿小雨被摔得七荤八素,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一番恶斗,他现在浑身都疼。里里外外的疼。
陈涛挑眉,然后拿棉被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就露出个脑袋,居高临下的冲鹿小雨露出邪恶的笑容:“你不冷啊?”
不说还好,经陈涛这么一提醒,鹿小雨顿时觉得自己身下刺骨的冰凉。扭头去看,鹿小雨险些抓狂,这年头谁家还用水泥地啊!
陈涛似乎看出了他的念头,又坏笑着加了一句:“暖气费也没交,我这屋子绝对大自然的温度。”
魔窟,绝对的魔窟!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鹿小雨冻得直哆嗦。不用看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灰头土脸。恶魔还在床上裹着棉被龇牙,鹿小雨果断的打消了想再度拥抱棉被的念头。四下张望搜寻自己的衣服。
破布似的窗帘把屋子遮得昏暗,地面一片灰土土,鹿小雨根本看不清楚东一团西一堆的都是什么东西。
鹿小雨的目光找衣服,陈涛的目光就找鹿小雨。光线再暗也足够他看清楚眼前人的曲线,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都不像个男人,过了这么多年,鹿小雨的五官却几乎没什么变化。可陈涛喜欢这样,他认识鹿小雨那会儿就觉得这家伙顺眼,现在则是非常顺眼。
唯一改变的似乎只有身高。呃,也许还有力气。陈涛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肩膀。
鹿小雨花费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在桌子底下发现了疑似自己贴身衣物的东西。正要弯腰去捡,不料身子忽然腾空!
鹿小雨不可置信对上陈涛黑亮亮的眸子:“你猪啊,还来?!”
“谁让你不穿衣服搁这儿晃来晃去。”陈涛完全继承了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鹿小雨这回是真怒极攻心了,捶抓挠抠踹踢蹬踩反正能用的招式也不管好看不好看统统招呼。陈涛抱着人一时腾不出来手,身上顿时几道血痕。
陈涛的嗜虐心被彻底挑起,只见他眯起眼睛,声音低沉的骇人:“鹿小雨,一会你可别哭……”
说完,在鹿小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涛一把将人甩到床上,然后拿过枕头就把鹿小雨的脑袋狠狠捂住了。陈涛是下了死力气,鹿小雨的感觉就好像忽然被封住了五感,看不见, 听不着,更没法呼吸。他就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的挣扎起来。
陈涛身上脸上已经挨了很多下,可他不在乎。狞笑着,陈涛一只手按着枕头,另外一只则来到鹿小雨的腰际,狠狠的掐了下去。身下的人一哆嗦,挣扎明显弱了点。施虐过的地方马上一片嫣红。陈涛轻轻的把手移开几寸,在离刚掐过不远的地方又是狠狠一下!
变了声的哀号从枕头底下传出来,不那么真切,可反抗确实消失了。陈涛不觉得自己用的招损,管用就好。像现在,鹿小雨只能在他身子底下颤抖。陈涛几乎爱上了这种征服的感觉。
鹿小雨是真真切切的害怕了。压迫的窒息感,难以忍受的巨大疼痛,还有如影随形的黑暗,都在一点点吞噬着他。要死了吧,鹿小雨想着。
终于,陈涛拿开了枕头。鹿小雨拼命的大口喘气,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陈涛愣愣的看着,心脏几乎停拍。不是吓的,是惊艳的。鹿小雨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脸颊不知道是捂的气的还是怕的,总之红扑扑的,看得陈涛心痒痒。
鹿小雨好半天才把气儿喘匀,接着就发现狼爪子不知啥时候摸索到了自己脸上。下意识的动手就想去拍,却忽然想到了刚刚的恐惧,身子不听话的就抖了一下。
陈涛感觉到了,对于自己造成的效果他是相当满意,把鹿小雨牢牢抱进怀里,陈涛发出满足的叹息:“乖……”
刹那间,鹿小雨的记忆复苏,仿佛潘多拉的魔盒忽然被钥匙打开了。多年前的过往就像黑白老电影似的开始重放,吱吱呀呀的。
“……陈涛?”
鹿小雨听见自己不确定的低喃。
其实关于初中的记忆,陈涛已经很模糊了。这个模糊的概念很简单,就是大框框都记得呢,可所有的细节却不知道消散在了哪里。
举个例子,比如你在街上见到一个人,你一眼就能认出他是你的某个中学同学,并且非常笃定,但却怎么也搜索不到与他同窗的哪怕一点点影像。就是说,理智告诉你这个人百分之二百是你的同学,但你怎么看都只觉得那人像个披着同学俩字的符号。
当然,对于陈涛来说,鹿小雨是稍微特别点的。这特别体现在起码有三个与这家伙有关的片段在陈涛的大脑深处依然清晰。
第一个是初三开学老师让他俩同座的那天。
那一年陈涛重读,被安插到了这个班级。然后老师说你就跟咱们的学习委员鹿小雨同学一桌吧。鹿小雨没吱声,就冲他笑了笑,十五岁的陈涛第一次被男人的笑容晃到了眼睛。
然后是紧张的读书,匆忙的备考,大半年的记忆就失落成了脑海中的几个形容词。
第二个是报考前夕的某一天。
“你报的哪儿啊?”
“……十中。”
“真的?那我拼命点没准儿也上了。”
“就你?”
“你别不信,我还就报这个了!”
“等你考上再说吧……”
“那咱俩说好了。你就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那时候为什么拼了命的也想和鹿小雨上同一高中呢?是单纯的不想被人看扁,还是别的什么……陈涛又记不清了。
第三个就是发榜那天。陈涛把鹿小雨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鹿小雨打架,却一定是打的最狠的一次。鹿小雨被打的时候还大言不惭,我那是激将法!要不是我帮你你能考上十中?结果陈涛的拳头更狠了。你他妈的是主动帮我吗,还不是老师弄得什么一帮一给你下的任务!
打完架呢,陈涛又忘了。然后他上了十中,鹿小雨上了省重点。再然后高二的时候听说他姥姥去世姐姐嫁了人,再后来,就真的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鹿小雨给陈涛的人生上了第一堂哲理课。陈涛从中认清了两件事。第一,说好的并不是都能实现;第二,以后再相信那个王八蛋他就是傻子。当然,前提是他还能遇见鹿小雨的话。
结果,恭喜,他中奖了。
其实当年都是小孩心性,哪记得那么多呢,不信你随便大街上找个人问问他初三都发生了什么,估计十个人里有九个只能记住光读书了,剩下那一个,估计连怎么摸爬滚打过来的都忘了。可鹿小雨,却翩然的化身成了一根刺顽强的驻扎在了陈涛心底的某个角落,不想也就罢了,一想就郁闷。
当然郁闷是陈涛总结的形容词,对于神经粗的跟钢缆似的某人,那一点点针扎似的痛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现在,我们来看看鹿小雨。他对陈涛的记忆更是早就不知散哪儿去了,人家陈涛还能摊开三个片段,搁他这连个渣儿都没有。只那么隐隐约约觉得确实有这么个人,然后,没了。至于让陈涛纠结的中考事件,鹿小雨完全没有愧疚的自觉。自己成绩搁那摆着呢,放着省重点不上跑去市重点?他又不是脑袋被门挤了。
要不是陈涛的那句乖,鹿小雨恐怕再被折腾八百回也想不起来眼前的狼崽子是旧日相识。
乖……
鹿小雨上中学时候最爱说这话,多用于给别人讲完题后让人照着再做一遍时。鹿小雨喜欢居高临下的看着别人恍然大悟,然后拍拍笨蛋们的肩膀,把眼睛笑得弯弯的吐出这个字。记得当时有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说过总有一天会把这话还他,呃,哪个孩崽子来着?
陈涛要是知道鹿小雨此刻的心理活动,肯定会吐血。什么孩崽子,就是他陈家大少说的!可惜他没有读心术,所以只能看着鹿小雨在性感的呼唤完自己名字之后就进入了目光迷蒙的阶段。
“靠,你回忆完没有啊!”陈涛不耐烦了,又不是七老八十,哪有那么幽深的回忆可供翻腾。
“我乐意在岁月的长河里学游泳,你管得着吗?赶紧给我起来!”鹿小雨那气势也回来了。恐惧之所以会产生,是因为对未知力量的不确定。现在陈涛身份已明,起码不会是随时可能从背后抽出菜刀的反社会分子,那鹿小雨还有什么可怕的?都是爹妈生的俩胳膊俩腿,谁又不比谁多个鼻子。
“这些年都吃什么了,怎么一点没长啊?”陈涛跟狗似的拿鼻子在鹿小雨身上蹭。
“你那眼睛是摆设吧,我初中才一米六!”鹿小雨被蹭的实在难受,终于受不了的伸手把那人脑袋抬起来,然后对着陈涛笑得咬牙切齿,“闻够没,你是想红烧啊还是想清炖啊?”
“我喜欢糖醋。”看着鹿小雨弯弯的眼,陈涛就莫明其妙的咧开了嘴。不过还是纳闷的念叨,“长了么……”东摸摸西捏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已成比例增长的陈涛怎么都觉得鹿小雨还是当初那么小巧。
“你他妈的摸够没?”鹿小雨怒了,“当心我打110。”
“得了吧,我没见哪条法律说强 奸男的也算犯罪。”朴实的陈涛同学非常坦然的就给自己的行为定了性。
“流氓罪。”鹿小雨冷笑,“猥亵同性一律都算流氓罪。”
陈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便感慨鹿小雨果然仍如昨日般博学多才涉猎广泛:“不是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有才……”
“……”鹿小雨无语了。此情此景蹦出句这话,他上哪儿接去啊!
诡异的安静刚刚开始蔓延,山寨机可媲美音响的巨大铃声就开始鬼哭狼嚎。直到陈涛接通电话,鹿小雨愣没听出那来电铃声是啥。电话那头好像是催陈涛工作,这时候鹿小雨才恍然大悟赶紧满世界找自己手机——陈涛这鬼地方墙上连个钟都没有!
床上,没有,地上没有,外套口袋没有,裤子兜没有,等鹿小雨在卫生间找到自己手机的时候,衣服也已经穿的差不多了。
八点三十八,得,这工作指定是迟到了。鹿小雨烦躁的把手机丢进口袋,转身要走,就见陈涛不知什么时候接完电话了正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你还想这么着?”鹿小雨准备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来次古典式摔跤。
“没啊,这不准备目送远离呢么。”陈涛笑得吊儿郎当。
“那麻烦您老高抬贵胳膊。”鹿小雨狠狠瞪着陈涛搭在门框上的前肢。
陈涛倒也不恼,竟然真的就让开了一条康庄大道。鹿小雨头也没回的直奔大门,刚跨出门槛,胳膊忽然被拉住了,回头迎上陈涛热切的眸子。
“还干嘛?”鹿小雨有点不耐烦。
“还有一个问题,就一个哈。”陈涛这回态度倒是良好。
鹿小雨皱眉:“什么?”
陈涛的表情很真诚:“你……疼不?”
咣当——
甩上大门,鹿小雨绝尘而去。
陈涛整个早上就这一句话是绝对真诚的,可结果却让他很受伤。
鹿小雨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他确实被狗咬了。在这之前,虽说喜欢沈盟,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和别的男人走向席梦思,确切的说他总觉得喜欢沈盟和同性爱还不能画上等号。结果现在他明白了,既然都喜欢上男人了却还标榜自己不是同志那就是矫情,他也是可以和别的男人共赴巫山嬉戏□的,哪怕只是张简易行军床。
想是想明白了,但情绪仍然郁闷——他连第一次啥感觉都没有印象!
这边鹿小雨肠子都悔青了,那边陈涛倒是神清气爽如沐春风进入了生命的春天。他现在一闭眼睛就感觉自己置身于广博辽阔的大自然身边无数彩蝶飞舞鸟语花香俨然圣经中的伊甸园。高中毕业以后混了这么多年,就这两天的心气儿最顺。陈涛承认,他有点食髓知味。
陈涛爹妈离婚的早,谁也不想要这孩子,后来就在亲戚之间兜兜转转混到了高中。高中毕业陈涛并没有继续念书,本来就是压着分数线上的,成绩自然总在后面晃着,陈涛也不想念了,考大学之于他反而不如尽快自食其力的有意义。于是好容易挨到毕业,就开始在社会上混了。起初太嫩也没经验,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儿都干过,现在混得油了老练了,给家游戏厅看场子,钱不多不少足够月光,活儿倒是轻松得要命。哦,对了,老板还包住,就那个破水泥地又没暖气的烂尾楼。
砰,砰,砰——
神游中的陈涛被巨大的声响拉回了现实。刚皱起眉头,就见负责机器维护的小周哭丧着脸往自己跟前走。陈涛叹口气,起身。
“陈哥,那边又有个人……”
“拿机器练降龙十八掌呢是吧,”陈涛不耐烦的打断,然后一边往发出声音的角落那儿走一边骂骂咧咧,“靠,输光就滚蛋没那心理承受能力赌个屁啊……”
没错,陈涛看的这个场子名义上是游戏厅,背地有好些个都是赌博机,所以陈涛的责任就是三五不时的清理那些赌品不良的顾客。
“我说,有你这么玩儿的么,这屋里的机器随便挑一个都比你值钱知道不?”陈涛人没到声先飘了过去,正对着赌博机施虐的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小青年闻声回过头来。
要说陈涛这流氓气质绝对是天生的,破破烂烂的军大衣都能让他穿得特有气势。左胳膊往游戏机上一搭,眼睛随便一眯,小青年就敏锐的嗅到了敌我段数的差距。
“看啥啊,就说你呢,把爪子拿起来,不是自己家孩子不心疼是吧。”陈涛冷哼着把小青年的手从机器上扒拉下来,“没钱了借去,借不来就直接回家呆着,别在这找不痛快!”
小青年和陈涛大眼瞪小眼的较量了半天,最后还是悻悻的走了。陈涛吸吸鼻子,把手重新缩回军大衣的袖子,端着旧社会地主老财过冬的标准姿势准备回墙角闭目养神。
——他妈的奸商,烂尾楼没暖气也就算了,自个儿的营业场所也这么抠!知道的是游戏厅,不知道的还以为开溜冰场呢!
“陈哥,那个……最近心情不错啊。”解决了麻烦,小周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你看出来了?”陈涛来了精神。
“……”
小周真想拿个镜子让陈涛自己观摩一下,好么,那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不过话说回来,近日来整个游戏厅都被陈涛暖融融的患者了。就像刚才那样的事,要放在以前陈涛绝对二话不说直接把人丢出去。现在多好,一律采取说服教育了。以至于客流量持续上升,俨然成了地下赌博的一颗草根新星。
“陈哥,到底有啥好事儿啊?”小周的好奇心是彻底给勾起来了,跟这工作大半年了,头一次见陈涛乐呵得跟棵小白杨似的。
“小周,知道中五百万啥感觉不?”
“呃……”
“说话啊!”
可怜的小周凄惨的摇摇头,他要是知道还能在这儿混嘛。
“估计你也不知道。我和你说啊,就是那种神清气爽整个人好像都能飞起来似的,挣脱了地球引力,飞往神秘无垠的外太空……”
“咳,”小周擦擦额头冒出的虚汗,问出了心中盘旋已久的关键性问题,“我说陈哥,你……中了?”
“比喻,比喻懂不懂?”陈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这孩子,咋这笨呢!”
“……”小周无语问苍天。
陈涛压根没察觉自己的杀伤力有多大,仍旧沉浸在外太空遨游的美妙感觉里,路过推币机的时候还拍拍正因为赢了币而手舞足蹈的顾客肩膀:“吃好喝好啊。”
“呵呵,借你吉言。”顾客也是眉开眼笑。
因为疑似中了五百万之类的原因而正神游宇宙的陈涛和因赌币赢钱而彻底头脑发热的顾客就在刚刚上演了一幕完美的鸡同鸭讲。一旁目睹了全部经过的小周都替他们汗颜,还吃好喝好?是游戏币能吃啊还是游戏机能喝啊!
世界就是一座巨大的精神病院——小周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以前杂志上看过的一句话,不禁打了个寒颤。
“鹿小雨,我是让你带着孩子们唱歌不是嚎丧!”在经历了5次NG之后,一旁的节目制作人终于怒了。
“不好意思啊,今天感觉有点不对……”鹿小雨叹口气,何止今天,自从上礼拜那事儿以后他压根就没找对过状态。
制作人也叹口气,对着鹿小雨那纯洁的小鹿哥哥形象还真没法开口骂人,再对上底下那堆小小群众演员亮晶晶的眸子,咱更是不能荼毒祖国花朵不是?
思及此,制作人只好深呼吸,继续语重心长:“咱这一期的专题是欢迎春姑娘的到来。想想,迎接春天该是一种什么感觉?”
鹿小雨咬着嘴唇沉思半晌,无奈自己个儿那心田还处于严寒深冬呢实在找不准鸟语花香的感觉。末了只好求助的看着制片人。
制片人被看得头皮发麻,赶紧拍拍摄影机旁的导演肩膀:“薛导,你给他说说戏。”
“你当这拍电影呢啊。”薛导赶紧起身闪得远远的,“我也就是个摆设,多说顶个摄像师。这节目不是你编的么,那个……迎接春姑娘的感觉,你肯定最清楚啊。”
制片人也已是不惑之年,能保持着一份难得的童心制作儿童节目已然不易,这会还要他化身为老年版小鹿哥哥也太残忍了。鹿小雨难得的起了恻隐之心。愧疚的拿着剧本上前,指着其中的一段文字念着:“春姑娘来了,小草开始发芽,孩子们迎着微风感受春的气息……”
“嗯……”制作人叹口气,刚才一直NG的就是这段。
“感受春的气息……”鹿小雨念叨着。
“对。”制作人也不知道说啥了,只能附和。
“感受春的气息……感受春的气息……”
“鹿小雨,你往哪走呢?”
“我去那边感受一下……”
“……”
无法给小鹿哥哥说戏的制片人只得含泪放鹿小雨自己揣摩去了。
刚走出摄影机范围,就听见剧务喊自己,原来是放在剧务那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鹿小雨拿过手机,结果陈涛俩字儿在显示屏上跳得正欢。靠,那家伙啥时候把手机号存他电话里的!
想也不想挂断电话,结果还没等还给剧务呢就又震动起来。碰上剧务好奇的眼神,鹿小雨不自在起来。只得握紧电话赶快往外面走。到了录影棚外,电话依然执着。
“喂!”鹿小雨实在没法温柔,“谁让你往我电话本里瞎写的!”
“瞎写?有错别字吗?”
“……”
“你干嘛呢?”
“光天化日上午10点你不工作啊!”鹿小雨觉得这问题问得都那么神奇。
“我以为你没上,少儿节目不都晚上播么?”
“又不是直播,那也得白天录好……等一下!”鹿小雨终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怎么知道的?”
“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名片。我看人人都喜欢出门搁身上带几张……”
“陈——涛——”鹿小雨想摔电话,如果那东西不是自己的,“你他妈的到底想干嘛!”
“想你。”
“……”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中间少了个动词吧。”
“你太□了,这样不好……”
“我……”鹿小雨总算知道窦娥怎么死的了。
盛怒中的鹿小雨完全不知道怎么挂的电话,反正等他回过神儿来时手机已经又被塞回了剧务手里。也不管剧务疑惑的念叨怎么电池还给卸了呢,鹿小雨斗志昂扬的再度走向录影棚。
“制片……”
“嗯?”
“迎接完春天之后是什么戏?”
“哦,冰雪女皇企图破坏春天的温暖,然后你带着小朋友们去抗争……”
“就先拍这场!我现在找着感觉了!”
鹿小雨下班的时候眼皮一直在跳,跳得他心直发慌。
“小雨,下班了啊?”
“是啊。对了,刘大爷,您下午在这大门口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啊?”
“可疑人物?怎么的,台里又发文件了?我就知道上次有人闯政府大楼伤……”
“我说……”
“保安部怎么没和我说呢!你看看这弄的,我好歹当年也是民兵排长……”
“那个,刘大爷,回见哈。”
鹿小雨几乎落荒而逃。
从电视台大楼到电视台宿舍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可鹿小雨走的那叫一个辛苦。不是他神经敏感,而是确确实实有种被人尾随的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但任凭他左顾右盼抑或忽然袭击似的回头,愣是没见到半个人影。鹿小雨觉得头皮发麻,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就这么的一步三回头,鹿小雨总算进了电视台宿舍小区。傍晚,下班的人很多,小区里熙熙攘攘的倒也热闹。鹿小雨住的那楼位于小区最角落,都是单身宿舍,此刻却异常冷清。鹿小雨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单元楼,然后一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上跑。
鹿小雨的宿舍是501,一鼓作气到了家门口,他却犹豫了。不知打哪来了灵感,鹿小雨小心翼翼的掏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找到已接来电然后回拨了过去。
又是山寨机刺耳的铃声,又是完全听不出曲调的鬼哭狼嚎,此刻在幽静的楼道里格外有惊悚效果。
“陈涛,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随着鹿小雨一声大喝,男人终于在下面一层楼梯拐角的阴影里露出了头。
“靠,你怎么想着打我电话了?”陈涛对于自己的暴露颇为懊恼。他本来的打算是在鹿小雨开门进屋的瞬间来个出其不意猛虎扑食啥的。
“这叫智慧,懂不。就是你脑袋里最缺的那个。”鹿小雨咬牙切齿。
陈涛也不恼,坏笑着一步步上着台阶。鹿小雨的心脏非常不争气的跟着对方的脚步节奏一下下跳着。终于,陈涛到了跟前。鹿小雨比陈涛矮了差不多一个脑袋,此刻完全被笼罩在对方逆光的阴影里。
鹿小雨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结果怪兽就对着他呲出了獠牙:“开门啊。”
这时候听话那就是傻子。所以鹿小雨下意识的就往后面退了一步,后背贴到了墙上,鹿小雨迟迟不动。
陈涛等得不耐烦,叹口气,只得自力更生。一下子就把鹿小雨抓过来然后大手开始在他身上东摸西摸的翻找。三两下,钥匙就易主了。
鹿小雨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陈涛那就不叫脸皮,说城墙都是低估他,那就是张百毒不侵的软猬甲。
防盗门应声而开,陈涛大大方方开始换拖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自个儿家里呢。鹿小雨站在后面,为究竟应该立刻跑掉还是硬着头皮进屋挣扎了许久。陈涛换完鞋见鹿小雨还呆立着没动,伸手使劲捏捏鹿小雨的脸:“怎么着,等着我给你换呢?”
鹿小雨皱眉的甩头逃离魔爪,心不甘情不愿的弯腰脱鞋:“有你这么干的吗,我家要是有人怎么办?”
“打上高中那会儿你家就没什么人了吧。”陈涛说话从来不过大脑。
鹿小雨恨恨的瞪着他,好半天就吐出一个字:“滚。”
陈涛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总算有了点恶人的自觉。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开始参观鹿小雨的住所。
不一会,陈大爷就把卧室客厅阳台洗手间走了个遍。
“一室一厅你这里也不大啊。”巡查完还得发表感想。
“是,哪能和您那水泥地比啊,这年代流行的就是返璞归真。”鹿小雨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陈涛被说得有些窘,靠在厨房门边上眯起眼睛,似乎思考着该从哪儿下手报复。鹿小雨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你到底来干嘛的?”
陈涛似笑非笑,反问:“你说呢?”
陈涛这三个字的发音很轻,不像回答问题却更接近于呢喃,狭小的客厅瞬间就被染了层暧昧。无数粉红色桃心儿在空中慢悠悠的纷飞。
“陈涛!”鹿小雨有点急了,“你怎么跟狗皮膏糖似的。上一次喝多我认了,你他妈的还没完没了了!”
陈涛倒是气定神闲的走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抬手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咱俩谈谈。”
鹿小雨原地不动:“一边去,咱俩没什么可谈的!”
陈涛轻轻挑眉:“鹿小雨,你别招我。”
“切。”鹿小雨不屑的撇撇嘴,却还是僵硬的坐到了沙发上,“有话快放。”
陈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抚上了鹿小雨的脸:“红了……”
鹿小雨不自在的躲开,白了他一眼:“狗爪子掐的。”
“啧,你也太细皮嫩肉了。”
“挺遗憾是吧。”
“没,我喜欢。”
“……”
似乎嫌威力不够似的,陈涛又加了句:“初中那会儿就喜欢。”
室内的空气停滞了。
鹿小雨觉得呼吸困难:“初中那会儿你他妈才几岁啊……”
“装,你就给我装,”陈涛的手慢慢往下,从鹿小雨脸上滑到了脖颈,然后轻轻摩挲,“我亲你那次,你压根没睡着吧。”
鹿小雨想发飙。你说说有这样的吗!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陈涛翻腾出来一点不含糊,一没时间二没地点三没事件背景真当他盖世神童记忆超人啊!想是这么想,可鹿小雨紧抿着嘴唇愣是说不出那句“你说的啥啊我咋一点印象没有”。
陈涛承认,他撒谎了。关于重读那年,他记得的压根儿不只三个片段。
鹿小雨也撒谎了,陈涛之于他并不只是一个披着老同学外衣的符号,起码,记忆并没有全部飘散在西北风里。有那么一些,是他想不要却怎么也丢不掉的。
当一个人想骗自己的时候,理由可以有很多。可能是懊恼,可能是悔恨,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害怕。
沉默,在狭小的客厅中蔓延成了荒原。
陈涛没有等来回答,却也不恼,他细细的一点点的用指尖感受鹿小雨脖颈的温度,甚至还能微微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的舒缓。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的?”陈涛换了个问题。他感觉到手下的皮肤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便紧绷起来。
鹿小雨的眉毛越皱越紧,终于在陈涛的爪子即将滑进衣服的时候再也无法忍受:“陈涛!”
“有能耐你一直别出声啊。”陈涛笑得得意。
鹿小雨给气得险些背过气儿去:“要不说这时代在发展人民在进步呢,和现在比比,初中的你安上俩翅膀那就叫天使。”
“呵呵,合着我那会儿评价不低啊。”
“关键是有现在拿来对比。”
鹿小雨气鼓鼓的模样让陈涛笑出了声:“行了,不就是想说我现在无赖么。”
这回轮到鹿小雨惊讶了:“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可惜啊,初中的我是那么的纯洁。”陈涛居然还一脸惋惜。
“这可惜啥啊?”鹿小雨发现真跟不上神人的思路。
陈涛的笑容渐渐淡去:“不说多,哪怕我初中能赶上现在的一半,你也跑不掉。”
“……”鹿小雨微微敛下眼眸。
陈涛探过身子向前贴近鹿小雨,呼吸都在咫尺之间:“想什么呢?”
鹿小雨不自在的别过头:“陈涛,你这样有意思么。”
“喂,我在这儿呢,沙发又不叫陈涛。”男人捏住鹿小雨的下巴强制性的让他转向自己,不过随即又自嘲的笑了,“是没什么意思。”
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或者也许发生了什么,但那都只是少年记忆中的点点残像,既无法作用现在更无法影响未来。
“行了,让咱们把那页掀过去吧。”陈涛放开鹿小雨,舒展了一下胳膊就跟做热身运动似的,“从现在开始,我们抛开过去携手展望未来!”
鹿小雨马上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携手。
就算说他不纯洁他也认了。对于陈涛,鹿小雨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漏掉一个。所以下个瞬间,鹿小雨就跟坐了弹簧似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窜出去好远,眼看着就要到了门口。
可惜,幸福的曙光从来都是为了被湮灭的。就在手几乎碰到了门把手的刹那,鹿小雨忽然感到脖子被狠狠勒住了,然后整个人几乎是被倒退着拖进了卧室。
“陈涛!你他妈的给我撒手!”背对着施虐者,鹿小雨根本使不上力。任凭他张牙舞爪,可最后还是被丢进了床里。
柔软的床铺限制了鹿小雨的行动,半天没爬起来的后果就是结结实实的被陈涛给整体覆盖了。不过陈涛也不是大获全胜的。
“起来。”
“不。”
“那咱俩就这么呆着。”
“……鹿小雨,你是坏人!”
遗传学的共同特性让我们地球上的每个人都只有两个胳膊,所以当陈涛同学左右手分别抓住鹿小雨同学企图反抗的左右手之后,呃……他便不具备可以进一步行动的第三只爪儿了。
“你……感觉到了么……”陈涛可怜兮兮的问。
鹿小雨当然感觉到了陈涛的反应,只见他凉凉的扯起嘴角:“你太□了,这样不好。”
——谁说小心眼是女人的专利来着。
意外的,陈涛竟然松开了手,继而整个人乖乖的从床上退了下来。然后,开始脱自己衣服。
“你干嘛?”鹿小雨目瞪口呆。
“那啥焚身了,脱衣服晾晾。”陈涛一边说着,一边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扒自己。
鹿小雨看得心惊胆战,原来被别人扒衣服和看别人扒衣服的感觉是相通的。
外套,牛仔裤,毛衣,内衣,陈涛里里外外把自己拾掇的那叫一个干净。都脱完了,跟米开朗琪罗的大卫似的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鹿小雨被盯得头皮发麻,想不明白怎么自己这穿衣服的比人家不穿衣服的还不自在。
“你到底……”
鹿小雨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陈涛光着身子又扑了过来。鹿小雨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又被陈涛压住了。这唱得又是哪一出?大力水手吃了菠菜才力大无穷呢。难道搁陈涛这儿就变成了脱了衣服才能变身?
胡思乱想的期间,鹿小雨也没忘记奋力抗争。仍然是之前的套路,左手抓陈涛的左手右手抓住陈涛的右手,可这一次陈涛却没乖乖的停住,而是两手同时用力把鹿小雨胳膊扭到后面然后把他整个人给翻了过去。
陈涛绝对是下了死力气,鹿小雨只感觉胳膊忽然间就麻了,根本使不上劲儿。然后隐隐约约的就觉得陈涛在拿什么东西捆他手腕!电光火石间陈涛就捆完了,那速度跟特种兵拆枪似的。鹿小雨很快又被翻了过来,接着就看陈涛跟土匪恶霸似的坐他身上邪恶的笑。
鹿小雨已经找不到形容词了,说他无赖都是对那俩字儿的玷污。手腕被皮带咯得生疼,鹿小雨这是没手了,不然他绝对会抽自己俩嘴巴。敢情人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从容不迫准备的凶器!
任何的话此刻都是多余的,陈涛也不想说话了。一口咬在鹿小雨脖子上,陈涛就像草原上的猎豹,恣意享受着自己的胜利果实。
而鹿小雨真的就像只无助的小鹿,无论怎样颤抖和瑟缩,却终是躲不开食肉动物的獠牙。
冷空气让鹿小雨的毛孔紧紧的缩了起来,衣服被褪了个干净,因为手被捆的,所以多数衣服都卡在了手腕那里。但这并不妨碍陈涛接下来的动作。
如果说上一次因为醉酒而神志不清,那么这一次鹿小雨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陈涛带来的战栗……和疼痛。
每一下都似乎要深入骨髓,鹿小雨觉得三魂七魄都要被撞散了。他死死咬着嘴唇,不希望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却在陈涛灵活的指尖攀上他前端时彻底败下阵来。
柔和着疼痛的快感是怎样一种感觉,鹿小雨无法形容,但那个瞬间,他的大脑确确实实是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凭着本能低低的呼喊,然后在解脱的刹那,随着魔鬼一同沉沦。
香烟的氤氲画出点点迷蒙,厚厚的窗帘遮挡住外面的灯红酒绿,一室昏暗,鹿小雨不知道几点钟了,就好像时间也在这个空间里销声匿迹。唯一真实存在的,只有陈涛指缝间那一星点火光。
“我手麻了。”鹿小雨说这话时没有控诉,但就是这么淡淡的语气却触动了陈涛心理最软的那根弦。
“你也是,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搞那么贞烈干啥。”嘟囔着,陈涛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温柔动作解开了鹿小雨的束缚,然后轻轻的把人揽进怀里。
一个枕头,两个脑袋,陈涛清晰的嗅到了洗发水的香气。
别说鹿小雨是真的没了力气,就算有现在也指挥不了发麻的胳膊,所以他只能任由陈涛搂着,难得的听话。
“我当初绝对是瞎了眼,怎么就帮了你这么个白眼狼。”鹿小雨低低的开口,也不知道在骂陈涛还是埋怨自己。
“可别介,”陈涛把下巴抵进了鹿小雨的颈窝,叹息着,“我还真不想让你帮。上个高中又浪费了我三年光阴,结果呢,出来还不是一样瞎混。”
鹿小雨被陈涛下巴上浅浅的胡渣弄得实在难受,终于抬起发麻的胳膊企图把食肉动物的脸推到一边。谁料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往后推呢,就被陈涛明显大一号的手掌拦截了,随即便被牢牢包进了对方掌心。
“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的?”
陈涛的手心滚烫,鹿小雨觉得那温度传递到了自己的四肢百骸,热得炽人。
鹿小雨的沉默对陈涛完全没有影响,对话不成人家陈大爷就改成自说自话:“我估摸着你肯定发现的挺晚的。”
“切,你凭什么估摸啊……”鹿小雨撇撇嘴。
“我实地勘探的呗,就你那动作,涩得跟青柿子似的。”
——鹿小雨想抽自己,没事儿接什么茬!
——陈涛也想抽自己,干嘛非得实话实说啊,这下好,人家彻底不理你了。
陈涛又点了根烟,本来的白雾还没散尽,这会儿更呛人了。力气恢复得差不多,鹿小雨从床边捞过来贴身衣物三两下的套上,然后起身走到窗边。
窗帘被刷的一下子拉开,绚丽的霓虹给室内撒上点点七彩光辉。鹿小雨打开了窗户,冷风呼的一下子就灌了进来,吹散了香烟,也吹乱了头发。
“我高中那会儿就发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满脑袋想的都是你那小鼻子小眼儿……”
陈涛的声音从床边幽幽的传来,鹿小雨没敢回头,他直直的看着窗外,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任由冷风把自己吹的直哆嗦。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被纳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温热的呼吸从耳边拂过,陈涛低低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这么大的城市,我怎么就把你逮着了呢。”
“我过年忘上香清明没烧纸呗……”
似乎冻得太厉害,鹿小雨忽然贪恋起此刻这难得的温暖。
稀里糊涂的过了年。鹿小雨才后知后觉,居然已经到了他的本命年!都说本命年是诸事不宜的最衰年,他现在信了。陈涛几乎成了背后灵,简直如影随形,鹿小雨觉得自己是逃不开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结果还是给人当床垫儿用。
如今,鹿小雨抗争的时间有大幅度缩短的趋势。而这一切,都源于那次伟大的转折。
“鹿小雨,你他妈的怎么总用牙啊!”
“……”
“赶紧给老子松口!”
“……”
“别怪我不客气!”
“……”
“操!”
陈涛终于被身子底下的人成功气疯了,完全不经大脑思考的就举起了拳头。鹿小雨眼见着拳头要往自己脸上招呼,险些吓傻了。急急的松了口,终于赶在对方挥动胳膊之前用两只手紧紧的包住了那个拳头:“敢动我脸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啊?”
“我说到做到!”
“靠,你用脸吃饭啊?”
“嗯。”
“……”
陈涛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鹿小雨是做什么的了。估计要是挨上他那一下子,十层粉也遮不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伟大的发现可以改变世界。陈涛现在完全理解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的心情了,按照拟人的比喻那就是小心脏都欢快的扭起了秧歌。
以上,便是转折的全部经过。至于陈涛如何巧妙运用鹿小雨怕脸受伤的心理进而逐渐缩短古典式摔跤的时候那就是后话了。
“喂,我记得你是早上了一年的学吧?”又一次冲锋陷阵之后,鹿小雨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这茬儿。
陈涛正抽着烟呢,闻言郁闷的皱眉:“搞不明白你,正经的一点儿不记光记这些没用的零碎儿。”
“……”鹿小雨没接话,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那今年也是你的本命年啊。”
“哦,好像是吧。”陈涛对这些个玩意儿从来不关心,每一年还不都是一样过。
可鹿小雨不干了:“那凭啥走霉运的都是我,你跟没事儿人似的?”
“本命年就是倒霉么?”陈涛明显是第一次听说。
“嗯,老皇历上都是这个讲究。”
“不对啊,我觉得我今年挺顺的啊,呃,应该是说从去年年底一直顺到今年。”陈涛说着,暧昧的摸了鹿小雨光滑的脊背一把。
“啊,我知道了!”鹿小雨忽然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
“嗯?”
“转移了!”
“什么玩意儿?卖拐?”陈涛完全一头雾水。
没等可怜的陈同学弄明白,鹿小雨愤恨的目光已然锐利的射向他:“你那脑子除了小品能有点有用的不?”
“那你说转移了……”陈涛这叫一个委屈。
“我是说霉运转移了。好么,俩人的都压我一人身上,我他妈的能不倒霉嘛!”鹿小雨已经在无意识间将自己的推论上升到了真理的高度。
香烟燃到了末端,陈涛走了神儿,于是被烫了一下。不重,轻微的颤抖也并没有引起鹿小雨的注意。吐口气把烟屁股丢进烟灰缸,陈涛反身过来把人圈进了怀里:“你哪倒霉了,这不活得挺硬实么……”
陈涛喜欢这么躺在床上抱着鹿小雨,不知道是不是鹿小雨整个比自己小了一号,总之这个姿势意外的契合。
“活得硬实?我那叫回光返照。”鹿小雨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不缠着我?天大地大你干嘛就非得和我挤这一亩三分地儿?”
“想让我不缠着你简单啊。”陈涛忽然开口。
“嗯?”鹿小雨不得不露出提防的怀疑目光。
“问题在于你得转变思想,”陈涛笑得露出两排白牙,“你这么想,我不是缠着你,我不是缠着你,我们俩是两情相悦两看甚欢两小无猜两心相许将来八成还得两蝶双飞,然后你就会惊喜的发现,我压根儿没缠着你啊。”
“……”鹿小雨瞪大眼睛,阵亡,不瞑目的那种。他总算明白陈涛那些个无穷无尽的死缠烂打的神力搁哪儿来的了,合着人家天天自我催眠!
陈涛同学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思想有多远,就能走多远。
“喂,你今儿又打算住这?”
“不欢迎?”
“我啥时候欢迎过?”
“……”
“别给我摆苦瓜脸啊,受害者跟这儿趴着呢。”鹿小雨说着郁闷的翻个身,继续匍匐,“你不说喜欢大自然么,你那儿多绿色环保健康生态啊。”
“嗯,就是太环保了。容不下一点人类的印记。”陈涛说得还颇为沉痛。
“啥?”
“水管冻了。”
“……”鹿小雨酝酿了半天,就吐出一个音节,“该。”
那之后又过了两个礼拜。然后就是三九天——二月份最冷的节气到了。
鹿小雨一直以来体质就有点虚,所以他最烦三九天,因为每到这时候保准手脚冰凉冰凉的。不过,今年情况似乎有了新的变化。鉴于陈涛这个人形火炉的全天候供暖和时不时上演的足以强身健体的古典式摔跤,鹿小雨愣是一点没被冻着。哪怕陈涛不在的时候,鹿小雨也隐约的觉得手心有了点热乎气儿。
陈涛不在的时候很少,不过多数都在周末。这可算让鹿小雨有了喘息的空隙,连带的可以偶尔去沈盟那蹭吃蹭喝。鹿小雨不会做饭,所以每次看见沈盟特地给自己弄的菜,他都会觉得特幸福。以前鹿小雨是一有时间就去,后来遇见王朝的次数多了,他再没心没肺却也下意识的减少了蹭饭频率。
鹿小雨至今仍然记得和王朝第一次面对面的场景。
因为之前已经在暗地里单方面的见过了这个人,所以鹿小雨并不觉得特别意外,可对于王朝来说,他绝对是个陌生面孔。于是男人紧紧的护住那个原本自己想护住的人,表情如临大敌。直到沈盟介绍说这是我弟,王朝的敌意仍然没有减少,鹿小雨感觉的到,就像对方也能接收他的波段一般。
那天回来,鹿小雨蒙着被大哭了一场。近距离的杀伤力,总是大于远程攻击的。也就是那一天,他和自己说,这辈子永远把沈盟当哥。
——不是他多想得开,而是他根本没得选择。
周五晚上,鹿小雨刚刚吃完自己冰箱里的最后一袋康师傅,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就见陈涛扛着一箱方便面登门。
“终于意识到吃白食的可耻准备入伙了?”鹿小雨含沙射影的指责陈涛的白吃白住。
“没办法,再强的胃也扛不住顿顿晚饭都来红烧牛肉啊。”陈涛说得凄惨,然后含泪把自己那一箱鲜虾鱼板一袋袋放进冰箱。
最后,陈涛留了两袋递到鹿小雨面前,低眉顺眼的出声:“那个……给煮一下呗……”
正好新闻联播结束,电视上开始出现天气预报。鹿小雨没好气的接过泡面,还不忘嘟囔:“你怎么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陈涛想也没想就来了句:“你不也就光会煮方便面么?”
“……”
“你又瞪我……”
智慧的古代先驱已经告诉过我们,如果自己个儿是五十步,最好别笑那一百步的。
——不怎么智慧的陈涛在那后面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是那个看上了五十步的一百步,那被嘲笑也得认了。还嘴是性质非常严重的原则性错误,很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
夜间活动。
“你……非得反抗的那么认真么……”
“呸!”
“我动你脸了哦……”
“随便!”
“那明天就得旷工了……”
“认了!”
“我……”
“……”
“错了……”
陈涛就是这样,你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就披上了羊皮,然后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却无从发作。
“对了,沈盟是谁啊?”第一回合结束时,陈涛忽然问。
鹿小雨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在酒吧逮着你那天晚上,你就一直喊这个名字来着。”陈涛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鹿小雨咬紧了牙根:“你管不着。”
“行。”陈涛笑着,掐灭了烟头,翻身就开始了第二回合。
这一次,狼崽子根本是往死里折腾,鹿小雨喊的声音都变了调,后半程根本是哑着嗓子哀号的。等陈涛终于停了手,鹿小雨听见了他的场景重现:“对了,沈盟是谁啊?”
再不甘心,鹿小雨也没本事承受第三波的暴风骤雨了。只得恨恨地道:“那是我哥。”
“没听说你还有个哥啊?”陈涛摆明了一脸怀疑。
“早年失散又认的不行啊,听过DNA没?”鹿小雨说得一本正经。
这一次轮到陈涛发愣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鹿小雨看着陈涛呆呆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想笑。过了这么些年,结果这家伙就个儿头长了,脑子还是原来那脑子。
鹿小雨的霉运从冬末持续到了春初,俨然黑色三月。都说人生就像耐克,度过那最大的沟底之后便肯定一路上扬。能不能上扬鹿小雨不清楚,但他肯定已经到了沟底,这是确凿无疑的了。
首先,他在和陈涛的日常交手中身受重伤。罪魁祸首究竟是陈涛还是床头柜儿抑或自己也推波助澜了一下已经说不清了,反正背后淤青了很大一块,轻轻碰一下都滋滋啦啦火烧般的疼。
其次,鹿小雪回国了。
鹿小雨几乎都快将这唯一的亲人从记忆里完整的抹去了,可如今却坐在咖啡厅里听着她的天方夜谭。
“暂时回来,还是永久回归?”
“BRIAN在大陆有点生意上的事要处理,我正好也回来看看。”
“哦,回来看看啊。那你赶紧好好看看吧,我牙好胃口也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你大可以放心的回去了。呃……要不要再领你姥姥的坟前烧点纸?不过不知道中国的地府里收不收外币……”
“鹿小雨!”
“哎,我听着呢。你别激动啊。”看见鹿小雪被自己气得指尖都发颤的样子,一瞬间,鹿小雨有种恶意的快感。
“我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但我当年……算了,以前的事情不提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你一起带出去,在国外你会有更优越的生活和更好的发展空间。”
“我都二十四了,我的姐姐……”
“……”
“小时候姥姥养我,高中以后是沈盟供我,你做了什么,你唯一做的就是不知道走什么运找到了沈盟……”
“小雨……”
“别费心了,我过得挺好,真的。”鹿小雨抬起头,望进鹿小雪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淡漠的脸,“安心回去吧。我这不活得挺滋润么。”
“……”鹿小雪哀伤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到鹿小雪的第二天傍晚,鹿小雨便迫不及待的去找了沈盟。他害怕鹿小雪去找沈盟,更害怕沈盟帮着鹿小雪去说服他。
结果,沈盟说只有他这么一个弟,还指望他养老送终呢。
鹿小雨就哭了,从背后抱住沈盟,哭的悄无声息。这情绪里有悲伤,却更多的是温暖。
陈涛这几天场子一直不太平,所以他根本抽不出空往鹿小雨那儿跑。可前天从那家伙手机里偷瞄到的信息让他如坐针毡。他一直知道鹿小雨有个姐姐,但没想到已经二婚出国了,而且这一次回来居然还要带鹿小雨出国!靠,这不是拦路抢劫嘛!鹿小雨在自己手心儿还没捂热乎呢……
反正,忍了一天的陈涛是终于憋不住了,被人鄙视就被人鄙视吧,偷看短信息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他豁出去了!于是咬着牙,他拨通了鹿小雨的电话。
本来陈涛酝酿的好好的,准备来个哀兵政策,结果不知怎么的一听鹿小雨在那边儿说跟自己没关系,那火就着了,然后嚷嚷的什么全忘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候那边已经摔了电话。
陈涛非常客观的进行了自我总结——失败。
好容易挨到了周日,陈涛不顾老板的威逼利诱和武力挽留,愣是请了一天假直奔鹿小雨家。开了大门,那头小鹿好端端的搁沙发上啃苹果呢。陈涛悬着好几天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鹿小雨看见陈涛的一刻马上开始燃烧小宇宙。之前摔了这家伙电话,他一直很没骨气的惴惴不安,陈涛的变态他已经领教过了,实话实说,呃,他非常特别以及极其的……害怕陈涛发疯。
——鹿小雨把此归结为年少时期留下的阴影。
小媳妇儿似的给陈涛煮了方便面,估计是这一举动触动了猛兽的心弦,面没吃完,人就欺了上来。和以往不同,这一次陈涛异常温柔,先是上下其手的轻抚,等鹿小雨彻底酥麻,陈涛才一点点的进入,除了最后时刻的轻微的粗暴,整个过程都让鹿小雨几乎惶恐。
陈涛还是发疯了,高 潮的时候鹿小雨想着,只不过换了种方式。
“你姐走了么?”事后,陈涛抱着鹿小雨,在他的颈间撒下碎碎的吻。
“三天后的飞机……”鹿小雨不自在的一直往后躲,却总是被人给捞回来。
“嗯,恭喜鹿小雨同志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代表党和人民表扬你。中国地大物博生机无限,遍地都是发展前途,不出去绝对是明智的……”
鹿小雨撇撇嘴:“本来我也这么想。不过现在看见你我就后悔了。再好的发展前途也架不住有你搁这儿杵着……”
拌嘴似乎也能起到催眠的作用,疲惫鹿小雨很快又和周公下围棋去了。剩下陈涛一个人,抽着八块钱一包的廉价香烟,对着身边人漂亮的侧脸发呆。
他和鹿小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混了仨月了。你看,觉得莫明其妙的不光鹿小雨一个,陈涛也晓得这伙搭得不明不白。他觉得自己就像在路边玩耍的孩子,忽然间拾到个特珍贵的玩具,宝贝似的舍不得撒手,非得死死攥自己手心儿里还谁都不想给看。这并不是单纯的喜欢,他也根本回不去初中的单纯,可又闹不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心气儿。
前两天看夜场,结果碰见了以前的相好。说是相好都不准确,应该就是大家一块堆儿耍耍。你舒服了我舒服了就OK,什么别的心情都不存在。那人看见陈涛,直接就搂着他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要放以前,陈涛兴许还能和他逗上一逗,可就是那天,不知怎么的陈涛忽然觉得自己特脏。对,不是别人,就是自己。那是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紧紧勒着陈涛的心脏,钝钝的痛。
陈涛一直没说,鹿小雨跟他那心里,那就是个天神。这真不是夸张,刚认识鹿小雨的时候他就想,怎么能有男孩儿又漂亮学习又好呢,这些特质要放一女生身上那就是校花级的,可偏偏落在了一个男的身上。那会儿陈涛总觉得,自己一爪子就能把人家碰碎,所以当老师让结对子的时候,他还真是勤勤恳恳努力学了好久。至于知道鹿小雨心眼儿多,那都是后话了。
嘴里泛起一丝苦涩,陈涛觉得自己肯定有自虐倾向。不是都说把那页掀过去了么,还拿锄头翻出来干啥。反正现在鹿小雨是又戳他怀里了。
“一边去……滚蛋……”
正神游呢,熟睡中的小动物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忽然冒出两句呓语。
陈涛龇着牙乐了。撒手?谁撒手谁二百五!
经过鹿小雪事件,陈涛彻底感受到了在对敌斗争中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这要是赶明儿再来个王小雪陈小雪说要带那头小鹿去波多黎各牙买加的,指不定哪个地儿就触动了那家伙的神经,所以即使距离游戏厅有半个城的距离,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陈涛都会赶回来住鹿小雨那儿。
时间一长,搞得宿舍小区的门卫大爷以为陈涛是台里聘的什么新鲜血液。问题是没听说台里的法制节目换主持啊——陈涛以其威严的气质和硬朗的五官成功在门卫大爷那儿烙上了光辉印记。
转眼,进了夏天。知了在树上一个劲儿的叫,让本就闷热的环境平添更多的烦躁。
不过陈涛还是对夏姑娘举双手欢迎的,因为现在扒那头小鹿容易多了,就那么一层皮,三两下的事儿。所以总结起来,陈涛最近心情不错。具体的表现,就是在游戏厅因为限电而难得放假的下午,陈同学会颠颠儿的挽起袖子对蹭住了快半年的小屋子进行大扫除。
“喂,我正在勤劳呢,和你报个备。”陈涛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拖把,笑得还挺憨厚。
“这东西有提前报备的吗!”另一边的鹿小雨被彻底打败。人家都是做好事不留名,陈涛倒好,恨不得刻个浮雕放市中心广场。
“我不是怕你跟上次似的太大意了忽略我的劳动成果嘛。”陈涛还振振有辞。
鹿小雨对着苍天翻白眼:“我大意?那种让房间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劳动,能注意到的只有神!”
虽然在鹿小雨处受到了惯例的打击,不过这并不影响陈涛的劳动热情。两分钟就把卧室收拾完毕,然后他欢快的开始为客厅拖地。
钥匙的开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陈涛警戒的停住动作站在原地,大脑迅速运转。第一,这房子是鹿小雨的单身宿舍,第二,刚刚打完电话确认鹿小雨正在台里工作,那么得出推论,一个拥有鹿小雨家钥匙的人正在大大方方的开锁?!这还得了,这不明摆着太岁头上动土公牛栅栏里晃红布吗!
陈涛握紧拖把,气势汹汹的准备迎接未知的敌人。
沈盟开门之后见到的就是如此诡异的画面。他第一个反应是有小偷,可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偷拖布呢?
沈盟呆楞着迟迟不说话,终于让陈涛不耐烦起来:“你谁啊?”
沈盟皱眉,这话不是应该他来问的么?好长时间没看见小孩儿,想着正好今天有空就买点菜过来做,谁成想却在小孩儿家碰在陌生人。没听小孩儿说和别人同住啊。
“喂,我和你说话呢!”陈涛粗声粗气的又嚷了一句。
沈盟下意识的就开口回答:“哦,我叫沈盟。你是……”
“沈盟?”陈涛一楞,“鹿小雨他哥?”
“呃,算是吧,”沈盟想了想,又加了句,“我是他姐夫。”
姐夫?那摆明就是没血缘关系了。陈涛绞尽脑汁的分析,终于给鹿小雨平日里在床上动不动就喊此人名字的行为定了性——这不是典型的在意识形态层面给自己带绿帽子吗!
思及此,陈涛更是没了好脾气。眼神也愈发凶恶起来。看沈盟就跟看阶级敌人没两样。
“呃……你还没说你是哪位呢……”沈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屋子里忽然间就燃起了股股热浪。
陈涛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我、是、鹿、小、雨、的、‘好’、朋、友!”说的时候还故意强调那个好字。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对一切异常波段完全绝缘的稀有个体。
沈盟歪着脑袋,询问得很真诚:“小雨怎么会得罪黑社会呢?”
陈涛想杀人:“你哪只眼睛看我像黑社会!”
“我没说像……”
“谅你也不……”
“你不就是么。”
“……”
陈涛第一次对自己威严的容貌产生了绝望感。
那厢,沈盟还在说着,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流行上门讨债报仇打人那一套了,而且你现在已经算是非法入侵民宅,呃……还企图偷盗拖把……
陈涛快被冤死了。最郁闷的是他还无法反驳,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能证明他和鹿小雨关系的证据,你说哪怕有张艳照也行啊!
忽然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自己存在的不正当性,心情在郁闷之余,还夹杂了点微微的酸。
鹿小雨一回来就楞住了,掐了自己脸蛋好几下才确定人还在地球上,没穿越。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沈盟会出现,出现也就算了,为什么还破天荒的可以滔滔不绝,滔滔不绝也罢了,为什么被教育得灰头土脸乖乖耷拉着脑袋的会是陈涛?!
鹿小雨本来不想打破这么神奇的场景,无奈陈涛那脑袋都快耷拉到地板上了,看得他实在不忍心,终于出声:“哥,我回来了……”
这一声也把沈盟的元神给叫回来了。他也不知道面对眼前的人怎么忽然间就来了口若悬河的才能,这会儿见了鹿小雨,才总算回过神儿来:“哦,小雨回来了。这个……”
“哥,他真是我朋友。在我这暂住段时间。”鹿小雨总算给了陈涛正当名分。
那天晚上,沈盟做了一桌子的菜,本来是买了两顿的,这会儿多出个人,自然就都做了。席间还不住的给陈涛夹菜,一个劲儿的说不好意思。陈涛木然的往嘴里填着就跟屏蔽了外界一切感应似的,鹿小雨估计他的灵魂还在火星上跳皮筋呢。都说一物降一物,但这话搁沈盟身上就得改成一物降万物。
吃完饭,鹿小雨帮着沈盟把饭桌收了,把碗刷了,沈盟便要离开。要搁以往他也就留沈盟住下了,如今屋子里多出个人,鹿小雨便没敢开这个口。他倒不怕迟钝的沈盟发觉,就怕陈涛不知啥时候忽然发疯。
沈盟走之后,屋内强大的气场才渐渐消散,陈涛终于缓过神儿来。大脑归位了,运转起来也灵活多了。
“我说,别等我一个个的问了,赶紧坦白吧。”陈涛靠沙发上,眯着眼睛冷哼。
鹿小雨下意识的就有点紧张,轻咳一下,问:“有奖励吗?”
陈涛挑眉:“坦白从严。”
“靠,那谁坦白啊!”鹿小雨觉得这政策莫明其妙。
“你等我说完哪,”陈涛邪邪地笑了,“抗拒……更严。”
“……”鹿小雨把眉毛皱成了喜马拉雅山。
“严格的说起来,沈盟算是我的前姐夫。咳,你也知道,我姐后来离婚跟个老外跑了,那时候我姥姥早去世了,周围没一个亲人,所以一直是沈盟供我念的书。”关于沈盟,鹿小雨不愿意多说,大略把因果渊源介绍一下,便收了口,“所以我和你说,他就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要说陈涛脑袋灵光的时候也不算多,可事情一旦沾上了鹿小雨,运转就敏捷起来了:“你喜欢他吧?”
鹿小雨沉默了几秒,不置可否:“他是我哥。”
陈涛忽然就怒了:“操的,有在床上喊自己哥的吗!”
鹿小雨愣了,他还干过这事儿?
陈涛吼完就不说话了,拉着个脸靠在沙发那儿喘粗气。
鹿小雨看着陈涛,不知怎么的就有点过意不去。这时候他也不好问,自己是天天都喊哪还是偶尔间歇性的喊,靠,这家伙不是直肠子嘛,这会儿倒知道憋了。一想到自己平日里受到的非人待遇可能多少和这茬有点关系,鹿小雨就觉得冤,发现问题你倒是早说啊,拼了命的在床上下死手算啥本事!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干嘛过意不去啊?他又不欠陈涛什么,明摆着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一方好不好。合着自己做都让他做了,连喊谁他也管?
话是这么说,可当天晚上鹿小雨还是很谨慎的,再也没有喊出沈盟来。
鹿小雨想不通,是不是一旦做了那事儿,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以前他压根没发现自己周围跟大同世界似的,可这阵子,同道中人们忽然间就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
先是周六在步行街散步,遇见个问路的老外。鹿小雨叽里呱啦的和人家说了半天总算说明白了,结果人家国际友人非常开放的奉送一个飞吻,末了丢下句pretty boy。
鹿小雨本来没当回事儿,结果刚走几米又遇上位人高马大问路的。步行街结构复杂遇上问路的不稀奇,但你不能每一个问路的都是国际友人然后问完还东摸西摸的揩油啊!这个更过分,问完路直接拍了鹿小雨屁股一下,然后哼着不知名小调走了。
等第三位仁兄出现的时候,鹿小雨已然濒临崩溃。他放眼望去,好么,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呢,清一色的大碎花衬衫加太阳镜。合着人家国际同志旅游团跑步行街上自由活动来了。这一回鹿小雨学聪明了,不管对方说什么嘴里就是一个劲儿的sorry,他听不懂总可以了吧。结果他刚说了两句,就听见了纯正的祖国口音——小样,你就装吧。
墨镜一摘,人家是同胞。得,还真是国际同志旅游团了。问题是你不能混在敌军队伍就把母语忘了啊!鹿小雨在愤恨之余,也不禁感叹祖国同胞在地球分布面积和密度上的双重广阔。
旅行团只是个前兆,接下来发生的职场骚扰事件才让鹿小雨抓狂。本来相安无事合作融洽的制片人大哥,忽然在某一天晚上发来言辞极其暧昧的晚安短信,鹿小雨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心惊胆战的把短信删除,鹿小雨压根没回。人要脸树要皮,制片大哥还是比较腼腆的,吃了个软钉子之后,再见面完全不提这事儿。可谁成想就在鹿小雨以为他放弃的时候,人家大哥第二天晚上短信照来不误,合着在人家那生活里白天黑夜是可以完全区分的。只是这回鹿小雨没了那么好的运气,大意的后果就是短信被陈涛拦了个正着,于是,陈大锅炉爆炸了。
那天夜里差点把鹿小雨折腾到另一个世界。
“你敢找别人我就敢抡菜刀。”折腾完,陈涛丢下这么一句。
“操,”鹿小雨气得不轻,“那我以后还结不结婚了!”
陈涛听完,冷酷的扯起嘴角:“你最好现在就把这念头给绝了。”
结果,惹来鹿小雨不屑的嗤笑:“合着你能养我一辈子?”
对话就此结束。至于鹿小雨最后的那个问题,陈涛没有给出答案。
那次对话,鹿小雨也说不清自己是失望感多一些还是解脱感多一些,他甚至已经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么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里做选择。想到后面,他还是没有抵挡住浓浓的疲倦,睡去了。
睡去的鹿小雨并不知道,那个夜晚陈涛看着他的侧脸吸了半宿的烟。自然也就不知道,其实男人已经动了心思。只不过有些乱,所以还需要整理。
陈涛不知道他凭什么养鹿小雨一辈子,就靠看场子?呵,真够搞笑的。这个问题没弄明白,下个问题又接踵而至,他为什么要养鹿小雨一辈子?他看上他了就瞧他顺眼了?还是,终于遇上了爱情那玩意儿?好么,那小子十五岁时就涮了他一次,结果现在自己又一个猛子扎火坑里了。
当烟头把烟灰缸填满的时候,陈涛的脑袋里终于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他要跟鹿小雨一辈子么?
他要跟鹿小雨……一辈子吧……
全国少儿节目主持人精英赛紧密开锣的时候,正值树叶悄悄变黄。鹿小雨刚刚把T恤换成了毛衣,就接到台里推荐他去参加比赛的通知。
少儿节目在这个台里并不是受人重视的角色,每天只有五十分钟的时间段是给少儿节目的,再加上二十分钟的动画,基本上除非六一特辑,否则小鹿哥哥总是在屏幕前来去匆匆。鹿小雨去年入职的时候,干了三年的女主持刚刚走掉,两个月后和鹿小雨搭档的客串主持也转去做了娱乐节目,于是乎,在减员增效的大政策下,整个电视台就只剩下了他一个少儿节目主持人。
所以当接到台里让他参赛的通知时,鹿小雨是一点喜悦情绪都没有。一来这名额和台里对他肯定与否完全挂不上关系,二来现在全国这个选秀那个大会的各类比赛多如牛毛,要说这比赛有多少的含金量,还真不好判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鹿小雨对此类活动完全没有兴趣!
电视台领导倒是比较重视,临行前对着鹿小雨语重心长的嘱咐,要把这个当成政治任务来严肃对待,千万别辜负台里的期望云云。长篇大论都说完了,领导才又来一句,放轻松。靠,都嘱咐一个小时了,他轻松得了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鹿小雨随意的和陈涛说了一下。结果男人眉毛一下就纠结起来了。
“干嘛非要你去啊?现在满世界都是比赛,不值钱的玩意儿了。”陈涛倒是切中时弊。
可惜,鹿小雨没得选择:“上面的硬性规定,每个台必须有一个参赛指标,你看是让社会纵横主播去合适还是时尚达人主播去恰当?”
“难道你们台就你一个主持少儿节目的?”
“不幸被你言中。”
“靠,这什么破台啊!”
“呃……难得咱俩意见一致。”
甭管当事人和其身边的某人多么的不满和不甘愿,鹿小雨还是在一个星期之后背起了进京赶考的行囊。从那天起,陈涛再也没看过电视。他不是不想念鹿小雨,相反,他想得要命,可他想念的人是心眼多爱咬人从来不知道温柔俩字咋写的鹿小雨,不是摄影机面前的小鹿哥哥。所以,他对所谓的比赛没有兴趣。
所以,他遵从了鹿小雨那句“别对着电视看我装模作样了”的要求。
陈涛窝进了游戏厅,开始整宿整宿的看场子,他下意识的希望,能用过度的疲惫多多少少驱散些寂寞。
远在旅途中的鹿小雨自然不知道陈涛的心思,他也没时间去想。刚到达参赛地点,他就被组委会安排进了宾馆。据说这个中型宾馆是被组委会整个包下来的,所有的参赛选手、工作人员和评委老师都住这里。参赛选手和工作人员都是一二三楼的标准间,评委则住在四楼的单人套房里。
鹿小雨从抵达之后,手机再也没开过,并且他打算关机到整个赛程结束。这要是中途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或者惨不忍睹,也不至于被气头上的领导追着骂。简言之,鹿小雨屏蔽了一切可能干扰到他比赛情绪的通道,自然也包括陈涛。
由于参赛选手是每个电视台推荐的,并且有名额限制,所以整个比赛并没有海选环节。鹿小雨看了下赛制,大概分为初赛,复赛,复活赛和决赛四个步骤。休整了两天之后,组委会举行了比较隆重的开幕式,然后,比赛正式开始。全国直播,鹿小雨再不上心也微微感到了压力。
虽说没有海选,但初赛的人数还是吓了鹿小雨一跳。至于类型,真是奇形怪状应有尽有。鹿小雨也明白,电视台有大有小,人员素质自然也是参差不齐,你把央视随便哪个一直上不了主播台的实习生放到地方台可能都算个人物,因此台和台之间的差距,在参赛选手身上变得一目了然。
如果把地方台分成三等,鹿小雨所在的电视台就属于二等里面相对较好的那种。临行前领导定的任务是保优争三,就是起码保住往年的优秀奖,力争突破性的三等奖。鹿小雨对此不置可否。
谁都知道,比赛的结果一方面是选手的发挥,一方面还有评委的喜好。据说前几届每次的评委喜好都大相径庭。前前届的评委们喜欢纯粹的小白可爱型,就是甭管你啥岁数反正一跟摄像机前面一站就必须只有六岁的智商。前届评委喜欢温柔长辈型,就是甭管你是满脸横肉抑或膀大腰圆,反正对着小朋友你就得一律慈眉善目眉开眼笑然后招呼着来听爷爷或者奶奶给你讲故事。至于上届评委则喜欢手舞足蹈型,就是甭管你陕北腔东北味抑或满嘴京片子,只要导演一说开始立马能手脚并用连说带比划直至节目录完仍活力十足的,大奖就没跑了。
那么这一届的评委们喜欢什么样的呢?直到初赛结束,鹿小雨也没弄明白。倒不是他分析能力差,实在是初赛中选手们暴露出的问题层出不穷,想分析根本无从下手。当然,评委的高深莫测也是另一个原因。
这一届的评委团一共有七个人,由于去年收视惨败,所以老面孔一个没留,七个人全是第一次出现在评委团当中。两个儿童节目主持人,两个综艺节目主持人,一个资深节目策划人,一个资深节目道具总监,一个资深电视台工作者。据说后三位是组委会下了大功夫才请来的秘密武器——背景保密,职务保密,喜好保密。
初赛的规则是选手分十组出场亮相,分别用两分钟对台下的祖国花朵们自我介绍,评委们会根据台下孩子们的反应和专业性的考量当场做出留下哪几个人的决定。没有名额限制,可以全部都过关也可以一个都不留。
结果初赛第一组选手出场亮相之后,经评委商议留了四个。资深节目道具总监发言中心明确——就你们几个还有点道具意识,要知道如何正确认识和恰当的使用道具是一个优秀儿童节目主持人的基础课。
第二组留了仨。资深节目策划人代表评委团给出的评定理由言简意赅——别把孩子们当弱智行么?
第三组一个没留。资深电视台工作者连评定理由都没给——如果你们连为什么被PASS都想不明白,那么来参加比赛就没有任何意义。
……
后面那些大家耳熟能详的主持人评委说了什么,观众们都无心听了。光前面三个人,便将比赛在刚开始就带上了第一波,诡异的,收视高峰。
大赛官网上的帖子蹭蹭的窜,这三人也喜获昵称——黑面毒舌三人组。
初赛结束,二分之一人惨遭淘汰。剩下五十人,继续向复赛进发。初赛被分到第七组的鹿小雨成为唯一一个进入复赛却仍然喜获评委批评的。
我看不到你对孩子们的爱——神秘的资深电视台工作者陆朗难得开了金口。
听见主持人说感谢陆老师精彩点评的时候,鹿小雨想揍人。
最初的压力渐渐消散,比赛就成为了一件极其枯燥繁琐的事情。每个环节看似大不相同,其实骨子里都透着一样的作秀气。倒不是说这样的比赛不能比出实力,但只能说,这样的比赛比的不光是实力。
复赛鹿小雨的发挥一般般,七个评委里四个对他亮起了红灯,惨遭淘汰。另外三个亮绿灯的分别是仅有的两位女性评委和陆朗。对于受到女同志的青睐鹿小雨已经习惯了,估计要不是主持人的及时阻拦,那二位姐姐保不齐能冲上来扑棱他的脑袋以示安慰。但对于陆朗的绿灯,鹿小雨倒颇为意外。当主持人询问为何亮绿灯时,陆朗给出的回答是——很难得,他还继续坚持着自己的风格。
主持人又开始天花乱坠的说着陆老师真是见解独到眼光犀利云云。听得鹿小雨直想对着镜头翻白眼。什么继续坚持自己的风格,这就是讽刺他继续对孩子们无爱呢!以为谁听不出来啊!
鹿小雨本来想偷偷瞪那人几眼,结果刚把头转过去,就和那家伙视线碰了个正着。鹿小雨瞬间就紧张起来,结果啥也没想下意识就把目光缩了回去。事后,鹿小雨为自己的不争气郁闷了一个晚上。
赛制规定,只要获得至少两个绿灯,都将进入复活赛。于是乎,鹿小雨打道回府的念头又被掐死在了摇篮里。进入复活赛的有十七个人,最终只有五个能够成功复活,与之前已经成功晋级的十名选手共同参加决赛。复活赛分两个环节,才艺展示和综合素质。
才艺展示,百分之六十的选择了唱歌,百分之二十的选手选择了跳舞,百分之十五的选手选择了语言类节目,最后出场的是两位最特别,倒数第二展示的鹿小雨表演了一套趣味太极拳,而最后出场的一个二十四五的小女孩儿表演的魔术。前者让观众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而后者则让观众在由衷的惊叹中又把下巴拾回来了。
小女孩儿的复活成功毫无悬念,鹿小雨的复活成功莫明其妙。评委们倒是出奇的一致,七个绿灯。鹿小雨,复活了。连理由都不用,资深节目策划人代表评委发言,请想不通的观众们回去看重播,或者到大赛的官方网站上点击视频,顺带着又重复了一遍大赛的官网地址。
当晚,官网沸腾了。漫天争议铺天盖地,组委会喜悦的迎来了第二波收视高峰。粉丝们分为鹿派和非鹿派,一个晚上就打得官网乌烟瘴气,打得帖子水漫金山。
——鹿小雨,红了。
鹿小雨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能复活就是好事儿,起码优秀奖有着落了。不过,为什么复赛那么专业的模拟主持会让他惨遭淘汰而复活赛一套趣味太极倒是赚来七个绿灯?组委会规定比赛期间评委和选手禁止私下见面,所以尽管鹿小雨好奇得要死却始终不知道答案。纠结的不只有鹿小雨,应该这么说,这次大赛评委们诡异无常的喜好,让所有参赛选手明白了什么叫费解。
决赛如期而至,有了优秀奖保底,鹿小雨彻底放开了思想包袱。既然不知道评委喜欢啥,索性做回自己。鹿小雨讨厌假模假式的装嫩,平时他在电视台就总被节目组的人批评对小孩子缺乏无限的爱心和耐心,哪怕上了镜头都是一副孩子王的样子——用武力得来头衔的那种。鹿小雨满腹委屈,不持家不知柴米贵,成天呆在一群小恶魔中间被各种古里古怪完全非人类的念头或者举动折磨,要不是他意志力坚定同辅以武力镇压,自己早就被那帮小孩崽子摧残得渣儿都不剩了。
谁料,就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竟然让他决赛当晚的支持率又攀新高,短信呼呼的升。主持人每看一次大屏幕,都要感慨鹿小雨无人能抵的人气。
决赛的环节复杂一些,难度也更高。第一项,每人根据组委会提供的素材临场演段儿童剧,然后评委综合打分;第二项,通过大屏幕的序号随即选择一首儿童歌曲,并且独唱。当然唱得好不好听那是其次,首先你得保佑那歌儿你起码要会唱,同样,这一环节评委也得打个综合素质分;前两个环节结束之后,每个选手分别有五分钟的拉票时间,你可以选择煽情独白甚至声泪俱下,反正只要尺度得当不残害祖国花朵,做什么都是选手的自由。最后,每个评委手中都一份加分权,分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因为之前两项的得分都是保密的,所以谁也不知道哪一分就操纵了选手的生杀大权。
鹿小雨刚听主持人说完决赛环节,便把牙齿磨得咔咔作响,如此波荡起伏趣味横生连狗血都狗血的那么具有创新性……靠!鹿小雨真想把这节目的策划揪过来一起PK,那家伙策划节目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铁人三项吧!
郁闷归郁闷,这比赛还得坚定不移地扛下去。鹿小雨的干劲儿来自前一天上在宾馆大厅的遭遇。
其实也简单,就是几个同样进了决赛的男同胞聚在一起阴阳怪气的说他长得没有中国特色,倒是符合泰国国情。那声音大的,生怕角落里的鹿小雨听不着。结果鹿小雨刚想发作,连茶壶都提手里准好了,却忽然从另一桌站起三个女孩子,跟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开始捍卫鹿小雨的尊严。什么自己长得旧社会似的就嫉妒人家新中国啦,什么你们这么阴暗的心灵压根只能带给孩子们噩梦啦,最绝的是一个身材小小的江南女孩儿,指着其中一位蟀哥就开始惊叹,天哪,你也进决赛了吗,编号多少,那我赶紧让家里人给你发短信,这回头要是短信支持率为零妹妹我会心疼的。
鹿小雨把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也无法把眼前的女郎们和比赛时的温柔灵动联系到一起,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果然是这个地球上最复杂的生物。呃,没准儿也是全宇宙的。
妒男们很快丢盔卸甲,落荒而逃。而凯旋的女士们面对鹿小雨时又再度变身成天使。温柔的接过他手中险些成为凶器的茶壶斟满了一个又一个茶杯。
鹿小雨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呐呐的重复谢谢。三个女孩他都认识,全是进入决赛的选手,却从来没打过交道,赛程的紧密和比赛环节的相对独立性让他们几乎没有机会交流。鹿小雨呆呆的样子让女孩子们扑哧的笑出了声。她们笑了好久,笑得鹿小雨心惊胆战。
就在女孩们花枝乱颤的时候,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从搂上探出头来责备他们怎么还不休息,鹿小雨这才惊觉时间不早了。作为绅士,鹿小雨提出要送女孩儿们回房,结果居然迎来更大规模的笑声。
明明不是绅士的料你就别硬装了,再说,绅士并不见得比你有魅力——女孩一号如是说。
知道我们为什么都喜欢你吗,因为你真诚,真诚的人永远都会发光——女孩二号如是说。
能在一起比赛也是缘分,所以,茶壶不能随便抡——女孩三号如是说。
鹿小雨楞在那儿,女孩一号进入决赛靠的是精湛的民族舞,女孩儿二号进入决赛靠的是神乎其神的魔术复活,女孩儿三号进入决赛靠得是天籁般的歌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都记得了,这些可爱的战友们。
认识你们很高兴!明天——加油!
分别之际,鹿小雨拼劲全力的呐喊。布满声控灯的旅馆走廊顿时流光溢彩,映衬出女孩们动人的笑靥。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重新投向决赛赛场,正是因为有了昨天的美妙遭遇,所以鹿小雨现在跟吃个大力丸似的筋骨活络血脉畅通气势如虹。
第一个环节啥来着,哦对,临场演段儿童剧。组委会准备了十来个五六岁的男孩儿,给选手们的即兴剧本担任临时演员。鹿小雨抽到的是个山洞场景,他只想了五秒钟就把孩子们带到后台开始说戏,五分钟之后,齐天大圣带着他的猴子猴孙们出场了。当然刚出场的时候鹿小雨还不是齐天大圣,他演的就是孙悟空怎么勇敢的穿进了水帘洞并最终成为花果山大王的这段。戏不长,十分钟,但结束时台下掌声如雷,不为别的,光孩子们听话那劲儿就不知比前面的N个选手强多少倍。
接着的儿童歌曲,鹿小雨抽到了《邋遢大王奇遇记》,靠,他还用这主题曲当过一段时间的铃声呢,虽然当时被台里同仁鄙视的很惨,但事实证明,他的品味多么的靠谱啊。
“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没人喜欢他……”
三分钟,全场都屏着呼吸看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大男孩儿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地把歌曲演绎直至传神。那么老的动画片,鹿小雨记得自己看邋遢大王时还是孩子呢,这首歌,满载着他童年的记忆,为数不多的,快乐的记忆。那一刻,鹿小雨忘记了自己在比赛,忘记了正全国直播,忘记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他变回了孩子,一个因为成为全大院儿第一个学会这首歌儿的人而得意洋洋的孩子。
一曲完毕,回归现实,鹿小雨短信支持率成火箭式上扬。女主持人打趣说,刚才投票的肯定都是八零后,小鹿哥哥把我唱得都开始怀念童年了呢。
鹿小雨微笑着退场,他开始喜欢这比赛了。抛开一切世俗枷锁,放掉一切名次包袱,这比赛,便成了最快乐的游戏。鹿小雨回到化妆间开始做广播体操,权当为最后的拉票环节热身了。鹿小雨想到了自己匪夷所思的短信支持率,拉不拉票对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了实际意义,那么,何不再放纵一下呢?鹿小雨没有察觉,自己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气,正一点点的往外冒头儿。
一个小时之后,所有选手重新回到台上,开始每人五分钟的拉票时间。前四位选手无一例外选择了“名次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因为能登上决赛的舞台已经是大家对我的肯定”这类有虚伪嫌疑的谦虚方案,第五六七八位的选手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能走到今天我必须感谢我的家人是他们一直支持着我鼓励着我我想对着电视机前的他们说我永远爱你们”这类绝对属于煽情的催泪版,女孩一号三号和另外三位选手则选择了亲切自然的真诚感言版,这招最中规中距却也最稳妥,至于鹿小雨和女孩二号,则在最后把收视推向了巅峰。
当女孩二号从空气中抓过来漫天花雨撒向孩子们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位观众都不再怀疑,这个人是今晚哦不,是这个大赛当时无愧的公主!从她第一次的魔术复活,到最后决赛的即兴儿童剧,她成了孩子们眼中不折不扣的花仙子,带着让孩子们无限幻想的神秘气息。她亲切,自然,温柔,美丽,孩子们在她的面前都会不自觉的开始听话,不自觉的想做个乖孩子。这是她的魅力,或者说是魔力。
大赛需要亮点,尽管亮点不全是冠军。鹿小雨最后一个出场,人们不是期待他来个逆转反叛黑马爆冷什么的,人们只是期待,他会给这样刚刚完美的□来个别致的谢幕。毕竟,他也是特别的。
鹿小雨拿过话筒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坏心眼。他想如果自己立刻声泪俱下说家庭多么多么困苦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亲人都走得多么多么早,会不会让观众从席位上摔下来呢。呃,起码他挨揍是肯定的了。就算观众不揍,组委会也会揍人。
呵呵,鹿小雨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开怀。嘴角上扬到一给美丽的弧度,鹿小雨拿着麦克风走到了舞台下面。舞台下面和观众席之间有条一米来长的间隙,厚厚的毛毯上正坐着刚刚演过猴崽子的小小群众演员。没人知道鹿小雨想做什么,难不成跟孩子们拉票么。
事实也正是如此。鹿小雨把话筒递到一个孩子手里,只有鹿小雨知道这孩子是这群小家伙里最不配合他的。孩子拿着麦克风愣愣的,一时间搞不明白状况,鹿小雨笑着把头靠过去贴近麦克风,全场都听见他温柔的问:“小家伙,我记得你叫豆豆吧。那么豆豆……你喜欢小鹿哥哥吗?”
阿门,童言无忌。豆豆想也没想脱口就是:“你坏,我才不喜……”
没等豆豆说完,鹿小雨便给豆豆身旁那个舞台剧里最配合的小家伙施了个眼神,叫牙牙的小家伙简直就是鹿小雨的贴心小棉袄,半秒钟就心领神会,一把抢过豆豆的麦克风,瞬间,他稚嫩的声音就享誉全场:“老大,豆豆这人不会说话!我们喜欢你,我们可喜欢你了!”
两秒的沉默,接着演播大厅爆发出无数的笑声和掌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鹿小雨眼角带着一丝得意回到舞台,他希望没有让观众们失望。幽默,尤其是孩子们无意中表现出来的带着童真的幽默,永远能触动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那晚,鹿小雨当之无愧的成了本次大赛的最佳观众缘儿奖。至于台里要求的保优争三,鹿小雨也超额完成——二等奖,台里从来没有过的辉煌成绩。
陆朗又一次代表评委团给鹿小雨做了最后点评。
“与其说他的主持风格清新自然,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个孩子。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对孩子们有爱,而是把孩子们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我之前一直不相信世界上有彼得潘,但我在鹿小雨的身上看见了只有孩子们才可能拥有的那种最纯粹的童趣……”
鹿小雨严重怀疑陆朗的副业其实是个写散文的。
当天晚上,组委会在宾馆开了庆功宴。评委选手外带组委会庞大的工作人员阵容悉数到场。鹿小雨忽然间觉得自己不像个选手,而也成了组委会的一部分,比赛也不再是比赛,大家不过各司其职,然后带给电视机前面的观众一场漂亮的视觉体验。
好与不好,没人可以评价。因为这就是这个时代独有的印记,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起码,观看者表演者策划者甚至赞助者都很尽兴。
先是组委会代表发言,说这次大赛圆满成功多亏了我们的选手啊评委啊工作人员啊反正能扯上关系的通通感谢了遍,然后带头喝了第一杯酒。
晚宴正式开始,刹那间,宾馆的宴会大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鹿小雨早就悄悄的蹭到了靠角落的席位上。那一桌的人大部分都去别桌敬酒了,还剩倆,已然阵亡。趴倒在桌子上鼾声如雷。鹿小雨浅笑着,忽然就想起了刘欢的那首“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是啊,几乎一个月的折腾,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鹿小雨!我就说怎么到处都没看见你,原来躲这儿来了!来来来,跟我去敬酒,你以为那么多次PK你是怎么过来的,啊?还不快去感谢评委老师……”
鹿小雨还没回过神儿来,手里就被塞进了满满一杯酒,然后整个人就被拖向了纸醉金迷的漩涡。那是大厅的正中央,那里有组委会的头头,赞助商的高层,获奖选手的代表,还有评委团的精英们。要不是碍于抱住大厅柱子的形象太过丢人,鹿小雨真就想那么干了——他压根不想去敬什么莫名其妙的酒啊!
呃……还有,这个拖着他的人到底是哪位大仙儿啊!
大仙儿把人拖到,就得道升天不知所踪了,只留下一句:“我可把咱们特有人缘儿的小鹿哥哥捉来了,诸位千万别放过啊!”
晕倒,他又不是唐僧肉!
人都到了,场面话多少也得来一点,不然木头桩子似的杵那儿多尴尬啊。鹿小雨在心里叹口气,然后举起酒杯,也不管在坐的认识不认识,套词儿说来就来:“那个……怎么说呢,赛前我们领导给我定的目标是保优争三,说要么跟着奖杯一起回来,要么随着奖杯远去再也别回来。我当时想这不强人所难么,比赛前我都想好以后做什么小买卖了。呵呵,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能得二等奖,这都多亏了评委对我的爱护,也谢谢赞助商和组委会筹划了如此精彩的比赛,让我们这些新人有了崭露头角的舞台……客气话也不说了,都在酒里。我先干为敬!”
鹿小雨话说得漂亮,酒也喝得痛快。全桌人的兴致都被挑了起来,连男的带女的统统见了杯底。那两个一路护送鹿小雨的女性评委更是又单独和他喝了好几杯。见气氛差不多了,鹿小雨推说还要去别桌敬酒,闪了人。可直到缩回大厅角落,他仍然感觉得到来自那一桌的目光。不好说善意还是恶意,总之,让鹿小雨如芒在背。
悄悄望过去,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鹿小雨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宾馆给大家订的房到明天上午十二点到期,可很多人酒席结束就走了。奔波了快二十来天,谁不想早早回家。选手想回去和家人报喜,工作者想回去和家人团聚。鹿小雨也想走,可惜距离现在最早的飞机,也是明天清晨的。
几杯啤酒对于鹿小雨来说没什么作用,酒席结束,他清醒无比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房间本来还住着一个男孩儿,可惜复赛没过,早早就走了。
躺床上摆弄着手机,鹿小雨却迟迟没有打开。说不上什么心情。他从来这儿就没和陈涛联系,此刻的手机,怎么看怎么像定时炸弹,而那开机键,就是引线。
“你最好表现的乖点,兴许我一心软明天就回去了,不然你就等着我游遍首都吧……”鹿小雨嘟囔着,按下了开机键,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眉眼间都带着满满的恶作剧的调皮,明媚而灿烂。
手机开启,先是安静了十秒,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短信息。好么,足足六十四条短信。除却电视台领导发来的四条,其余六十个全部出自陈同学手笔。鹿小雨咋舌,一来是感叹幸亏他的收件箱够大,二来则是惊讶于陈涛的执着,平日里连短信都懒得发的人,竟然……
没等鹿小雨感慨完,手机忽然毫无预警的响起。刚刚还念叨的人名此刻正在屏幕上跳得欢,鹿小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紧张起来,深呼吸两下,他按下了接听键。
“我以为你手机被人偷了。”陈涛低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听不出喜怒。
鹿小雨本来想说我关机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呃,比赛期间不让用手机。不过你这点卡得也真准,我这儿刚开呢。”
“……”陈涛没接茬儿,只是淡淡的问,“该回了么?”
鹿小雨邪恶的笑:“好容易来次祖国心脏,能不旅旅游嘛!光那颐和园故宫八达岭长城就够我转悠一阵儿的!啥时候回再说吧。”
“旅游不用关机了吧?”陈涛忽然来了句。
“嗯?”鹿小雨没反应过来。
“不关就成。”陈涛似乎叹了口气,然后鹿小雨听见他说,“出去瞎晃的时候注意手机钱包,别在祖国的心脏被人黑了。”
“哦……”鹿小雨呆呆的应着。
好一会儿,鹿小雨才反应过来,刚想说我刚才骗你玩儿呢老子机票早早就买好了,那边的陈涛却忽然出声:“那行了,你早点睡。明儿多逛逛,回来给我讲。”语毕,没等鹿小雨开口,陈涛便单方面挂了电话。愣愣的坐在床头,鹿小雨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
鹿小雨忽然产生个大胆的假设,也许陈涛不是卡点儿卡得准,也许他……压根就没停过拨号。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这样的假设让鹿小雨胸口发闷。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这是鹿小雨从住这儿起第一次听见敲门声,连客房服务都没来过,所以他有些意外。
“哪位?”隔着门,鹿小雨谨慎的询问。
“不才,区区陆朗。”门外的男声少了往日里的刻薄。
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复姓呢。鹿小雨翻翻白眼,打开了大门:“陆老师这么晚了有何指教?”
“看来我似乎不受欢迎啊。”陆朗笑着挑眉,“你堵着大门意思是让我就站在门外说?”
鹿小雨本来是有这心的,可让他这么一说,又不好意思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人起码在好几次关键时刻都帮了自己。
“那个……有啥话进来说吧。”鹿小雨还是把人让了进来。
陆朗倒是自在,坐下来大大方方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抿一口,然后淡淡的看向鹿小雨:“要不要也来一杯?”
鹿小雨绝倒:“大哥,这是我房间。咱能有点客人的自觉不?”
也不知道自己那个词儿把陆老师刺激到了,反正鹿小雨话一说完,男人就笑得特大声,差点连手里的水杯都端不稳当。原来这家伙会笑啊。鹿小雨还以为那三人组是脸部神经有缺陷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影视圈的人都不正常。
“我不是影视圈的。”像是洞悉鹿小雨脑电波似的,陆朗笑够之后郑重的来了这么一句。
鹿小雨干脆不说话了,也不思考了,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政策,以不变应万变。
陆朗也不再啰嗦,把水杯放到一旁,抬眼上下打量鹿小雨。就在鹿小雨磨牙决定如果这人再把那种跟性骚扰无异的眼神保持十秒自己就直接出拳招呼时候,陆朗开了口:“我不是影视圈的,应该说,一个小小的影视圈还容不下我。那么,资质不错的小鹿哥哥,想不想再往高走走?”
——恶魔伸出了橄榄枝。
“陆老师,你是不是对我评价忒高了点,论资质,你该找咱们的冠军妹妹,赶紧麻利儿的,晚了人家就跑了。”
——鹿小雨讨厌黑色植物。
陆朗又端起了水杯,但没喝水,只是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好一会儿,他忽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鹿小雨面前。面对面,鹿小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这个人,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却比自己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的气场。
“我不是随便谁都拎的。也许,过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陆朗的嘴唇轻轻的开合,像诱导,似蛊惑。
“我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拎的,你找别的塑料袋吧。”鹿小雨倔强的仰起头,漂亮的笑。
陆朗楞了一下,似乎被那笑容晃了眼睛,但很快又恢复淡漠。就好像刚刚的怔忪只是刹那的幻象,从未真实出现。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那么,可爱的小鹿哥哥,晚安。做个好梦。”陆朗的嘴角上扬出帅气的弧度,摆摆手,离开得潇洒。
门关上的刹那,鹿小雨受不了的对着天花板翻了今天第N个白眼。什么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搞得跟他表白了似的。鹿小雨不相信眼睛,因为两个外表完全搭不到一块儿的人也许拥有着同类的灵魂。这时候,鹿小雨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刚刚那人,活脱脱披着男人外衣的另一个陈涛。切,以为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陈涛那种非人类,一个就够了。
送走陆朗,鹿小雨疲惫的连打好几个哈欠,懒懒的洗了漱,不一会儿就关灯躺进了床里。用柔软的棉被把自己包成蚕蛹,鹿小雨舒服的叹息。浓浓的睡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忽然,鹿小雨跟通电了似的猛的睁开眼睛,因为他发现似乎忘记了某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费劲的把胳膊从裹得紧紧的棉被里拽出来,鹿小雨摸索了半天才在找着手机。
漆黑的房间,手机的光亮微弱却刺眼。六十条短信,二十四天的心情。
11.03
【10:56 靠,该下飞机了吧,怎么还不开机?】
【13:00 鹿小雨你是不坐飞机坐傻了?给老子开机!】
【14:02 鹿小雨,你是在首都吧,别是借着比赛的名义给我跑了……】
【15:30 看、到、短、信、马、上、开、机!】
【……】
11.04
【8:00 宝贝儿,早安。】
【10:00 对,你就一直挺着,谁开机谁王八蛋!】
【15:00 我说,你别是手机给人偷了吧?】
【……】
11.05
【22:00 问你同事,他们说你定时定点的搁电视上出现呢。靠,专心比赛也不至于到这程度吧!】
【23:00 你已经睡了吧。我今天不回家了,门卫老头儿现在看我跟防贼似的。】
【……】
11.06
……
11.07
……
11.13
【20:00 你是不属于那种贼热门的选手啊……】
11.15
【23:14 真想飞过去砍你……】
11.17
【22:38 我把遥控器丢窗户外面了。】
【22:40 想咬我不,那就麻利儿的会来!】
【22:42 那遥控器好不好配啊?】
【22:44 不知道把电视扔下去会不会砸着人……】
【22:46 呼,我还是回我那小窝呆着吧。】
【23:56 我到家了。窗户漏风更厉害了,他妈的冻死个人。不过老子忍了,起码这地儿没电视。】
【……】
11.20
【21:24 别问原因,反正回来你得赔我一千块钱。】
11.22
【0:15 这他妈的是主持人大赛还是国际马拉松啊,就算持久战也该结束了!】
11.23
【19:44 我发现其实天天吃红烧牛肉面也挺舒服的。】
11.25
【20:21 我又大扫除了,我多勤劳。】
11.26
【19:55 我可能是有点想你了。】
鹿小雨一条条读着,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慢慢的,过去二十四天的陈涛就在他的脑袋里活了起来,鹿小雨觉得自己好像压根没走,只不过变成了透明人跟在陈涛的周围,然后看着他生气冒烟儿抑或气急败坏。
鹿小雨几乎是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欢喜去读短信的,可看到遥控器被摔,那人还想砸电视的时候,鹿小雨就笑不出来了。心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酸酸的难受。他知道那叫心疼。
心疼遥控器呗。
心疼遥控器吧……
心疼遥控器么?
那之后,鹿小雨再看着短信,便有了种不忍心的感觉。陈涛到后面都不骂他了,反而是带有丝讨好的意味,可鹿小雨却开始嘴角泛酸,呼吸不畅。
【19:55 我可能是有点想你了。】
那是陈涛发的第六十条,在打来电话的一个小时之前。鹿小雨盯着那几个字,一直盯着,直到视线模糊得再看不清楚。
月牙白的柔光撒进窗棂。一些些落在地板上,那树影被映照得风姿绰约,一些些落进床铺里,那水珠被熏染得璀璨晶莹。
不知过了多久,鹿小雨轻轻呼吸,开始编辑新信息。
【狼崽子,本大爷明儿起驾回宫,赶紧红毯铺路夹道欢迎不来个满汉全席我跟你急!】
发送完毕,鹿小雨静静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谁知等了半天居然没等来回信儿。鹿小雨怒了,合着你还大牌上了!
就带着这样奇怪而扭曲的郁闷,鹿小雨扁着嘴进入了在首都的最后一个梦乡。梦里,还是有陈大怪兽。
那么,现在让我们看看,另一个城市的二十四天,究竟是怎样过的呢。
第一天,鹿小雨手机死活打不通,陈涛急得一宿没睡。
第二天,陈涛嘴里起了大泡,他怀疑鹿小雨手机被人偷了。
第三天,陈涛从114查到了电视台电话,结果才知道那死孩子正在电视上撒欢儿呢。那一夜,陈涛终于睡个好觉。
……
第十天,陈涛好几天没去鹿小雨宿舍了,窝在游戏厅里,几乎埋进了烟灰里。
……
第十五天,陈涛在看电视还是不看电视间纠结了很久,纠结的脑袋要爆炸,最后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听了鹿小雨的嘱咐。代价是牺牲了一个遥控器,和吹了一夜的冷风。
……
第十八天,陈涛忽然发现和远在祖国心脏的正继续散发耀眼光芒的鹿小雨一比,自己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社会米虫。鹿小雨的电话还是没通。发疯了玩了一夜老虎机,陈涛输掉一千多块。老板说搁他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
第二十一天,陈涛已经连续吃了七天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
第二十四天,陈涛的思念到达了他所能负荷的底线,他记得自己似乎发了条短信,呃,也许没有,他记不清了。鹿小雨的电话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女声,可那个家伙说他要在祖国的心脏旅旅游。陈涛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可他太累了,已经没有了吼的力气,就让他这么睡过去吧,最好一睡N天,这样醒来的时候,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个小白眼儿狼?
鹿小雨发短信的时候,陈涛正在做梦,十分钟之后,鹿小雨也见了周公。
两个城市,两个同样睡姿不雅的人。好眠正酣,不知道他们是否做了相同的梦……
鹿小雨从机场通道往外走的时候,险些来了个踉跄。他甚至有转身折回去的冲动。簇拥的人群,嘈杂的呼喊,大把大把的鲜花……冷静,咳,五颜六色的牌子写得明明白白,那粉丝团不是接他的。但是,鹿小雨咬着牙瞄到人群另一边的某个人,大大的白色纸牌子,重重的黑色毛笔字,鹿小雨三个字歪歪扭扭几乎看不出样子……冷静,靠,他没法冷静!就陈涛那道具传神的,加点白布他就可以直接永垂千古了!
既然逃不掉,鹿小雨只得压低帽子,然后蹭蹭几步走到陈涛面前,在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他扯出了机场。当然,那个极具特色的纸牌子英勇的因公殉职。
“你就是这么夹道欢迎的?”出租车上,鹿小雨恨不得掐住陈涛的脖子把他脑袋当拨浪鼓摇。
陈涛没说话,忽然一把搂住鹿小雨,紧紧的搂着,然后疲惫的笑:“我没看电视,一眼都没看。”
鹿小雨不知所措,赶紧对着大张着嘴的出租车司机慌忙解释:“我刚回家,那个……我哥有点激动,有点激动。”
单纯的司机先生点头微笑表示明白,终于发动了汽车。
鹿小雨这才长舒口气。陈涛还没撒手,头发蹭得鹿小雨脸颊发痒。又想气又想笑,最终,鹿小雨抬手轻轻拍着那家伙的后背,轻叹着:“我回来了……”
得,不怕河东狮子吼,就怕狮子变温柔。陈涛对于鹿小雨难得的温情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把人松开,然后瞪大眼睛跟看见了黑山老妖似的。鹿小雨被看得很受伤,刚刚冒点头的对那家伙的心疼完全消散了。
眉一横,眼一瞪,小鹿哥哥变身从来不需要过渡:“说吧,我家那遥控器你准备怎么赔?”
当然,在出租车抵达鹿小雨家搂下时,关于遥控器的问题早就被搁置到三零零零年了。
陈涛就进屋开始就变得很沉默,鹿小雨没话找话问他“你晚上又跟这儿蹭住啊”的时候,他也只是嗯了一声。鹿小雨有点郁闷,靠,机场举牌子的热情劲儿哪去了!
鹿小雨打死都不承认他其实是挺期待体验一下小别胜新婚的,可狼人现在不变身了,难不成要他牺牲一下把狼人扑倒?
洗漱也是在沉默中进行的,一前一后,看起来就像鬼屋幽灵居家版。等到俩人并排躺到床上,鹿小雨使劲压抑着莫名其妙的烦躁,对着天花板咬牙切齿:“陈涛,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另一旁的陈涛闻言毫无反应,也是木然的盯着天花板:“外面折腾了快一个月,好容易回家,你赶紧睡吧。”
鹿小雨终于怒了,他一个翻身来到陈涛上方,与男人面对面,眼对眼:“你他妈的就一点想法儿没有?啊?合着老子出趟差回来掉价了是吧!”
扶正鹿小雨的身子,陈涛一字一句的警告:“鹿小雨,你别又招我。我他妈的现在满脑子想法!”
离近了鹿小雨才看清,陈涛那眼神哪儿是木然啊,分明赤目□极端欲求不满着呢。好么,这时候他倒是知道忍了。
看着陈涛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鹿小雨来了坏心眼。只见他轻轻趴下,把脸贴到陈涛胸膛,不意外的听见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舔舔嘴唇,鹿小雨轻轻开口:“知道我这阵子累,怕把我再折腾坏了,是不?”
陈涛没出声,算是默认。
鹿小雨笑出了声,笑得陈涛胸膛一震一震的:“你当我组装的啊,还能给折腾散了?”
这时候要是再不明白鹿小雨的意思,陈涛同学这二十四年也算白活了。于是电光火石间,陈涛就反客为主把小鹿牢牢压到了自己身子底下,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啃。
这一次接吻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吻出了风格吻出了水平吻出了陈鹿两军未来继续友好的无限可能,所以当陈涛结束这一吻的时候,那眼神儿都是难得的深情。不怪陈涛腻味,实在是他从来没搁鹿小雨这得过如此直接的邀请,于是此刻心情自然高兴。
呃……好吧,他承认,他快乐的几乎蒸发掉。
之前我们已经说过了,鹿小雨同学是来了坏心眼。那么这个坏是体现在什么地方呢?让我们把目光转回床上。
陈涛几乎是带着虔诚的心情脱下了鹿小雨的衣服,然后又用秋风扫落叶般的速度扒光了自己,克制着冲动的心情尽可能温柔的把人覆盖住,陈涛从来没试过这么温和的前奏,所以实施起来难免生疏。
他先是轻咬了几下鹿小雨的嘴唇,然后一点点的,暧昧的在鹿小雨的胸前流连。鹿小雨被弄得浑身麻麻的,不小心舒服的哼了出来。陈涛像是受了极大的鼓励般,更加卖力的取悦着身下的人儿。
恍惚间,他感觉到鹿小雨的手插进了他的头发,一下下的抚摩着,很舒服。
“陈涛……”鹿小雨忽然出声。
陈涛疑惑的抬起头,对上了鹿小雨沾染着情 欲的眸子,似乎蒙上了层水气般,撩人。陈涛困难的咽了几下口水:“嗯?怎么了……”
鹿小雨伸出胳膊,把陈涛轻轻环住搂下去,热气吹在了陈涛的脖颈:“我想弄你……”
人家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轮到鹿小雨这儿就变成给了甜枣再打一巴掌,先甜后苦了。
陈涛直觉的就是皱眉,把鹿小雨的胳膊从脖子上拉下来,陈涛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居心叵测的小白眼狼:“嗯哼,我说这么今天这么听话呢,合着在这儿等我呢……”
鹿小雨也不急,轻叹一声,就那么看着天花板,然后嘴一扁:“我听人家说八达岭长城可壮观了,没登过的那都不是好汉,我听人家说故宫可美了,没逛过的那都不算去过北京……”
“……”陈涛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鹿小雨每说一个字跟拿小钢针在他戳他心尖似的,然后留下无数名为愧疚的小坑。
就在心脏马上要被戳成月球表面的时候,陈涛终于举手投降:“得,你看着弄吧。”陈涛豁出去了。谁让他就是那没文化的恶霸土匪,就是那剥夺鹿小雨当好汉机会摧毁鹿小雨感受首都文化底蕴的刽子手呢。
陈涛的话就像个控制阀,鹿小雨一扫之前的萎靡不振,掀开,起身,翻身,压倒,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半秒钟就被移形换影的陈涛严重怀疑这家伙私底下练过,不然怎么就跟做好几百次了似的。
陈涛这么想可真冤枉鹿小雨了,他还真没课外练习过,只是无数次在脑袋里YY来着。所以进入实战,仍然驾轻就熟。一口咬在陈涛脖子上,鹿小雨总算当了把披着鹿皮的狼。
可惜,YY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陈涛那身子更是对这种阵势完全不适应,鹿小雨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让底下的人放松紧绷的身体。连一根手指都困难,更别说其他了。
“陈涛,你就不会放松啊!”鹿小雨满头大汗,肥肉搁眼前飘来荡去却怎么都叼不进嘴里的滋味实在难受。
“靠,你让我怎么放松啊!”陈涛觉得鹿小雨完全是上面说话不腰疼。
鹿小雨皱紧眉头,及时的调整了策略。强攻不行,看来只能智取。放弃了后面的探寻,鹿小雨灵巧的手指攀上了陈涛的前端,轻重得当的抚慰,终于慢慢让陈涛又精神起来。见时机成熟,鹿小雨低下头,轻轻含住了那里。
陈涛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忘记了。这一次的头皮发麻完全是因为刹那间流窜到四肢百骸的极致快感。鹿小雨,那个成天拿鼻子看他的小白眼狼,居然在为他……
鹿小雨的技巧很生疏,但紧紧是简单的吞吐已经让陈涛彻底沦陷。手指深深插入对方柔软的黑发,陈涛完全是下意识的夺回了操控权。
速度越来越快,进入的也一次比一次深,完全没有经验的鹿小雨几乎被弄得窒息。终于,陈涛到达了愉悦的巅峰,在爆发的瞬间,陈涛一把推开还有些恍惚的鹿小雨,这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动作。粘稠的液体喷溅到鹿小雨的胸膛,总算把他的魂儿拉了回来。
鹿小雨以为陈涛会射在他的嘴里,毕竟已经被快感彻底冲昏头脑了不是么。啧,笨蛋。
叹息着,鹿小雨趁陈涛的元神还在天堂唱歌的时候,手指沾了些体 液,轻而易举的攻进了肖想已久的城池。陈涛还在高 潮余韵中的身体再没有抵挡的力量,鹿小雨开拓的差不多了,终于挺身而入。
“啊……”陈涛闷哼,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儿来,可见鹿小雨趴自个儿身上不动,又怒了,“你他妈倒是动啊!”
鹿小雨又气又委屈:“我他妈的不是怕你疼吗!”
陈涛气绝:“奶奶的你都进来了还想这些有屁用!赶紧给老子速战速决!”
鹿小雨被气得牙根儿痒痒,你不是让速战速决吗,行,小爷我就给你来个论持久战!
于是,战斗就这么开始了。但最后到底是侵略者赢了还是抗战分子胜利了还真不好说。反正陈涛到最后嗓子都快嚎哑了,小白眼儿狼是真不知道啥叫节制啊。至于鹿小雨,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可能都不会想要二次侵略了,侵略陈涛,真他妈的累!
仰面朝天望着日光灯,刚掐完的俩大侠开始运气调整呼吸。
“喂,气儿喘匀没……”陈涛哑着嗓子问。
“干嘛,还想来啊?”鹿小雨坏笑道。
“滚,这回可该我了!”陈涛连忙捍卫自身权益。
“嗯,该你该你……”鹿小雨也懒得争了,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旅途的奔波加上刚才的折腾,已经让他体力彻底透支,“让我再歇会儿……怎么说我也算把俩第一次都贡献你了……”
陈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领悟鹿小雨话里的意思惊喜的转头去看那人时,人家小鹿哥哥早和周公喝上铁观音了。
“靠,占完便宜就不还了……”陈涛嘟囔着,末了却只是无奈的笑笑,然后拉上被子把鹿小雨盖了个严严实实。陈涛没有察觉,他的动作满是宠溺。
鹿小雨给了他两个第一次,可他就还了一个。那剩下的,他用自己补上,成不?
十二月的某个傍晚,城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小小的,半日就化了。街道被融化的雪花弄得潮湿一片,空气里都溢满了冬的香气。
从公司到宿舍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可最近,鹿小雨总会走上半个多小时。很多时候他都在想事情,然后想着想着就不知道会在哪里停下来,鹿小雨发现,他连一丁点儿一心二用的能力都没有。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嘴上说着加油加油一定要夺个大奖回来,可等他真的得了奖,事情却完全变成另一番样子。明里恭喜恭喜不绝于耳,暗里却离得他越来越远。最近领导找他谈了几次话,大意就是不能因为在外面获了奖就和同事产生距离,鹿小雨无从辩解,因为他任性的形象已经在领导心里根深蒂固。任性他承认,但他却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他敢对天发誓,他对每一个人都百分百的表里如一。真诚,那是他最骄傲的。
叹口气,鹿小雨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事。既然下了班,就该把工作全部忘掉。这样想着,鹿小雨又来了精神。结果精神一集中他才发现,就在刚刚走神儿的短短几分钟,自己竟然走到了偏离回宿舍的方向另一条小路上。
鹿小雨懊恼的抓抓头发,刚想往回走,忽然觉得这路似曾相识,好像什么时候来……啊!鹿小雨想起来了,陈涛工作的游戏厅就在这条路上,某次打出租车路过的时候那家伙给他指过的。
心血来潮,鹿小雨就想去陈涛工作的地方看看。陈涛很少提起他打工的地方,每次一说也肯定是眉头紧皱爱理不理的样子。鹿小雨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有赌博机的地下游戏厅么,自己以前又不是没去过,切,陈涛还真以为他鹿小雨是涉世不深的未成年儿童啊。
凭借着零零碎碎的记忆,鹿小雨楞是把那游戏厅给找着了,穿过狭长幽深的楼梯,鹿小雨推开了游戏厅的大门。
看见鹿小雨的时候,陈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眼前一片乌烟瘴气,笼罩其中的鹿小雨更像个虚幻的残像。纯白的羽绒服,干净的淡蓝色牛仔裤,暖意融融的鹅黄色围巾,还有修剪得层次分明的漂亮头发,鹿小雨就像迷路的天使,不小心闯进了人间的最底层。
狂热的人们没有注意门口,他们更关心眼前的机器这一次带给他们的是惊喜还是灾难。只有陈涛越过人群,仰望着他的天使。
一步,再一步,天使正向他走来……
“陈涛?你傻啦!怎么眼珠子都不转了?”
呃……更正一下,是伪天使。
鹿小雨的声音终于把陈涛拉回了现实,几乎是立刻的,男人就皱起了眉:“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视察工作!怎么的,有意见?”鹿小雨被问得很不爽,这又不是什么诡秘禁区的,他有什么不能来的。
“靠,你是老佛爷行了吧。”陈涛说完,转身走到另一边和正瞪大眼睛看热闹的小周说了几句话,后者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陈涛很快又折回来,然后拉起鹿小雨就往游戏厅外走。
“怎么了?你不工作了?”
“今天提前下班!”
“喂!你别拉我呀!我才刚来,还没玩点啥呢——”鹿小雨莫名其妙,几乎是被陈涛死拽着拖出了游戏厅。
陈涛说不上自己现在什么心情,鹿小雨和那个地方根本是格格不入的,他站在门口的时候,看着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和自己不同世界的人。陈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烦躁过,他不希望鹿小雨在那里出现,确切的说,他不希望鹿小雨看见他的世界,哪怕是一丁点儿。陈涛,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他和鹿小雨的差别。
胸口闷闷的,就像被人迎头打了一拳的难受。陈涛明白,那是他自和鹿小雨重逢后一直想极力忽略的,扎根在他心里最深处的,自卑。
天上又星星点点飘起了雪花,还来不及落到地上,就已经化作水汽融进冷风里。陈涛打了个喷嚏,鹿小雨得意的笑笑,把围巾围得更紧了。
“以后没事别往那儿跑。”陈涛忽然开口。他把手插进口袋,缩了缩被冷风侵袭的脖子。又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有事也别去,打我电话就行了。”
鹿小雨切了一声:“你当我爱去啊。”
对话就此结束,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鹿小雨最近本来就很郁闷,以为今天去陈涛那儿能给他个惊喜,结果倒好,自己纯粹自作多情。
陈涛知道鹿小雨不高兴了,可他束手无策,总不能说不愿意鹿小雨去那是嫌自己丢人吧,靠!要真说了,那绝对是华丽丽的二次丢人。
晚上俩人都不想吃方便面,最后叫的外卖饺子。鹿小雨习惯吃三鲜的,陈涛非要吃牛肉的,后来各自要了两斤。吃的时候陈涛非要也尝尝三鲜馅的,他还不自己夹,非得等鹿小雨夹起来后再从人家筷子底下抢,美其名曰这样有成就感,弄得鹿小雨恨不得拿筷子捅他。
酒足饭饱,鹿小雨太上皇似的靠沙发上不动,陈涛不太甘愿的草草收拾完碗筷,然后才在鹿小雨的怒视下死皮赖脸的挤进小沙发。
“离我远点!”鹿小雨余怒未消,见着陈涛那张脸就想揍人。
“喂,我说,你是不是在单位里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了?”陈涛眯起眼睛,淡淡的问。
鹿小雨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马上否认:“没啊,你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我上哪儿听消息去,我靠的是敏锐的观察,知道不?”陈涛受不了的撇撇嘴,要说鹿小雨机灵的时候机灵,这迟钝的时候也真是够笨的。他能从哪听来消息啊,他俩的社会关系网压根就没有一条线重叠,“说吧,受啥委屈了,要不要我摸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搁胡同口把人堵住然后套上麻袋就是一顿胖揍给你出出气?”
“你这业务够熟练的……”鹿小雨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眼角却悄悄带上一丝笑意。
“嗯那,还一次都没被逮过呢。”陈涛笑得狡诈。他有无数种方法能让鹿小雨说实话,可他一个都不想用。看鹿小雨脸色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别人的眼睛都是心灵的窗户,他直接就是心灵的镜子,高兴什么郁闷什么烦什么愁什么往里一瞧,一清二楚。鹿小雨不想说,他就当回知心哥哥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人格无比高大,陈涛那爪子就捏上了鹿小雨的脸。捏一下不过瘾,再来一下,哟,还挺有弹性的,继续……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啊,占便宜没够呢!”鹿小雨终于开始奋起反抗。
陈涛是谁啊,打小就是格斗出身,招式没一个好看的,但绝对实用。三俩下就把鹿小雨按自个儿怀里了。还搂得贼严实。
“服不服?”陈涛得意的嘿嘿笑。
“……”鹿小雨沉默。没办法,嘴忙着呢。
“行,你光靠这牙口就能活一辈子。”陈涛嘶嘶的吸着凉气,想着一会手腕上肯定又得添个表盘。
见陈涛连挣扎都不挣扎了,鹿小雨很没成就感。松开咬了好几分钟的手腕,鹿小雨一脸郁闷:“你咋连痛觉都没了呢?”
“经脉尽断了。”陈涛一脸凄楚。
别人怎么谈恋爱的陈涛不知道,反正到他和鹿小雨这儿,你就甭去找什么花前月下浓情蜜意了,警惕别被流弹误伤就不错。呃……谈恋爱……陈涛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说法。
鹿小雨不知道陈涛已经单方面给他俩的关系定了性,他要是知道那绝对能把房顶掀了。你见过谁家谈恋爱跟格斗似的,虽然他俩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的,但顶多就算个……呃,有性同居。
咳,会掀房子的不只鹿小雨,陈涛也熟练着呢——如果他听到那四个字的话。
把鹿小雨圈进怀里,陈涛才发现这家伙手脚凉得不像话。皱着眉把那两只冷冰冰的手捂进自己手心,陈涛调整下姿势,把人圈得更紧了:“大老爷们儿哪有手脚这么凉的?你小子平时也不锻炼锻炼。”
“那我天天跟狗熊摔跤啊?我这就是体质问题!”鹿小雨倔强的还嘴。
“是是是,您老人家那底子虚,得大补……”陈涛掐着嗓子怪声怪气,“那您看回头我是让御膳房准备蒸鹿肉烧鹿腿还是炖鹿茸啊?”
“陈涛,你怎么不把自己切吧切吧炖了!”鹿小雨恨得牙根痒痒。
陈涛贴着鹿小雨耳朵呵呵的乐:“我不行,皮糙肉厚又没啥营养。”
鹿小雨被他弄得耳朵发热,一边躲还不忘反击:“没关系,你现在就跟窗户边站着,多吸收点月光之灵气天地之精华……”
“那要是变身了我可不负责。”陈涛居然说得一本正经。
鹿小雨挑眉:“变身好啊,我还没吃过狼肉呢,不知道补不补?”
陈涛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既然群众都提出要求了,我做点牺牲也认了。”
鹿小雨满意的笑笑,正准备对其难得的听话进行口头表扬,就听陈涛嘟囔着又加了一句:“反正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
“……”鹿小雨瞬间纠结。
变身后果是具有多样性的——小鹿哥哥领悟的有点晚。
那一晚陈涛的变身很成功,不过他既没蒸鹿肉也没烧鹿腿更没炖鹿茸——陈大灰狼直接捕捉的活食。完事儿后还抱着食物一起观赏天花板。
“喂,你不困啊?”
“你困了?”
“嗯。”
“那你就睡呗,不用管我。”
“……你他妈的跟天蚕丝似的捆着我怎么睡啊!”
“呃……搂着你踏实。”
“我还能长翅膀飞了?”
“说不好,没准你半夜就跑了。”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黑暗中,鹿小雨看不见陈涛苦涩的笑。他只能感觉到那家伙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然后一下下的,轻轻的蹭。
“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善人……”寂静的夜里,陈涛浅浅的呢喃。
鹿小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回一句:“不带这么夸自己的啊……”
“呵呵……”陈涛轻轻笑着,咽下了后半句。
——不然老天爷怎么就把你扔我身边了呢。
临近年关的某天下午,陈涛正懒洋洋的缩在军大衣里,木然的窝在游戏厅的一角。最近,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让天气急剧降温,没有暖气的游戏厅就跟冰窖似的。赌得热火朝天的客人们没感觉,可苦了陈涛。军大衣穿身上已经不管用了,得脱下来盖着,多少还能有点热乎气儿。陈涛现在的愿望就是别碰到不长眼闹事的客人,这样他就不用离开暖洋洋的临时被窝。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刻响的。鉴于鹿小雨持续不懈的抗争,陈涛已经把来电铃声转换成了在鹿小雨看来比较有品位的斯特劳斯圆舞曲。而此刻,优雅的管弦乐忽然飘进乌烟瘴气的空间,像把利剑将混沌的世界划出一片清明。
冥冥中,有些东西即将改变。 x下面的怎么老说不合格啊,传不上了 分段发,提示违规的段落在字与字之间插入空格即可。 谢谢你了哈,可是他不告诉那个是违规的!只说不行! “喂,谁呀?”对于陌生的号码,陈涛的字典里就没有客气俩字儿。
电话那头先是一愣,接着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我说,你小子怎么还跟高中一样横冲直撞的,来句你好能累死啊!”
“累不死,但是浪费。”陈涛嘴里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白范,你小子总算知道回来了?”
“哪里都不如家里好,我算明白了。”
“切,让你当初死活都要出去闯,摔疼了吧!”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告诉你,老子这也算小规模的衣锦还乡!”
“嗯哼,小规模的。”
“行了,不和你废话,等我安顿好了改天找你喝酒。”
“怎么的,好几年没见就拿这么两句话打发我?”
“那个……我这还是外地号漫游着呢……”
“靠,那你不早说!我这他妈的双向收费!”
挂上电话,陈涛觉得神清气爽,胳膊腿也跟刚拔完火罐似的热热乎乎。
白范是陈涛高中时候最铁的哥儿们,俩人也不知怎么的,打从认识那天起就特意气相投跟亲哥俩儿似的,然后就勾肩搭背的做尽了那个年龄能做的坏事。可以说,陈涛男高活的几乎所有片段里都会有白范的身影。
呃……除了……
陈涛高中就知道自己是同性爱,可真正和别人耍却是毕业以后的事儿,所以,陈涛在白范那里也就只隐瞒了这么一件事儿。
白范学习比陈涛强不了多少,但志向比陈涛远大多了。高中毕业就南下去了祖国的窗口,改革的最前沿,美其名曰自我实现,一晃五六年。除了第二年春节回来俩人匆匆聚过一次,后来再没见过。他也从来不上网,所以陈涛基本上算是和他断了音信,只是偶尔在网上碰见其他高中同学,打听打听确认这小子还活蹦乱跳着,就行了。
如今,那家伙居然就这么回来了!陈涛挂上电话还是觉得没什么真实感。他最铁的兄弟,就要回来了么。
陈涛的不真实感,在三天后见到白范的瞬间,就像太阳下的肥皂泡,破得无影无踪。那人比以前壮了点,黑了点,还沧桑了点,可眉宇间的那股子劲儿,压根没变。陈涛特想上前使劲抱抱对方,不料被白范抢先一步,自己倒成了被占便宜的那个。
“差不多得了,想我也不至于抱起来没完哪!”陈涛笑着揶揄。
“你以为我稀罕抱你,哥们儿跟这里快等半个小时了,差点成冰棍。你不该贡献点热量啊。”白范说完放开陈涛,指着街边左一家右一家的店铺,“烧烤火锅东北菜,你想来哪个?”
“哪个下酒?”陈涛问。
“就咱俩,干喝就行。”白范大言不惭。
“哟呵,去外面几年出息了,敢跟我这儿叫板?”陈涛哼着,挑起了眉毛。
白范继续火上浇油:“你敢不敢吧?”
“那还说啥啊,走吧!我把话说前面,你倒了我可不负责抬啊!”
就这样,两个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非常幼稚的勾肩搭背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一家东北菜馆儿。酒上的快,菜也很快追随而来。等啥啊,开喝呗。
话说的猛,酒也喝得快。可不是有那么句话来着,高兴的酒是怎么喝都没够。一打啤的下去了,俩人愣是半点醉意没有。倒是那嗑越唠越热乎。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陈涛随口问。
“嗯,在哪儿都是干,何必非外面漂着。”白范一仰头,又一杯下肚,“这几年我才琢磨过来,哪儿也不如家里舒坦。你就啥也不干,走大街上光听别人说话都舒坦。那就是乡音!”
陈涛没出去过,所以也没办法理解此刻白范眼里闪烁的如此深沉的光。但起码有一点他听明白了,以后见天儿的都能看到这家伙了:“对了,回来以后准备干点啥啊?”
“还没想好,不过我打算做点小本生意,”白范比划个拍拍腰包的动作,“咱现在是小规模的衣锦还乡,将来就得大规模的光宗耀祖。”
“你这架势怎么看怎么像邀请我打劫你。”陈涛翻了个白眼。
“别总说我呀,你最近干嘛呢?”白范忽然好奇起来,“这几年就没听你有啥动静。”
“我?混着呗。”陈涛吊儿郎当的扯扯嘴角。
砰的一声,白范的酒杯也不知道怎么被碰到了地上,白范没管,而是继续冲着陈涛乐:“混也得混出了模样,混不出还混个屁呀。”
陈涛看着白范,不知不觉就把眉毛挤成了小山。也不知道是白范说到了点儿上,还是自己情绪正好到位了,陈涛啪的一下就把酒杯摔到了地上,然后冲着白范咬牙切齿:“老子打今儿起就以你为榜样了!老子要奋斗!”
“以我为榜样?”白范瞪大眼睛愣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点着了炸[百度]弹,“大哥,我那杯子是不小心掉的,您这可是硬摔的。“啥玩意儿?我说的是奋斗!”陈涛继续怒目圆睁。
好在饭馆儿嘈杂的很,没人注意角落里已经损坏了两个饭店物品。要不是了解陈涛,白范还真以为他注射了什么违禁糖品呢。好家伙,喝红牛了吧。
调侃归调侃,白范多少看出了点门道,他瞅着陈涛,笑着问:“你这是跟谁治气呢?”
“……”陈涛没回答。杯子报销了,他直接拿过啤酒对瓶吹。咕咚咕咚的,跟不要钱似的往嗓子眼里灌。
打死陈涛他也不会承认,之所以发疯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前两天抬杠时候鹿小雨说的话——你就混吧,要是能这样混到八十也算你能耐。
陈涛什么都不怕,却他妈的一点都不想让鹿小雨看不起。再延伸一点,他想对鹿小雨好,实心实意的。精神层面的好咱就不分析了,反正陈涛就差把鹿小雨搁心里头烧香供着了。但是物质层面呢,实实在在能看得到的东西呢?车子,房子,票子,陈涛一概没有。别说给别人遮风挡雨了,他到现在还蹭人家鹿小雨的房子住呢。
高兴的酒喝起来没够,可这郁闷的酒,几下就给陈涛喝高了。喝高了也不嫌丢人了,陈涛拉着白范的手就开始诉衷肠:“我以前看文章里都说人得有追求,得有理想,起码得有个奋斗目标,我觉得那都是胡扯,你目标达不到,还不是一样继续混着……可我现在才明白,这有了目标真不一样,达不到你真是抓心挠肝的憋屈啊……”
白范艰难的把自己的小嫩手从陈涛手里抽出来,然后颇为同情的看着自己的哥们:“我说,你小子别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怎么着,大户人家,看不上你,嫌你穷?”
白范没听清陈涛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当他默认了,继续苦口婆心:“别怪哥们说话不好听,她给了你动力是好的,但这样的人咱可不能要。你想啊,她没钱的时候嫌你,那有钱了你说她是为了跟你啊还是为了跟你的钱啊……”
陈涛抬起迷蒙的眼睛冲白范皱眉,好半晌,才大声嚷嚷:“啥大户人家啊,小破孩儿一个……”
“啊?”白范愣了。
陈涛不理他,望着无穷远处,眼里开始闪烁幸福的光:“呃……虽然是个小白眼狼,但是呢,就跟北极星似的……北极星知道不?就是天上最亮的那一个,看一下都晃眼睛的。呵呵……你说这么一宝贝怎么落我手了呢,我上辈子应该也没做啥好事儿啊……嗯,肯定是我家祖坟上多了几根儿草……”
白范张着嘴,喘了半天气儿愣是不知道说什么,谁来告诉他,眼前这彻底陷入花痴状态的人真是自己那一起胡同口堵低年级同学的哥们儿么?
那一晚,陈涛喝得烂醉,白范打包把人带回了自己家。后来把陈涛扔进沙发的时候不知道磕到了哪里,一直睡得跟猪似的男人忽然猛地眼睛,紧接着就冲着天花板出了一记直拳,大声重复了那句酒桌上说了无数次的话:“要——奋——斗——”十秒以后,醉鬼继续鼾声如雷。
白范靠在洗手间门框那儿,边刷牙边欣赏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羡慕。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应该很美好吧。 ”
对于那天晚上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陈涛压根没一点印象。只知道早晨起来手脚酸疼的委屈在小沙发里,而白范却在大床上做着静止的伸展运动。要不是看在白范刚漂泊回来的份上,陈涛那一脚绝对能踹出去。
见过白范不久,就到了春节。这算是陈涛和鹿小雨第一个正经过的除夕,颇有点特殊意义。俩人从超市买了饺子、熟食还有瓜子花生啥的,满满几袋子,鹿小雨一路哼着小曲儿回的家,身后则跟着腰包空了但心里舒坦的陈涛。
其实鹿小雨很少花陈涛的钱,一方面他没有花别人钱的习惯,另一方面他知道陈涛没啥家底儿。今天算破了例,谁让陈涛一副敢和他抢结账他就拼命的劲头。
从年货市场回来,鹿小雨把买来的东西一样样的归置好,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摆桌上的摆桌上,最后拿出了街边买来的对联,对着陈涛吩咐:“去,把对联贴上去。”
“你上辈子肯定是老佛爷级的,这给你娇贵的……”陈涛嘟囔着,还是认命的拿过对联往门口走。
“唉,娇贵有啥用,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鹿小雨还煞有介事的感叹。
“鹿小雨,腐败死你得了!”陈涛一边痛斥,一边乖乖的穿鞋到了防盗门外。
鹿小雨咧嘴无声的笑。他也不知道为嘛,反正最近使唤起陈涛来变得得心应手,尤其是看那家伙皱着眉毛一脸郁闷还是乖乖听话的样子,心情就跟氢气球似的飘呀飘。陈涛在宠他,鹿小雨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他感觉到时,狼爪子已经彻底磨平了。
呃……床上除外。
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忽然传来咣咣的凿门声。隐约还有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鹿小雨,你他妈的给我开门!”
鹿小雨想仰天长嚎,贴个对联也能把自己锁外面,这人什么脑子啊!
开了门,就见陈涛灰头土脸,手里还捏着那上联。鹿小雨笑得前仰后合:“这事儿我得写博客上,很经典啊……” 陈涛一脸茫然:“啥?”
“别装蒜,不干坏事你关什么手机。”鹿小雨硬装出来的倔强里,还是带着那么一点酸。
“哦,手机丢了。”陈涛无所谓的撇撇嘴,“也不知道被哪个王八羔子摸走了。”
鹿小雨瞪大眼睛,险些背过气儿去。合着自己这两天因为没收着短信电话也打不通生的好几麻袋闷气,压根儿是自虐!
“我说……”陈涛忽然眯起眼睛,慢慢扬起嘴角,“你想我了吧,嗯?是不是没联系上我特郁闷特……”
没等陈涛说完,鹿小雨已经跟点着的炮竹似的一下窜得老高,连带把身上的陈涛也给掀了出去。等陈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鹿小雨已经摆好了御敌姿势。
陈涛连委屈带郁闷,自己搁这儿晾好几天了,好容易把人盼回来,结果没等来柔情似水,反倒迎来万里冰封。咬着牙,陈涛开始摩拳擦掌:“这是你非要跟我练的,回头可别哭。”
鹿小雨瞪着他:“行,有能耐你一点别留情。”
陈涛皱眉,狠狠地盯了鹿小雨半天,忽然叹口气,然后像被拔了气门芯的自行车一样靠在沙发边缘,表情颇为无奈:“说吧,你到底气什么呢?”
“没。”鹿小雨否认的这叫一个坚决。
陈涛把眉毛皱成了八点二十:“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初中就有这恶习,怎么现在还没改造好……”
“我饿了。”鹿小雨忽然说。
“嗯?”陈涛完全跟不上鹿小雨的跳跃性思维,可下意识的就问了句,“想吃啥啊?”
“韩式拌饭。”
“等我找一下外卖电话……”
“我要去店里。”
陈涛一副被打败的表情,然后看鹿小雨半天不动,又粗声粗气的嚷:“那走啊,别告诉我你等着店长腿儿自己跑过来呢!”
在门口,鹿小雨先穿好了鞋,然后站在那儿等着陈涛系鞋带。陈涛系完了左脚系右脚,动作优雅而从容,并且渐渐陶醉在自己美观又大方的系鞋带手艺里。
鹿小雨低头看着陈涛,越看越郁闷,他本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如今把话憋心里,怎一个郁闷了得!
“OK,走了。”系好鞋带的陈涛,起身关上了防盗门。
“手机丢了也可以打个电话说一声……”鹿小雨忽然低声嘟囔。
陈涛先是一愣,接着马上反应过来,好么,敢情在这儿较劲呢。
“我也想打啊,关键是找不着你手机号。”陈涛的表情既无辜又诚恳。
鹿小雨本来消得差不多的气儿瞬间卷土重来:“你没记住我号码?”
“平时打你电话翻个电话本找你名字就成,谁费事记号码去啊,”陈涛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然后又重重叹口气,“人果然不能太依赖科技……”
鹿小雨眯起眼睛,考虑着该把眼前的人红烧还是油炸。
“那你记得我号码多少吗?”陈涛忽然问。
“……”鹿小雨险些咬着舌头,“谁知道,我又不是电脑。”
“你看,你不也记不住嘛。”陈涛大大咧咧的笑起来,“行了,消消气,咱去吃好吃的。”
跟着陈涛下楼的时候,鹿小雨在心里把那十一个数字颠来倒去的摆弄了好多遍。
然后,委屈的鼻子发酸。
折腾了两个来月,白范和陈涛的合伙网吧终于要正式开业了。两人一致同意把开业日期定在五月五日,既是立夏,又是周末,作为开业大吉再适合不过了。
这段日子,鹿小雨问了陈涛好几次到底折腾什么呢,可陈涛一直憋着没说。要知道这对陈涛来讲绝对算得上高难度任务。但是,他真的想给鹿小雨一个惊喜。尽管,他并不确定鹿小雨会不会感同身受的分享他的快乐。
“喂,你这周末没事儿吧?”星期四吃晚饭的时候,陈涛状似不经意的问。
“没啊,怎么了?”鹿小雨嘴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和一哥们儿合伙开的网吧,这周末开业,”陈涛有点不自在的清清嗓子,“呃,你要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鹿小雨瞪大眼睛,使劲嚼啊嚼好不容易把饭咽了下去:“你说啥?合伙开网吧?”
“嗯,高中的哥们儿,前阵子回来找我合计的。”陈涛如实回答。
“你最近一直就忙活这个?”鹿小雨皱眉,“那有什么可瞒的……”
“我不是害怕夭折嘛,万一先说了,结果最后没弄成,那多丢人。”陈涛装作不在意的往嘴里送了口菜。打死他也说不出“因为我想给你惊喜”这种话。
“要我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出场费方面……”鹿小雨忽然放下筷子,摆起谱来,“你自己掂量,怎么说咱也算一腕儿……”
“啥?”陈涛猛的抬头,准备给这摆不正自己位置的小白眼狼一点武力威胁,结果忽然捕捉到鹿小雨眼里一抹极力隐藏的光。
掩饰不住的喜悦,明亮而灿烂。
那个瞬间,所有的花都开了,就开在陈涛心底的那片山谷里,好像它们沉寂多年只为等待这抹光。一把扯过鹿小雨,陈涛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鹿小雨不自在的出声:“喂……”
“我喜欢你。”陈涛忽然说。原来,坦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它只是在等待一个美妙的时机,自然绽放。
“……”鹿小雨一颤,恍惚间,他听见了陈涛的心跳,砰,砰,砰,每一下都那么有力,那么坚定。
“咳……”陈涛不自在的咳嗽,“我肉麻一次也不容易,你多少给点反应……”
好半天,鹿小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呐呐的:“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这话有自己说的么。”陈涛没好气的念叨,却把人搂得更紧。管他张三李四王五陈六,敢和他抢鹿小雨的,一律拍死。
虽然之前已经隐约有了感觉,但此刻真正听见现场版的,鹿小雨还是出现了过敏症状,呼吸不稳,脸颊发烫。好在被人搂着,谁也看不见。
“我嘴上还有油呢……回头洗不掉别赖我……”
——小鹿哥哥别扭的时候总喜欢顾左右而言它。
星期五,也就是开业前一天的傍晚,陈涛在和白范做完开业的一切准备后,把白范叫到了自己面前,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白范,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结果,陈涛深情的凝视把白范给吓着了:“哥们儿,有啥话你直说,这表情我看着心慌。”
好容易培养出的庄重气氛被白范一句话弄得渣都没剩,陈涛挠挠头:“也没啥,我就是想和你说其实我是同性爱。”
“……”白范后退几步好容易才扶住墙,末了艰难的看向陈涛,“这种事儿咱别跟说水萝卜五分钱二斤用一个口气成么……”
“不是你让有话直说别加特殊表情的吗!”陈涛怒视白范。
白范这个委屈啊,刚要开口,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呃……一个很恐怖的假设……
“陈涛,难不成你……”
毕竟是一起混了好几年的哥们儿,白范一个眼神陈涛就知道这家伙想啥。眼看着白范即将拐进通往火星的歧途,陈涛连忙丢出绳套把人扯了回来:“少跟那儿自作多情,压根儿没你的事,我有……朋友。”
“呼……”白范从扶墙改成了靠墙,终于长舒一口气。
陈涛看不明白他的反应:“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想啊!”白范毫不犹豫的点头,“爱因斯坦真的很伟大……”
“……”陈涛怀疑自己只套回了白范的人却没套回他的魂,这不,思想还在火星上飘荡呢。
白范不以为意的笑笑,继续说:“相对论知道么。就像刚才,如果我没有想歪,那我现在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可事实是,我发现还有比你是同性爱更恐怖的事,比如你不仅是同性爱,还非常不长眼的相中了我,靠,那不就世界末日了!咱俩以后还怎么混?这网吧还开不开?是不是今后再有同学会我都得先打听打听你去不去?你看,这么一比较,你是同性爱的问题就轻松得多了。”
“白范……”陈涛嗓子发紧,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范又往墙上紧靠了几毫米:“我说,别拿这么深情的眼神看我成么……”
“你想太多了。”陈涛翻翻白眼,毫不留情的拍掉了气场中还没成型的可怜的粉色泡泡。
当冲击逐渐消散,白范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连带的,也发现了问题的本质:“喂,你现在和我说这事什么意思?”
陈涛低下眼睛,看着地面上的灰尘:“那个……明天开业我想带他过来……”
“晕,我还当什么事儿呢,”白范洒脱的笑笑,“既然是你……呃……朋友,也算半个自家人,开业过来名正言顺啊。”
“那就好,”陈涛的表情轻松下来。“我就想着给你打个提前量,怕万一到时候弄别扭了。”
白范好笑道:“有什么可别扭呢,难不成他还会耍大牌啊。”
陈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没好意思说恭喜你猜对了。
“话说回来,”白范的表情忽然变得特郑重,认真的看着陈涛,他又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呃……你们俩……哪个主动点儿……”估计白范先生是想问谁上谁下,可惜对于某领域知识实在有限的直男来说,想把这个问题问得既清晰又艺术,确实有难度。
陈涛满脸黑线,完全想不明白白范为嘛忽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但看着友人真诚求知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咳,一般都是我……”
“……”白范没说话,用心灵的窗户传达着自己的想法。
“喂,你那怀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陈涛皱眉。
“不是哥们儿不想信你,问题是从刚才到现在,一提他你那表情就跟小媳妇儿似的,”白范痛心的叹口气,“真是的,我又不会鄙视你,说句实话得了呗……”
“……”陈涛欲哭无泪。总不能给白范现场模拟一下自己是怎么主动的吧。
不过第二天,白范就相信了陈涛绝对是主动那个。任谁看见鹿小雨和陈涛并排站着,都不会质疑陈涛的恶霸地位。
陈涛为两个人简单的做了介绍,鹿小雨和白范友好并且富有礼节的握了握手,然后忙自己的去了。白范忙着指挥工人把鞭炮挂得再高一点,鹿小雨则是忙着参观陈涛今后拼搏的小型战场。
陈涛有点小郁卒,虽然不指望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那位多么多么相见恨晚一见如故,但起码应该更热络些。浅浅的叹口气,陈涛没再深想,继续给鹿小雨充当战场导游。
刚刚握完手的两个人,真的就像陈涛想得那样不在乎么?其实不然。
白范虽然接受了陈涛是同志的事实,但对于鹿小雨,却怎么都满意不起来。在白范的大脑里,大老爷们儿对女的忍让三分还有情可原,可眼瞅着一男的对自己哥们儿颐指气使,那憋屈劲儿就甭提了,尤其是看到陈涛那完全习以为常的状态,白范更郁闷,就好像受气的不是陈涛而是自己。
鹿小雨不傻也不笨,工作两年多,虽然没学会为人处世的圆滑,但总算学会了看人的脸色。尤其是白范的眼神那么明显,生怕自己看不明白似的。尽管原因不明,可眼前的人不喜欢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鹿小雨耸耸肩,他不在乎,反正他又不准备和这碗大米饭过一辈子。
——风驰电掣间,鹿小雨已经给白范赠送了一枚形象的昵称。
开业大吉折腾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网吧才算正式开始营业。开业前三天一律优惠大酬宾,客流量还算不错,由于前期准备充分加上陈涛的经验,这天的试运营倒也弄得井井有条。
嘱咐好雇的几个网管多留点神有事电话之后,白范和陈涛终于可以喘口气。下午两点多,三个人就近找了个饭馆点了几个炒菜几瓶啤酒,算是迟到的午餐。
这顿饭一开始本来是很太平的,偶尔碰个杯,白范再时不时的和陈涛畅想下未来,鹿小雨本来不想喝酒,但看着陈涛那么高兴,不知不觉也干了几杯。几杯啤酒当然不至于醉人,但多少让人精神亢奋了一点,也更接近本性一点。于是呢,白范慢慢丢掉了伪装的客套,鹿小雨也渐渐的没了顾忌。
导火索其实很简单,就是陈涛说了句:“从今以后,哥们儿要奋斗了!”
然后鹿小雨很自然的揶揄:“切,你先奋斗出成绩来再说吧,别回头夭折了。”
其实鹿小雨这话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在他看来说这句和说今晚月亮真圆啊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个顺口接话。可在白范听来就刺耳了,首先,这事业怎么也算有自己一半,夭折那俩字儿是怎么听怎么想砍人,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替陈涛不值。那么要死要活的奋斗就为了这个人,可人家压根儿没当回事儿。于是白范自然而然就用话堵了回去。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啊……”
要说白范不愧是外面打滚过的,话说得这叫一个有技巧,字面上你挑不出任何毛病,明显就是开个玩笑嘛,可怨气都在那前三个呸上撒出来了,让你听着就是不顺耳,却偏偏还没招。
此刻的鹿小雨就是这么个感觉,紧紧皱起眉,他搞不明白自己和陈涛说话怎么也能得罪大米饭?下意识的,他就还了嘴:“我这是好心敲警钟,万一将来竹篮子打水,也能有个心里准备。省得又像从前似的混日子。”
这会儿不光白范,连陈涛都觉得不舒服了。在家随便鹿小雨怎么折腾,他不在乎,就算鹿小雨想做上帝他也绝没二话立马化身白衣仆从,可现在是在自己兄弟面前,他觉得鹿小雨再怎么不懂事儿也应该分得清说话的场合和地点,何况白范是自己最铁的哥们儿。
白范也是酒劲上来了,本来打从见刚见鹿小雨那会他心里就有股火,如今那小火苗被呼啦一下子彻底点着了:“什么叫混日子?我和你说,我这本钱就是搁外面混回来的!怎么着,你有意见?就算今天陈涛没和我干还是守着他那游戏厅又怎么了,一样是正当劳动所得!你少看不起!”
鹿小雨啪的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可嘴张了又合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还嘴了。他甚至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觉得莫明其妙,他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罪该万死的,可显然大米饭和他在认知上存在巨大偏差。那么他现在站起来是想干嘛?掀了饭桌?鹿小雨在心里苦笑,他还不至于。
可鹿小雨的动作却让陈涛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就厉声喝道:“鹿小雨!”
陈涛的眼睛里,有担忧,有紧张,可更多的确是生气。那明显呈上升趋势的愤怒目光让鹿小雨又气又委屈。使劲咬了咬嘴唇,鹿小雨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直到身边渐渐嘈杂,鹿小雨茫然的看着四周的车水马龙,不知道盛怒之下自己横冲直撞的拐到了什么街。几丝怒气早就不见了踪影,此刻只剩下满满一肚子的委屈。甭管他怎么对陈涛,那都是人民内部矛盾,那大米饭算哪儿根葱啊!陈涛居然还帮他!?昨天才搂着自己肉麻得像盘麻婆豆腐!今天就……
想着想着,委屈又给愤怒腾出了一半地界。
与此同时,饭店里。
“你还气呢?”陈涛皱眉。
“以为谁都跟你家那祖宗一样,心眼小得跟针眼儿似的?”白范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陈涛苦笑:“喂,差不多得了,人都给你挤兑走了。”
“别说得像我大获全胜似的……”白范嘟囔着,底气渐渐有了点不足。
“怎么不是?”陈涛垂下眼睛,“看着他机灵得跟啥一样,心思浅着呢,和你这走南闯北磨练成精的社会老油条那就不是一个段数。”
“喂,别都推我一人身上,你没吼啊。”白范略微不满。
“……”陈涛抓了抓头发,忽然抬头,“我吼了吗?”
“靠,这玩意儿还带选择性失忆的?”白范瞪大眼睛,“你要是没吼我不姓白。好家伙,你那一声比我说八百句都有杀伤力,立竿见影。”
“合着错在我?”
“你以为!”
“那我追出去你没意见吧?”
“……”
没等白范出声,陈涛跟黑旋风似的没了踪影。
白范心里有些复杂。爱情这事儿谁也说不清,就像他怎么看鹿小雨都不爽一样,陈涛是怎么看都觉得那人是宝贝,没办法,就栽这儿了。白范倒没无良到去破坏哥们儿的爱情,只是想着,不知道今天的事件以后还会重演几次。
惹不起总躲得起,白范盘算着今后还是避免和鹿小雨正面接触,免得一不小心又擦出灿烂的火花。怎么说呢,这种事儿还是挺伤阶级爱情的。
陈涛往外跑的时候,连带的也拨通了鹿小雨的手机。可惜盛怒中的小鹿哥哥连想都没想,直接挂了电话。待陈涛跑出去时,鹿小雨早就招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哪里还能找着人呢。
让司机带着自己满城的跑了好几圈,直到眼看着出租车进了加油站,鹿小雨才反应过来,心痛的结了帐。然后一个人继续漫无目的的游荡。后来走累了,就找了间肯德基靠墙角缩了进去。眼看着杯里的圣代慢慢融成了奶昔,鹿小雨还是没理出头绪,最后只能总结,他妈的全都抽风了!
其实白范说得对,谁不是在混呢。陈涛在混,他在混,他和陈涛在一起也是混。和陈涛……有一年半了呢……
鹿小雨使劲去想这五百五十来天他和那狼崽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可惜脑袋里来来回回放映的都是些没营养的片段。比如他想踹陈涛结果自己被弹了出去,再比如有一次方便面煮软了筷子都夹不起来然后他被陈涛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还有那为数不多的几次惨烈反攻……鹿小雨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全部的生活已经被这些基本没什么营养的事件塞得满满当当。
“完了,生活品质彻底没有了……”扁扁嘴,鹿小雨为自己不经意间偏离的人生轨迹哀悼。
鹿小雨很晚才回家,直觉告诉他陈涛肯定在,可他不想敲门,也不知道较的什么劲儿,非得费劲巴拉的把钥匙找出来往锁眼里塞,结果没等找准锁眼呢,里面的人便已经听见声响主动开了门。
鹿小雨悻悻的把钥匙收进去,看也不看陈涛,直接脱鞋进屋。可刚一进客厅,鹿小雨就傻眼了。小小的茶几上端端正正摆着个疑似巧克力蛋糕的黑色物体,二十来根儿蜡烛早融成了朵朵蜡花,楞是把好端端的黑森林点缀出了波西米亚风。
——今天是鹿小雨的生日,尽管当事人已经忘得渣儿都不剩。
不带这么琼瑶的!背对着陈涛,鹿小雨紧咬嘴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心像被一双大手精心的捧着,温暖而幸福。
陈涛本来就不擅长搞言情片,今天是硬着头皮逼自己弄了这么一出,一方面他确实挺想和鹿小雨来点正常的恋爱过程,毕竟没见过谁家处对象还拳打脚踢的,另外一方面,他也有那么点讨好的意思,鹿小雨脸皮薄,陈涛知道自己白天光吼那么一嗓子,就够鹿小雨记恨半年的了。
思及此,陈涛慢慢上前,从后面抱住了鹿小雨。轻咬着他的耳朵,一下下的,暧昧而甜腻:“生日快乐……”
鹿小雨轰的一下子从脑袋瓜儿红到脚趾丫儿,俨然煮熟了的螃蟹。好半天,才晕晕乎乎的嘴硬道:“别以为这就完了……”
陈涛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好听话儿,可被鹿小雨这么一堵,便一句也懒得说了。以前的话还可以恶言相向,实在不行就武力制服,可现在,连喜欢都说过了,再打再骂就有点不靠谱了。于是陈涛只能忍着,再窝火也得压下去。
“得,咱吃蛋糕。”陈涛放开鹿小雨,强打着精神从茶几拿出附赠的蛋糕刀,递到鹿小雨手里,“寿星大人,切吧。”
鹿小雨嘟着嘴,一脸的别扭,却还是接过蛋糕刀,认真的比划起来,似乎在考量这第一刀的方位。
陈涛被鹿小雨可爱的样子逗笑了,心情明朗了点,一直盘旋在脑袋里的话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白天你摔桌子就走有点过了,白范是我最铁的哥们儿,怎么说你也……”
鹿小雨真的在很认真的思考,蛋糕上只有一朵花,他使劲比划着角度研究如何才能完整的把这花朵弄在一小块蛋糕上,然后赏给那难得浪漫一把的狼崽子。结果还没酝酿出可行性方案,陈涛这边又拿出火筷子开始拨棱他心里已经熄得差不多的小火苗。
随手把刀丢到一旁,鹿小雨看着陈涛,完全没了切蛋糕的心思:“憋一天了吧,有啥想说的你一块倒出来,省得堵心里头难受。”
陈涛皱眉:“没其他,就是这,你倒是走的潇洒,这以后都是哥们儿弟兄的还怎么处?”
“那是你哥们儿不是我的!”鹿小雨尖锐的仰起头,“我就不明白了,我也没招他没惹他的,怎么就横竖都看我不顺眼!”
“他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从始至终白范都没说过你一句不是!哪怕是你摔了桌子就走!”陈涛也来了气。
“我什么时候摔桌子了!”鹿小雨觉得特受冤枉,心堵得厉害,“是他吼我!我压根就没还嘴!”
“那是……”
“然后你也吼我!你就是帮凶!”
“我……”
“你什么你!”
“鹿小雨!你让不让人说话了!”陈涛本来就没什么好脾气,这会儿终于爆发,“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
鹿小雨死死瞪着陈涛,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几个窟窿。最后一咬牙,操起蛋糕顺着窗户就丢了出去!楼下马上传来一片惊叫,紧接着就是阵阵嘈杂。
痛快的拍了两下手,鹿小雨倔强的回头看陈涛。可这一眼,便入中了定身术一般,再也没敢动。陈涛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狰狞,紧握的拳头似乎要将骨头捏碎。眼前的找个人,随时都可以扑上来把自己撕碎,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让鹿小雨深深战栗。
可最终,陈涛并没有扑过去,鹿小雨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说服自己,只是看着他的拳头放了又握,握了再放,这样来回了数次,最后,陈涛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墙上。然后没等鹿小雨作出反应,他已经甩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鹿小雨愣愣的看着墙上的点点红色,上一次见陈涛这么生气,还是中考放榜后自己被他堵在胡同里胖揍的时候。
楼底下的嘈杂声忽然大了起来,鹿小雨奇怪的探出头往下看,结果居然见陈涛在驱赶周围指指点点的群众。等看热闹的人被他凶神恶煞的驱散掉后,那家伙居然蹲下来开始收拾早就摔得面目全非的蛋糕遗体?!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鹿小雨都没顾得上换鞋,踩着拖鞋就奔了下去。
悄悄来到陈涛背后,看着男人蹲在那一点点的收拾,奶油和巧克力融合出了诡异的黑白相间,就像卡布奇诺上那被咖啡师调出的美丽花纹,可惜,后者是被人用心雕琢出来的,而前者,却是被人狠心砸出来的。毫无预警的愧疚将鹿小雨包围,心里满满乘着的都是后悔。
“喂,别捡了……”鹿小雨讷讷的开口,轻轻推了推陈涛的肩膀。
陈涛没理他,低着头继续在那里划拉。
“大不了我再买个赔你,行不?”鹿小雨难得的,居然用上了哄人的软言细语。
陈涛还是没出声,手底下动作依旧。
“那个,太丢人了……”鹿小雨头皮发麻的环顾四周,好事群众好像有再次聚集的嫌疑。
陈涛终于回过了头,从下往上恶狠狠的盯住鹿小雨:“你以为我想啊!他妈的戒指还在里面呢!”
——事实证明,有些夫夫之间是完全不适合浪漫的。
还等什么,蹲下来一块儿翻吧。认命的叹口气,鹿小雨自觉自愿的加入了丢人现眼的队伍中。
等鹿小雨抢过戒指拿水冲了一遍又一遍棉布擦了一回又一回最后闪闪发光的套自己手指头上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主动性是必须的,你不能指望陈涛在心意被狠狠摔烂之后还有情绪浪漫。
事实上,从楼下回来之后,陈涛就一直一个人呆在卧室,没有任何动静。任凭鹿小雨孤零零的在卫生间拿着戒指洗刷刷,然后可怜巴巴的自己套上。
抬起头,鹿小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的,鼻子红的,脸也是红的,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不属于水龙头的液体随着汩汩水流溜走,可是,难过依旧源源不断。
吸了吸鼻子,鹿小雨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分钟的自然表情,终于让自己看起来有了那么一点的若无其事。深呼吸两下,鹿小雨轻轻的走出洗手间,然后悄无声息的进了卧室。
床上,陈涛面对墙的方向侧身躺着,鹿小雨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屋内是干冰都达不到的朦胧效果,俨然继陈涛那不通风烂尾楼之后的盘丝洞分店。
鹿小雨站在床边,半天没敢说话。一直那么安静,就好像陈涛是某位大师的传世作品,让看的人着了魔。
忽然,陈涛翻了个身,转过来的男人,深邃得透不出一丝光的眸子就那么对上了鹿小雨黯然的眼。两个人都是一怔,然后很快,陈涛又把眼睛闭上,摆明一副不想理人的架势。鹿小雨那心都快给拧成抹布了。
咬咬牙,鹿小雨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靠过去:小心翼翼的戳戳陈涛:“喂,别生气了……”
陈涛不吱声,眼睛闭得更加用力。
“……”鹿小雨把嘴唇都快咬出了血,却再也找不到言语。他从来没和人服过软,更别说这么低声下气了,刚刚那几个字,已经是他的极限。
陈涛虽然闭着眼睛,可心里压根没那么消停。从蛋糕被顺着窗户丢出去的时候,他就愤怒的想揍人,却又偏偏忍住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憋屈和苦闷。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又不能揍罪魁祸首,他简直要……
嗯?什么声音?陈涛竖起耳朵,若有若无的异样喘息声让他皱起了眉头。
鹿小雨……在哭?这个认知就像一柄锋利的剑,瞬间划破陈涛一切莫明其妙的坚持,倏的张开眼睛,鹿小雨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黯得让人心疼。眼泪争先恐后的往出涌,但又那么的安静,脆弱却倔强。
陈涛不是第一次见鹿小雨哭,但往常即使被他折腾的再惨,挂着泪珠儿的小白眼狼还是不忘张牙舞爪咬他两下。可这一次,小家伙收起爪子安静下来了,却让陈涛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揪心。
鹿小雨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哭得乱七八糟,可他豁出去了,反正丢人也就这么一次,只要某个家伙能消气……
看着这样的鹿小雨,陈涛那心一下子就软了,什么生气愤怒委屈不甘统统丢到了银河系,猛的将鹿小雨拉进怀里,陈涛使劲揉乱了他的头发:“你个小白眼儿狼,就不能对你太好……”
鹿小雨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眼眶一下子又热了。陈涛似乎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在鹿小雨鼻子上咬了两下,接着说:“所以啊,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巴结你的我纯属自虐。”
“啥叫巴结……”鹿小雨总算出了声,虽然这抗议照比平时微弱得多,嗓子哑哑的,怎么听都没震慑力。
“怎么不是巴结,”陈涛用下巴使劲蹭着鹿小雨的脖子,嘟囔着,“任打任骂任摧残还不带还嘴还手还脚丫的,你看着吧,我迟早得有一天改名……”
“嗯?”
“改叫小涛子呗。”
鹿小雨憋了半天没憋住,终于破涕为笑,浅浅的笑纹爬上眉眼,整张脸马上就有了神采。陈涛看得入了迷,眼里仿佛有火焰在跳。鹿小雨望着陈涛,一瞬间忽然就有了某种不知名的冲动,他迅速低下头,深深的吻了上去。
这是陈涛漫长的二十五年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刻,他几乎想跳下床跪在地上给耶稣磕三个响头,抑或弄来无数金纸使劲叠金元宝好给各路神佛烧它几箩筐。鹿小雨青涩的吻却比中世纪的红酒还醇香醉人,陈涛在晕眩的灿烂花海里迷了路,并且一辈子不想出来。
鹿小雨的嘴唇香香软软的,就像他的人。明明一身的刺,可你要是真正摊开他才会发现,那层层小刺包裹着的,却是比别人来得更甚的柔软。
也许是吻得太过纯粹,当这一甜蜜的触碰结束时,陈涛竟然没有了进一步的念头。他只是把鹿小雨轻轻搂进怀里,然后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安静的仰望着纯白的屋顶。
原来吻,也可以有这般悠长的余韵。
“中考那次,我说要和你一起报十中,是真的……”鹿小雨淡淡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空气,“那是中考冲刺一百天的时候我和你说的,我都记着呢……”
陈涛呼吸一窒,他们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掰扯过这件事,他也无数次的说服自己,过去的根本没意义,现在鹿小雨搁自己身边,这就够了。可如今,当尘封多年的盒子被鹿小雨如此自然的掀开,陈涛才发现,那痛楚还在。也许变得淡了,浅了,却仍有着丝丝的苦。
“但我后来害怕了,呵,真的,我就想着自己怎么有了和一个男人往一快堆儿凑的愿望了呢,还拉钩,啧,多不……”
“鹿小雨!”陈涛越听越来气,“瞧瞧你那点胆儿,你不是号称……”
“对不起。”鹿小雨忽然打断陈涛,然后着了魔一般不断的低吼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涛吸吸鼻子,死死的搂住鹿小雨,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原来,那块石头不只压在他一个人的心底。
原来,他真的不是自作多情。
酿了这么多年的苦涩,随着那一声声的呢喃消散一干二净,不可思议般,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 https://www.同志cn.top/static/image/smiley/grapeman/01.gif ,,,,,,,,,,,,,,,,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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