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遄行》 BY 淳于兆玄 【完结】
人们向往天堂,不仅仅因为天国大门四季敞开,飘散出谜一样的芳香,引得你我翘首而望;那里有生命自由张扬的歌唱,折射着人类至高无上的精神奢望。进入梦乡,我似曾徜徉其间,为心所欲,任潜意识本能尽情绽放……愉悦若此,我却明白:恐怖梦魇似厉鬼阎罗,一朝发难,定叫你魂飞魄散,苦不堪言。
止步?是前行?虽不由己,我心坦然。
无须追求梦想成真,只管记住美妙瞬间,留下人性回味……
某年3月14日星期二 春城
都说桥头铺的过桥米线是正宗之源,对于民间美味,谁也没法考证。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去那里。可令人扫兴的是,米线早已卖完。要么只有面条;要么只有饵块。
我是个从不将就了事的人,只好顺着古朴的街市走,一心要找到想要的东西。走到已经没有铺面的时候,仍然一无所获。
日落黄昏,饥肠辘辘,我却看到浓荫深处有另类房舍。这是一个门面简洁而热闹的地方,墙上贴着民间剧团的演出海报,赫然写着三幕大戏、幕幕精彩之类的鼓动词。
不由多想,我准备买票看个新鲜。因为我知道:只有在这里,方能喝茶看戏,磕磕瓜子,吃点东西以济饥肠。
卖票的老头说:“看一幕两块,三幕全看五块。”
我从不抠门儿,但这回觉得看完三幕实在太晚,就说:“我看两幕。”
“你多出一块钱就可看三幕!看两幕最不划算。”老头一边撕票一边劝说。
“没那么多时间!”我仍坚持己见,只买了两幕票。
场内並未客满,戏倒是准点开锣。是滇剧,是花灯?我一窍不通。只知道那是再业余不过的表演,我只管喝茶吃面包,没有一点心思在台上。喝足吃饱后,有些昏昏然地似睡非睡,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
突然,场子里有人吆喝:“买两幕的出去了!”
琴音袅袅,表演依旧。没有人往外走。
“你买两幕怎不出去?”一个粗俗的男人把我叫醒。
“哦,对不起,我睡着了。”我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出了场子。
外面天已黑尽,路上极少行人。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只顺着有灯光的地方走。约摸走了两里地,路是越来越窄;树是越来越少,似乎无法再回到桥头铺。我茫然、惶惑、不知何去何从?唯一可告慰的是,自己身上並无贵重物品,连手表都忘了戴。钱也带得不多。摧花鬼多半不会找我?可在陌生的地方,怎么渡过漫漫长夜?哪里才能找到安全的避风港呢?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高原的春天不算冷,但夜露风寒,温差极大。凉风拂面,虽不刺骨,却丝毫没有温柔的感受。
还是朝有灯光的地方走吧!我暗暗替自己鼓劲,有灯光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希望。
果然,不出所料。走完小径,峰廻路转,几个圆柱形谷仓出现在眼前。四处很空旷,灯光亦明亮。
在尖顶圆柱下,有几个人影进进出出,忙碌劳作。我仿佛看到救星,三步并两步奔了过去。
青年们正在搬运粮食,车上印有“中粮”字样的蔴袋所剩无几。
我迫不及待地问:“小师哥,去桥头铺怎么走啊?”
他们回过头来,望着我这不速之客,无人作答。
须臾,才听有人说:“这么晚了还去桥头?”
“我迷路了,不知怎样才能回去?”
“你走反了!”另一个说。
“反了吗?我是从桥头那边过来的啊!”
“哎,你还不相信。你这样是越走越远,走到天亮都走不回去!”刚才说话的人又说。
这时,从谷仓里出来一个青年,他有非常匀称的身材,长脸上的尖下巴微微往外翘。眼睛细长耐看,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边脸颊上那颗痣,点得恰到好处。不是温柔,但显安然。他走过来的一刹那,我总觉得他与众不同。
他问我:“你不是本地人吧?干吗非要去桥头?”
“我想去那里乘公交车。”
“早收车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你不如翻过葱岭去星镇,那里地方大,通宵都有车去昆明。”长着痣的青年颇有独特见解。
“翻山?”我哭笑不得,“行吗?往哪里走啊?”绝望之时,我突发奇想,似乎看到了生机:“小师哥,带带路好吗?”
“麦麦撒!(注)这要花多少时间啊!”他显然不乐意,但语气又慢慢趋于缓和:“我跟你指一下路,你还是自己走吧。”
“小师哥,帮个忙吧!我会补偿你,不会让你白费功夫。”我几乎是在乞求。
这一招果然奏效,他顷刻改变初衷,“那你等着,收完粮就走”。
我和那小师哥终于上了山路。山上的巴茅草长得足足有一人多高,不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我想:要是没有人引领,我绝对不敢在夜间独自翻山。刚绕过山坡,困难就出现在眼前。被山水冲刷过的小道,变得泥泞而曲曲弯弯。我发现他有些踌躇不前,似乎想打退堂鼓。我有些慌乱,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再次激起他的热忱。我搜索枯肠,笨得找不出恰当的词语……
未等我开口,他倒先提出:“先生,你还是回桥头住一晚吧,这路太难走,我的鞋一弄潮就完了。”
我知道,他并非要敲诈勒索。他是那么年青,语调间流淌着稚气与纯真。要不是我再三恳求,他才不会夜闯葱岭,自讨苦吃。这纯洁的小师哥只是想到鞋就说到鞋,绝无其他私心杂念。
“走吧!我不会让你吃亏,我一定赔你一双新鞋。”
经我这么一说,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有些语塞地说:“不,不,不用。你背我过去吧!”
“来吧!”我毫不犹豫地蹲下。
可他憨态可掬,竟然站在原地犯傻。
“快来呀,不就是几十米吗?你顶多不过百来斤吧?”
“一百一十五斤,你行吗?”
“我实习时在工地背过水泥,足有五十公斤。不过,那是纸口袋,难背。人是活的,重力会分散些,没问题,来吧!”
他半信半譺,不再说什么,轻轻地伏到我背上。我憋足了劲准备站起来,这时才感到刚才的理论多么谬误。尽管晃动了几下,还是成功了。我庆幸,自己夸下的海口,终有圆满收场。不过,当我走入了又湿又滑的地方,这才明白:锅真是铁打的!
地上的泥泞让我如履薄冰,两脚步步为营,生怕滑倒;背上的负担沉重若铁,压得我眼冒金星。不过,艰难行进几步后,奇迹发生了:重量变成了热浪,从背上传导入心田,温暖如春;男性固有的体味儿从后面飘散开来,胜过那带有色素的香水味儿。一个直直的鼓槌敲击着我的后背,散乱而无序,那种独特的节奏,绝非乐手能为。我已经感受不到地上有危险,只清楚他正在往下滑。我有意弯下腰,想让他升起来一点。谁知,弄巧成拙,他越发下坠,那鼓点越往下敲,给我带来难以言传的欢乐。逐渐,那击打清晰集中,总是敲在传统视为不可侵犯的要塞......我任凭春潮陡涨;跌跌撞撞,在快意驱使下果敢而行.毕竟,湿滑的道路不会永远走不完,最后几步,连滑带奔,我俩拧成一团摔倒在地。爽朗的笑声震荡葱岭,分不清谁的更响。
接下来的山路也不平坦,一弯九拐,崎岖难行。时而在林中,时而在岩壁。爬坡下坎,处处艰辛。幸好有月光,不然摸黑前行,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虫豸或蛇蝎。眼看已见大路,搭枝交柯的树杈上横缠着一条巨蟒,伸出长长的舌头,流下粘稠的涎水,似乎正冲着我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没开”之势。
小师哥突然发力,把我往旁边一推,我立足未稳,重重地摔在一边,我正抱怨他的鲁莽,却见树上有涎水滴到我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顷刻烧成焦土,冒着臭烟。
“躺着,别起来。”他用手指着上面:“那东西滴到身上皮肉都要烂。”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觉毛骨悚然:“那怎么办?”
“爬!不要惊动它。”
我死死地贴着地面,跟着他慢慢往前爬,生怕涎水滴到身上。“滴答!滴答!”,涎水滴落在树叶上,滴落在草丛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总算没滴到我们身上。我俩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躲过一劫,继而上了大道。
从高坡上往下看,大道是混凝土浇成的。平整绵长,顺着山崖波浪般起伏着,通向看不见的远方。不过,路边放着的几双旱冰鞋相当惹眼,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我有些激动,“我们滑下去怎么样?”
“你会吗?”
“四个轮子的,想来不会困难。”
乘着月色,我们顺着山坡往下滑。凉风习习,好不惬意。时而上坡,时而下沉,波峰波谷,任人驰骋,远方灯火,时隐时现,出没不定。似星斗,似流萤,引发我万千思绪……
对着夜空我大喊:“快到了吗?”
“还有几里路。再上一个坡,就能看清楚了。”
果然,当借助惯性跃上最后一个山坡后,似乎一切都尽收眼底。这是一个制高点,没有任何浓荫遮蔽,远方近处一目了然。
星镇街心的太阳灯大放光明,高架的伞状灯盘直插云表,繁华的市井被装扮成灯市光海。霓虹灯,活泼乱跳,色彩缤纷;轮廓灯,单一持续,线条分明。探照灯、激光灯,应有尽有,溢彩流金,亮出繁华风情。
“歇口气吧,马上就要到了。”小师哥把冰鞋靠成丁字型。
我也如法炮制,“行!星镇真不错,深更半夜也车来人往的。”
站在高高的山岭,鸟瞰静宓而热闹的星镇。在晚风吹拂中,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再回昆明。我问他:“星镇有没有好宾馆?”
“有一个三星级的,带有温泉游泳池。”
“你住过吗?”
“价钱贵,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我只在那里的保龄球馆玩过,还是别人请客。”小师哥腼腆地如是说。
“我想今晚住一夜,明天再回去。你也别走了,我们去游泳。”
“麦麦撒!这要花多少钱啦!”他差点叫起来!
“你为我带了路,我应该招待你。”
高兴之极,他似乎已看到那碧波荡漾的池水,不禁催促我:“快走吧,滑下这个长长的坡道,再拐个弯儿就到了。”
我俩脚下生风,一前一后,顺着坡道飞驰而下。我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有种无可名状的喜悦,是青春永驻?是从头再来?我分辨不清。只觉得和他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人生感悟。上坡兼转弯使滑速慢了下来,我沉浸在即将结束的旅途,回味着美妙的一切……
“站住!”粗暴的吼声打破了月夜的沉寂。不知从那里冒出几个黑大汉,挡住我们的去路。
“好哇!你们狗胆不小,敢闯私人滑道?罚款两百!”一个黑大汉歇斯底里狂叫。
小师哥恳求:“大叔,原谅我们一次吧。”
“给我搜!”黑大汉趾高气扬,命令其他人动手。
几只罪恶的大手在抓小师哥的衣服,指向私处。我怒不可遏地说:“放开他!不就是要钱吗?给钱就是了!”
我打开皮夹子,抽出两张钞票,扔给黑大汉。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只大手自然松开了。我准备放回皮夹子,却见黑大汉们死死盯住它,就像在黑暗中看到金子,他们一齐扑了过来,七嘴八舌乱吼:“把钱包交出来!把钱包交出来!”
我心想:糟了!我怎么就忘了“财不露白”这古训呢?若钱包被抢,我怎么陪小师哥去宾馆游泳?我本能抓紧钱包,捏得“咕咕”作响。小师哥伸手声援,我俩紧紧相握。想不到这极普通的肌肤接触,却超脱了礼仪界定,将欲望电流充盈全身,令我兴奋莫名。我怪罪情爱之神来得真不是时候,为什么偏偏要搭上危险战车?在艰难困苦之时来凑热闹?俗话说,“死生有命,富贵由天!”难道我和他真是陌路相逢,缘分浅淡么?
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小师哥镇定自若。他暗示我,跟他朝那片灌木林跑。我心领神会,一手与他紧握;一手攢紧钱包。刚一抬腿,才发现脚上的旱冰鞋还未除去,顿时一个趔趄,我被摔醒。
……
迷蒙中明知是梦,可总觉得惊吓难掩愉悦,浑身燃烧着激情;我本能地握住坚挺之根,为己?为他?是男人都会干的那样,将淫逸推向极至……
这一梦非同小可,撞裂了心灵天地的纯粹,泄漏出神秘国度的气息,唤醒了沉睡的另类柔情。是天外来客?是基因显灵?让我感受男人间不受生育桎梏的圣洁与纯真。
我留恋前所未有的梦境,从新奇与独特中去解读人性。托梦能否再现?我期待着…… 欣悦的灵魂
某年4月20日星期二 鹏城
回到公寓,我非常困,不由自主地倒在床上,和衣而睡。迷糊之极,听到房门轻轻叩响,接着又有“沙!沙!沙!”的声音。我只好起来,看个究竟。
地板上已经塞进一封信。我狐疑:这年月谁还用这种方式联络呢?开门看看,走廊上已空无一人。我只好把信拆开,看里面说些什么。
信非常简单,要我立刻去望月酒店咖啡厅,署名是我从前的一个邻居。
当我见到他时,我大吃一惊!他搬离单身公寓不到一年,如今令我刮目相看。他未着威严笔挺的行业制服,却一身休闲装束:绣着鳄鱼的体恤,免烫纯棉长裤,奶油色晴雨皮鞋,再加脖子上的玉佩换成了粗粗的金项练,显得风流阔绰。不过,当年他为了防盗,每天推着摩托车上下楼的狼狈样子却历历在目……
几句寒暄之后,他便开门见山转入正题。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可是……”他似乎吞吞吐吐,难以启齿。
“你说吧,没关系的。”
“我宝贝又生了个‘母老虎’,我再也抬不起头了。"
我既惊讶又好笑,只有安慰他:“这是在城里,又不是在乡下,生儿生女,听其自然,谁能怨你。”
他长叹一口气,“没这么简单,清明、.中秋.总得回去吧?一到乡下,我爹连我的车都不肯坐啊!说是晦气,丢人现眼!”他用异样的眼光瞟我,又像抓着救命稻草似地说:“你帮帮我吧!”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柔石先生的作品《为奴隶的母亲》。这传宗接代的本质联系,使人不难明白他求我的目的。我一下子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怒目他太无知与缺德。
“亏你想得出来!让我替你生儿子?”我冲口而出,非常气愤。
“啊!别生气,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宝贝让别人睡,甘当王八养野种?我是说……”他欲言又止。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他终于硬着头皮说:“我请人看了相,说我家里多脂粉,少刚烈。要想生儿子,得先走旱路,固本扶阳。男的干得了,干出男的也不在话下。娘娘腔的不能碰,要找有男人味儿的。”见我没有反对,他索性放开了:“我看你在鹏城,独来独处,从不勾女,真够阳刚。这个忙只有你能帮啊!”
他狡黠地看着我,透出一种哀求,使人有些进退两难。当年,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的确帮过我。
那是去北京出差,回来时因暂住证过期一天,我被挡在关外。好说歹说,边防军真是铁面无私,就是不让进。这时我想起他,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果真开着摩托车来了。那身笔挺的制服真管用。他找了一个人,与边防军说了说,问题就解决了。
随后,他用摩托车带我,在深南大道奔驰。在他的后座,我怕摔下来,又不敢扶他的双肩,生怕弄坏那金灿灿的肩章,只好轻轻把手搭在他腰间。
在国人眼中,行业的显赫往往体现于服饰上。不过,我有些马大哈,接触过他那身制服;他也曾告诉过我,可直今我仍分不清行当。是近似的东西太多,还是本来就不易区分?这都姑且不论。可常言说,“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我此时此刻又该作何选择?
也许,他感到胜利的天平正慢慢倾斜,他赶紧加上砝码:“事成之后,我会重谢。”
我无言以对。不知再说什么更恰当?
显然,他把我短暂的沉默当成了胜利的阶梯,他踏上一只脚:“等我生了儿子,喝满月酒时请你坐上方;再认你当干爹!”
我哭笑不得,感觉是上了贼船,再无自由。只好连声说:“谢了!谢了!……”
我心灵深处明白,我一点都不爱他。和他在一起,只有尊重,绝无爱恋。如果把感激与爱意交织在一起,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但我也十分清楚,我並不讨厌他。尽管他把传宗接代看得高于一切,但这千百年的历史误导,也不能都算他的错。况且,我的身份突然变得如此高贵,竟然高得可以拯救他的宗族?比起社会长期的鄙夷与蔑视,可以说是换了人间。既然翻盘在今天,不论短暂与长久,那为什么又不能帮他呢?再说,和这种已婚的男人在一起,多少也有些神秘感啊!不是么,那次在摩托车上,我和他靠得那么近,但始终保持着距离。在风驰电掣中,扶住他就像倚着船舷栏杆。除了倍感安全,似乎也会联想到衣冠楚楚下的躯体潜藏着特殊激情。如今,他向我敞开,会是什么滋味?能尝尝吗?值不值得咀嚼?或许好奇与感恩都在主宰,我决定成人之美,同意了他的要求。
不过,我明确地告诉他:“你不要谢我,也不要给我钱财,如果苍天显灵,你如原以尝,那是你的福分。我除了退避三舍,绝不出买灵魂。”
“书读得多就是不一样!我总算没找错人。”他喜形于色地说。
看他得意的样子,我真想告诉他有关男性染色体的常识。给他浇瓢冷水。但一想到他能从自身找不生儿子的原因,多半是经受了种种失败已走投无路时。我再也无法搬出科学让他清醒。因为对他这种实在的认知,尽管解决方法荒唐可笑,甚至有些滑稽。但多少也算另类自责。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我呷了口咖啡,旋即问他:“你在酒店开了房?”
他振振有词地说:“不能在这里做,我问过蔴衣相。用了‘鸡’、‘鸭’上过的床,不但成不了事,要倒万年霉!”
“去你家里?”
“不行!不行!我家里人太多,很不方便。”他连连摇头。
我真奇怪!心想:这不行,那不行,莫非要去荔枝公园学流莺?躲在树丛草尖恣肆胡为?
这时,他开口了:“去你那里吧?”
看来他早有预谋,但我不能同意。每天生活起居的地方是唯一的私秘空间;是一方圣洁的净土,那里岂容玷污?到这个份上,为了不让大家都扫兴,我建议到我的工作室去。他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地方,只好屈从。
不过,他对我说:“我们先冲个凉再过去吧?”
“不用!那里有洗手间,很方便。随时都可以冲。”
当打开工作室的门后,我惊呆了:下班时还井井有条的房间,怎么会变得家徒四壁,空无一物。而且,地面、墙壁全都是水淋淋的?我加班常用的折叠床也不见了,房间里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而他随我进来,活像一个偷情老手,进屋即把门锁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掉我的眼镜,迫不急待地抱紧我,把男性的坚毅与果敢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想,这大概就是他征服女人常用的手段吧?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些,我全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没有柔情,只有惊悸。何况,这一切太唐突、太别扭。我想推开他,但没有力量。他很疯狂,不是在吻,简直是在咬。我退到墙根,无济于事。他把我重重地压在墙壁上,用膨胀的部位顶住我。尽管隔着裤子,我已感到活火山下熔岩的炙热。那潜伏的能量一触即发。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一头猛兽,用那利爪撕扯我的牛仔裤;墙上的凉水湿透我的背心。面对火热与冰凉,我反倒清醒了许多,我义正词严地阻止他:“别乱来!我们该找个舒适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不好?你不喜欢烧站炉?”他无可奈何地松开手。
我听不进他的任何劝诱,别无选择地说:“到我公寓去吧!那样更恰当些。”
“哎呀!你这初哥?站着会不爽?.....”
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法让我回心转意。他拗不过我,只好开车送我回去。
来到公寓楼前,眼前的情景着实让我俩谁都难堪:只见我的房门大开,灯光耀眼,不时传出女人的说笑声……他站在车门边,怒目而视;脸拉得很长,老羞成怒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这骗子!”随后气急败坏地钻进车里,把车门重重一摔,头也不回地跑了。
“骗子!我是吗?”我扪心自问:“我骗了金子还是银子?珍珠还是翡翠?再不然就是钻石?或许比这更值钱的东西。不错!精神财富价值连城。但我有允应的自由,也有食言的权力。这也算骗吗?”
在夜风中,我傻得找不出答案,孤单地站在那里。不过,聊以自慰的是,我总算找回了一点自尊,没让灵魂出窍。
这时,楼上有人在叫:“廉明,快回来!你的同学又来啦!”
我终于回过神来,猛然想起,是昆明开服装店的那两口子来了吧?咦!不对呀!他们才把货拿走两天,怎么又来了?哦,短路了!短路了!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这就叫购销两旺啊!赶紧上去吧!
哎!我怎么还躺在床上呢,懒洋洋的?……
我期盼的梦幻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好说呢?早知道男人间的圣爱会派生这般污浊,不如趁早关闭了那扇窗口,重新回到平淡无奇的世界。但人这爱情动物,为了真爱,经受得起剥皮抽筋,难道还会惧怕其余?我非但不想退却,执意要在神秘的国度里看个究竟。寻觅别样芳踪。这可能吗?是否痴人说梦?我不死心,我追寻着,等待着…… 相逢早相识
某年12月27日星期三 山城
在执业资格考试那天,我犯了一个错误。由于工作太忙,前一天没有去熟悉考场。结果,差五分钟该动笔了,我还在几个教室间折腾,对号入座。等找到考室,又发现下午的试场竟然不是在江北,而是设在南坪!相距那么远,既要过长江,又要渡嘉陵江。虽说高山大河桥隧相连,但爬坡下坎呢?我看也够呛!简直就是在几个城市间奔波。直到打开试卷,我心里还在嘀咕:“考完这门还得奔命,否则会被取消资格。”
我稀里糊涂地动笔,给大题量搅得头昏脑涨。单选,多选,几乎不容多虑,拼命地涂;飞快地选。尽管如此,题未做完,电铃响起。认命吧,我无可奈何地出了考场。我想打的去看看下午的考场;又觉肚内空空,想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正在犹豫,忽听到有人叫我。果然,一个男人正朝自己微笑。咋一看,虽十分熟稔,但又总想不起他是谁?
是同系不同专业的同学?是同专业不同年级的同学?是同系统不同单位的同事?这走马灯似的频闪,始终无法定格……
良久,记忆的闸门终于开启:中学同学。同年级,但不同班。当年他曾以男人会织毛衣而全校闻名。人称:假女娃子。意思是带娘娘腔的男人。说得文明一点,那叫女性化的男人。当然为数不多,可算凤毛麟角。
哦,这就是那朵既无辜又无奈的白荷花!嗨!我彻底想起来了:
当年我校学生文工团在排练《荷花舞》时,音乐老师——著名的京戏票友,在挑选领舞的学生时,总是看不上那些女生,非要他男扮女装;他也十分乐意。彩排时,满座皆惊。活生生一个男儿,硬是被弄成一个天仙般的白荷花。倾城倾国的容貌,飘然在粉色的荷塘间。谁也不会怀疑,音乐老师的别出心裁与超级导演水平。师生们等待着轰动的一幕。谁也没有想到,正式表演那天,红荷花——女生们集体罢演了。
究其原因:一个大女生说,“老师,你要我们唱:‘千万朵花儿数着他好……’你考虑过没有,他是男的啊!你想出彩;我们可要名誉!要我们女同学当众争男人这恰当吗”?
不管音乐老师怎么解释,女生们就是不肯让步。告到校长那里,校长说,这问题很简单,把白荷花换成女生,原来的白荷花跳红荷花不就行啦!但音乐老师是刚烈男人,宁可不演,绝不换人……
我目睹过他的芳容;也曾为他的勇气鼓掌!想不到十几年未见面,他还是风度翩翩,依然故我。只是已脱离了学生时代的简朴,不仅衣着超前,个性化的穿戴还十分醒目;并不白皙的面庞显然施过粉黛,经过精心修饰。
“你是温桂吧?”我有些拿不准,只好试探性地问。
“嘿嘿!你人不见老,视力先衰?认不出来了?”
“你看,我不是认出来了!”
“不错,你还是那么斯文。除了眼镜,真一点没变!”
“还没变,腰都成皇桶了!
“我倒看不出来。你当官儿了?”
“那算什么官儿?我没那福份儿。”我突然想起,“听说你开了个火锅店?”
“那又不是什么发明,你也会大惊小怪?”他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看我的脸与学生时代有什么不同?”
“一样光洁,只是有几颗小铆钉,肤色红润些。”
“看得真仔细!能打几分?”
我想了想,干脆恭维他,但转念间,却表现出一辈子的只方不圆,“七十分吧,那几颗铆钉太煞风景。”
“你就外行了!”他笑笑,“我找医学院的杜教授看过,他说顶多四十分。”他越说越激动,“我正要找那家美容院算账呢。”
“没出大问题,我看算了吧。这年头虽说打官司时髦,你没听说过,吃了原告吃被告?”
“哎!也正是这一点,不然我不会沉默这么久。”
“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好不容易碰到你,好好玩一把,吃的并不重要。”他就着路边的大排档,“买盒饭吧!这样最省事儿。”说着,他拿起两条黄瓜,“你要不要?”
我摆了摆手,表示不喜欢吃生冷的东西。
他大嚼黄瓜,我拎着盒饭,我俩谈笑风生地在人行道上行走;旁若无人的对答。
我说:“去我那里去吧!我在这附近找了个地方对付考试。”
“随便,只要不去你家里,我没有准备。”
“售房部楼上,很安静。”
“哎!现在什么年代了,你还是喜欢躲躲闪闪。”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转眼来到售房部。正值中午,没有顾客,只有工作人员横七竖八地打着旽儿。
我进门就说:“赵老总下午自己接待特大户,你们放半天。现在就可以走了。”
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几个员工如鸟兽散。
我迅速拉上卷闸门,和温桂上了楼。
这原是值班人员住的地方,自从我借来备考,便没有时间打扫。桌上堆满了书。显得有些凌乱;再加上很少开窗,屋子里有股霉味。
温桂说:“你也会抽烟了?味儿太重,把窗打开吧!”
“没烟味儿,别开了。快吃吧,饭都快凉了。”
“你还是当年那个脾气,只认死理。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你用不着小心翼翼,处处设防。”
“你也想得真多,我只是图省事儿罢了。”
“我就不相信你还没有相好?”
我选择了最好的防御,即转守为攻:“我正要问你,传说你做了那种手术?连小兄弟都舍了?”
他哈哈大笑,“这就玄了!我喜欢男人,天经地义。干吗非要变成女人才能爱男人?这不是自己作贱自己吗?”
“你真够胆!难怪你那《崽儿火锅》是青一色的男人世界。”
“这有什么稀奇?我觉得男的就是顺眼些。”
“可那是好几条枪啊!你要得完?”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以为男人间全是乱七八糟的!像赌梭爷子(注1)一样啊?我只喜欢笑非,和他在一起差不多有六年了。”他毫不掩饰地说。
“笑非?”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我店里管收银台的伙计,精明忠诚,一表人才。”
“嗨!你真有两下子,把崽儿(注2)都搞上手了!”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会发出一种声音,令你神魂颠倒,忘却自己在人世间。”他似乎在炫耀;又像在卖弄。
我才不管他说什么,仍然穷追不舍:“都说你做了手术,专门对付威猛的?尤其是老外!”
“哎!你听谁说的?人言可畏!这回我算服了!”只见他把皮带一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看看我兄弟还在不在?与当年有什么不同?”
他怒气冲冲地拉开拉链,我这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没穿内裤。我算是长了见识。再也无心让他难堪,只好委婉地说:“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好奇。”尴尬中,我连忙替他拉上裤子;瞥了那片黑松林一眼,无意中我发现了两根杂草。片刻,我还是直言:“你这里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
“做过手术?有人造阴道?”
“不,长白的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怒气全消:“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新大陆呢?嘿嘿,你说别人,你自己也有了。”
“你胡说!”
“胡说?有福之人在头上;无福之人在毬上。”他用力一扯,把我的头皮弄得刺痛。紧接着又把拨出的白发在我眼前晃了晃,“只有拔,才不会再长,这叫斩草除根。”他有些放荡地说:“你帮我把杂草除了。”
“别胡闹!我下午还要考试。”我感到情况不妙。
“考试就那么重要?”他大为不快。边说边把裤子穿好,随后拿出一张名片,“等你想要崽儿的时候给我电话。我给你介绍个男人!”
我惊诧万分!再也说不出话来……
哎,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不过,我也总算进入了这一领域,略知那池水的深浅。看来,“同志”就在身边,绝非神秘莫测的另类生灵。如果说,我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那实在要感谢我这位仁兄——出炉先驱、领军大纛的率直与坦诚。他是从小打好埋伏,如今水到渠成。应验了书面与口头先入为主的描绘:这类男儿有千种娇艳,万种妩媚。
但我与他完全不同,正统的三好学生,从不缺乏阳刚与朝气,却为何要在一夜间突发奇想,倾心于这一战线?哎!实在说不清!
注1:赌梭爷子——四川方言,即嫖娼。
注2:崽儿——四川方言,即小伙子。 胆大妄为
某年4月16日星期五 鹏城
我拿到一个小小的工程,决定包给工人做。左思右想,反复比较,最后给了建新。一来他本份;二来他技术不错。
这建新也会精打细算,只叫了两个徒弟就来鹏城开了工。不到一个月,工程做得有模有样。我搞的简约主义设计,追赶着装饰设计潮流;再加上精湛手艺,大处、细节均无可挑剔,业主煞是喜欢。刚完工,就把尾款如数给了建新。本来,这样做很不妥当。工人拿了钱,说不定就有跑滩的危险。可业主找不着我,也不想再花时间打理这事儿,干脆来个扫地出门,彻底了断。洒脱的业主並不多,这回,我算是碰上了。
对于承包工程,这几乎是每个设计师的愿望。我有很不错的朋友圈,三教九流,无一不少。能不能拿下大工程,只是水到渠成的时间问题。但对于小工程,也不可不干。常言道:“没有小的,哪来大的?”当然,我每天忙忙碌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筹划大事。自然没时间去管小工程。直到建新把钱送来,我才恍然大悟:一点不与小工程沾边,也实在太离谱。
我拿出五千给建新:“我把工钱给你们结了,呆两天再回去吧!说不定会有其它大事儿。”
建新不想闲着,他说:“我家里还有些事,到时你再call我,随叫随到。”
“这样也好,你回去准备一下,到时多带些人来。”
其实,我指的其他大事儿已基本搞掂。这是私营企业家房伟业的别墅,位于云梦山麓,堪称豪宅。若论工程量,这不算大。因其知名度高,潜在的价值不可低估,引得大小工头垂涎,真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房伟业这次一改平时的主观与独断,先是叫秘书征集方案。並明确规定:效果图必须手绘与电脑各半;设计理念要有相应的文字说明。这点死穴的作法,自然吓退了一些没有设计力量的小工头。然后他将征集的方案给他老爸过目,最后以老爸喜好决定工程归属。
房伟业虽然是著名的民营企业家,但他並非脑体倒挂时代的英雄。他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其原始资本积累始于国外,回国创业带有很大的独立自主性。因而他家的别墅也的确与众不同。不了解这背景,你就难有胜算。因此,大多繁复、花俏之类的地主文化;东拼西凑的欧洲各时期舶来品等设计难以入围。我想:自己大概胜在对儒雅新贵心灵天地的独特见解,多少能把握天然去雕饰的设计理念吧?
私人项目向来变数极大,不打预付款,工程也就不算拿到手。记得我初出道时,着实为这交了一笔学费,至今耿耿于怀:
在毕业实习那年,我认识了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他答应等我毕业后给我一个工程干。因目前他公司开发的项目土建尚未竣工。半年后,他果真如约相邀,让我去北京签设计与施工合同。我兴奋得一夜未眠,以最快的速度和建新一起乘车北上。没想到火车拥挤不堪,通道与车箱连接处,全都挤满了人。幸好我们在起点站上车,总算还可以对号入座。
长途行车后,按理会疲倦,可不知什么原因,深更半夜时,我还在车上对建新侃侃而谈:
“到北京后咱们先去理发,换身体面的衣服再去见老总。”
“我无衣服可换,我在现场等你。你来后,咱们再仔细量尺寸。”
“这吉祥大厦土建刚完,甲方肯定会提供标准图纸。我要你去北京,是要你看看现场有哪些特殊的地方,这第一单工程,虽说只是十来个电梯间,但只许做好,不许做坏,只要这次能打进京城,不愁没有工程干。”
“廉工,你放心!我回去一定给你找些好师傅。”
“至于工钱,只要手艺好,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嗨!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谁都知道你廉工的为人,这活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诸如此类的话题拉拉杂杂,有时不着边际;有时信马由缰,眼看快到武昌,我还余兴未尽。这时,地板上有东西在碰我的脚,我低头一看,一个油头黑面男人正欲从我座位底下钻出来,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珠犹如利器一般,他用广东普通话对我说:“先生,借光!”
我刚把脚一挪开,他便像灵猴般敏捷地站了起来,讯速往车门方向挤,看来是要在武昌下车。
建新转身盯着那人的背影,似乎没看真切。等车停稳后,他又把头伸出窗外,好像还在找那人。
我问建新:“你找他干吗?是老乡?”
“廉工,我怕你有麻烦了!”
“这从何说起?”
“我看清楚了,落车(注)这人叫王盼头!他会翻院墙!”
作为广东人,我当然知道建新指的是什么。我不以为然,反倒安慰他:“这工程是通了天的,老总亲自给我打了电话,他偷不去。”
“你要小心,这人相当厉害,窜工程是出了名的!”
到了北京,见了老总,建新果然不幸而言中!
老总的热情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小廉呵,你怎么不乘飞机呢?等你实在等不及了!我看,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补偿你一单……”
回深圳后,还是通过建新才打听到,王盼头把在车上收集到的情报买给了一个已进京两年的广东工头,那人花重金给老总包了两个自称是在某歌舞团跳舞的男女,“阴阳”两道通吃的老总,立时三刻被工头拿下!
知道这事的内幕后,我非常气愤。事后又一点儿不后悔。我想:要是半年前,我懂投怀送抱,非但这工程别人抢不去,或许我还会拿下更多的项目。但是,一旦出买了肉体,也就出买了灵魂。我想,我真能够可以骄傲的是高贵的气质与不俗的才能!我堂堂设计师不屑干那偷鸡摸狗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葡萄是酸的,让馋嘴的麻雀去吃吧”!
这次房伟业的别墅装修,虽算是公平竞争,但我要吸取那次失败的教训,处处留神,事事小心。临近开标的日子,在房伟业的公司展开了最后的争夺。打扮入时的工头们,使出浑身解数:拉大旗做虎皮的;甘愿冒垫资风险的;在家人身上下功夫的,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唯独没有谈吃回扣的!也是,私人投资回扣给谁?你要钻这一条,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秘书很有耐心,不但一一应酬,且圆滑自如,不露声色,把悬念留到最后。
我因搞到了有关老爸主宰生杀大权的绝密情报,自然胜券在握。虽不去公司周旋,却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晚上零点十二分,手机响了,朋友告诉我,房伟业的老爸病了,现正在医院。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也许正蕴藏着最大的危机。我不敢怠慢,火速赶往医院。
因我还未买车,只好打的前往。等赶到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金卡病房,里边已经人满为患。据说,医生已看过,作了相应处置。打了针,服过糖,但病情未见缓解。房伟业守在老爸身边,一筹莫展。老爸痛苦地趟在病床上,盖着雪白的被单,下半身中部有一处被高高撑起,看来是老爸的老二出了问题。俗称:“永不倒阳。”
病房里的男人们多数为工头之流,除了忠实地围在床边,并无治病良策献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与胆量,急切挤到床边,撩起被单,仔细观察:老爸的老二红肿发亮,活像一个大红薯,霸道地植在老爸股间,挺直地指向天花板,痛得老人泪花闪闪……
众目睽睽之下,我不顾礼义与廉耻,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用口吮吸那红薯头,此刻我心中别无他念,只想起老家邻里那三代单传的独苗儿,偷偷下河游水,溺毙后赤条条地停放在门板上的惨景:一家老少,抢天呼地,哭得死去活来。孩子的阿公在绝望之极,不顾一切地吮吸爱孙的小雀儿,似乎找到了起死回生的钥匙……我没敢想得更多,一心要以自己的果断,吸出那些肿胀的脓血,让老人好受一些。一次,又一次,我没有顾忌,更没有胆怯,只是努力的实践着……没过多久,老人不再痛苦,打开了紧锁的眉头。他很舒坦,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房伟业这时如梦初醒,他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统统离开。
又经过我数次操作,老爸的脓血终于排出来了。他那老二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耷拉在那里,我把被单重新替他老人家盖好,只见他均匀地呼吸,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时,我突然感到,房伟业不知何时已绕到自己身后,用他那根粗大硬的棒,神不知鬼不觉顶在我的后庭,大有破竹之势。我兴奋、惶恐、惴惴不安;我不敢声张,屏息静气,只得让他任意为之。他的进一步冲动,只两三下就扯下我的裤子……我下意识摸摸自已的家伙,糟糕,那强烈的冲击波来了……
哎,这撞了哪门子邪呢?连性梦都变得直白天下而大言不惭?我怎么总是逃不出男人的包围;是爱他们上了劲儿,还是离开他们我不能活?这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日子如何了得?长此下去,我会沉伦,我会堕落,我会病入膏肓而不能自拔。打住这要命的梦绕萦回吧!我不想孤胆惊寒,毫无目的地驶入情欲快车道。但命运似乎要捉弄我。常常在梦中,只要见到陌生男人,我便会走火入魔。
注:落车——广东方言,即下车。 车过紫坪铺
某年7月26日星期二 滇缅公路
503工地距昆明约90公里,据说这是由飞机航测选定的。在深山老林施工,一切从无到有,艰难可想而知。
工程处的会计多是中年人,论资排辈他们最有优势。每当一个新工地开工,就必须派会计去那里蹲点。因此,年轻的会计往往最先被派差。我分来昆明已有几年,不算最年轻。无人可派的时候,自然轮到我。只因血气方刚,无牵无挂。我并不把这当回事儿。
按理说,大宗材料在工程处核算,工地上的开销已很有限。现金支付量不大,又有保险柜。用专业会计对付这一切的确是大材小用。等到了工地,我才知道,困难远非我想向。
首先,工地周边没有储蓄所或信用社,五公里外虽有一个农村信用社,但根本无法满足工地的支付。这就是说,现金必须从昆明带来。一到发工资,五百余人的所需就不是一个小数。每到这一天,不管刮风下雨,有车无车,你必须把一旅行袋钞票送进山,发到每个职工手上。
刚开工的几个月,交通还算顺畅。昆明至禄丰有小火车,可以在中途一个叫五邑的车站下车,再走上滇缅公路,只要找到进山的路口,也就等于到了工地。因为往往站在路标下,进山的车都会捎你。当然,也包括拖拉机与马车。
但好景不长,那小铁路说拆就拆,小火车绝尘而去了。
坏事变好事。没有了小火车,发工资那天,工程处就会给会计找车,多数是找材料车或机具车。如实在没有,就派吉普车送。扛着钱袋辗转进山的危险日子终于结束了。
可是,从工地回昆明呢?车况、路况均无改善。尤其一遇雨天,车陷路滑,没车原意进山自投罗网。况且我每次回昆明提款,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只身带着现金支票,就怕被人点水。到时,我怎么对付得了?就算赔上小命,也说不清这种灾难。因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月行期不定,妄图让人摸不准何时去银行。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要有自由进出工地的条件。我苦思冥想,一个马车夫圆了这梦。他告诉我,紫坪舖有汽车站,每天都有车去昆明。而工地恰恰每天也有车去紫坪舖附近的采石场运石头。
我庆幸找到了自由翱翔的方案,想走就走,不再受工地有车才能出行的限制。也许是心情舒畅,这个月我决定发工资的前一天才走,来个最大变数。
一到紫坪舖,我从头凉到了脚。要说那是车站,也说得过去。两三条长凳墙边一放,算是候车室;木板上开一个洞,权当售票处。简陋、无序、脏乱,再有更不好的字眼都别说出来!因为这些都无助于我离开此地去昆明。在这通往各区、乡的小站上,我望着那些诸如桃树营、斗鸡坪、猪街子、草甸等陌生站名犯愁!我真后悔对马车夫太轻信。没有办法,我硬着头皮去调度室看看。
唯一的调度大叔说:“你这个时候想去昆明?”他上下打量我,看样子把我当成了神精病。
我忍受着偏见,“大叔,我是503工地的,因有急事要回去,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哦,这个办法不好想。你看,现在都下午了。楚雄、下关来的车早就过了。这里从来没发过车去昆明。你明天早晨来等过路车吧。”他说完挥挥手,粉碎了我的迷梦。
正当我绝望之际,一辆解放牌“嘎然”一声停在我的旁边,从车上下来一个汉子,手里拿着纸夹板直奔小站。我尾随着他,见他办完手续,我迫不急待地请他带我去昆明。这家伙看了我一眼,鼻子气也没哼一声,快步上了那辆解放牌,飞一样的开走了。
这时又有车过来,我站在路边招手,那司机视而不见,扬起一片尘埃……
唉!多少次招手,多少次无奈。
我不死心,望着楚雄方向,期望奇迹出现。
调度大叔走过来说:“他们不会载你的!你还是明天早点来等客车吧!”
我很不服气,“那司机座旁边明明空着,我买票呀!”
大叔笑笑,“你要是女的根本不用买票!”
我听他弦外有音,故意和他抬杠:“男的就不如女的?”
“人家见你四眼……”他犹豫了一下,那“狗”字总算没说出来。
“懂什么?眼镜是知识的象征!”身处困境,我竟和他针锋相对地干了起来。
“小伙子,别强刚了,明天早点来吧!”说完,他准备下班了。
我痴心地站在公路边,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要知道,今天回不了昆明,明天就提不出工资,这责任实在太大,我真吃罪不起……突然,我听到远方汽车的喇叭声,我喜出望外,觉得最后的机会来了。我有意识地摘下眼镜,向那车招手。
果然,那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司机跳下车,朝车站匆匆走去。我怕失去最后的目标,不顾一切的跟着他。
他未进车站大门,绕到房后,我步步紧跟。到了房后,我尴尬万分!原来这兵哥水急,来此解决问题。
他边撒尿边说;“你跟着我干吗?”
“我想乘你的车去昆明!”
“唰!唰!唰!”他只顾放水,没有立刻回应。
“我是503工地的,有急事回昆明,我买张票吧!“
“我从来没卖过票。”他边说边整理裤子,“这么晚了,这事儿不好办。”
“这是我的工作证,帮个忙吧!”
“谁知是真是假。”他不屑一顾,边说边走。
我有些急了:“难道你只相信女的?”
他上下打量我,“咦!我看你和女的也差不多!斯文呆呆的。”说完,他径自朝车走去。
我呆若木鸡,没法再跟。心想:“我死也要死个明白,看清楚究竟为谁而死!”我擦了擦眼镜,只管戴上。
说来也怪,从清晰的镜片中,只见五官端正的红脸兵哥哥探出头来大喊:“哎!你不是要走吗?还呆站着干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这眼镜救了我?是他故意开玩笑?总之,在兴奋莫名中,我上了他那黄河牌大卡车。
走了好一段路,我才平静下来。从侧面看看我的救星:高挺的鼻梁,直得恰到好处。这黑里透红的男性头颅,和所有的军人一样,质地坚定而果敢。大概是正在开车的缘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其实我错了。他不时睥睨,话还颇带幽默:“小老九,你说我只相信女的,可有根据?”
“我是听那调度说的,意思是女的乘车你们更乐意吧?”
“你以为‘当兵三年,老母猪变貂蝉’这话当真?我当了六年兵,我看老母猪是老母猪,貂蝉是貂蝉,清清楚楚,一点不会变。
我笑笑:“何必那么认真,非要争个输赢?那只能算你的版本,没有普遍性。”
“此话怎讲?”
“我们单位的转业兵都爱说这话。但与你说的是两码事。”
“你说说,我看他们是不是瞎侃。”
“这个……”我咬咬嘴唇,有些为难。
“哎呀!咱爷们儿有什么不好说?”
我也豁出去了:“他们说那兵有晚和猪干,弄得猪鬼喊怪叫。”
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竟打响了喇叭:“瞎掰!真是扯淡!动物和人可能吗?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哈!哈!
我该相信谁呢?都是当兵的说的。我沉默不语,看着前方发愣……
这兵哥看透我的心思,而且善解人意,他旋即换了个话题:“哎,你急着去昆明,是不是有小姑娘在那里等你?”
“哪有这种事啊!我去昆明纯粹是为了工作。对那些事不感兴趣……”我差点向他表白:“我只喜欢和男的在一起。”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不会这么简单吧?”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说投机,并没有捅破窗户纸;说沉默,对话又时断时续。拌着夕阳西下,车轮在闪烁其辞中滚动,路边的钻天杨飞快向后退去……
“哎,听说过皇天凼吗?”
“怎么,你想去玩?今天不回昆明了?”
“去了皇天凼,晚上也可以回去呀!有车你怕啥?”
其实,我也真想和他一起去。那里的温泉水与干巴菌远近闻名,只是一直没功夫。眼下这机会我敢捕捉吗?要是误了发工资那不堪设想……他见我没有反对,便把车开上了岔路……
找到皇天凼的时候,黄昏已经来临。这自然天成的风景,没经过任和人工修饰。石墙小屋各自为阵,点缀在青山绿水间。俨然画布风情。
我们随便找了一家小店,点了几样菜。只可惜即将打烊,青椒抄干巴菌只见青椒很少见菌。我在盘中寻找,为他挑着黑色佳肴。
我把小碟子推过去,“来!这都给你!工地上那松林里能找到这东西,叫干巴菌。你没吃过吧!”
他也不谢我,只顾有滋有味大嚼特嚼;不时辣得吐舌头。这兵哥诚挚而憨厚,不一会儿已酒足饭饱。不过,我劝他只喝半杯啤酒。他也没与我争执,只是在结账时非要自己出钱。尽管他是城市兵,我也不忍心花他少得可怜的津贴,我坚持付了账。
接着,我们去找温泉。月明星稀,四处静悄悄的。没有想到,温泉就在我们脚下。从石缝中流出的水,潺潺作响,冒着热气,我伸手摸摸,水温适中,这不啻是最好的向导。我们逆流而上,爬上两个石坎,只见一个弧形的大水塘,横亘而卧。塘边的石阶上,几个妇人正在使劲地捶打衣物,不时又在水中漂洗。在月色中,这真像古代搗衣画卷,溶入了时代活力。
我俩沿着石堤到了水塘的另一端。由于塘中突立着怪石;垂向水面的浓荫摇曳多姿,似天然帷幔悬挂,水塘两端已无法对视,刚才的捣衣图也就自然消失了,只是那吟哦的山歌还不时飘过来……
兵哥哥说:“这真是世外桃源,神仙烧的洗澡水。”他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裤下到水里,浸一浸又站起来,他开始抹肥皂。
“怎么,你不想下来?”他见我不动,感到不解。
“我没穿游泳裤……”
“哎呀!这是什么地方啊,你还假斯文!快下来吧,多舒服的水啊!”
我挡不住诱惑,也赤条条地跳到水中。
一到水中,我感到整个身心都醉了,有游鱼见水般美妙。我游过塘中的怪石,踩水看看四周,洗衣妇早已不知去向。奔涌的水流拍向四壁,溢了出去。看来,那泉眼就在那怪石下。我游着蛙泳过去,果然,刚接近那里,只感到热浪像千万条羽毛在抚摸我的胸腹、双腿、甚至私处。暖融融的,美妙无比!我像发现了新大陆,要把这种刺激与兵哥哥分享。
我朝他高喊:“泉眼在中间,来这里踩水吧!真过隐!”
他没有回应,还是在水塘边搓洗他的身体。
我游到他身边,他一声不吭,浸入水中又站起来,重复着下水时的动作。
“我找到泉眼了,我们去那里玩儿!”我虔诚地说。
“你去玩吧,我不会游。”他显然不愉快。
真没想到,这魁梧的兵哥哥会是旱鸭子!我很内疚,又无可奈何。他救了我,我却在无意中冷落了他,还能补救吗?
“对不起,没想到这一点,我陪你洗澡吧!来,我帮你搓背。”说着,我的手伸了过去……
“不用,不用,你去游吧,我能泡个热水澡已经很满足了。”他并没有拒绝我的意思。
我浇了些水在他背上,轻轻地搓起来,这大概是好长时间没洗浴的胴体,经热水浸泡,轻揉慢搓,脏物纷纷而下……
“真不好意思,还劳驾你帮我搓背。啊!真舒服!”
“没什么,你帮了我,我应该感谢你!这叫等价交换!”接着,我更加卖力,一直往下搓……
这笔直的脊梁,充满阳刚之气,在月夜中虽辩不清肤色深浅,但足以让人感受皮肉厚重与骨骼结实。触摸这七尺男儿的血肉之躯,不由人爱抚有加。想拥抱、想亲吻、甚至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我使劲地浇水,拼命抹肥皂,妄图摆脱炽热情爱的撞击。但欲罢不能。我的手伸向了他那尾椎,自然又移到了臀部。在这片丰腴的土地上,我不能自持,紧紧地捧着,不想放开……
突然,他转过身来,死命地抱紧我,急促地呻吟:“我不行啦!我不行啦!”
我不难明白他的所指;也感受到他那尤物正虎虎生威。我俩倒在水塘边,胶着在一起,他乱顶乱动,显然不得法。我实在喜欢这憨态,索性翻身,把他想要的给他。
没想到我错误估计了他的能力。这君子动“身”不动手,一阵狂风暴雨,没有丝毫建树,我这才明白,这是多么可爱的童子军啊……
在月色的掩护下,为爱谁也不尴尬,我们重新回到水中,洗尽喷射的一切……
回到车上,我才想起今晚必须赶回昆明。这兵哥十分卖力,加大油们,向昆明飞驰。我看了看手表,已过午夜。真不敢相信,我们在皇天凼竟逗留了那么久,似乎还意犹未尽。
不久,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在夜半无人的公路上,这黄河牌扭着秧歌,忽儿向左,忽儿向右,像鬼魂缠身,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事。
“兄弟,我实在太困,能不能打个盹儿再走?”
我知道勉强行车的后果,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开进岔路吧,在这里停下来是不安全的。”
黄河牌开进了小道。万籟俱寂,他选了一处树冠如盖的地方停了车。
夜露乍起,高原微寒。兵哥把双牌座椅放平,给我一件棉大衣,他紧了紧衣袖,和衣而卧。我过意不去,紧挨着他,把棉大衣盖在我俩身上。他笑笑,搂着我的肩,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说实话,折腾一天,我早已疲惫不堪。因老想着工资那事,只打哈欠,就是不闭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我也终于入睡。
当我醒来,感到异样的温暖。是躺在火炕上?是躺在热水床?似乎都不对。只觉得我和衣而卧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在军大衣下,半身裸露。更有甚者,我坚固的后防,正被一个坚毅而柔顺的锥体慢慢楔开,经历着莫名、恐惧、惊讶、舒坦、欢乐的全过程。我庆幸,这美妙来得不知不觉……
兵哥哥突然在我身后开怀大笑,那笑声好像得意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用怀疑,这就是人类的无师自通。
我们紧紧相拥,不想再分开……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滇缅公路上的喇叭声把我们唤醒,看着车窗外天光大亮,他比我更着急。
“我把你送到哪里?”他急迫地问。
“南屏路。”我差点把建设银行说出来。
“哎呀,兄弟,我这车进不了城!东站还是西站?”
“都差不多,你看着办吧。哎,我的眼镜呢?我翻遍我的背包,怎么还是没有呢?”
兵哥发动了黄河牌,我们很快上了路。开了几公里,他指着窗台,“兄弟,你这记性比我还差?”
“呀!这是怎么回事儿?会在这里!”惊讶归惊讶,离了它,我是寸步难行。
接近碧鸡关,公路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南来北往,一扫昨日下午的冷清。特别在错车的时候,相互非常有礼貌,大有“宁停三分,不抢一秒”的高雅。
不知是快要到站,还是将要分别,兵哥哥一改昨日的脾气,话变得特别多:
“我的地址别弄丢了,番号不要写错,不然就收不到!”
“我下个月一定来工地找你!你一定要等我!不见不散!”
我只觉得奇怪,这爷们儿也会变得婆婆妈妈?我喜欢他,又实在无法回答他。
他越说越来劲,“兄弟,我看你带一个那么大的空旅行袋,会不会有重的东西要拿回工地?我开车送你!”
这次,我只好说:“工程处有车,你这车进不了城,不方便。等回昆明时再坐你的车吧。”
“我们又去皇天凼!”
“不,我带你去安宁温泉开开眼界,我们单位正在那里盖西哈努克亲王的别墅,下个月竣工。一旦交付,就别想再进去了。”
“一言为定……”
迎面过来一辆长途客车,车头挂着“昆明—大理”字牌。黄河牌的庞大身驱小心翼翼为它让路。两车交错,一点点地行进。那陈旧的客车顺利地擦肩而过,司机立刻加大油门儿开走了。
可怜的黄河牌后轮陷了下去。慢慢地,我感到车在向右倾斜,兵哥哥猛推我一把:“兄弟,快跳车!”他用脚踹开车们,我飞了出去……我在空中奔跑,像打不开伞的跳伞员,惊恐万状,坠向万顷如碧的滇池……
“砰!”的一声,我从床上重重地摔在招待所的楼板上,膝盖着地,擦破了皮。还好,贴身背包还在。看看里面的空白支票与印鉴吧,完好无损。我心释然:这才是缺一不可呵! 铁骨柔肠
某年9月4日星期四 鹏城
看报时我有一个习惯,最后总要浏览那形形色色的个人小广告。久而久之,一则经常出现的广告深深印在脑海,几乎挥之不去。
其实,这只是一则保镖的求职广告,只不过措词有些与众不同,我记住了它:“给我一个机会,你会始终坦然”。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铮铮铁汉的求职,也会有如此动人的陈述。我一直想看看这保镖究竟长得啥模样?与我想向中的硬汉到底有哪些不同?但总又觉得欠妥。每见报纸,又挡不住诱惑。这一天我终于按报纸拨了那电话。
没想到一拨就灵。
对方很有礼貌。只听他亲切地问:“先生,您好!想雇保镖吗?”
“我想打听一下,你们具体愿意干哪些工作?”
“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犯法。”
“犯法?可以举个例子吗?”
“比如你想抢银行,让我护驾。”
“哈!哈!哈!你真够幽默。”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就对他产生了好感,从心眼里喜欢这种没有拘束的对话。于是,我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你现在能到辉煌大酒店来吗?咱们面谈如何?”
“没问题,是到大堂,还是到咖啡厅?”
“我在2018房间等你。”
不到十分钟,门铃响起。我打开门,眼前这位来客出乎我的想向,简直把我震慑住了:只见黑色的紧身衣下,胸大肌结实地隆起,似铜墙铁壁般坚定;有力的双臂像膏体般从短袖筒挤出,顷刻凝固成强有力的臂膀;肥大的迷彩裤丝毫掩盖不住下肢的力量,反倒衬托出躯干比例的协调与完美。小平头上只缺一顶贝雷帽,否则,我会把他当成海军陆战队员;脚上如果穿一双长统马靴,我会把他认作骑兵团长。他不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但浑身上下英气逼人。也许当红导演不会喜欢这种类型,没有流行的单眼皮、小眼睛与厚厚的性感嘴唇;阔脸、方腮、薄唇,再配上双眼皮、大眼睛、黑眉毛,足以使人觉得:男人长成这样,也着实不冤……
接下来的对话和谐、自然。不是供需双方的讨价还价,倒像朋友间的促膝谈心。
我猜测:“你是转业军人吧?”
“我没参过军。搞体育的。”
“大球还是小球?”
“铁人三项。”
“真行!没想到你跑、跳、投、样样都精!”
他坦诚地纠正我:“铁人三项是游泳、自行车、马拉松。”
我实在没听说过这项目,又产生了错误的联想:为赶时髦,三重唱可以叫组合。铁人三项,不就是基本运动的组合?这一错让我狼狈不堪,有些无地自容。
“这项目进入奥运会还不久,我国练的人也少,成绩与国外有很大的差距。”他心平气和地替我圆场。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体育,我很喜欢。也曾半夜爬起来看世界杯,也懂什么叫“越位”。但绝不属于内行。因此,我不敢再聊体育,否则班门弄斧,肯定还会破绽百出。于是,我果断地转入正题:“我个人不需要请保镖,但公司有些业务离不开你们,乐意为公司干吗?”
“这没有问题。”
我想起一些道听途说,现在正好有机会证实,“问一个敏感话题,你不会介意吧?”
“你只管说,我不再乎。”
“听说有富婆明聘保镖,暗包情郎。”
他坦荡无忌地说:“无风不起浪。这种事不能说没有,但我从不干。”
“你不喜欢女人?”
“你不觉得女人难缠?”他苦涩地笑笑,“当然,为她们提供各种安全保障这又另当别论。”
“我真佩服你的职业操守。”
“那也说不上什么。我只是觉得保镖就是保镖,‘鸭’就是‘鸭’,‘五肢’发达不等于头脑简单。你说是吗?”
我万万没有想到,眼下这硬朗铁汉会有这么精癖的见解。我大喜过望地说:“你说‘五肢’,我没听错吧?”
“对呀!难道你不明白?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说罢,他哈哈大笑……
我也跟着笑,“嘿嘿!有意思。五‘肢’!我第一次听说男人的那东西可归入四肢,哈!哈!新鲜!”
“是不可理喻呢,还是我夸大其词?”
“都不是。男人说男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就对了,男人间一切都好说。”
“那你不拒绝男人的任何要求?”
“应该如此。”
“六九呢?”
他没料到我会单刀直入,眉宇间为之一震,“这要看对方乐不乐意。两心相悦才会美好。”
“我想对方非但乐意,而且受宠若惊。”
“有这么厉害?”
……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知怎么回事,我俩话虽投机,但已嫌多。
似乎是在床上,雪白的被单罩得严严实实。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的那“肢”已落入虎口,但老虎无牙,温润可爱,用唇吮着。我倍感爽快而舒畅,任听为之。我想起他刚才说过的“五肢”—冲出黑色紧身衣的上肢和躲在迷彩裤下的“三肢”。可除了被单翻滚,雪海白浪,什么也看不见。
但我並不扫兴,努力地搜寻,在铺天盖地的白浪里擦亮眼睛。尽管风急浪滚,一阵高过一阵。不久,奇迹终究出现:白色的被单上有一个窟窿,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下腹。透过它,我看到密林深处拔地而起的蘑菇骨朵。是骄傲的命根?是红色的毒蕈?可惜时隐时现,出没不定。我没有放弃,目不转睛,死死盯住那个窟窿。终于,洞口翻转,倒悬着飘荡到我跟前,这充血蘑菇头竟和窟窿一般大小,就是不肯滑下来;但它不再躲闪,冲我微笑,朝我招手。我情急生智,想一把抓住它;想一口咬住它。眼看我的嘴唇就要碰到,不可言传的兴奋使我不能自持,极度欢愉之际……
糟糕!股间全湿了。那粘稠的东西比哪次都多。 春归
某年10月11日星期二 山城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自打我找到尉迟家的那一刻起,他一下子变得年轻了许多。看得出来,欣喜之余,在家人面前,他尽量克制激情,让理智主宰情感。也许,他不愿那池春水再起涟漪给家庭带来非协和音程。尽管如此,分别十八年的同学,此次意外相聚,真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
他的妻子很贤惠,不仅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而且还再三挽留我小住几日。本来,我从来没有在其他人家里过夜的习惯。所以,刚下飞机,就已在酒店定好了房间。这次终因尉迟夫妇的盛情难却,我破例留下,决定当晚不回酒店。
谁知吃过晚饭,尉迟妻便带着小儿子回房去了。为了让我住得舒适,她让出了自己的卧室,让丈夫赔我挑灯夜叙。面对这意想不到的安排,我除了暗喜,更感忐忑不安。我想离开,一了百了。避免再打开早已合上的史册;以强制的手段,斩尽一切情缘。但我陷入泥淖,根本没法做到。我带着一种侥幸和尉迟进了他们的卧室。我暗中祈祷:“但愿一切都不要发生。”
这是良家妇女精心打造的小天地。纱帘垂地,寝褥净洁。没有星级饭店的豪华;却有二人世界的温馨。也许尉迟每天都在这种情调中起居,按部就班,年复一年,习以为常。进门后,他并没有出格的举止。相反劝导我,“你也该成个家了。要不要让小凡他妈给你介绍一个?”
我非常惊讶!难道几年的家庭熏陶竟会让他变得形同市侩。我尽管迄今孒然一身,但很平和,“我还是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只要你高兴就好!我羡慕你的自由,但我又作不到……”
“过去的就过去了!今天别再提起。”我反倒开导起他来。
“不说这些也好。”他终于离开了阴影,回到我俩相聚的现实,“我一直想再看看你,但总搞不到你的确切地址。”
“我是满天飞的游魂,你到那里去找我?”
“你总有歇脚的时候吧?现在不是抓到你了!”
“你还是爱反客为主,还是老脾气!”
“和你在一起我似乎更开心……”
“打住!打住!”没等他说完,我很不情愿地制止他:“这是在你家里啊!”
“家里又怎么样?”他彻底露出了人的本来面貌。
还有什么可说?人类的真情並不因为时光的流失而躲藏。处境不同了,爱情可一样。当年在单身宿舍的小床上,青春和热血曾经使我们忘我释怀,大概每次都是我先动手吧?木板床总被震动得吱吱作响,就像要散架一般。那疯狂的镜头终生难寻。而今,在舒适的席梦思上,我小心翼翼,缩手缩脚。我怕弄出异样的声音传到隔壁,引起不应有的麻烦。还是他难以忍受挚爱欲火的煎熬,竟一反常态打破僵局。他侧起身子看着我,那虔诚的目光充盈着渴望。我的眼睛不会说慌,甚至不会躲闪,只好默默无言地望着他,再也给不出任何信号。可他出奇的胆大,继而深沉地吻我,我的防线形同虚设。那“但愿什么都不要发生”的祈祷早已飞得无影无踪。带着一种内疚,带着一种无奈,带着一种问心无愧的纯洁,在这生活的夹缝中,在他夫妇俩的爱巢里,我居然也接受了他的爱。这到底为什么?
十多年来,我曾远走高飞,走南闯北,甚至飘洋过海,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我不想再碰任和一个人——当然是指男人。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找回当年的所有。我始终忘不了他。他绝非铁石心肠,当年的分别,谁也没有错,谁也不应受到指责。三代单传的他,遵命结婚生子,理所当然……如今,对睡在身边的为人之父,我只有崇敬与喜悦。他尽了男人的历史义务;又没失去自己的私秘空间。这莫非就是忠孝两全?我无心插足他的家庭,带着畸形的鬼胎生存。我仅仅今宵不想失去他,但又不得不失去他。这热吻,令我清醒,令我痴迷,令我忘乎其性,不知所措。仿佛唤回了童真与深情。我紧紧地抱着他,贴着他,抚摸他,胜似当年的温存。不用遮掩,不用顾忌,真爱使我们变得更趋成熟与明白……
不知不觉,我俩相拥到半夜。谁也没有睡意。在激情的冲击下,一切担惊受怕都是多余。在温暖的被窝中,我们想要一切……
但好景不长,狂飙骤起。他的妻子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站在床边,从地上拾起尉迟疯狂退下的内裤,死命朝床上抽打,两眼射出怒不可遏的凶光,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错看了人……”
我吓出一身冷汗,半夜醒来,惊魂甫定。看看四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先前狼藉一地的衣裤竟会走路?跑得一件不剩。身边没有熟睡的尉迟,没有紧紧抱着自己,嘴角挂着笑意的尉迟。月白风清,除了自己裸睡的身体,别无其他。
等我明白我并未夺人之爱,也未被他人当成引狼入室的“狼”时,心上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下来……
不久,我竟开始续梦,似乎还拥着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有姓无名夫夫,带着他的体温昏昏入睡,我怀疑迷梦的教唆;也相信生活的多姿多彩,说不定哪一天,在人间的某个角落,我会像世人寻找转世灵童般地找到他……
不过,这次我走得很远,到了一个学校的教室前。
这是我曾教过书的地方,校舍很有特色,四合院般的布局全在山顶上。隔着环山林带,这里是闹中取静的圣地。看得见车水马龙;听不到嘈杂喧哗。春山依旧,满眼生绿。
我寻觅当年的学生,教室里已空无一人。典型的四合院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好不令人心寒。再仔细看看,这又不是我曾教过书的地方。中庭那些迎风起舞的假槟榔树,分明是长在海南岛。
我迷惑不解地离开教室,顺着熟悉的小道下山。依山而建的房舍错落有致,很有诗情画意。无奈走了半晌,怎么总是走不远,老在树木与房舍间兜圈子。好不容易遇到行人——戴着宽边草帽,架着新颖墨镜,俨然热带风情。可一问三不知,非常让我失望。没有办法,我只好东跑西奔,妄图摆脱困境,找到突围的机会。
功夫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一个木器店。几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正在赶制家具。改料的,刨板的,盯钉的,钻孔的,发出各类嘈杂声,搅得春山不宁。
我站在店外,彬彬有礼地问:“师傅,去市区怎么走?”
“乒乒乓乓”响声大作,他们各忙各的,没有人理睬我。
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进了小店。说来也怪,几个人顿时停下来,抢着问我:“先生,你打组合柜,还是写字台?”
“我想问问,怎么进城?”
“什么城?”耳朵上夹着香烟的一个师傅反问。
“就是赶街。”我换了个通俗说法。
“哦,远得很啦!坐飞机去要花八百元!”还是那夹着香烟的师傅在说话。
我思忖:“是没听懂呢,还是真有那么远?”我下意识摸摸口袋,钱包没有丢。心想:“我不能说乘飞机,谁要是知道我皮包里有钱这多危险!”我叹了口气说:“我没那么多钱,坐火车去可以吗?”
“你要坐火车?我帮你买票!”臀围大得出奇的那个肥仔说。
“车票多少?”
“二百五。”
我迟疑不决,总在掂量:“在山上就能看见的地方真要坐火车去?而且车费昂贵。干脆问清楚再说。”
我再问那肥仔:“是硬座还是软卧?”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无所谓,都喜欢!嘿!嘿!”肥仔发出淫荡的笑声。
一个英俊的师傅放下推刨走过来,“把钱给我,他有病!你惹他,他会要你的命!”
我愕然,楞在那里,呆若木鸡。
“把钱给我!把钱给我!”喊叫声中,一肥一瘦的两个汉子前后夹击,死死贴着我。一个在前面抓;一个在后面摸。是抢劫还是淫乐?我无法分辨。只觉得胸闷气紧,难受得要命。我想大叫,又发不出声。男人的狐臭夹杂着刺鼻的烟味令人窒息。粗大硬的喘息声既陌生又熟识,这是礼赞还是丧钟?不得而知。
经受了好一阵折磨,我似乎缓过气来。心里好受一点。我用手摸摸身边,我仍孤零零地躺在小床上。眼前空空荡荡杳无一人。没有赤膊上阵的木匠师傅,没有我始终心儀的尉迟君,自然更没有令我无地自容的尉迟妻……
不过这次还好,我似乎什么都未失去,甚至没有那个…… 校园思绪
某年1月2日星期六 山城
若干年后,我已两鬓霜染。这才想起,应该潇洒走走,以孤寂之心笑对人间。名山大川已经寻遍,重蹈覆辙索然无味。因此,最想看看的还是母校。不是拥有几大校区的高等学府;而是萌动过青春的中学校园。只身乘机几千里,寻找故地。仓海桑田,人间巨变,母校也不例外。
一进校门,我就看不懂那现代不锈钢雕塑的寓意。是少男少女的变形?是阳光护卫花草?还是教育的薰风雨露?总之,不懂也并不代表我不喜欢。身处青春校园,眼前的一切都使我倍感新奇、亲切。
当年最好的一排教室,已经拆除重建,平房变成了楼房,光亮通透,蔚为大观。
全校师生集会用的露天讲演台,我对它特别有爱情。它见证了我怎么用银铃般的童声代表全班向学校表决心;誓言中突然暴发出一声小公鸡打鸣,引得师生们哄堂大笑。当年谁也不会告诉我,这就是男孩变男人的先兆;更不敢说,这就是性发育的表征,变声的开过始。我当时只能愧对全班同学,是我把他们争创三好班的决心变成了意外的玩笑……如今,性教育早已登上了讲台,谁都会原谅我的过错;谁都会懂得如何避免这类事情发生;谁都能解释更为复杂的性取向……
讲演台后美丽的龙柏,也许早就记不住这个小插曲了,它已经长得拔地参天,宛如绿色的屏障筑起有生命力的背景。
而室内活动室呢,挖地三尺,扩张到校外,建成了拥有两千余座席的综合体育馆,一门朝向社会,一门面对校园,两全其美,名利双收。
当年淹死了校长儿子的水池,现已架设起钢架玻璃瓦上盖,成了最受师生员工欢迎的室内游泳池。绝无仅有的是跳台、跳板皆从天然石壁中伸出,格外引人注目……
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和谐、既在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不过,最令人不能忘怀的是一百多年前加拿大人设计的那幢大楼。尽管岁月远去留下苍颜,但就地取材的石墙、台阶、栏杆、壁炉、百叶窗、大屋顶上的中式小青瓦等织出的异域风情,始终印在每个学子的心海,久久难以忘怀。不同的是,几经修葺,百年老楼依然以独特的容貌诉说着学校的历史,引起人们无限思念。
这就是外国人创办的男子中学旧址,榕荫下的通道,有当年修士行走般的宁静。可惜解放后,办学的老外离开归国,政府接管后开始招收女生。不然今天真可算一个独特的世界。
岁月不饶人。如今要想在学校里偶遇当年的师长几乎不可能。无目的地转悠转悠吧,呼唤着快要记不起的童真。林荫道上,三三两两的中年人匆忙赶路。他们这是去哪里?我好生纳闷。不一会儿,又看见他们在明亮几净的教室里,铺开宣纸,饱蘸墨汁,挥毫自若,一切又都迎刃而解。书法艺术在经济大潮的冲击下,仍然安静而高雅,有着另一种市场。
校园里的绿意像流动的河水,比比皆是。当年我们班栽下的小树长得高大挺拔,立于校园一隅,充满生机。最不起眼的男人木板楼宿舍——记录了无数男人第一次梦遗的美妙、疑惑、甚至恐惧的地方——早已鸟枪换炮,建成了最时髦的学生公寓。四人一间,各得其所。再不用几十人床第相连,沙丁鱼般排列。想当年,炎炎夏日起夜,谁都会赧然一笑地穿越少年试剑的场地,看着那些挺直的童器,几乎要把短裤刺破,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想不到的变化,看不够的新奇,走了半天我似乎已找不着那旧校门了。
我朝一排旧房子走去。这里是红墙石棉瓦,蓬叉式的屋顶,高高低低,杂乱无序。与现代化的校园相比,代表着落伍的一面。听到墙内那机器的轰鸣声,我猛然醒悟,这就是当年的校办工厂,如今全部归属私人。虽说规模已比原来扩大许多,但那无序地塔建,除了违章建筑,再没有别的东西。但就是这片不方不园的旧建筑群,把我搅得晕头转向,我不知道如何绕过这不成规矩的障碍物。
这时,只听到“吱吱”一声,红墙上的那爿铁栅门打开了。一个青年推出一辆小车,装满了泥土。他敏捷地锁上大门,把土倒在近处的深坑里。我这才发现,那些土块来自地层深处,夹杂着瓷器碎片。
我问他:“小伙子,你是这厂里的吗?从这里怎么走出学校?”
“你走不出去!你没看见,路都包在车间里吗?”
“那从哪里能回到学校?”
“穿过车间就行了。不过,你一个人也过不去。”小伙子坦率地说。
“我从外地来,人生地不熟。能不能帮个忙?”
“可以。只是你要等一下,我想洗个澡。”
我跟着小伙子进了铁门,铁门又被他重新锁死。他带着我七弯八拐朝里走。里边光线极暗,只靠房顶上的几片玻璃瓦采光。巷道里堆满了锄头、十字镐、箩筐、绳索之类的杂物。小伙子从墙上取下一件衣服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见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有些过意不去,“你去洗澡吧,我等一下无所谓。”
“这里连个座处都没有,让你站着等,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去洗吧!”
水声响起,莲蓬头喷出白色的珠玉,迅速地落在小伙子宽宽的肩膀上。这是一幅绝妙的图画,展示着青春与热血,坚毅的臂膀顶着无尽的水滴,两种力量的对比,令我无法把欣赏的目光移开……
“小徐,土拉完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我回头一看,”咦!怎么会是林处长?”我定定神,再仔细看看,一点不错。暗中的林处长不像当年那样精神,但也不失干练。瘦削的面厐布满皱纹,胡子拉渣的。他虽看到我,却已没有当年的热忱。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回学校看看,谁知走不出去了……”
“哎,太累了!”林处长自言自语地说。他没再搭理我,只朝小伙子叫:“小徐,你明天早点来!今天这么晚才拉完。那边的事你什么时候干啊!”随后,他迈着沉重的步履,神话般地消失了。
小伙子用毛巾擦身子,我这才发现,他的身驱是那么养眼。他没有键美运动员突出的八块肌群,却拥有自然舒展的双臂,细细的腰身,浑身上下的匀称,让人联想到青春的本钱莫过于此。我死死盯住那百看不厌的地方,密林外还有小径,两排对生小树一直延伸到上腹。这典型的男人胴体成熟而富有吸引力,以致使我这老头儿也产生了抚摸的冲动。可惜这一切来得太短暂,没怎么看清楚,大幕很快就无情地闭上了。
小伙子送上一杯水,“老先生,忘了给你倒水,我这个脑袋就是记不住这码事!”
我接过茶杯,被眼前这古董吸引。我不明白小伙子怎么会有这种青花瓷杯,拿着杯子只顾端详,一口水都未喝。
“老先生,这杯子就是这种颜色,我洗过好几遍。”小伙子生怕我嫌杯子不干净。
“这是你家祖传的?”
“不,这是地下挖出来的。全都碎了,就找到这一个好的。”
“你真有运气!这是古瓷杯,最少也值两千块钱。”
“真的?我也发财了!”小伙子有些手舞足蹈,他问我:“你怎么认识林厂长?”
“哦,他原来在我们单位当官儿,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来这里找宝贝的。说是土里有一种石头,几十车土能找出一丁小点儿。可值钱哪!”
“是翡翠,还是钻石?”
“听说是稀有元素。林厂长不分白天黑夜地找,都说他发了大财。”
“我看不一定。既然有钱了,就该多找几个帮手,怎么就你一个人帮衬他?”
“工人都在地下和车间里,外面是看不见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顿时茅塞顿开,真佩服林处长的老谋深算。不过,好奇心驱使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哎,林厂长说那边的事是什么事?他真是左右逢源,又有新门路?”
“哪有什么门路,只是……”
小伙子显然不好意思说下去,我也不忍心给他难堪,“对不起,我并非有意涉及私人问题,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没问吧!”
那知,听我这样说,小伙子突然变得大方起来,他笑着告诉我:“林厂长屋里有个桑那房,我负责打理;也替他做按摩。你是他的老部下,何不过来和他一起亨受享受。”
我苦笑着说:“谢谢你的好意。我明天就走了,实在没时间去拜望他。你替我问声好吧!”
小伙子欣然允应。
其实,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老在想:“林处长那么富有,年逾七旬,儿孙满堂。放着清福不享,为什么还要不甘寂寞,跑几千里来寻宝?……”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有再向小伙子讨教:“哎,你说林厂长钱已经用不完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受累?”
没想到小伙子连想都不想便说:“这就叫得一望二眼索三……”
是啊,心态不平衡的人,永远就是这个德性。我这时想起,当年我国援建老挝发电厂的时候,林处长怎么力排众议,把几个工程技术人员的名额,统统退回建工部。明言“一碗水端平”,实为不允许任何人去国外发财。众人是敢怒不敢言。
而今时过境迁,平均主义不会再有市场。林处长也洗心革面,不仅种起了自留地,而且还学会了享受生活。
看来男色并非青年人专利,时代真是不同了,男人间的欢乐难道真能被老领导接受?我看他顶多是在猎奇,他不可能是根子扎得深不可测的同路人。话虽这么说,可谁也不敢打包票。只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我对林处长的性取向一点不感兴趣;只担心那小伙子的命运会不会攥死在他手中?多英俊的小子,多悲凉的前程,我多想点拨点拨他,又觉得自己手伸得太长,似乎在夺人所爱……思绪不定之余,咦!怎么不见小伙子的身影?我警觉起来,不由得大叫:“喂!走慢一点,我看不见你了!”
昏暗的通道内,除了一扇一扇关闭着的门,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我身埳囹圄,找不到出路,不觉毛骨悚然。突然,猛烈的敲击声从铁门后响起,一锤重过一锤,几乎要把铁门砸烂……
我被震醒,无可奈何地回到人间。大概楼下那修车铺又在修报废的士。往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常常会有这手绝活。 谢谢楼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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