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七题》 BY Honest 【完结】
小赖鸡那只老母鸡终于没有耐心再趴在那一堆破碎的蛋壳上面了,它憔悴的从闷湿黑
暗的鸡舍角落里踱出来,如释重负的抖了抖毛,在它身后跟着它的骄傲-----一群
黄色的小绒球。那是它这20多天夜以继日辛勤劳作的回报。一共八只,唧唧的叫着,
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老母鸡咕咕叫着用爪子刨着松土,这些黄色的小绒球就一股
脑的围拢上去寻找着那些它们从一出生就知道是美味的小小的肉虫。阳光下的老母
鸡几乎都有几分得意洋洋了,鸡舍的那个草窝里还有两个没有孵化的鸡蛋,它不愿
再费心思去想它们了,到了这时候还没有出来,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我很想摸摸
那些可爱的小绒球,可是那只老母鸡很恼怒的扎起了毛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随时
准备进行你死我活的进攻。
“别折腾它了,让它好好吃点食儿……”姥姥抓了一把小米撒在地上慰劳一下
这位英雄母亲,然后伸手把那两个顽固不化的鸡蛋从鸡舍里拿了出来。
“姥姥,我要看……”我追在姥姥身后。
“看什么啊,没用了,正好去做花肥……”
“不嘛,不嘛。我要看……”
姥姥把那两个鸡蛋递给了我。一个鸡蛋还是完好无损的,另一个却有了一条细
细的裂纹,在我的小手里面轻轻的抖动。
“姥姥,姥姥,这个里面还有小小鸡呢。”我大叫着。
“那也没用了……”姥姥接过来带着老花镜看了一眼:“如果能活的话,老母
鸡不会不要它的。阿森,你去拿小铲子来,姥姥把它埋在桃树下面,结大桃子给你
吃……”
“不要不要,我要它活……”
姥姥把蛋壳剥开,露出一只湿漉漉的小鸡,它虚弱的站都站不住,赖兮兮的哆
嗦着,身上还沾着蛋壳的碎片。我把它装在铺了稻草的纸盒子里放在靠近火炉的地
方,那里比较暖活,然后小小心心的把那些蛋壳碎片从它身上摘下来。傍晚的时候,
它能够站起来了,身上的黄毛也已经干了,它开始吃一点泡湿的碎米。我把它托在
手掌心里,看着它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快乐的叫着“小赖鸡,小赖鸡……”它微微
抖动着,有些孤单的唧唧叫了两声,漫不经心的在我手心里拉下了小小的一泡鸡屎。
于是小赖鸡活了下来。这应该是个奇迹,连姥姥都不相信它能活下来。但是老
母鸡不接受这个奇迹。我试图把小赖鸡放回那个绒球小纵队里面去,老母鸡的尖嘴
却总是准确无误的落在它的小脑壳上。该死的老瘟鸡,我拿着小树条子追的它满院
子跑,可小赖鸡还是毫无例外的一次次尖叫着可怜巴巴的被啄出来落荒而逃。我和
姥姥不得不把小赖鸡另外照顾起来。别的鸡被圈养在鸡舍里,它就象无忧无虑的流
浪儿一样在院子里溜达,到是也自由自在。也许是考虑到小赖鸡的身世可怜,酷爱
干净的姥姥对小赖鸡在整洁的院子里游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总是不时的拿
着扫把小赖鸡留下的小小的炸弹清扫干净,嘟囔着:“哎呀,你这个可怜的小讨厌
……”不过,也许是因为我的央求,她并没有把小赖鸡关进鸡舍。
小赖鸡不象其它的小鸡,它从小就不怕人,我去抱它从来都不躲闪。它喜欢守
在厨房门口,姥姥常常会给它一些剩菜和饭渣。它会象扫荡一样吃的干干净净一点
都不剩下,嗉囊撑的鼓鼓的歪在一边。除了它更加喜欢亲近我之外,它和别的小鸡
没有什么区别了。有时我会捉一些小蚱蜢和其它的虫子给它吃。当它的黄绒毛褪干
净的时候,我们很高兴的发现小赖鸡是个小母鸡。“会是个好母鸡的,”姥姥对小
赖鸡的吃食态度很是赞赏,她的目光在花镜上边穿过来充满爱意的笼罩着小赖鸡:
“它总是吃的干干净净……肯定会是个好母鸡,真是想不到……恩,说不准是一只
会报恩的小母鸡呢……”小赖鸡也许是明白姥姥的赞赏,更加勤奋的把给它喂食的
小碟子啄的干干净净。
开学了,我回到城市里上小学。离开的时侯小赖鸡已经出落成一只羽毛洁白水
水灵灵的小母鸡了。学校里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宝宝很忙没法接我,每天我自己一
个人上学放学。偶尔我会想起那只我和姥姥从蛋壳里面剥出来的小赖鸡,我就喋喋
不休地快乐的跟宝宝讲小赖鸡的故事。每一次老爸都心不在焉一边吃饭一边总结到:
“阿森,唔……是啊,小赖鸡很了不起啊,它也没有妈妈,可也长成了一只出色的
小鸡,对不对……”
秋天的时候,姥姥托人给我带来一小篮子鸡蛋。每一只都那么大,足足比普通
的鸡蛋大了一半。全都是双黄蛋。有几个鸡蛋在白白的蛋壳上还有一丝血痕。篮子
里有姥姥写的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
“阿森,小赖鸡下蛋了。姥姥把鸡蛋攒起来捎给你。你要好好学习,听宝宝的
话,每天多吃饭,做操,自己照顾好自己。姥姥” 老母猪
几个欢天喜地的哥们姐们已经收拾好了各自的小背包准备出发了。老四挤出一
张苦瓜脸同情的说:“可怜的小弟弟,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明天好了再出
去玩..."丽娜也过来安慰我:“阿森,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们在山里采到人参啊
什么的一定给你带回来...."什么狗屁人参,哼,狗尾巴草还差不多。我翻身转向
床里面,心里恶毒的希望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甚至是鸡蛋大的冰雹把他们砸
的鬼哭狼嚎哭爹叫娘,好让这一群抛弃伙伴的家伙一个也出不去。不过屋子外面照
样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这是一个晴朗的夏日。
院子里钟大爷已经在催他们起程了。我知道他们正在我身后挤眉弄眼的抓耳挠
腮束手无策。“要不你们去吧,我留下来陪阿森。”老五可怜巴巴的说。我不由得
心里一软,“都滚吧,你们这帮子不讲义气的家伙..."其实我也没有办法真的生他
们的气。为了这次旅行,我和老四老五还有丽娜他们在学校门口的那家饺子馆整整
打了半个学期的工,拿到工钱那天老五兴奋的觉都没睡好。还有,几个人包括零食
不断的丽娜小姐一个夏天连冰棍都没吃过一根才攒下了出来玩的钱。我是生自己的
气。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昨天从进山的长途车上下来,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个
不留神把脚丫子给崴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脖子,还是肿的青青的。其实慢慢走
也没什么的,只是钟大爷坚持说不行,山里的路不好走,弄不好会出事的。我的小
背包安静的躺在枕头边上,我恼怒的抓起来扔到对面的墙上,猛然想起来我的相机
还在里面,赶忙扑过去拿了起来,相机不在里面,该死的,他们到是没忘记带走相
机......我百无聊赖的在床上躺着愣神,最后还是爬起来出了屋门。
“细伢子,起来了?”钟大娘正和几个老太太在屋檐下的荫凉里做针线:“洗
洗脸吧,饭在灶间里温着呢,睡够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呜的答应着。
钟大娘是钟大爷的妻子,昨天就是她把我们从长途车站上接回来的。她在脑袋后面
挽了个髻子,显得干净利索。“伢子们跟我回去吧,我那里有地方,管吃管住,让
我们家老头子带你们进山里耍...”她要的价钱很便宜,她的小儿媳妇,一个很害
羞的叫玉芝的少妇,站在她身后小声说:“我们家里清净,院子也大......”我们
喜欢钟大娘的直爽热情,于是就住进了她的山村小院。开始我们叫她伯母,笑的她
岔了气,于是我们改口叫大娘。
洗完了脸,那个叫玉芝的小大嫂已经把玉米渣子粥盛好了,在院子里的枣树下
面给我支了一个小桌子,还有两碟咸菜。“屋里闷气,院子里凉快。”“谢谢你,
玉芝..大嫂。”她脸上一红,腼腆的笑了一下,随手从桌子上的小笸箩里面拿了一
块小红薯递给了跟在她身后的小不点手里:“去,一边玩去吧。”那是她快三岁的
儿子,到是很听话的小家伙,拿了红薯也不纠缠,一蹦一跳的跑开了。小大嫂也转
身进屋收拾去了。
“都是大城市里的男大呢,文化高,放假了到山里来玩...”钟大娘在和那
几个老太太说关于我们的事:“那两个细妹子的歌唱的好听吆...”几个老太太一
起发出啧啧声。“山里饭吃的惯吧?”钟大娘在那边问。“唔,满好吃...”红薯
和豆面馒头都很好吃,我就着萝卜丝作出吃的很香的样子。
.......
那群家伙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山林里面了,丽娜人参是找不到,可是总会采到些
蘑菇什么的,钟大娘说山里蘑菇很多的,那丫头片子带了那么大一个编织袋,恨不
能把大山装回来......钟大爷好象还带了猎枪,说不准现在可能打到野兔或者山鸡
啦什么的了。老四这家伙肯定会央求钟大爷让他也打上两枪,哼,万一哪只兔子不
长眼让他打中了,那他还不美的鼻孔冲了天?!房顶也会让他吹出个窟窿来...唉,
就算打到兔子,那也应该是我啊,军训时我10发子弹打了93环,老四只打了76环...
那些野兔都是长了腿的,应该不会老老实实的蹲在那里等着老四来打,总不会老四
那么好运,碰上只瘸腿的兔子吧......。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真是郁
闷!算了,不去想了,但愿他们什么也碰不到。
阳光渐渐的强了,山里倒也不是太热。院子的西墙边上有一个猪圈,一头老母
猪吃饱了懒洋洋的躺在泥水里面打瞌睡。吃饱了就睡的大笨猪!它的肚皮上整齐的
排着两行乳头,看来它还满舒服的,温驯的哼哼着。我估计起码它也有300多斤重,
走路都会困难...七八只小猪崽子估计也都吃饱了,你追我赶的撒欢,因为猪栏的
空隙很宽,有几只钻了出来跑到了院子里。
小不点长的虎头虎脑的,正和小猪崽在东边墙下的荫凉里玩的高兴。他“猪猪,
猪猪”的叫着,把红薯掰一块扔出去,小猪就欢欢喜喜的追上去抢着吃。可爱的小
家伙。老太太们悠闲的作着手里的活,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玩耍...我也禁不住愉快
起来。
突然间我的笑容象冰一样凝固了。在小不点前面的墙角边出现了一条彩色的绳
索,它缓慢的向前移动着。“蛇!!!”我站起来大声惊叫着:“别动!!!”
可是迟了。小不点毫不犹豫的把手里的红薯朝着几步远的蛇投了过去...
孩子没有害怕还在笑着,小猪崽子还是冲上去抢吃那块红薯。那条受惊的蛇呼
的一下昂起了它肥重的三角形的脑袋,吞吐着鲜红的芯子。
孩子立即哭叫起来“妈呀---”,小猪崽子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嚎叫“嗷-------
-”我听的见我的惊呼声戛然而止和屋子里什么器皿落地的声音。这一刹那间,时
间仿佛停止了----------,然后我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头巨大而笨重的母猪呼呼的吼叫着,在木棍断折的碎裂声里破栏而出,破碎
的猪栏飞了起来,它象一股挟带着烟尘的黑色的旋风掠到墙边,在毒蛇向它进攻的
刹那,闪电般的伸出巨嘴咬住了毒蛇的脖颈,凶狠的咀嚼着,摇摆它的脑袋,蛇的
尾巴还在它的嘴边蠕动...
猪栏的碎片终于落在了地上。那几个老太太也终于发出了毛骨悚然的惊叫。
尘埃落定,碎木片和母猪带出来的泥水弄的院子里一片狼籍。几头小猪崽儿围
在母猪的身边,老母猪又恢复了迟钝笨重的样子,吧唧吧唧的咋么着嘴好象什么也
没发生过。小不点被妈妈抱在怀里早已破涕为笑,小大嫂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扫
把清扫院子,衣袖上挂了一道大口子。我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从屋子里跑出来把小
不点抱起来的。
“玉芝...大嫂,你的衣服破了...”她的脸又红了:“哎呀,刚才着忙跑出来
在门上挂的....。”
傍晚的时候,探险队从山里回来了。我就把老母猪的事迹讲给他们听。
“天,这老母猪哼哼唧唧的,还能有这个本事?”老四有些疑惑。
“嘿,山猪更厉害了,”钟大爷吐了个烟圈:“在山里面,老虎遇上带崽的山
猪都不敢惹它......"“啊?老虎不是专门吃野猪的吗?”老四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我相信。我亲眼看见了,那头温驯蠢笨的老母猪在那样的一种情势下刹那
间变的象猎豹一样迅捷,象老虎一样凶猛。 白玉
那一对白玉是舅爷送给老爸的。起因是老爸春节的时候去舅爷家里玩,舅爷很
得意的介绍了他养的那些各种各样的鸟儿。舅爷养鸟是个行家,老爸随口夸奖一种
黄色的小鸟叫的好听,舅爷大为高兴,说这对鸟儿不久就会抱窝了,到时候送老爸
一对。老爸过几天就忘掉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舅爷是个什么事情都当真的人,他
年纪大了记心却是很好,所以当他有一天提着一个鸟笼把这两只白玉送来的时候,
老爸惊讶的连道谢都忘记了。老爸可是从来都没养过鸟,除了画他的图纸,最多也
就是养养花种种草,对于养鸟可是一窍不通。舅爷耐心的讲述了一回他的养鸟经之
后醉醺醺的回家了,两只小鸟就在我们家的阳台上安了家。那只颜色深的是雄鸟,
颜色浅的是雌鸟。它们一点也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表现出什么不适应,亲亲热热的
挤靠在一起躲在小窝里。老爸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当上了这两个小鸟的营养师。小米
蛋黄香菜叶子不一而足。其实倒也不是特别麻烦,小鸟儿还是满好伺候的,只要添
上米换上水它们就非常满足的欢蹦乱跳。日久生情,老爸到是很快就不觉着这对小
鸟麻烦。老爸的记性不是太好,整天掉三拉四的。有一回早上添水之后忘记了把鸟
笼的门给关上,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老爸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的跑回家,
却意外的发现两只小鸟儿正惬意的在阳台上散步。老爸喜出望外的招呼了一声,两
只小鸟就一蹦一跳的跳进了笼子。从此以后这一对小鸟就变成了老爸的"小精灵"。
尤其是后面楼上的李伯有一回忘记关鸟笼子,一笼子的鹦鹉足有七八只,飞了个精
光。"哈哈,咱们的白玉鸟就不会那么没良心,笼子打开也不乱飞……"李伯来串门,
老爸打开鸟笼子让白玉表演一番,两只小鸟飞出来玩一会儿就在李伯的赞叹声里结
伴飞进笼子。老爸得意之余一发觉着这对小鸟深通人情,添水喂米呵护的更加精心
了。
唯一让老爸有些不解的是,白玉应该是叫声很动听的一种小鸟。舅爷家的白玉
每天都啾啾嘀嘀的婉转啼鸣,可是我们家的白玉从来都不会。它们只会在笼子里吃
饱了蹦来跳去,偶尔唧唧的叫几声和麻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至于那种让人心
醉的拖长了声音的鸣叫,我们一次也没有听见过。老爸于是跑去请教舅爷。
"嗨!错了错了……这雄鸟和雌鸟养在一个笼子里不行,要它叫的好听,你就
得把他们分开来养……"舅爷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另外又送给老爸一个新的鸟
笼。
老爸茅塞顿开,回家之后在鸟笼前面跃跃欲试了一番,最后却还是没有给这两
只鸟儿分了家。天已经黑了,两只小鸟亲亲热热的偎依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唧唧声,
满是幸福满足的味道。"算了,算了……"老爸无奈道:"总不能因为咱们要听鸟叫
就把人家这亲亲热热的一对分开吧……"
舅爷取笑老爸一如既往的迂腐,老爸倒也不以为意,听不到鸟叫也没什么嘛,
唧唧叫两声就满好。
于是那对白玉始终生活在一个笼子里,于是我们从来也没听到那种让人心醉的
拖长了声音的鸣叫。
第二个春天的时候,楼上的阳台漏水,他们维修时老爸忘记把鸟笼提到屋子里。
一滴热沥青从缝隙里滴下来,不偏不斜正好落在雌鸟的头上。小雌鸟头上的黄毛全
部都脱光了,露出了光光的头皮。原来娇美的小脑袋变成了秃鹫的模样。这是一次
沉重的打击。雌鸟病了,不怎么吃东西。喂给它的米虫和蛋黄只是偶尔啄上两口,
老是蓬起了毛在角落里唧唧的低声惨叫。老爸给它在头上涂了糖膏,也没有什么效
果。它不喜欢那些糖膏,总是把头伸到小水罐里去洗。
雌鸟迅速的衰颓下去,终于趴在窝里不出来了。雄鸟叼到窝里的小米虫它连看
也不看一眼。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我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窗外
是明媚的春光,微风轻轻吹进来,周围一片安详的静寂。我深深的呼吸着清新的空
气和窗台上的风信子散发出的迷人的芳香。这时,我听到阳台上传来一种悦耳的声
音:啾啾---嘀---啾啾啾-----咕--啾啾------....是白玉的啼叫声。它是如此的
优美以至于我想不出在哪里听到过这么美妙的声音,我屏住呼吸倾听这动人心魄的
天籁之音,它划过我的耳道刺穿了我的鼓膜一直钻进了我的脑袋里。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阳台的门前。那只雄鸟正站在笼子里的横杆上忘我的婉转啼
鸣。而雌鸟却听不到这献给它的歌声了,它僵硬的躺在小巢里,淡黄色的羽毛在微
风里轻轻的抖动着。
"嗨,现在叫还有什么用?"老爸叹息道。我觉着心里空空的。整个早晨,雄鸟
都在不停的鸣叫着。
雄鸟终于学会了唱歌,可是它的歌声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兄
天快黑了,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飘着,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
吱的。我扣了扣姨妈家的大门,就听见它恶狠狠的咆哮。门没有锁,我推开了大门。
老兄一边吠叫着一边爪子扒地弓起了背作出攻击的样子。它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
脖子里的毛竖了起来。
"老兄!是我。老兄?!"我大声叫起来。老兄立即停止了的吠叫,它的背慢慢
平服,静静的站在那里,只是喉咙里还发出深沉的低吼,那是它还保持着敌意的警
告。"老兄,是我!"我摘下帽子和围巾再次呼唤着它。我和它僵持在雪地里,一动
也不动。它眼里的凶光消失了,迟疑的看着我。然后慢慢的走上来,低头在我的脚
边嗅起来。四年前送它走的时候它还只一岁大,而现在它已经名副其实的是一条老
狗了。我不能确定它是不是还能认出原来的主人,经过充满着悲悲喜喜的五年,我
知道自己的变化有多大,有时侯自己看着原来的照片里那个灿烂微笑的少年都有一
种陌生的感觉。而五年对于老兄更是一个漫长到可以遗忘一切的时间。
"呜-------汪-----汪汪"低头嗅着的老兄蓦然间发出那种兴奋的呜咽,夹杂着
惊喜的象小狗一样的叫声。它猛的扑上来把湿湿的爪子搭在我胳膊上呜咽着拼命的
伸嘴朝我的脸上拱。我往后退着,脚下一滑,再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仰面跌倒在
雪地里。老兄的爪子踩在我的胸脯上,伸着舌头猛舔我的脸,它哈出的热气弄的我
脸上痒痒的。"滚开,哈哈,滚开啊,老兄..."我一边笑着爬起来一边躲闪着它的
进攻,可它还是拼命的往我身上乱扑......。
"阿森...狗子快一边去,去!"姨妈从屋子里出来了,一边呵斥着老兄一边过
来拉着我的手:"你瞧这狗,居然还能认得你呢......你弟和你姨夫去车站接你了,
你没看见他们?......孩子,你冷不冷?快进屋里来......""变了好多啊..."姨妈
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着,从小的时候,姨妈就非常疼爱我,她心地善良单纯,虽然
人到中年,在我眼里还是象原来一样的美丽,只是她的头上也有了零星的白发。老
兄还在呜呜叫着往我身上乱蹭,兴奋之下淋漓的狗尿洒了一地。"该死的狗儿。你
看它疯的......"姨妈伸手过去作势欲打,老兄放开了我,在院子里奔跑起来,一
会儿扑上来亲两下一会儿再又接着跑,发疯似的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的奔跑着。
那一年我们搬到楼上去住,并且市区也不再允许养大狗了。派出所要求养狗的
人家或者把狗送到防疫站或者自行处理。我不得不把老兄送给表弟,姨妈住郊区的
别墅,有很大的院子。搬家走的时候,表弟带来一个笼子,我把老兄装进了笼子里
放在车上,车开的时候,它在笼子里拼命的挣扎,大声的嚎叫着被带走了。两个星
期之后的一个雨夜,姨妈打来电话说老兄一直不怎么吃东西,前一天挣脱链子跑出
去没回来。我骑着自行车冒雨跑到原来我们住的那一片平房,推土机已经把那里变
成了一片废墟。在我们家原来的位置,它浑身湿淋淋的趴在它那个坍塌了一半的小
窝里,一看见我它就瘸着腿扑了上来,湿透的皮毛贴在身上一发显得瘦的可怜,右
后腿上还有一个伤口。它找不到遗弃它的主人,就在这一堆废墟里守着。我不知道
这两天它吃过东西没有,不知道它是怎么跑了四十里路找回来的,不知道它怎么受
的伤,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对付那些拆迁工人的围猎驱赶,我见过那些人如何对付流
浪在街上的狗。我伏下身去把它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摩着它的伤口。它疼的哆嗦着,
却一点没有埋怨主人的抛弃,它用湿湿的舌头舔着我的脸,用身体蹭我的腿,兴奋
的呜呜叫着,满足的就象刚刚得到主人的奖赏,拼命的摇着尾巴想让我开心.......
可是我还是不得不把它送走,那是它的命运。我抱着它坐在泥水里,绝望的哭了。
姨夫和表弟回来了,他们在车站上没认出我来。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暖暖的
火炉旁,表弟不停的问我大学里面的事情,他快要考大学了。姨妈烧了很多的菜,
不停的给我夹菜。"吃菜,阿森,多吃菜..."姨妈笑眯眯的看着我吃:"这孩子,还
是那么喜欢吃排骨......"我把骨头丢在老兄的饭盆里面,它就呼扇着尾巴很响的
大嚼起来。"你瞧这狗,平时不进屋子的,今天怎么赶也赶不出去..."姨妈无奈的
笑着说:"今天可真是个癞皮狗了,还理直气壮的赖在屋子里了..."老兄一直没有
离开我左右。我吃饭时它蹲在餐桌边,吃完了饭在客厅里说话时,它又跟到沙发边
上趴在我的脚边打盹。外面的风刮的很响,它不时的抬起头,聆听一下屋子外面的
动静,然后接着趴下来打盹。
姨妈给我在小二楼的楼上收拾了屋子,睡觉的时候,老兄跟了上去赖着不走。
姨妈赶它就一头钻进床下面不肯出来。它的身躯庞大钻不进去,屁股和尾巴可笑的
露在外面。"算了,姨妈,就别赶它了,"我向姨妈求情:"它小的时候有时也睡我
的床底下......"
铺好了床,打开了暖气,姨妈又给我冲了一杯牛奶,象叮嘱婴儿一样的又絮叨
了半天也去睡觉了。被子很暖和,电热褥温度正合适,我拿了一本书半坐在床上看
了一阵书。柔和的灯光里,老兄在地板上卷成一团,舒服的睡着。疯跑了那么久,
它也累了。"老兄..."我忍不住轻轻的叫它。它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眼,耳朵动了
动,尾巴在地板上轻轻的划动了两下。喉咙里发出一丝象小狗一样的哼声。或许,
在它的睡梦里,它又变回到了一条胖胖黑黑的小狗,在大湖边的草地上和还是个快
乐少年的主人玩耍,少年把木棒远远的投出去,追啊,宝贝,追啊,它于是欢叫着
追赶上去.........
风小了,雪却越下越大,窗外不时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响声。酣睡中的老兄
伸了个懒腰,右腿上那块陈旧的疤痕显现了出来。在这个寒冷的雪夜,躺在温暖的
被窝里,我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有些东西不能抑制的浮现出来。慢慢地,
慢慢地,在我眼前的一切都晶莹起来......
我亲爱的宝贝,在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也睡着了吗?我知道你终于接受了
她的爱...是的,终于,我最后离开了你,命运从来没有仁慈的给我太多的机会,
我愚蠢的认为我的离开对于你的美好未来是必要的,这是我能做出的唯一的选择。
可是,对于我,你却一直没有走开-----因为我把你小心的藏了起来,藏在我的心
里......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我们还会不期而遇,我自私的希望你不会怨
恨我,还能够认出我,还能想起那个离开你的人,那个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多么
爱你的人。 黄鼠狼
这次的暑期社会实践是在一个很小的城镇,校领导们认为应该更加密切的联系
群众,所以我们三十多个同学分别住进了十几户当地居民的家里。小礼堂里唧唧喳
喳的乱成一团,班头和当地的接待人员正忙着给大家分家.
“讨厌啊------”吴芬气急败坏的就象被蝎子蛰到一样:“我不去,就是不去!
这个谁愿意去谁去。一个孤老头子,什么郊区啊,不就是乡下吗?!恐怕家里连个
洗澡的地方都没有,我们两个女孩子家,你也好意思!凭什么你和阿森就住在市里
面。。。啊,你是班头就可以搞特权啊,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撒泼发刁一向是吴芬的独门绝技,对付班干部是屡试不爽。
“这都什么和什么呀。。。”班头不是对手,悻悻的败下阵来。“呸!”老五
恨恨的唾了一口:“明明是抓阄分的,臭丫头片子非要占便宜...”
“算了,老五,我还愿意住郊区呢,风景好...”我是喜欢郊区,有着茂密的
树林,在来这里的车上我就看到了好多叫不出名字的鸟。
于是我和班头还有老五就住进了于大爷家。
他是一个孤老头,几个孩子都在大城市里工作,他自己一个人住在郊区,开了
一个小养鸡场。所谓的养鸡场,实际上就是把他院子尽头的一间大瓦房作了鸡舍,
里面放养了几百只蛋鸡。我们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在鸡舍里面拣蛋,那么大一个竹
篮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红皮大鸡蛋。一屋子的母鸡大惊小怪的咯咯哒哒的叫了起来。
“嘿,娃儿们来了?”老人爽朗的笑着迎上来:“我还寻思怎么也得天黑才到
得了咧。。。公路修通了可就是快了。。。”
于大爷家里收拾的很干净,还有一个太阳能热水器,从我们住的屋子里望出去
就是大片的果园和远处的山峦。尤其幸运的是,于大爷菜作的很好,第一顿晚饭就
把我们三个吃的肚皮滚圆。
“大爷,您烧的菜真好吃。。。”班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诚心诚意的赞美于大
爷烧菜的手艺。
“哈哈,我十八就当炊事兵去了朝鲜,嘿,炊事员干了有年头哩。。。”
于大爷很是健谈,晚上给我们讲起了他年轻时候的故事。退伍之后他就在当地
的一个工厂当炊事员,后来是司务长后勤部长,文革的时候被人揭发有反动言论,
又再回去当炊事员。退休之后和老伴住在郊区。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前几年的时
候老伴长肺癌去世了。
“都要接我过去呢,”老人摆摆手说:“我住不惯,都住高楼,鸽子窝一样的
小屋子,站直了头都怕矗到天花板,憋屈的慌。不胜我在这里,干点愿意干的,想
吃菜自己在院子里种一点就吃不完。。。”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五美美的打了个哈欠说:“吴芬这鬼丫头一定会后悔的,
嘻嘻,她要知道咱们过的这么美,一定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夜里院子里好象有点动静,不过坐了一天的车,我们都累了,躺在床上一会儿
就睡着了。
早上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凉爽。我起床的时候老五还在均匀的打着鼾,班头已经
起床了。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他和于大爷正在鸡舍前面说着什么。
“王八羔子!”于大爷咒骂着踢了踢脚下的两团白呼呼的东西。
那是两只母鸡,已经死掉了,。
“有黄鼠狼!”班头压低声音神秘的告诉我。
“唉,都怨我昨天忘记把阴沟道给堵上。。。”老头儿后悔的直叹气:“前些
时候这畜生来过两回,咬死了好几只鸡,后来我给窗子上安了铁丝网,天天把阴沟
道给堵上,也就没在有什么事。。。嗨嗨,还是大意啦。。。王八羔子。。。看来
还拖走了一只。。。”那两只母鸡的脖子都被咬的血肉模糊,几乎要断下来,血液
凝结在羽毛上斑斑勃勃的。我看了看那个小小的阴沟入口,就在门边不远的墙角下,
是冲刷鸡舍排水用的有个碗口那么大,黄鼠狼就是从这里钻进去的。
“大爷又要杀鸡吃啊?。。。”老五也起来了,迷迷糊糊的抹着眼问。
“不是,是黄鼠狼干的。”班头冲老五使眼色让他住嘴。
“黄鼠狼?”老五还是没听明白:“什么黄鼠狼啊?那就一起捉来吃好了。。。”
“吃你个头!”我伸手在他脑瓜上来了一下:“就知道吃!”于大爷也笑了:
“娃儿说的对,咱们就想法子逮住那个狗日的。。。”
吃过早饭我们就到市里去了,于大爷好象已经有了什么计较,把他的工具箱搬
了出来叮叮当当的收拾起来。
晚上活动结束回来的时候,大爷的机关已经布置好了。
原来他从屋子里面在阴沟口上挂了一片铁片,正好遮住道口,然后用一根小木
棒支着铁片闪出一条很窄的缝隙,黄鼠狼从外面钻进来,势必会碰倒了木棒,那么
铁片就会立即掉下来封闭了它的退路。它就被关进了鸡舍里面。
“大爷,那咱们在鸡舍里怎么捉住它呢?”班头问。
“用这个!”于大爷拿着一条长长的麻袋:“嘿,用这个罩着外面的阴沟口,
咱们进去轰它,那狗日的一受惊吓就会顺着墙根从阴沟里跑出来钻进这个口袋,咱
们把口一扎,一棒子就把这畜生给揍死了。。。”
“好啊,好啊!”老五兴奋的拍着手:“我来打,我来打!我力气大。。。”
我也没有见过黄鼠狼,但从小就听过黄鼠狼爱偷鸡的故事,又看见了它咬死的
母鸡,总觉着它应该是个狡诈凶恶的小兽。就凭一条破麻袋和一块铁片就想捉住那
个狡猾的偷鸡贼?我总觉着有些不妥。
“能行吗?它咬人吗?”班头也心存疑惑。
“怎么不行?!”于大爷颇为自信:“咬人?就那么一点比个兔子都小,一脚
就踩死了。那东西除了会放屁没有多大道行。”
“啊?那没什么,我们老五这个也擅长。。。”
班头心下释然,嬉笑着开老五的玩笑。
“哈哈,放屁也算本事?”老五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可是这一夜黄鼠狼没有来。
我们从六点钟吃过晚饭一直等到夜里一点,鸡舍里都没有动静,那个铁片始终
都一动没动。老五嚷着肚子饿,在我包里搜出一包饼干大家分着吃了。
“明天咱们晚一点吃饭,要不守到这时候又要饿死了。。。”班头也是意犹未
尽。
躺在床上,三个人兴奋劲还没过去,又说了好半天的话才睡着。
第二天我们还是早早的就回来了。
本来说好晚一点到九点吃晚饭,可老五到了八点多就顶不住了。
“我先吃一点,就吃一点。。。”老五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张饼和一碗鸡肉。
于大爷把昨天被咬死的鸡给红烧了,炖鸡的香味那么诱人,远远的飘了出去。
我和班头也有些饿了。
“吃吧。不早啦。”于大爷招呼我们。
老五已经吃饱了:“我去看一眼去。”说着就出了屋子。
“娃再吃点吧,这才刚黑天,来不了哩,”大爷笑着说:“瞧这娃心急的。。。
吃吧。。。”我们刚刚坐下来把碗盘摆好,就听见老五在院子里大叫:“快来啊,
快来啊,已经来啦。。。”屋里的人立即冲了出去。
那个铁片已经落下来从里面封住了阴沟。
“按说不该这么早就来。。。”于大爷也拿不准。
“说不好是大爷炖鸡的香味把它引得等不及了呢。”我说。
“那好,咱们就按计划行事!”班头摩拳擦掌的有些迫不及待。
我张好了口袋套住了阴沟的出口。
“只要一出来我就给它一棍子。。。”老五找了一根鸡蛋粗的棍子握在了手里。
鸡舍里面已经关了灯,黑漆漆的,于大爷用力拍了拍鸡舍的门之后,打开了鸡
舍。他和班头闪身进去又立即关了门。鸡群受到惊吓发出咯咯的叫声。
里面的灯亮了。
他们在鸡舍的另一头拍巴掌跺脚造动静。
“有没有啊?”我大声的问。
“还没看见---------阿森,小心,跑了!跑了!”班头在里面大叫起来。
与此同时,有个怪怪的东西一下子钻进了我手中的口袋,我下意识的一把攥住
了袋口,
那个象小猫一样大的东西就在里面乱撞乱窜起来。
“老五,快打,快打!它会把袋子咬破的。。。”我大叫着头发都竖起来了。
老五抡起了棍子朝着袋子猛打过去,却打在了地上,棍子喀嚓一声断成两截,
老五由于过分紧张收势不住,一下子扑在了袋子上。
“吱----------”的一声怪叫,
“臭死了,臭死了!”老五大叫着从地上跳起来,随即,一股让人窒息的恶臭
从袋子里弥散出来。
就象腐烂的臭气,却比那要浓烈一百倍,还有刺激性。也许是因为紧张,那气
味让我觉着有些头晕,但我还是用力握住了口袋。
“快点打啊,老五,你这个蠢货!!蠢猪!!蠢驴!!”
老五已经跑到一边鼻涕眼泪的大吐特吐起来。。。
袋子里的东西一边吱吱叫着一边疯狂的冲撞着,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我抡起了袋子猛力的砸在地上。
一下,又一下。
接着,一只大脚狠狠的踩在袋子中蠕动的突起上。
是班头,他们跑了出来。
我头晕眼花也一转身弯腰干呕起来。院子里的臭气过了许久才散去。
那头黄鼠狼僵死在那儿,尖尖的嘴巴挂着一缕血沫,它并不大,细长的身体上
长着细细的黄毛。真是难以想象,就这个小野兽就是家禽的天敌。甚至让我们都吃
了苦头。它没有灵长类的智慧的头脑,也没有猫科动物的利爪和犬科动物的尖牙,
但它也有自己的武器。
坐在屋子里,谁都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太厉害啦。。。”老五心有余悸的说。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居然一嘴拱到了黄鼠狼的屁股上,把黄鼠狼砸的放出臭
屁来。。。”我笑骂道。
大家看着老五被熏的眼泪汪汪的眼睛都忍不住笑了。
“怎么样啊老五,黄鼠狼的屁比你还是厉害的多吧!”班头笑着调侃。
“废话,靠,人放屁怎么能比得过黄鼠狼那?!”老五愤愤的说:“我要有那
本事,明儿我就去把那几个讨厌的丫头片子撂倒一片去。。。”
“嘿嘿,娃儿们这就不知道了,”于大爷抽了一口烟,长长的吐了口气:“人
放屁比这畜生厉害多了。有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会放屁。不光是熏你恶心你,
嘿嘿,有时侯放一个屁就影响了你一辈子哩。你们还小,以后总会见到这种黄鼠狼
的。多着呢,遇上了可要绕着点走。。。厉害着那。。。”
老爷子嘿嘿的笑了两声,烟雾里,他满是皱纹的额头蹙成了一个疙瘩。 鸭子
阿森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托着脑袋在想东西。七婶家里的人都出去干活
了,只有他一个人。这里也有一些小孩子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的,但阿森没出去和他
们玩,阿森也不怎么认识他们,村里的孩子扎堆抱团,他们总是几个人在一起。
院子里几棵老榆树和枣树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一小块菜畦旁边有一个压水井,
常常会有邻居过来打水。菜畦里种了一些蒜苗,绿油油的,是小姑种的,她说过不
了几天在蒜苗的下面就可以长出很大个的蒜头来,然后就可以把它们编成一大串挂
起来,包饺子的时候就可以吃了。阿森不喜欢吃蒜,可是他每天都盼望着那些蒜苗
赶紧长出蒜头来,那天小姑说,那时侯宝宝就会回来接阿森回家了。
阿森是两个月前被宝宝送到这里来的,七婶的丈夫七叔和宝宝是很要好的朋友,
阿森叫她七婶。七婶长着一张长长的脸和尖尖的下巴,她说阿森两岁的时候见过他,
“你那时侯还是个刚刚会跑的拖鼻涕的小毛头呢,。。。啧啧,那时侯你妈还烫了
头发,神气着呢。。。”七婶很响的咋么着嘴,转头对小姑说“那时你哥回来整天
家大姐长大姐短的挂在嘴上,看咱就觉着没文化,说咱俗,对人家羡慕的什么似的,
也不知道人家给了他什么好。。。。。。”小姑低头收拾东西,没有说话。
阿森不记得见过她,那都三年前了,自己还小,要是现在那就记得了。不过七
叔他就比较熟,七叔自己一个人在城市,和宝宝在一个单位里工作,有时侯常常在
他们家里吃饭。七叔也很喜欢阿森。
宝宝说他现在是大孩子了。所以宝宝那天走的时候,阿森使了很大的劲没有哭
鼻子,宝宝告诉阿森,他要带着妈妈去很远的一个城市去看病。“阿森,你要希望
妈妈能够好起来,那就好好在这里听七婶的话,如果你乖的话,用不了多久的。。。
宝宝回来之后就接你回家。。。”
所以,阿森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他希望妈妈能够快点好起来。阿森不喜欢这里,
七婶是个很厉害的女人,阿森不喜欢她眼里那种不屑的眼神,他知道她不喜欢他。
好在小姑很好,她喜欢阿森,常常会给阿森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她有一对黑油油的
大辫子。想到过几天宝宝妈妈就回来啦,阿森心里高兴起来。春天午后的太阳把他
身上穿的那件肥肥大大的黑褂子晒的暖洋洋的,那是妈妈临走的时候做的,妈妈总
喜欢把衣服做的那么大,好象希望一件衣服就可以穿到长大一样。阿森摸了摸衣服
上面的扣子,第二颗前几天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也没有找到。小姑说再给钉一颗,
还没找到一样的扣子,要不就是因为忙可能忘记了。
“嘎嘎----”鸭舍里的那几只鸭子煽动着翅膀大叫起来。阿森忽然想起来七婶
出去的时候说让他记得给那几只鸭子喂食,还有给那些小鸡添水喂米。
“不许叫!讨厌鬼。。。”阿森跑到厨房里面把一些剩饭端出来倒进了鸭食槽
里面,那几只鸭子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摇摇摆摆的踱到一边去了。
“讨厌鬼,不饿那你们叫什么?。。。”阿森不喜欢那些鸭子,因为是圈养的,
不能去河里游泳,鸭子都很脏,麻褐色的毛上还沾着一些肮脏的东西,一个个肥肥
胖胖的,只会拍拍翅膀嘎嘎的叫几声。尤其是那只大公鸭子,凶的要命,整天和其
它几只打架,打的鸭毛乱飞。不过,七婶很喜欢鸭子,因为七叔喜欢吃咸鸭蛋,七
婶把每一个鸭蛋都收起来,酽在坛子里面,每次七叔回来都有那种带着黄油的咸鸭
蛋吃,可是七叔也不经常回来。
阿森又到米罐里抓了一把小米去喂那一箱子小鸡。七婶把它们放在了厨房里的
炉子旁边暖和的地方,阿森把小米撒进去,小鸡们就唧唧叫着啄食起来。小鸡是小
姑三天前在集市上买的,一个个毛茸茸的,象一群黑花的小绒线球。阿森蹲在那个
纸箱子旁边看小鸡们吃米开心起来。“小小鸡,好乖的,快点吃啊,吃完了我再喂
给你们。。。。。。”阿森喜欢这些小鸡,看着这些小东西欢快的样子,他觉着心
里有种湿漉漉的快乐。
小鸡们吃饱了。阿森想了想,费力的把那个纸箱子抱了起来,歪歪斜斜的搬到
了院子里。昨天这时候他就看见小姑把箱子搬出来,让小鸡晒太阳,还把小鸡放出
来在院子里跑了一会儿。
小鸡们还太小,那么矮的纸箱子也蹦不出来。阿森一只一只的把它们捧了出来
放在地上,一共是10只小鸡,不一会儿,它们就统统跑到鸭舍旁边的小菜畦里面去
了。它们在蒜苗之间一边追逐嬉戏,一边用纤细的小脚爪刨着地上的松土。快活的
唧唧叫着,那些碧绿的蒜苗对于它们简直就是高大的树木,它们在菜畦里面就象阿
森在大树林子里面玩耍一样。
阿森站起来跑到屋子里找自己的那几本连环画。其实阿森早就看完了,不过他
还是津津有味的翻着看,他想妈妈回来了可以把里面的故事讲给妈妈听。有一本掉
在床下面,费了好大的劲才拿出来,好在还没有破,那可是妈妈送给他的。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那些小鸡们还在菜畦里捉迷藏一样的钻来钻去,可是阿森
觉着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开始数着那几只小鸡。
“一,二,三。。。。。。九个!”
九个?!
不对啊,明明是十只小鸡啊?
阿森有些着急,他掰着手指头又重新数了一遍。
“一,二,三。。。。。。九个?”
还是九个。。。。。。
阿森慌张起来。或许那只淘气的小鸡跑到柴堆或者什么别的地方躲起来了。他
跑到院子里找了起来。可是柴堆那里没有,放架子车的角落里也没有,那一堆砖头
后面也没有。。。院子门是关着的,小鸡不可能跑出去的。。。
怎么会少一只呢?小鸡们还在无忧无虑的嬉戏,就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它
们大多都在相距不远的地方玩,不可能跑远的啊。
阿森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会不会是刚才着急数的不对?阿森
徒劳的又一次掰起了手指头。
这时候,有一只黑灰色花纹的小鸡跑到了菜畦的边缘,愣头愣脑的钻进了鸭舍
的栅栏。栏杆之间的缝隙对于小鸡来说是太宽大了。
“啊------”阿森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可是晚了。
那只公鸭子早已等待多时,它老练的伏在那里,那只小鸡刚刚过了栅栏,公鸭
就凶狠的闪电般的伸出了脖子。。。只一下,那只小鸡连叫也没有叫一声就被它吞
进了嘴里。。。公鸭费力的伸长了脖子,脑袋向前耸了几下,它脖子上的那个突起
的球就消失了。。。阿森惊骇的呆住了。这一刻那只鸭子无疑变成了魔鬼的化身。
“打死你!打死你!”阿森抓起地上的一块砖头向鸭子砍了过去。。。。。。
阿森低着脑袋站在那里。
“你这小孩子瞎说什么啊,当我们都是傻子呵??!”七婶气哼哼的拍着手:
“鸭子吃了小鸡??你就是巴瞎扯谎也要象那么回事儿啊?!有谁听说过鸭子吃鸡
的?那还叫鸭子吗?那是老鹰啦。。。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谁教的,扯谎跟真
的一样。。。你说这鸭子好好的,它不吃食,干吗跑去把鸡给吃了?!。。。。。。
胖姐,你说说,你听说过这种新鲜事吗?”
“没听说过。咱也没听说过,”胖婶是后院的邻居,常过来打水的,连忙赞同
的拍着手说:“你想想,这鸭脖子能有多粗?那鸡有多大?再小也比鸭脖子粗两圈
吧,它怎么吞的下去?它又不象鹰啊雕的生着尖爪,能撕扯碎了吃,嘿嘿,我也不
信。。。。。。”说完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趴在七婶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
“咳!我早就猜到了!”七婶大声说:“嘴硬着呢,死活不承认。就非说鸡让
鸭子给吃了。。。。。。”
“嘿,这孩子比我们家老二还嘴硬,”胖婶摇晃着肥脸:“小王八羔子上回把
我那只大公鸡偷着卖给小贩子换了一堆小画书什么的,让我一顿笤帚疙瘩就给问出
来了。。。咱们这里走街串巷的小贩子那么多。。。两只小鸡值不了什么,可是两
个米花球一个棒棒糖什么的就肯定换得了。。。要不,就是摆弄死了怕大人吵,找
了个地方藏起来
了。。。。。。现在的小孩子,奸着呢。。。。。。”
胖婶说完得意的尖笑起来。
“没有,没有,我没有!”阿森嗫嚅着说:“小鸡就是让鸭子吃了。。。。。”
“瞧瞧,就这德行!”七婶摆着手:“我到不是可惜两只小鸡,值不了几个钱,
可这个扯谎巴瞎到还理直气壮真是让人恶心!我眼里就是容不了这个!咱也不知道
人家爹妈怎么教的。。。这到长大了还了得?!杀人放火也敢连眼睛都不眨。。。。。。”
“那你就替他们管教管教!”胖婶义愤的说:“小树不修不成材。”
“我管?哼!。。。。。。我懒得管,再让人家说长道短的。。。”
“饿他一顿饭,看他说是不说。。。。。。”胖婶还在热心的出谋划策。
那天傍晚的时候,七婶家的院子里有过很多人来来去去。
七婶对每一个人讲述了“鸭子吃鸡”的故事。没有一个人相信鸭子能够把鸡吃
掉。没有一个人相信阿森不是在说谎。阿森就象一个专门会说谎话的小怪物,被拉
出来展览给大家,
七婶详细的解释和推断使每一个人都心悦诚服的相信五岁的小孩子就有可能成
为一个顽固不化的谎话精。
开始的时候,还有大人耐心的说:“孩子,说实话,小鸡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没有,”阿森低着头说:“小鸡就是让鸭子吃了!”
声音虽小却很坚定。
到了后来,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听完七婶的介绍后嬉笑着问:“喂,阿森,鸭子
会吃鸡啊?”
“会”阿森闷闷的说。
然后就是七婶故作无奈的啧啧声和众人的嬉笑。
最后阿森不说话了。可是他也没哭。
“不说实话今天不要吃晚饭了!”
七婶终于在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之后公正的宣布了她的处罚。
小姑回来的很晚,一直到了晚饭过后才回来。
“阿森。。。”她来到阿森的小屋子,手里端着晚饭:“小倔家伙,吃饭了。”
她笑着。阿森扑过去趴在她的怀里。
“小姑。。。鸭子把小鸡吃了。”
“哎呀,你这小家伙,鸭子怎么会吃鸡呢。。。好了好了,来,来,吃饭吧。。。”
阿森挣脱了小姑的怀抱,愣愣的站在那里盯着小姑,终于大声哭了起来。
“可是鸭子是把小鸡吃了。。。呜呜,是吃了呀。。。。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许多年之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阿森和一帮子朋友在一起聚会。大家都喝的
很多,也许是那段时间有着相似的心情,或者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阿森讲起了
鸭子的故事。
大家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
“阿森,真有你的,鸭子吃鸡啦。。。哈哈”
。。。。。。。。。。。
这时,有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来:“我相信,我见过鸭子吃掉麻雀。动作可快
了,麻雀和小鸡差不多大,肯定可以吃掉的。。。。。。”
醉眼朦胧中,阿森看见那个瘦瘦的身影,在那里肯定的说着。后来又说了些什
么他也没听清楚,喝多了。
那不久之后的一个晚上,阿森亲了一下臂弯里的那个人。
“宝贝,你真的看见过鸭子吃掉麻雀吗?”
“是啊。嘻嘻。”是一个顽皮的笑:“不过,就算我没见过,我也会相信鸭子
吃掉了小鸡,因为。。。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说谎的。” 熊
离开都市也不过就是四个小时的车程,竟然就是这样的青山碧绿流水淙淙,连
这远郊的天空都是瓦蓝瓦蓝的。
爬山回来我就一头扎在枕头上不愿意动弹了,每一块八块肌也都好象被从拆散了
架的骨头上剔下来摆在肉案子上没有了一点联系,一丝力气也没有,连小脚指头也
不愿意动一下。
"快起来,起来!"他一脸兴奋的从洗手间跑进来:"快起来,懒鬼!"
"老兄,放我一马,我不行了。。。"我有气无力的呻吟着。
"提提神!"他一下把手里的湿毛巾摁在我的脸上,用力搓起来。
毛巾的清凉榨出的最后一点精力变成了恼怒:"小兔崽子!找死啊?爬山的时
候哼哼唧唧的骗着让我背包,这一会到来精神啦,我说歇一会儿再出去吃农家饭。。。
我的脸都被你这兔崽子搓下来一层皮,谋杀啊。。。"
"嚎什么啊懒虫,我看见一件怪事!----楼下的饭店在后院里有一头黑熊!"他
裸露着白皙的胸脯站在那里,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小孩子一般的惊奇:"好大的一
只熊。"
"是猪吧?"
"不,就是熊!"
"玩具啊?"
"不,是真的!!"
"标本啊?"
"不,是活的。"
"呸,狡猾的狐狸。。。"想骗我从床上起来,门儿都没有。我倒在床上。
"我骗你干什么?"他把毛巾掷过来,套上一件T恤,"昨天晚上不是你说的听见
了什么奇怪的动静么?你不去,我自己去看。"
"。。。那,你等等我。。。"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昨天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吃过晚饭出去转了一圈就睡觉了,快睡着的
时候,我是听见了一种古怪的声音,开始还想这山里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的吧,后
来一转念头象这种旅游区,豺狼虎豹就是有过也早被成千上万张嘴巴吃的绝种几百
年了。
"我找点吃的喂它。。。"他从旅行袋里翻出了一袋饼干。孩子一样快乐的笑容
浮现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我喜欢熊,那更是他最喜欢的动物。
记得二年纪的元旦联欢会上,他的节目是一个很弱智的动物英语猜谜游戏。
"它是所有猛兽当中无可争议的全能第一。。。不知道?它靠着一双裂石开碑
的铁掌在那些森林里食肉的强者中永远占据着显赫的位置。。。还不知道?啊。。。
它有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块头,力大无比不说,能爬树会游泳,比老虎更有资格做山
林之王。。。拜托。。。"他面红耳赤的给那些唧唧喳喳的小女生差不多要把答案
公布出来。
"铁掌开碑?会游泳?"我作出恍然大悟状,"哈哈,这是裘千仞老前辈啊!"
"去!"他恼怒的瞪了我一眼。
"原本就是嘛,不是铁掌水上飘吗?"
"捣蛋!"。。。。。。
想起这些我不禁有些想笑,那时的他还是很会害羞的一个内向的小男人,平日
里不怎么和人说话,清高的一塌糊涂。
我们在后院的杂物堆旁找到了那个山林之王。
的确是一头黑熊,庞大的身躯蜷缩在一个狭窄的铁笼子里面,它只能爬在那里
却不能直立着站起来。一身肮脏打卷的黑毛上面沾满了污物,它的身上滑稽的套着
一件象盔甲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四周的毛都磨秃了,露出丑陋的熊皮。
"哈,这个就是你那铁掌水上飘老前辈啊?怎么怪模怪样的?"
"诶?干吗给这个熊穿上一件铁夹克?"他看着那个锈渍斑斑的盔甲,奇怪的问。
"干什么?修炼什么武功呗!"我看着总是觉着好笑,"一准儿是这头熊爬树掉
了下来摔断了脊梁骨,就象骨科那些病人需要打石膏一样,帮助固定呗。。。"
"靠,打固定用这么一堆烂铁,"他将信将疑的撕开饼干袋子扔进去一块饼干:"
起码也应该弄个不锈钢什么的吧?"
"算了,少爷,这是熊,不是人,有个东西固定固定就不错了。。。"
饼干漏过铁笼掉在笼子下面的洋灰地面上。
黑熊缓缓的低下头去伸出熊掌在铁棍的缝隙里扒拉那片饼干。由于铁皮盔甲的
束缚,它的爪子伸不长够不到那块饼干,它试了两下放弃了。他又扔了一块饼干在
笼子里面的铁板上,黑熊缓缓的埋头嚼食起来。一点也不象动物园里的黑熊吃东西
那么有劲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拜托,这可是奥利奥的饼干啊老兄,拿出点热情来嘛。。。"他又丢了几块饼
干。
"饭店里养的熊就是不一样,山珍海味吃的多了,对饼干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
一个老头从厨房后门出来,端着一些玉米面的饼子准备喂熊。
"大爷,这是你养的熊吗?"我问。
"咱那里喂的起这东西。。。"老头摇摇头,"这是老板养的。。。"
"养熊干吗啊,看家吗?"他好奇的问。
"干吗?就指望这个挣钱呢!"老头儿抬起了头。
"挣钱??"我和他都有些诧异。
"取熊胆啊。"老爷子看我们不明白,伸手指着铁夹克:"你看那里不是有个小
门吗,里面放了个瓶子,连了一个管子到黑瞎子的胆囊里面,胆汁子就流进去了。
每回就从那个小门里取胆汁。。。"
"。。。。。。。?"
"。。。咱这里就这个稀罕,好多客人就是冲着这里有熊胆酒才到咱这个店里
来的,那得保证供应啊。。。180块钱一杯,啧啧,贵着那。。。人家老板就是知
道怎么赚钱。。。这个黑瞎子养了四年了,快不中用了。。。也挣了大钱啦。。。"
盔甲上是有一个小门,几只苍蝇围着那里飞来飞去。。。黑熊抬头呆滞的看了
一眼饼干抛来的方向,硕大的头颅机械的来回摆动着。它的眼睛里看不见半点猛兽
的凶悍,浑浊的没有一丝光亮。
"这熊一直都这么。。。听话?"
"刚来那年不行。。。老闹腾,"老头客气了几下接了我递过去的烟:"人家老
板有办法啊,给它去野性。。。开始用那个烧红的铁棍子烙,烙的直冒烟,吱哇怪
叫的,后来怕烧坏了皮患者死喽,就拿电棍子捅它,捅一下子就趴在那里半天动弹
不了,嘿,慢慢就老实了。。。给吃就吃给喝就喝。。。不闹腾了。。。这个算命
长的,那年一下子买了三,那俩一年一个都死了。。。"
那个铁盔甲并不是为了给熊疗伤的,它只是帮着固定取胆汁的瓶子的;那个狭
窄的笼子之所以那么矮小也只是为了取胆汁的时候黑熊不能过分挣扎。而这个可怜
的山林之王生存的价值就是通过查进肚皮里的这个管子源源不断为老板带来钞票。
长期的折磨已经让它麻木了,它只会神经质的摇晃着脑袋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
出低声的惨叫。烙铁和电流让它终于放弃了抵抗,蜷缩在这个转身都困难的笼子里,
按照人们的意愿变成了摇钱树。
吃晚饭的时候他还在为那头熊愤愤不平。
"怎么说那也是山林之王啊,竟然落到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地步。。。连一个
活动的地方都没有。。。"
"唉,养鸡场里的鸡不也一样吗?为人类做贡献嘛,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那不一样,家鸡的命运注定应该是被吃掉,可是黑熊是应该属于山林的。。。
再说鸡也没有被人在肚皮上拉一刀一直带着个伤口过一辈子,大不了最后是受一刀
的罪,这些人为了赚钱真是残酷啊。我今天看见那个老板了,尖嘴猴鳃还秃头,整
个一个秃头老查理,一看就不是个他妈的好东西。。。这熊真可怜,那还不如死了
呢。。。"他感慨着:"喂,你这没心没肺的谗鬼,想想你自己如果被关在那么一个
笼子里,还插着个管子。。。"
"算了,你就别那么悲天悯熊了,"我喝着小店里的鲜鱼汤:"我又不是什么珍
稀动物。。。诶??"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他呆了一下,眼睛里慢慢的会聚起来一片快乐
的亮光。
"啊。。。慢着。。。我记得黑熊好象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回到旅社我在通讯簿上找到了那个电话,李老师,没错,是在野生动物保护中
心工作的。
那时因为不知道哪里的野鸭天鹅的被偷猎者打死了,社会上一片爱鸟护鸟之声。
学生会紧跟潮流举行了一回"爱鸟知识竞赛",就是请的她来做的顾问。我被我们宿
舍的那个学生会骨干分子拖着作了一回义务跑腿,专门去接的她。她40岁左右,淡
淡的,很有那种说不出的气质。记得她自己一个人住一套公寓,到她家的时候,还
很客气的拿出一种叫做"瓜萝"的古怪水果让我们吃,说是她非洲的朋友带给她的,
她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
晚上打完电话我们两个都兴奋的睡不着,于是又来到那个大杂院。那头黑熊趴
在笼子里,可能已经睡着了,没有动,偶尔发出几声"呦呦"的低叫。明天就自由了,
明天它就可以不必蜷缩在这个肮脏的小笼子里了。想想这个庞然大物重新抖擞起山
林之王的威风,两个人都是禁不住的窃喜,就象地下党秘密送出去了情报一样,很
有一种得意的感觉,毕竟这里面也有我们的功劳。
坐在石阶上,他歪着脑袋狡黠地冲我一笑:"嘻嘻,你说明天李老师带人来带
走黑熊,那个秃头老板会怎么样?"
"怎么办?乖乖的把黑熊交出去啦。"
"那要是他不肯放怎么办?"
"放不放也不是他说了算。不肯就把他的老秃头按到黑熊笼子里和黑熊亲个嘴
儿。。。"
"嘻嘻,干脆让老板和你亲个嘴儿吧。。。"
"混球,找踹啊你。。。来,让我亲一个。。。"
他一边嘻嘻哈哈的笑着一边跳起来跑开了。
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的车是快中午时分来到的。
秃头老板脑门上闪着油汗,不停的唯唯诺诺的跟在李老师屁股后面诉苦,不过
到是一点也没有发刁-------保护中心的人来的时候通知了当地的派出所,有四个
民警过来帮着"维持秩序",周围围了一大堆过来看热闹的人,乱哄哄的。
从一开始我们就过来跑前跑后的跟着忙活,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从那只装着黑
熊的笼子到卡车的大笼子之间就用铁板围起了一个通道,他们准备把熊从小笼子里
赶到卡车上去。
小笼子的门打开了。我拉了他的手往后退了退。
但那只熊并没有象我们想的那样,激动的从笼子里冲出来,因为摆脱了小笼子
的束缚而疯狂。
它站在笼子门口,神经质的摇摆着脑袋,却好象什么也没看见。
围观的人已经驱散了,有个工作人员在后面用棍子敲打着小笼子。
那头穿着盔甲的熊慢慢的扭过头,呆滞的看了一眼,它应该注意到了那个敞开
的小门。它的头转向了那个门,呆呆的看着,但还是一动也不动。
"出来啊,黑熊!"我们大声叫起来:"出来,笨蛋。"
但那只熊还是没有挪窝,只是它的脑袋摆的更加频繁,喉咙里发出"呦呦"的低
叫。
"等等。。。要耐心一点。。。"李老师平静的说。
正午的阳光热辣辣的照着地面,那上面零星的长着几根小草,时间一分一秒的
过去了。
有人在通道的地面上放了一块饭店里的剩肉。那个敲笼子的人也退了下来。
黑熊开始烦躁起来,一边低叫着一边呼呼的喘气,来来回回在那个狭窄的空间
里移动。
终于,它站在笼子门前,试探着把前爪伸出去,但就在它的爪子即将接触到泥
土的时候,就象被火烧到一样的缩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这样的情况再次重演,黑熊哆嗦着在门前缩回了爪子。
那个工作人员绕道笼子的背后,拣起刚才敲笼子用的棍子,用力捅在黑熊的背
上,想把它推出笼子。
黑熊发出一声绝望的号叫,浑身抽搐着趴在了那里。
"这样吧,"李老师还是原来那样平静:"把那些钢筋拿过来。。。"
用那个干吗?用钢筋把熊捅出来?我有些困惑。
杂物堆里面有一些锈渍斑斑的钢筋,
李老师让他们把钢筋一条条的铺在了那个铁板围成的通道上。
笼门再次打开后半小时,那只伤痕累累的熊终于蹒跚的从笼子里爬出来,踩着
那些钢筋走进了卡车上的笼子里。
"小伙子,去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走吧。"李老师对我们说。
"不用了。。。"他有些腼腆。
"哎呀,你就别客气啦,"我笑着推了他一把:"呆会李老师他们走了,老板还
不把你关在笼子里取胆汁啊。。。"
秃头老板尴尬的掩饰着眼睛里的恶毒,连连摆手。
"走吧,我们单位还有回市区的班车。"李老师微笑着说。
装着黑熊的卡车在前面,我们坐的车跟在后面,他们用一块帆布盖住了那个巨
大的笼子。
"为什么在地上铺了那些烂钢筋之后,熊就出来了?"他还是非常的困惑。
"这样的熊从很小就被关在笼子里,一直都是踩着铁棍和水泥地面,它们早就
放弃了对自由的奢望,不在相信自己的脚爪可以踩在泥土地上了。"李老师解释着:
"不光是它的身体被笼子关了起来,它的心也早已经被关起来了。。。能够从那个
从小就关着它的笼子里出来对于它来说是太需要勇气了。。。"
"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熊都是这样吗?"我问。
"也有"倔强"的还能保持一点野性,绝大多数都是这样了。被救出来的毕竟是
少数,大多到死也出不了笼子。"
"恐怖!"他吐了吐舌头:"还是作人比较好,不会被关在笼子里。"
李老师淡淡地一笑:"人?有的人不也一样生活在笼子里么?人的笼子可不仅
仅是监狱和牢房,那只能关住身体。。。社会的压力,家庭,婚姻也同样可以变成
牢笼,锁住心灵的牢笼。。。"
"有这么可怕?我怎么不觉的。"他嬉笑着说。
"算了,你们还太年轻,觉不到的。。。"李老师的眼睛瞄向窗外的原野,没有
再说什么。
是的,那时我们确实还年轻。
每天在一起吃饭上课打球攒钱出去玩,总是傻开心。
能高兴一会就高兴一会儿。从来没有去想快乐之后的事情。。。好象也没有资
格去想。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
后来,我知道了他也会哭,那种声音真象那天晚上听到的那种"呦呦"的叫声。。。。。
再后来我从一个女同学那里听说,他在自己的结婚酒席上醉的一塌糊涂,笑嘻
嘻的捏着个酒杯到处跟人说,来,敬你一杯,我可没醉,我。。。我是一只大熊,
不咬人,是关在笼子里的熊。。。。。。
"笑死我了,八成是结婚高兴的,你这家伙还是他最铁的哥们呢,那天也没去
帮他喝酒。。。他是咱们班最斯文秀气的小牛奶,平时还那么内向爱害羞,居然说
自己是一头大笨熊,哈哈,太可爱了,"女孩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笑的前仰后合:"
你说好笑不好笑?"
"真好笑。"我和她一起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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